“疯了疯了!”刚开始的时候,这仗看得还有些意思,但到后面,周仲英逐渐觉得失去了趣味,变得无聊起来。

    敌人冲上一排,被打倒一排,冲上来一派,接着又被打倒一排,简直就是争先恐后,飞蛾扑火呀!特别是在两门四磅青铜炮发挥威力之后,更是如此。

    岛津联队的炮兵也是刚拿到这种先进火炮没几日,一开始因为不熟悉,炮打得也不准。但后来,随着手脚逐渐麻利起来,这些矮子身上的战士天赋被发掘出来,炮弹的落点越来越准,实心弹开花弹榴弹霰榴弹,花样百出。

    蒙古兵的对形如此密集,每一颗炮弹落下去,就会卷起一团人肉的血雾。

    这不过才两门青铜炮,据周仲英所知,元字营中各色大炮起码有二十门以上,这么多炮若是一通齐射,也不知道什么何光景,又是何等的壮观。

    敌人的密集人海冲锋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刚才这一通射击,至少杀死了三百以上的敌人。

    蒙古兵什么时候见过如此惨烈的伤亡,终于崩溃了,有人开始扔掉手中的兵器朝后逃跑。

    这引起了连锁反应,一人后退,千夫响应,呼啸声中,黑压压的人潮掉头朝后面涌去。

    河那边出现一支蒙古人督战队,看他们身上的铠甲,乃是正宗的建奴白甲。这群人在一个头戴银亮头盔的将领率领下,提着长矛,大声咒骂着不停朝溃兵刺去,试图整顿秩序让部队继续冲锋。

    可惜,蒙古人已经被打得胆寒了,又如何指挥得动。

    岛津一夫也发现那个督战的敌将身份尊贵,让两门大炮同时朝那边轰击。可惜日本子学艺不精的毛病又犯了,一口气放了好几炮,都射偏了,连那支督战队的毛也没碰着。

    “自由射击,自由射击!”俞亮大声下令,摆了摆手,没有去接后面的人递过来的火枪。却解下背上一个用雨衣裹好的长条形包袱。

    拆开了,霍然是一把其貌不扬的鸟枪。

    他将鸟枪架在拒马上,将脸贴着枪托,虚起一只眼睛,朝远方瞄准。

    这个射击姿势非常古怪,周仲英以前也没见过。

    正奇怪中,突然,枪响了,声音很大,力道很足,可以明显地看到俞两的肩膀被枪托的后座力顶得身体一晃。

    周仲英下意识地朝远出看了一眼,却见敌人督战队中的那个将领好象被人打了一拳,扑通倒地,督战队的白甲兵乱成一团,抬起了首领,仓皇地退了下去。

    他们一走,蒙古兵失去了约束,呼啸一声,瞬间散了个干净。

    “米尼枪,百步之内取人性命,例不虚发,侯爷的赏赐。”俞亮一手握着枪管,一手握着枪托往脑后一架,说不出的潇洒帅气,面上有肆无忌惮的自傲。

    是的,他有骄傲的权力。

    这一仗打了半个多时辰,短促而激烈,敌人至少在这条河中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而他所指挥的岛津联队和朝鲜营到现在好象还没出现死伤。

    “呸,不堪一击。”俞亮大吼一声:“成吉思汗的精神,早在徐达将军北征时就已经死了!”

    “万岁,万岁!”不但朝鲜营,就连岛津联队的士兵也都同时欢呼起来。

    俞亮将手中的枪朝头顶一举,一千五百人同时闭上了嘴,“万岁”之声余音袅袅。

    俞亮:“杀过瘾了吗?”

    “过瘾,过瘾,过瘾!”所有人都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吼叫。

    “不,不过瘾,还没杀够!”俞亮:“这才是开始,建奴肯定会有后续部队继续杀到的,仗有得打,抓紧休整。周掌牧!”

    周仲英:“什么事?”

    “士卒手中的火器有的已经损害,尽快换新的。还有,弹药够不?罐头都开了,让士卒们吃饱了好蓄养力气。”

    “我去看看。”周仲英跑出去两步,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味。

    他一拍自己的额头,苦笑着低声嘀咕:“我才是这一战的主将啊,应该由我发号司令才对呀!”

    回头看了一眼立在拒马后面的俞亮,周仲英突然笑了笑:英雄正逢其时,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适合自己的舞台,我宁乡军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了!

    换了损坏的火枪,吃了一口罐头,建奴有一股千余人马扑了过来。

    这一回来的兵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满人,看他们打扮也甚是古怪,从来都没见过。

    这一队的人马战斗力不成,被火枪大炮一通暴烈的射击之后,仅小半个时辰就溃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对这一队人马实在好奇,还是火枪手实在太累了。战至正酣,在俞亮的命令下,朝鲜营五百甲士在巨人朴昌范的带领下突然一个反击。这队高丽棒子人高马大,力气惊人。敌人已经被枪炮打破了胆,瞬间就溃败了。朝鲜营还带回来两个战俘,一问,才知道这一队人马乃是伪清礼部侍郎爱新觉罗·尼堪所率的外藩军,队伍里有蒙古人赫哲人,有鄂伦春人,有鄂温克人,反正都是没听说过的民族。

    作为联军,按照军中条例,所有人在禀告军情的时候都必须使用汉语,这是东北亚的通用语言。

    朴昌范刚开始的时候使用的也是标准的北京官话,可说着说着,却换成了朝鲜话,看他的表情,也甚是古怪。

    听到他的禀告,李举面容狰狞起来,激奋地吼叫着,用手使劲地拍着拒马的木桩,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周仲英也听不懂,迷糊地问身边的俞亮:“俞将军,朴将军究竟在说什么?”

    俞亮恼了,沉着脸,道:“李亲王,你们要说话请用官话。如今都是什么情形了,你还想着隐瞒军情吗?若是出了纰漏,遭至兵败,算谁的?”

    李举一脸羞愧,换着了官话,涨红着脸:“也不算是什么紧急军情,是咱们高丽人自己的事情。”

    周仲英搓着铁弹:“什么事情,亲王你说就是了,不说出来,咱们怎么知道是你们自己的事,又与战局无关。”

    李举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周大人俞将军岛津先生,方才朴将军从抓到的两条舌头那里得知,建奴那里还有一队大约一千人的朝鲜兵。他娘的……这些朝奸!”

    一想儒雅的李亲王骂起了粗口:“建奴灭我国家,杀我百姓,他们居然投降敌人,做人家帮凶,端的可恶!”

    周仲英一向瞧李举不起,见他气恼成这样,心中痛快,哈哈大笑:“朝鲜人国破家亡不思报仇,反做了建奴的奴才,不意外,不意外。”

    李举冷笑:“周大人,满清军队中贵国投降过去的汉军好象为数不少吧?孔有德耿仲明吴三桂在辽东的名气可大着了,我在朝鲜时也是如雷贯耳了。对了,我还忘记了洪亨九范文程宁完我……”

    他嘴皮子翻得极快,声音又大,一口气报出了十多个投降满清认贼做父的汉奸的名字。

    直说得周仲英面色发白,脑袋低垂,只恨得不地上有一条缝好钻进去。他捏着铁弹的手背上全是青筋,看情形,也许下一刻就会狠狠地敲到李亲王的脑袋上。

    岛津一夫见情形不对,急忙劝住二人:“亲王周掌牧,这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有英雄也有小人,不能拿一两个奸人代表一个国家一民族。虽说朝鲜和大明朝都出了不少奸人,可不也有你们这样的英雄。这仗都打成这样了,还是齐心努力抗敌才是,哪里有自己先斗嘴的?亲王和掌牧要论公道,等到战后大家坐在一起吃酒的时候再扯吧。”

    说着,他又问朴昌范:“朴将军,还问出什么了?”

    朴昌范这才伸出蒲扇大小,沾着人血的右手拍了自己脑袋一记,叫人禁不住担心他这一巴掌会因为用力量过猛将自己的脑袋拍爆:“还忘记了一事,刚才审问敌人的舌头,听他们说,咱们遇到的是建奴的主力了,先头部队有五千左右,后续还有不少人马跟进。据说,建奴发现宁乡军元字营岛津联队和咱们朝鲜营了,想集中力量将我们吃掉。领头的建奴将领好象叫什么尼堪。”

    他的汉语说得非常生硬,大家也是听了半天才听懂。

    俞亮抽了一口冷气,喝道:“朴昌范你这夯货,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只顾着说你们朝鲜兵,真是不知轻重。”

    他的面容变得铁青起来:“亲王周掌牧岛津先生,咱们这次是钓到一条大鱼了。快快快,快派快马去通知侯爷。”

    “还有……”他沉吟片刻:“还有,如果单凭咱们这点人马,肯定是守不住这里的。可以,侯爷并不知道尼堪的主力已经过来,咱们若是撤退,动摇了整个战局问题就严重了。所以,我的意见是先守住这里,将尼堪拖住。”

    三人同时点头,道:“自该如此,仗都打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撤退。”

    俞亮:“周掌牧,火药配给还够吗?”

    周仲英算了算,道:“火药不足,怕是坚持不了几阵。”

    俞亮:“坚持不住也得坚持,到时候实在不成就肉搏。把罐头都开了,叫士卒们吃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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