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人 作者:阿伏

    第5节

    下一秒他就后悔自己多嘴提问了,只看莫渔把自己的下眼皮一拽,眼球就在血液的推动之下从他的眼眶掉了出来,落在地上还弹了弹才滚远了。

    岑江格捂着嘴无声尖叫,控诉道:“你能提前打个招呼吗?”

    莫渔耸了耸肩,眼睛完好,还带了点得意:“提前打招呼也没用,你看,接下来我要把我的头拔出来!”

    岑江格捂了眼就转身,身后没动静,他也不敢睁眼,怕莫渔这个损货拔了头站在面前等自己睁眼,他伸手向前探了探:“你如果把头拔下来,我就一辈子不和你离婚。”

    莫渔的声音在他背后,笑嘻嘻的:“真是吓死我了,胆小鬼!”

    胆小鬼突然原地开拔,抬腿就走:“那就晚上再来,现在去吃饭。”

    莫渔的笑更真情实意了些,他赶紧跟了上去:“这次吃什么?”

    “铜锅涮r_ou_!”

    也是本地有名的老店,起码店家的招牌已经打上了三十周年的字样。

    和上次一样,岑江格先点了自己想吃的,再把菜单拿给莫渔让他发挥。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莫渔一个人吃了十二斤羊r_ou_、四斤牛r_ou_。

    桌上的碟子已经全空了,摞在一起,高度惊人,稳定度骇人。

    岑江格双手在膝盖上放着,内心空白:“我们等会儿再出去吧,我怕老板已经通知人了,虽然他不知道你是人鱼,但他可能发现你是猪妖,你不会晚上就要吃了我们这座城市吧。”

    不是第一次被人说能吃,莫渔无所谓地擦擦嘴:“也行,等我消化得差不多,还能再吃一轮。”

    岑江格拿起车钥匙拉开门:“老板,结账!”

    “我想睡觉。”莫渔在回程的路上突然说。

    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岑江格倒还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提醒道:“刚才打呼的是猪吗?”

    “不可能,我们人鱼不打呼。”莫渔歪头靠在安全带上,“怎么还没到。”

    “如果你脸蛋上边挂的不是眼睛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现在堵车了。”

    莫渔指控他:“我发现,你今天对我特别不耐烦。”

    岑江格颇新奇地看了眼他:“原来你还知道?”

    莫渔安静了,过了几分钟,又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和岑江格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安静无害,还美丽不打呼,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的年轻男性。

    但是醒来,岑江格撇撇嘴,暴力、小气、能吃,从哪儿都看不出这应该是一头优雅动人必要时还能宰人的人鱼。

    重新开回家属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莫渔在车上睡觉,岑江格把车窗降下来,自己下车在小区里转了转。

    他熟门熟路穿过老小区毫无章法的树林,进了另外一片旧楼。

    这个小区初建时是两个单位合建的,单位老人喜欢用红楼、白楼区别两边。

    岑江格之前在红楼住着,98平米的老房子,地板是当年最流行的水磨石地板,进门有一个博古架,在很早以前上边有一个鱼缸,养着永远的c位清道夫和流水的热带鱼。

    他推开门,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定在了原地。

    明明离开才几天,可熟悉的老房子看起来已经空旧得要发出老人的叹息。

    他踏了进去,反手关了门,先进右手边的餐厅拉开了窗帘。

    在被博古架粗略分割的阳光里,岑江格眯着眼睛把房子打扫了一遍,又给家具一一蒙上防尘布,重新退回玄关,去左手边的卫生间洗手。

    黄昏的光线暗了下来,他没开灯,洗完手把香皂收进抽屉,直起腰时发现了镜子里的y影。

    莫渔小声说:“你别尖叫,是我。”

    岑江格“啪”的一下按亮灯,心狂跳:“下次能敲门吗?”

    莫渔苦着脸:“可以可以,先不说这个,你出去好吗?我尿急!”

    在明显的水声里,岑江格站在门外,今天第二次点燃了契约书,第二次被脑门袭击。

    他面无表情地收好契约书,看着出来的红脸莫渔:“尿完了?”

    莫渔一边眉毛高高挑着,恨不得扑过来捂上他的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唯一的好消息是,莫渔觉得下午睡太久,中午吃的还没消化,决定取消晚饭。

    岑江格一个人在门口吃了碗泡菜面,结账时老板自然而然地给他抹了零头。

    “我发现你熟人特别多。”莫渔捏着下巴,一脸发现了什么的神秘表情,“你小时候是不是和我一样能吃,所以饭店老板都特别喜欢你?”

    这倒是个新鲜结论,岑江格说:“要不你换个正常思路,能不能是因为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在这些店吃饭?”

    莫渔以拳击掌:“也合理。”

    必须离婚。

    在等待黑夜降临的时候,两人都在心里默默发誓。

    夏天白昼太长,他们在车里枯坐,倒也说过几句话,都话不投机半句多,再来半句要打架。

    第一次等天黑等得发疯,黑夜刚在眼前的白楼登陆,两人在不存在竞争的情况下,“争先恐后”拉开了各自这边的车门。

    岑江格双手叉腰:“怎么搞?”

    “六楼是吧?”莫渔指着楼顶,“先吓一波。”

    晚上9点,本地老赖居民李先生在看电视时听到楼上有声音,是小朋友玩皮球的蹦跳声。

    他“住”顶楼,楼上自然不可能再有人。

    李先生开大了本地社会新闻的声音,强装听不见。

    “他没被你吓着。”岑江格小声道。

    “循序渐进!”莫渔打了个响指,“我还没失败过呢。”

    在李先生被从楼板降下来的红衣女孩骇住时,岑江格坐在楼顶的女儿墙后边暗暗想,人类还是文明,小时候恶作剧最多也是仗着个子矮按门铃骗人,人鱼居然能用幻术吓人?

    这个世界还是不够公平,他竖耳听到了李先生的尖叫,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下楼正好截住了夺门而逃的李先生,他面带微笑:“李先生是吧?白天没能见面,现在我们谈谈?”

    李先生不理他,头也不回跑了。

    岑江格默默看着从房子里出来的莫渔,向他伸手:“你把人吓跑了,他欠的房租你来付吧。”

    小气鬼莫渔不乐意,退回房子翻箱倒柜找到了现金。

    李先生欠了四个月房租,岑江格又清点了一下房子,扣了他的押金,最后加上换锁费,把剩下的钱放回了原位。

    莫渔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甘心地问:“我没有演出费吗?”

    岑江格:“你今天中午吃了十六斤r_ou_。”

    天气预报说今晚还会下雨,没有骗人,他们回程路上,雨已经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罗女士来了电话,问起李先生。

    莫渔在后座帮他接电话,声音得意:“都办妥了!钱都拿回来了!”

    没想到他在,罗女士下句话的声音有些惊讶:“小渔?你也跟着去了?”

    莫渔点头:“我还帮了大忙。”

    罗女士:“有本事小孩,等小姨闲了请你们吃饭。”

    莫渔坐不住了,屁股挪了几下,手伸长想让岑江格说话定吃饭的时间。

    岑江格都不用看后视镜就知道他现在的动静,头也不回说:“坐好,别解安全带。小姨!我们今晚回去,明天去你那儿吃饭方便吗?”

    罗女士的心却被他们冒雨行车牵挂住了,不提吃饭的事,只让两人就地下高速,安全为先。

    莫渔的屁股又躁动了,着急地无声做嗷嗷叫的口型。

    正好经过路牌,只剩下30多公里,岑江格承诺会慢慢开车,干脆利落收了线。他意味深长地透过后视镜看莫渔,什么都没说。

    莫渔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烫得可以煎蛋了,他小声嘀咕:“小姨做饭好吃……再说我好饿的,下午都没吃饭。”

    岑江格提醒他:“下午是你自己不吃的,还有,那是我小姨。”

    到两人坐进烧烤摊,莫渔还在发愁日后离了婚,自己如何才能再吃罗女士做的饭。

    他察觉到自己动了不离婚的心思,赶紧从岑江格后屁股兜抽出契约书点燃试了试,还是不行。

    于是他变失望为动力,吃了130串牛r_ou_串。

    岑江格最近结账时基本已经可以做到面无表情接受质询了,也不会被高价伙食费惊到,只觉得自己不是招惹了一个人鱼,而是饕餮。

    他甚至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一个没有头的怪兽袭至面前,追问他莫渔在哪儿。

    被吓醒的岑江格满头大汗,他补全了这个梦的设定,怕是莫渔太贪吃,把人家的头都吃掉了,才被追杀到了自己的梦里。

    他在小本子上写:太能吃,被追杀,离婚未果。

    第八章

    “你知道你看起来特像私生饭吗?”

    岑江格头疼地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莫渔,这已经是本月第4次了,只要他出门超过半小时,出其不意回头,肯定就能在自己身后发现一头鬼鬼祟祟的人鱼。

    顺便一说,今天8月4号,他们还没能离婚。

    既然被发现了,莫渔大大咧咧从电线杆后边绕出来,嘴里还叼了根木奉木奉糖,他用舌头把糖卷到一边,口齿含糊道:“我就想看看你吃什么。”

    “我吃屎!”岑江格气得转身就走。

    “那我也得看你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吃屎!”莫渔黏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跨进8月,本市的气温一直挂在40度左右。

    岑江格记得早些年还不是这样,他快步穿过一片暴露在烈日下的小广场,等他回到车上,穿着的衬衫早shi哒哒地丢了之前挺括的样子。

    他把冷风调到最高,抬手把衬衫从身上扯掉,一截白皙的手臂好像掐了秒表,分秒不差地从座位缝隙递来件黑色的t恤。

    岑江格默不作声地穿好t恤,盯着后视镜里莫渔的脸:“你整天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莫渔:“我想离婚。”

    岑江格嗤笑一声,把收纳箱里的契约书扔到后座:“您慢慢玩火。”

    在冷气的噪音里,岑江格压着火气开出几公里,他刻意忽视了后视镜偏右方的人,再想起时一看,之前还端坐在那儿的莫渔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上了绕城。

    等岑江格的车再出现在城里时,天上闪过了一道亮光,路边的行人波澜不惊地抬头看天,训练有素地从包里拿出雨伞撑了起来。

    雨落了下来,岑江格今夏第一万次被困在了车里,他烦躁地等了几分钟,还是冲进了雨里。

    他满头满脸的雨水,衣服全贴在了身上,形象估计难看到了极点。

    即使如此,坐在窗边的男人还是第一时间看见了他,笑着起身猛烈挥手。

    岑江格用比冲进雨里还要快的速度走了过去,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姚栾书虽说早就做好了被熊抱的准备,但还是不够充分,被这么人高马大一搂,一口气没续上来,咳了个眼冒金星,他推远岑江格,嫌弃道:“我的衣服都shi了。”

    岑江格毫不在意,随便耙了耙头发,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亲亲热热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可算回来了。”

    “我回来好一段时间了,你不来见我。”姚栾书抽了张纸拍在他脸上,托腮看他,“怎么样?想我了吗?”

    岑江格擦脸的动作顿了顿,在纸巾后笑了一下:“你这话说的太暧昧了,想你又能怎么样。”

    姚栾书:“想我,我就能回来。”

    餐厅的驻场歌手还唱着如今最火的民谣,隔壁桌有唱生日歌的声音,不远处、再远处、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人们各有悲欢喜乐,如今岑江格自己也被装了进去。

    他装作若无其事,又忍不住把shi透了的纸巾攥在掌心,极快、极轻地看了眼姚栾书,所有的声音像潮水般退去,他耳边极安静,喉咙有欲言又止的模糊声音,仿佛自己也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他说不愿意。”一只手伸来取走了果盘里唯一的圣女果,莫渔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看两人呆愣的模样,又说,“他说不想不愿意,你爱回来不回来。”

    感谢莫渔,所有的声音重新回到耳中,岑江格松开了手中的纸巾,推了一下莫渔,对方自然地又抽了一张递过来。

    他看着姚栾书,脸上笑容不变:“好好说话,我不想你,你就不回来了?”

    姚栾书无所谓地鼓了鼓腮帮子,抬手要来菜单:“你这人没劲儿透了,你不是喜欢死我了吗?”

    岑江格毫不客气地把擦脸的纸巾掷向他:“我爱死你了也没用。”他夺来菜单递给莫渔,“渔!好好点几个菜,他请客,吃穷他!”

    莫渔果然不客气,一双手、一张嘴、一己之力,吃完了人家半个菜单。

    回家的路上还额外敲诈了两桶冰淇淋。

    雨后的夏夜空气很好,岑江格降了车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莫渔抱着空桶旁敲侧击:“是你初恋?”

    岑江格:“不是。”

    莫渔不信,缩小了范围:“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让你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人?”

    岑江格给他脑门吃了一个栗子:“吃你的冰淇淋。”

    莫渔高高举桶:“吃完了!别岔开话题!”

    接下来的路程,无论莫渔说什么,岑江格都不再言语。

    到家门口也是,他停好车,头也不回地直接回了卧室。

    从任何角度来看,姚栾书都是那个人,那个让他坚信婚姻必须建立在爱上的人。

    可怜的姚栾书睡得正香,被自家大门惊天动地的被锤声震醒了,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没欠债条件,恐怕早就从二楼跳下去逃跑了。

    他裸着上身拉开门,睡眼惺忪看到了眼前捂着嘴的莫渔。

    莫渔捂着嘴声音小小:“我知道岑江格喜欢你什么了!”

    姚栾书抬眉不解。

    莫渔自来熟地跨进门里:“你太帅了,如果不是我情窦未开,我肯定要爱上你了。”

    姚栾书听了半天,终于清醒一点,他歪了歪头打断莫渔:“我不是他暗恋的人诶。”

    莫渔愣了愣。

    姚栾书:“我是当年追他的那个人诶,喜欢他喜欢了二里地,愤走他乡。”

    莫渔:“那他为啥对你这么特别!”

    姚栾书:“他喜欢的人喜欢我诶。”

    是夜,岑江格又做了被无头妖怪追出二里地的梦。

    他只感觉妖怪好像变聪明了,都学会学小猫玩千斤坠的游戏了。

    可胸口被压的感觉太真实,他呻吟一声睁开眼——莫渔怒火磅礴的脸。

    莫渔一字一顿:“告诉老子,你到底喜欢谁?”

    岑江格的答案和姚栾书差不多,他喜欢的那个人毕业之后就去了非洲,在动物保护组织里重获新生,已经失去消息很多年了。

    莫渔坐在地上施法,水雾以他为中心铺满了整个房间。

    好在他没变人鱼,那股致命的味道没被释放出来,以防万一,岑江格还是站到了离他最远的角喊话:“你别废力气了,你肯定找不到他。”

    莫渔凶狠回头:“你不是喜欢他吗?我给你把人找出来,这样你第一愿望就不是和我离婚,而是和他结婚了,我们一别两宽,多好!”

    岑江格捂着鼻子凑过来:“为了和他结婚,我最大的心愿还不是和你离婚?”他叹了口气,“你们人鱼族谁管修订契约啊?我很早就觉得有问题了,都想离婚的强烈感情怎么能是不能离婚的条件呢?”

    第一千零一次寻找失败,莫渔向后一倒,水雾乖巧地给他腾出空间,他双眼无神,语气低落:“怎么就在非洲,在非洲就算了,怎么就在北非,这也算了……”

    岑江格打断他:“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找不到算了,我不信耗个十年八年,咱们还离不了。”

    莫渔原地转身,侧躺看他:“万一时间一长,我爱上你怎么办?”

    岑江格在床上坐着,面无表情看他,不知借着楼下的路灯看出什么,他沉默了足有几分钟,幽幽开口:“你再不走,我现在就爱你。”

    莫渔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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