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俞亮也不做过多解释,就命所有的教官都提着火枪走到拒马前,然后让所有的倭奴火枪手在他们身后排成纵队,给他们做了个样子。然后道,等下一旦开火,最前面的人只射击,后面的人则负责装填弹药。

    岛津一夫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们岛津家的钓瓶击吗?快快快,照做!”

    很快,拒马后面排了几十路纵队。

    说来也怪,折腾了大半天,建奴还没有到。

    据俞亮说,他先前担任斥候的时候在前方四里的地方遇到了敌人大队,按照他们推进的速度,就算是爬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前方是朦胧的夜色,什么也看不清楚。前一阵还能隐约听到敌人的马蹄和脚步声,此刻却都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这不同寻常的现象让所有人都大为紧张,就连喜欢吵闹的朝鲜营士兵也都安静下来,提着兵器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将身体绷得极紧。

    没有人说话,身边全是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俞将军,你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你说,建奴这是在搞什么鬼?”周仲英仿佛感染这紧张的气氛,他心中不塌实,摸到俞亮身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知道自己这个铁胆的称号不过是侯爷随口一说,其实自己就是一个普通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自从杀了一个敌人之后,胆子是大了,可武艺却是一点也无,真在战场上也就是个炮灰。俞亮是军中第一勇士,呆在他身边怎么着也安全些。

    俞亮的目光闪闪发亮,似是两把雪亮的长矛直刺入前方的夜色里,他咬牙笑着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这说明敌人已经发现了咱们,正在派人侦察。一旦摸清咱们的底细,就会进攻。所谓大军接战,几万人向前推进,根本不可能走在一块,需要一队一队地将人马开到预定地点。”

    “大家都在相向推进,一但碰面,都吃不准对方的斤两。这个时候胡乱地冲上去厮杀,那是不懂军事的门外汉才干得出来的事情。大凡遇到这种情形,双方将领都会停下来,先派人前去打探情报。若是敌人强于或者和自己旗鼓相当,就先扎下营盘,等后续部队上来汇合之后再行动。若是敌人力量弱于自己方,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压上去吃干抹净。”

    最后,他才总结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带兵的法子,就好象如何训练士卒一样,都是将门历代口口相传的经验,从兵法书上可学不到。”

    周仲英恍然大悟,赞叹一声:“原来如此,俞将军不愧是将门子弟,戚虎俞龙啊!今后还要多向将军请教,还望将军不吝啬指点。”

    俞亮:“不敢,周掌牧客气。戚虎俞龙今后也休要再提了。”正要再谦虚几句,突然他感觉面上有一点凉意,抬起头来,就看到有绵密的如同牛毛一样的细雨落下来。

    他朝前吐出一口粘稠的浓痰:“晦气,下雨了。还好不大,还好咱们用的不是火绳枪,否则今天就完了。”

    周仲英心中一动,低喝:“小心,建奴要进攻了。”

    俞亮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周掌牧不愧是侯爷看重之人,见微知著,连这都想得到。没错,建奴马就要进攻了。他们不知道我军的火枪不畏风雪,以为咱们使的还是火绳枪,想来占这个便宜。”

    周仲英心中得意,他右手一伸,将两颗铁弹子飞快地在手心转了起来。

    还没等到谦虚,突然,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响起。却见,从前方的夜幕中突然出现几十骑骑兵,呼啸一声冲进河里,恶狠狠地朝这边扑来。

    这几十骑骑兵来得如此突兀,就好象是突然从一片黑色中跃将出来,转眼就卷起片片浪花,其势沛不可当。

    想来,建奴这队骑兵早已经偷偷地摸到河边,在夜色的掩护下藏了起来,等到一开始下雨,就全线压上。

    几十骑骑兵的冲锋虽然规模不大,可来得实在突然,还是让周仲英如同电击,彻底懵了。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俞亮的大喝:“射!”

    然后整齐的火枪声。

    周仲英看到,一排整齐的火光从枪管喷将出去。

    “射!”

    “射!”

    “射!”

    只瞬间,就是三排齐射。

    实在是太快了,空气中全是弹丸尖锐的呼啸声和硝烟那呛人的味道。

    横飞的铅弹在拒马前组成一道死亡之幕,眼前,奔驰的骑兵好象被一只只无形的拳头打中,惨叫着掉下马去,一头栽在冰凉的河水里。更有战马被弹丸射中,长嘶着扬起前蹄,将鞍上的骑士狠狠地抛上半空。

    眼前就如同下饺子一般,瞬间,将死未死的骑兵和战马铺满了整条河道。

    建奴的这第一波骑兵进攻只一个瞬间,就燧发枪组成的火网像打苍蝇一样击溃。

    “实在是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周仲英目瞪口呆地看这一幕,只瞬间,这几十骑建奴都被干净利落地杀死在半路上。他看到,俞亮每涉射出一枪之后就会将火枪扔到一边,反手接过后面一个枪手递过来的火铳,然后瞄准击发,然后,再伸手接另外一把递上来的火枪。

    他后面大约排了十来个枪手,如同接力一样将后面装填好子药的燧发枪击鼓传花一般递上来。

    这个时候周仲英突然想起关选那老瘟生在训练火枪兵时所说的话:“一个久经训练的火枪手,从开始装填弹药到最后射击,通常需要二十到三十个呼吸之间……”

    俞将军这中战法,简直就是一个呼吸一次击发,即便敌人再多,骑的马再快,也挨不过来啊!

    ……

    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少排枪,前面敌人的喊杀声马蹄声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俞亮大吼:“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枪声停了下来。

    眼前已是白茫茫一片,如同起了一场大雾,面对面都看不清身边人的模样了,尤其是日本子个头实在太小,在这种白色的浓烟中如同隐形。拒马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周仲英终于回过神来,他得意地搓着手中弹子,笑道:“建奴的骑兵也不过如此而已,都是一群废物啊!”

    “不是正宗的建奴,这是蒙古骑兵。”俞亮,指着前方:“我在宁远当兵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交道,你看,那些骑兵身上都没有着甲,只穿了一件破烂的袄子。”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满河都是黑糊糊载沉载浮的物体,天实在太黑,怎么也看不清楚。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是一阵轰隆的响动传来。

    周仲英看到河那边有一道黑色的墙壁动了一下,然后缓慢地朝前移来。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这才看清楚。

    “敌人的步兵,好多!”他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是啊,实在太多了,建奴的这一波冲击至少有两千人马。他们身上的装扮也是非常简陋,都是棉麻袄子,很少有人穿着铠甲,即便有,也不过是皮甲。

    “还是蒙古人,咱们这次是遇到蒙八旗的主力了。”俞亮狞笑了一声:“这一仗有点意思,传令下来,注意敌人的弓箭。岛津,岛津!”

    听说敌人有可能放箭,周仲英吓了一跳,急忙蹲了下去,却发现先前俞亮吐出去的那口浓痰还挂在拒马上,绿忽忽地好生恶心。

    岛津一夫在远处应了一声:“在!”

    “炮兵准备,等到敌人下河,轰他娘的!”

    “哈依!”远处,岛津一夫弓了弓身子。

    这个时候,对岸的敌人同时发出一声大喊,提着兵器不要命地冲下河来。

    “射击!”火枪声响了起来,整齐有力,不间断地连成一片。

    灼热的弹丸组成一片火网,射进蒙古人的身体。

    下饺子继续,一片又一片敌人倒在冰冷的河水里。

    两门四磅青铜小炮开火了,先是实心弹,“通通”两声,黑黝黝的炮弹平平飞出去。

    可惜,效果却不是太理想,一颗落进河中,只腾地一根水柱。另外一颗飞到对岸,将一个敌人的脑袋砸扁之后就失去了势能,顺带着砸断另外一人的腿之后停了下来。

    岛津联队的炮兵操炮还是不成的,要想解决战斗,还得依靠火枪兵。

    “射击!”

    “射击!”

    “射击!”

    火枪以一个呼吸一发的速度整齐射击,枪火之中,先前还黑得深沉的夜也被枪口喷出去的火光照成了半透明。

    预料中蒙古人的弓箭并没有出现,那些科尔沁草原来的汉子都在大声吼叫着不要命地踩着战友的尸体朝前冲来。可惜,他们的进攻到河岸为止。

    一片又一片尸体从对面铺来,黑压压一层。

    他们的吼叫也变成了无数声惨烈的号叫。

    周仲英已经忘记害怕,他站起身来,用鞋子将俞亮那口浓痰刮掉。

    枪火之中,敌人上千张面孔闪烁不定,是那么地苍白。

    漫天都是尖锐的弹丸破空尖啸,灼热的铅弹在身前划出成百上千道红色的轨迹。

    “太壮观了,实在是太壮观了!”周仲英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壮阔的热兵器战争,被震撼得几乎无法呼吸:“杀鸡宰羊也不过如此啊!”

    雨还在绵密地下着,虽然一个呼吸换一把火枪,但枪管还是因为长时间的射击变得发烫。雨丝落在上面,“扑哧”一声轻响。

    转眼,射手们手中的燧发枪枪管都在冒着白色的水蒸气,如同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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