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人 作者:阿伏

    第6节

    过了大概半小时,他连滚带爬直接踹开卧室木门又跑了进来。

    岑江格被惊醒了,他现在已经习惯遇事先捂嘴,防止尖叫出声丢脸。

    莫渔喘着气站在y影里,全身都在抖。

    看起来很恐怖,但岑江格还是先看了眼他身后被破坏的四分五裂的厚重木门,又看看惊恐的莫渔,到底是什么事,能吓到这只暴力人鱼?

    他们在黑暗里对峙,窗外应景地刮起了狂风。

    这在夏季非常罕见,干shi度宜人的城市,在盛夏能看到沙尘卷起落叶的场景。

    岑江格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喉咙发紧:“怎么了……”

    莫渔仍在抖,甚至抖得更剧烈了,拉好窗帘的一瞬脚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张了张嘴:“救……”

    他抹了把眼泪:“我找不到爸爸妈妈,救救我……”

    他的话尾已经完全是哭腔了。

    岑江格被这阵势吓得就差屁滚尿流了,他拽着莫渔回到床上,还不敢蒙被子,警醒地看着卧室外的黑暗,声音很低问:“怎么了?”

    莫渔:“沙人来了,他们一定是发现我落单了,我要被吸死了。”

    本来已经酝酿到位的恐怖气氛顷刻间散去了,岑江格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莫渔泪眼朦胧,往他怀里窝了窝,抬头看他:“你别笑了,我死了你算丧偶,老鳏夫,找不到第二春的。”

    风沙越来越大,呼啸着拍在窗上。

    更奇怪的是,除了风沙的声音,外界其实非常安静。

    岑江格这才发现,所有的灯都暗了,他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捏捏莫渔的掌心:“我怎么帮你?”

    莫渔在这节骨眼掏出手机,还是熟悉的那个记载了如何解除契约的备忘录,他手指抖得厉害,页面上上下下只停在烧了契约就能解约的那部分。

    岑江格接来手机,在莫渔害怕的目光里,淡定地“ctrl+f”,又打了“沙人”,再递给莫渔。

    也许是他难得在结账外的时间展现出靠谱气质,莫渔止住了抽噎,开始读包含了沙人的中文和人鱼语混杂的段落。

    他的脸越读越红,最后无奈把手机抛在一边,一手摁住岑江格的肩膀,使出了百分百的力气把他钉在床上。

    然后在岑江格的惨叫里,用嘴唇把他的惨叫声堵回了喉咙。

    第九章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吻。

    但当事人显然并不享受,莫渔喘着粗气退开时,注意力仍在飞沙卷石的异常天气上。假如给他一对ji,ng灵耳,恐怕此时已经耸着挨在一起表演害怕了。

    不知莫渔之前偷吃了什么,嘴唇甜滋滋的,岑江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闷声闷气问:“所以和帅哥接吻就能吓走那什么沙人吗?”

    莫渔都没时间注意他的措辞了,回头比了一个“嘘”的口型,小声说:“没走。”

    比起刚才黑压压一片的飞沙,眼下外边天空的颜色透亮了些,起码在远方已经能看到遥遥挂起的些微朝阳。

    岑江格不知道莫渔在担心什么,他开了灯:“天要亮了,妖怪吃人不会天亮时吃吧?”

    “是吸。”莫渔认真纠正,“不知他怎么发现我的,现在就我一个人鱼,如果他真的隔绝了外界,我真是凶多吉少了。”

    岑江格不懂沙人和人鱼的要命纠纷,他举手提问:“这是什么原理?”

    莫渔的手冰凉凉的,伸来握住他:“我们人鱼靠水生存,沙人能剥夺他周围的所有水分,所以一旦落单再被困住,我肯定没活头,等他吸完四周的水分……就死了。”

    “那你怎么知道没人鱼可以来支援你?”

    “你没发现咱们已经被困住了吗?”莫渔的眼睛一闪一闪,盯着他的嘴唇咬住了自己的唇,“怎么没用……”

    岑江格更纳闷了:“泳池里不是有水吗?怎么就被困住了?而且你亲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胆小鬼被他的话提醒,维持抱在一起的姿势挪到窗边,眼睁睁地看着泳池的水被看不见的沙子吸得一干二净。

    莫渔因为吸气太急,发出了狭长的一声鸣泣声,眼泪涌了出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要死了,死了……”

    岑江格毫不犹豫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他像裹小猫咪一样把人鱼裹在自己的薄被里,从床头柜抽了张纸放在他手心:“别哭,你刚搜到了什么?我们怎么做?”

    “气味!嗝……”莫渔打着哭嗝,太悲伤了,他无助地用纸巾捂上脸,“用非人鱼的气味骗过他,可是骗不过怎么办?”

    气味……

    岑江格打量了一下周围,正是夏天,他受不了太浓郁的香味,房间的味道素寡得要命。

    他只能想到84消毒液,恐怕会腐蚀得小人鱼“嗷嗷”乱叫。

    消毒液,滴露,衣服。

    岑江格猛地起身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睡衣,他帮莫渔也把扣子解开几粒:“穿我的衣服。”

    “啊?”莫渔已经哭懵了,也不知听清他说什么没,被摆弄着抬手抬腿抬腰换上了睡衣。

    两人身高约莫差了快10公分,睡衣又多宽大,莫渔耷拉着脑袋,恹恹地抬手,发现手都伸不出来,他吸了吸鼻涕:“有用吗?”

    岑江格:“死人鱼当活人鱼救了。”

    莫渔:“你咒我。”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了进来,卷了一夜的风随着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所有的落叶杂物像被按了暂停键停在空中。

    莫渔抹了抹脸才知道自己又哭了,他使劲往岑江格的怀里钻,恨不得把脑袋卡进他的胳肢窝,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出声,随着哭的节奏颤抖。

    “你确定联系不到冬青女士吗?”岑江格扯过一旁的被子罩在两人身上,他声音极轻,手掌护在莫渔的后心,“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让你联系到她?”

    周围水分的逐渐剥离已经让莫渔非常难受,他仰头、伸着脖子呼吸,一只手控制不住地掐住了岑江格:“要水,没有水。”

    为什么没早一点发现?

    为什么不在最早发现时赶快离开?

    为什么只会哭?

    岑江格看着莫渔,在思维脱缰前把自己拉了回来,他甚至想放轻自己的想法:他还那么小,冬青说他才刚成年,刚成年又经历过什么?

    他托着莫渔的后颈:“你刚才到底搜到了什么?为什么要亲我?”

    莫渔:“体……体液。”

    岑江格挑了挑眉,求求人鱼神饶了他吧,这都什么和什么,体液?

    不怪他,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老脸一热。

    他说:“紧张死了,我去哪儿给你搞体液……”

    莫渔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你搞不出来,就算你搞出来,我也不想……”

    岑江格捂住了他的嘴。

    可是亲吻不够,睡衣也没办法长时间阻隔气味,外界的那什么沙人肯定迟早能找过来。

    皮肤能够直观感受的干燥逐渐逼近,时间却已然停了下来。

    他们就像陷阱底端的待宰猎物,只能抱着取暖,无法求生。

    莫渔:“我没办法联系妈妈,只要释放出一点点人鱼的信息,沙人就能追过来,等不到妈妈过来……”

    岑江格摇头:“没事,不怪你。”

    莫渔:“你还是有一点点怪我的。”

    岑江格再没点头或者摇头,他好像在思考什么,目光陷在抽屉的网格缝隙上。

    没迟疑多久,他俯身拉开抽屉拿了什么出来。

    他蒙上莫渔的眼,另只手动作极轻地颤了一下。

    莫渔感觉触在自己额头的手指有点凉,也许是他太紧张了,其实温度更像是冬天温热的奶茶。

    那根手指似乎不知该如何动作,沿着他的眉骨极轻地掠过,最终停在了唇上。

    有一点液体顺着唇缝渗了进来,莫渔的眼睛倏地睁圆——是血。

    “没事,不怕。”岑江格知道他尝出了那是什么,他毫不在意地又在小刀上抹了一把,再将新鲜的伤口贴上莫渔的嘴唇,他说,“张嘴。”

    岑江格的声音不难听,是最常见的、不亢奋、不低落的正常音色,可现在却低沉了许多。

    莫渔不敢反抗,他伸出舌尖,在指尖的伤口上卷了一下,锈味立刻在舌尖爆发开来,他想歪头吐掉,却被捏住了下巴不能动弹。

    随即,岑江格的吻覆了上来。

    人鱼宝典里记载了如何阻隔沙人的追踪。

    用气味只能暂时对他们的追踪制作困扰,用人鱼最擅长c,ao作的液体则可暂时逃脱。

    由于面对沙人不能主动暴露,液体后又注了小字:非人鱼体液最佳。

    莫渔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起是沙人的待宰羔羊,更像是已经落入岑江格刀下的冤魂。

    他被笼罩在布满了岑江格味道的睡衣里,唇齿间是对方的气味,舌尖是血液的浓烈气息。

    时间重新在窗外降临,远方的那一点日出随着落叶的坠落向上跃了跃。

    天亮了。

    他们熬过去了。

    岑江格受伤的手指还在莫渔下巴上,人却疏离地已经退开了:“联系你妈。”

    莫渔眼角红红,脸上有骇人的被抹上的血迹,唇角还仿佛有食人后的残留液体,他捧着岑江格的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看着已经有些血r_ou_模糊了。

    一滴眼泪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伤口上,随后跟了一串。

    人鱼的眼泪并不是珍珠,就是最普通的液体,却像珍珠落玉盘一样,接二连三地坠在了伤口上。

    岑江格下意识想接住眼泪,他既不想看莫渔哭,又怕离开的沙人闻到气息去而复返,只能笨拙地用手背去蹭他的眼皮:“别哭了,冬青女士来了骂我怎么办。”

    莫渔格外听话,跑去卫生间接了一捧黄水,唤了冬青,又扑腾腾跑回来,心疼地抱着岑江格的手,瘪着嘴,却也没再哭。

    气氛从来没有这么亲热密切过,岑江格虽然手指疼得厉害,还是坚强地从牛仔裤的裤兜抽出契约书,在莫渔期待的眼神里点燃了。

    冬青女士到时,重生的契约书刚从空中降落,她眉头一拧,手杖在地上一敲抬起来对准他俩:“大难不死,你们还有心思闹离婚?”

    “妈——”莫渔的眼泪都流光了,此刻更像是假嚎,他搂住冬青,“我要吓死了!”

    冬青却卸了刚才的所有力气,拥着莫渔跌进一旁的沙发,她的手一一摸过莫渔脸上的血痕,看着岑江格不知该说什么。

    岑江格摆摆手,脚没割破,却一一瘸一拐地出了卧室。

    看着岑江格下楼,莫渔鼓起脸有点不好意思:“他特别厉害,反应特别快,用血骗过了那个沙人。”

    真是我的傻儿子,冬青帮他捋了捋头发:“光反应快有用?人家舍得为你把自己手指头割烂,你是不是只顾着哭了?”

    莫渔低声反驳:“后来没哭!”

    冬青叹了一口气,一个沙人过境不算什么,但悄无声息又目标准确地围困落单人鱼……说没有事先观察她是不信的。

    她摸着莫渔的头发,温柔地问:“要不要和妈妈回家?”

    莫渔却很快摇头:“一次两次我可以回家,但总有一天我有了家,我也得保护我的小孩。”

    冬青劝不了他,临走前只得留下人鱼族库存的应急体液包,颜色黄黄绿绿的,莫渔撇了眼就赶紧丢远了。

    他摸着肚子,在自己曾经看中的楼梯下的隔间找到了岑江格,他已经睡着了,手上的伤口没有处理,看着就很疼。

    莫渔腿一软,虚靠着他的手坐下了,过了片刻,他将脸埋进了岑江格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了爱情的开始,看文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第十章

    从莫渔踩着楼梯下来时,岑江格就醒了。

    他本意并不是装睡,但莫渔来得太快,后续的动作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只能像被妈妈突击检查午睡的小孩一样,心脏狂跳,眼球乱颤,暗暗祈祷不会被发现破绽。

    好在莫渔并没有妈妈般敏锐的观察力,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岑江格的手包住自己的下巴,维持着被托腮的姿势,迅猛地睡着了。

    人鱼的呼吸声轻而缓,像扑簌落地的羽毛,鼻息打在手上有点痒,但又安稳。

    岑江格睁开眼看着莫渔,别扭的睡姿丝毫没有影响莫渔的睡眠质量,他双手双脚伸得很长,借着下巴上的一点支撑睡得浑然不知身外事。

    他睡相一直都很好,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张已然跨入成年世界的漂亮脸庞。

    一缕头发恰好从莫渔脸上划过,似乎妨碍了呼吸,刚成年的小人鱼不满地皱起了鼻子,却没有动手拨开头发的意思。

    岑江格替他捞了一把头发,小心地把那簇过于黑的头发归到他耳后,小声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知道,恐怕还会以为自己招回来的是一只小猫咪。

    空调一直在运作,有噪音,但并不烦人,徐徐地不断送出让人在夏日午后酣睡的凉风。

    家里安静极了,沙人经过后的环境干燥脏乱,他们就像在风暴的核心区域,缩在狭小的隔间里静静地等到夜深。

    中间两人都有分别清醒的时候,也有头靠头一起分享睡梦的时候,最后还是岑江格先获得了清醒,他伸手触亮头边的小夜灯,轻轻叫了声莫渔的名字。

    莫渔还穿着岑江格的睡衣,码数确实大了一点,不过经过一下午的狂睡,上衣早就抛弃了肚皮,露出个浅浅、圆圆的肚脐。他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睁眼,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去吃饭了。”

    “嗯?”

    “去……”

    “吃什么!”莫渔已经站了起来。

    岑江格向他伸手,他乖巧地随着手势弯下腰。

    岑江格摸了摸人鱼头:“先带你剪头发。”

    恐怕这也是理发店第一次遇到如此大龄的不配合小孩,莫渔坐在理发椅上不停向下滑,偏着头只想着岑江格欠了他一顿按时的晚饭。

    岑江格不理他,坐在等候区安心看报,连夹缝里的各式信息都没放过。看完最后一份,恰好有一堵y影走了过来,是剪完头发的莫渔。

    莫渔之前的头发中长,看起来是细软发质,没什么发型,虽然没到拖累颜值的地步,但也会让人对这位小人鱼的自我审美产生一些怀疑。

    经过tony老师的妙手神剪,长度回到了正常中发的范围,修出了额前的碎发,还给本来就圆乎乎的后脑勺配上了层次合理的蓬松发尾。

    岑江格满意地付了钱,还没等出门,就上手揉了一把莫渔的后脑勺。

    莫渔摆出“懒得和你计较”的表情,问的第一句话还是去哪儿吃饭。

    往常都是岑江格做主,今天人形钱包罢工了:“庆祝你这只弱ji人鱼死里逃生,你想吃什么自己挑。”

    从没想过吃饭还要被设障,莫渔趴在车窗上看窗外,他对这座城市并不了解,也不挑食,什么食物在他嘴里都好吃,要主动去挑一个喜欢的、想吃的,很难。

    他盯着路东,让岑江格看路西,围着老城区绕了三四圈还是没定下来到底吃什么。

    人鱼嘴一瘪就要撒娇,岑江格眼疾手快包住了他的下巴,方向一打还是由他定下了要去的餐厅。

    “我们出城?”莫渔在后座尽可能地往前拱。

    “去山里。”岑江格把他往后推。

    维持着一个拱一个推的姿势,大概开了半小时,他们到了目的地。

    此次离城也就不到20公里,气温却实打实地低了好几度,莫渔一下车就打了个激灵。

    餐厅叫火炉院子,就在山脚下,铁栏杆上挂了些灯带,似乎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可惜四周就这一家,氛围反而更怪异了些。

    莫渔走在前边又停了下来,不敢进去。他不好意思回头去看岑江格,只能竖着耳朵观察,听他关了车门走近,正准备回头说话,一件薄外套隔空扔了过来,阻隔了他的视线。

    在外套下的黑漆漆温暖里,岑江格走到他身边,声音平常道:“等什么?知道我给你拿外套吗?”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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