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冒襄已经将这一战的政治意义分析得透彻。可三镇将军各怀心思,彼此手暗中提防,又如何听得进去。

    况且,刚才大家或大或小的起了冲突,产生了矛盾。

    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拉起的人马,谁肯服谁?无论他们口头说得如何得劲,其实对宁乡军还是相当忌惮的。都想着等下开战让别的人冲杀在前多出些力,而自己则在后面拣现成便宜,至于刘良佐更是只带了两千人马过来应付了事。

    不但高杰一脸的不以为然,二刘也是表面上带着恭敬的笑容,目光却闪烁不定。

    冒襄刚才看到宁乡军的军势,即便他再不懂军事,也知道孙贼不好对付。又想起小宛落到孙元手头,在他床榻上夜夜承欢的情形。心头一急,猛地抽出腰上宝剑,略一犹豫,就朝左手中指上割去。

    微微刺痛袭来,有红色液体滴滴洒落。

    冒襄红着眼睛喝道:“唐时南八协助张巡镇守睢阳,至贺兰进明处求援兵,贺兰不许。南霁云拔出佩刀自断中指。然贺兰仍不语,南说:主帅之命不能完成,叛兵不能扫平,国家不得安宁,请留此指以示人之心,归报主帅,与城池共存亡。随上马而辞。今日,冒襄欲效唐时南八壮举。然大战将起,等下冒某将前率一军冲锋在前,左手中指还要用来握枪,且留下。此战若不胜,冒襄若后退一步,当如此指,以刀割喉。”

    高杰看到冒襄如此刚烈,悚然动容,他捏了捏刀柄:“冒先生真好男儿也,适才之事,某也不放在心上。刘春,我与乃父兄弟相称,按说你也是我的晚辈,就不与你计较了。这一仗怎么打,咱们都听冒先生的。”

    刘春见高杰占自己便宜,眉头一耸,额上被父亲抽出的鞭痕扬起,就像是一把刀子。

    刘泽清知道儿子的禀性,早已抢先一步捏着他的手腕,同刘良佐对视一眼,同声道:“咱们但听冒先生吩咐。”

    高杰点点头,目光阴冷地看了二人一眼,心中转动着念头,想着下来要如何收拾这两个不听话的小人。

    冒襄这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多人的部队,看到无边无际的人海,宛若置身梦中,说不激动也是假话。

    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等的不就是眼前这个一飞冲天,名动天下的机会吗?自从做了史可法幕僚,掌握兵部机要之后,他不知道读过多少兵书,自认为带兵打仗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了消灭孙元可,他甚至还找了许多探子将宁乡军的战法摸得清楚。

    不就是以长矛方阵配合火枪,如磐而进,两翼在用骑兵掩护包抄,然后追击吗?

    一来一去,也就是三板斧的工夫,要破之并不是什么难事。

    冒襄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沸腾的内心,嗓音清亮:“宁乡军屡战屡胜,靠的乃是长矛方阵和轻骑突进。这样的战法只适合北方大平原,在南方,因为受到水田河岔分割,却要受到极大限制。只可惜此地秋粮已收割完毕,稻田也已干涸,且孙贼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地利不在我。所以,这一战,我等只能摆开阵势,以堂正之师对决。”

    刘良佐听得撇了撇嘴:“这个冒书生说了半天废话,一点好主意也无,最后还不是要靠硬碰硬的法子。什么冒先生,什么复社大名士,虚有其表。”

    倒是刘泽清夸张地叫了一声:“辟疆先生高明,佩服,佩服!”

    语调极尽讨好之为能事,听得刘春满面赤红,内心羞愤难当:什么高明,爹爹如此献媚高杰,直将我刘家的脸都丢尽了。

    高杰:“冒先生你说下去,不过,没用的东西就别废话了。”

    冒襄显然听出高杰话中的不耐烦,反问:“高总兵官可否还记得大军出阵之前,在下让你准备长牌手一事?”

    高杰:“是准备好了,而且也按照先生的意思演练过,怎么了?”

    冒襄继续说道:“孙元宁乡军之强,不过是强在长矛方阵,一旦我军靠近,千万根长枪如林而动,端的叫人防不胜防,士卒们甚至还没有靠近敌人身前,就已经被其刺翻在地。靠着这一怪阵,孙元倒是打出赫赫威名来。不过,依我看来,此阵也不难破。只需派出长牌手,如墙而进,敌人的长矛对我也毫无用处。在长牌手之后,我再设下飞斧标枪,一旦靠近,同时出手,此阵瞬间就破了。”

    长牌手和使用飞斧标枪本是明军旧有的战术。不过,以前还没有大规模使用罢了。

    刘泽清和刘良佐同时抽了一口气,道:“这个法子不错啊!”此话倒是出自真心。

    冒襄:“我军兵力是孙贼五倍,靠着人数,再使长牌阵法,耗也将宁乡军给耗干净了。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众人急问:“不过什么?”

    “不过,别忘记了,孙贼还有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一旦方阵被破,必然出动,击我长牌手侧翼。所以,这个时候,我等得将骑兵部队也投入战场,想办法歼灭扬州镇的骑兵军。这才是此战的关键,只要击溃孙贼的骑兵,他的步卒就是一块肥肉,任凭我等宰割。”

    高杰点头:“倒是说到关键处了,既如此,率领长牌手破敌步兵方阵的任务就交给成栋。”

    李成栋大喝一声:“末将领命。”

    高杰口头说这一战全凭冒襄指挥,可等到排兵布阵的时候,又将指挥权拿了回来:“某自率中军做为主力,成栋那边若是得手,则全力推进,直接将地阵搅得稀烂。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带骑兵包抄敌阵侧后方。”

    他吞了一口唾沫:“还是刚才冒先生所说的那句话,此战的关键是歼灭孙元骑兵军,歼灭他手头的机动部队。就算不能将之彻底吃掉,也要想办法将其拖住。老刘。”

    刘泽清以为高杰让自己去对付孙元的骑兵,吓了一大跳,指了指自己的脸。

    高杰道:“不是说你,刘良佐。”

    刘良佐:“怎么了?”

    高杰:“你花马刘的一身本事都在马背上,这次参战来的虽然只有两千人马,可都是骑兵,缠住宁乡骑兵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刘良佐:“我……”

    高杰冷冷道:“昨日你我合军时,某问你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人马来。老刘你不是说,来的人虽少,可都是精锐骑兵,以一当十吗?对付宁乡骑兵军的事儿,舍你其谁?”

    刘泽清死了逃生,松了一口气:“是是是,英吾兄弟说得是,刘大哥的骑战本事,在下是非常佩服的,否则,也不会被人称之为花马刘了,也只有你才收拾得了汤问行。英吾,我呢?”

    高杰:“山东军作为总预备队,在后面押阵。”对于山东军的战斗力,他非常鄙夷,刘泽清实在太无能,若让他进攻,被孙元一打,说不定就溃了,反将秦军的队型给冲乱了。这样的部队有多远还是滚多远吧,索性放在后面,防备孙元的骑兵打败刘良佐只有,饶到老子身后来掏我的屁股。

    刘泽清大喜:“得令。”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低。

    高杰一挥手:“大家下去准备吧,看我旗号同时发动。”

    刘良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也是郁闷。以两千骑兵去破孙元的三千精骑,这姓高的畜生不会是借刀杀人吧?

    中军大旗连连挥舞,炮声响起,锣鼓轰鸣,战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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