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24节

    几人说着,那阿婆当即便叫自家儿子和孙女一起,从屋里把今日刚晒好的桑葚干拿出来。

    “这桑子也不好晒,一个弄不好就要发霉腐败,今年倒好些,有那火炕相帮,白日里放在太阳下晒着,夜晚就在火炕上烘烤,最近晒出来的这些桑子看着就要比往年好一些。”

    那老妇人的儿子手脚麻利地将那些桑葚干用米斗量过,总共有十多斗,最后剩下来一些瞅着就像是不够一斗的,他干脆也不过斗,直接倒入箩筐中与那些量过的桑葚干放到一处,算作添头。

    “下回那罗三郎若是再要买桑葚,你可别忘了我们家。”那涂二对王当言道。

    “你且安心,定是忘不了你这边。”王当承诺道。

    十多斗桑葚干,也就是一担多一点,按这时候的计量单位,十斗为一石,一石即是一担,两个箩筐装一装,挑起来走刚好,这桑葚干也没多少重量,就是装得太满了,要当心别撒出来。

    “这么满不好担,二郎你再拿个笸箩装一装,与王大郎同去。”老太太言道。

    “行。”他儿子答应道。

    “刚好,一会儿这副扁担箩筐顺道就能让你带回来。”王当说着,与那涂二一起,将箩筐里的干桑葚捧一些出来,用笸箩装着,然后便挑起担子,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这个院子。

    罗用让他们帮忙收十来担干桑葚,王当这边收了一担多,另外他那几个弟兄这时候也都寻各自相熟的人家去了,一会儿碰头,若是不够,到时候再寻别的人家去收一些。

    “王大,你瞅离石县那边,可有不错的小郎君?”路上,那涂二便问王大道。

    “可是为了你家二娘问的?”王当问道。

    “正是。”当父母的,自然是想尽量给儿女寻个好归宿,他家二娘人品好,附近也有人问,但他都不甚满意,要不是人品不佳,就是家底太薄。

    倒也不能怪他嫌贫爱富,人往高处走,哪里有长辈愿意看着儿女吃苦的,儿子倒也算了,生在这样的人家,注定就是这样的命,女儿总还是有机会跳出去,以他家闺女的人品相貌,谁家娶回去都是亏不了的。

    “倒是也有差不多岁数的小郎君,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这次回去,我帮你探探口风。”王当想了想,确实也是想起来几个不错的后生。

    “若能帮我家二娘寻得好人家,我将来必定重重谢你。”涂二郑重道。

    “说什么见外的话,多少年的弟兄了。”

    想当年他们也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交情,只不过后来王当到处出去闯荡,他这个朋友却在当地租了桑田养蚕,生活习惯不一样,圈子也不一样,往来渐渐少了而已。

    现如今因为这一笔桑葚买卖,两人倒是又走到了一处。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二十年时间转眼便已过去,这一条条的青石小巷,依旧还像从前一般,只是当年那两个没心没肺在巷子里嬉笑玩闹的小娃娃,现如今都已经为人父母,肩膀上担起了一个家庭的重量,从前那稚嫩的容颜,也已在岁月中染上了风霜。

    作者有话要说:

    桑子:桑葚同义。

    一担:一石同义。

    第97章 改变

    世道艰难,人也就老得特别快。

    若真要论年龄,王当今年也才三十一岁而已,他二十岁那年开春与阿贺成婚,冬里便得一子,也就是王绍。

    那涂二结婚比他还要早几年,现如今他的长子虚龄已有十五,排行第二的是个女儿,今年十四,下面还有一个与王绍同岁的幼子,虚龄十二。

    要说与他家二娘年岁相当的少年郎,王当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许大郎的长子,今年十五岁,品貌周正,为人也颇有担当。

    若是要论家室,那涂家要配许家,确实也有几分勉强,许家客舍的生意现在是蒸蒸日上,又靠着罗三郎这棵大树,只要没那什么天灾人祸,他家的日子不用说肯定是要越过越好的。

    但是娶妻娶贤,家底厚一点薄一点,哪里又有那么要紧,王当自己反正就是这么想的,以他的眼光来看,那涂二娘勤快又温和,娶回家做儿媳妇肯定错不了,只是不知道那许家人是个什么想法。

    收足了桑葚,又到相熟的人家去寻摸了一些红枣,王当他们这一行人就又回离石县来了。

    这一日,罗用和他的弟子们正在地头上撒草籽,远远见着王当等人推着几辆木车过来,便三两下把手头上的活计做完了,收拾收拾农具,跟王当他们一起走。

    几日不见,这会儿大家也都特别高兴,一路上说着闲话,笑声就没断过。

    不知是这个年代人口特别稀少,所以也就显得特别珍贵还是怎么的,人与人之间总是很容易建立感情。

    像王当等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最近每每从外面回来,见着罗用以及他的弟子们或者是西坡村的村人,就跟见着家人似得,看着就特别亲切,心里头也特别安稳。

    罗用他们也是差不多的,哪一日若是听闻王当几人没能在预计的日期回来,心里不免就会有些担心,怕他们遇着坏人强盗。

    这个年代到处都是荒郊野岭,没有多少人烟,几个人在外面行走,若是被恶人给害了,根本连找都没地方找去。

    一路上说说笑笑地来到许家客舍这边,刚好赶上这一天傍晚的油渣包子出笼,二三十个大老爷们呼啦啦涌入店中,占了小半个厅堂,也不点别的,每人先来两文钱大包子。

    许家的油渣大包子,一文钱三个,两文钱就是六个,热腾腾的包子一碟一碟端上来,这些汉子们也是饿坏了,用手抓起来就啃,一个个吃得忒香。

    罗用这边又点了几个凉菜几个热菜,他的这些弟子今天也是给他做了一天的活,像这种时候他不请客谁请客。

    “这饺子汤,你们若是不嫌弃,后头还有好些呢。”罗大娘和林五郎这时候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来,盘子里装着一碗一碗雪白色的饺子汤。

    他们两口子包的饺子,现如今也是在这片地方上卖出了名声,这饺子煮得多,汤自然也就多了,他们两口子也不舍得倒掉,自己没少喝,还有许家这些大人小孩,口渴了就去那边灌一碗,比清水喝着有滋味,也养人。

    “哪里还有嫌弃的,这可是细白面煮出来的汤水。”光吃包子也是有些干,这时候来个热汤正好,都是贫苦人家出来,谁还能嫌弃这个。

    罗用也跟他们一起,就这饺子汤吃包子,一会儿再上来几盘热菜冷菜,厅堂里的氛围就更热络了。

    “这回在孟门关那边,我们听人说,北边草原上已经有人做出肥皂来了,价钱跟咱这边一样,也是五文钱一块。”

    “听闻有商贾跟他们还价,结果那些胡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得的消息,说我们这边的肥皂卖五文钱一块,他们也要卖五文钱一块,咬死了,少一点都不肯卖。”

    “你们这回这批肥皂运到定胡那边,卖多少钱一块?”罗用问他们。

    “十二文钱一块。”王当回答道。

    从孟门关去往大草原,也有不近的一段路程,再说那些胡人刚学制皂,谁知道他们这时候做出来的肥皂品质怎么样,哪里有罗家出产的肥皂稳定靠谱,就算价格高一些,也是有商贾愿意买。

    说起来这肥皂买卖还真是好赚,他们这一趟,就能顶往常好几趟的利润,就是油脂太难收购。

    “待到你们将那边的田地收拾出来,可也要养几天猪?”那陽大郎问许家兄弟等人道。

    “应是要的。”不止是养猪,ji鹅也都要养一些。

    这顿饭也没有吃太长时间,都是累了一整天的,这会儿填饱了肚子,自然就要洗刷洗刷各自休息去了。

    罗用回到罗家院子这边,与王当等人查验过桑葚和红枣的数量,让他们帮忙将这批货搬到后头仓库里,然后又把货款给付清了,这一天晚上,他便要开始做桑葚皂。

    “今日已经在田地做了一天农活,怎的夜里还要制皂?”二娘见罗用又取了一些白色粉末出来,在院子里调配碱液,便知他今晚又要制皂。

    这火碱遇水就会飘出一股子怪味,三郎言那味道闻了容易生病,一般做这个的时候都在院子里通风的地方,也不叫家里的小孩靠近。

    “这两日收了两批草籽,又叫他们cha了一回队,后头那些商贾也是有些犯嘀咕了。”

    罗用用一根定制的陶瓷木奉子搅拌坛子里的碱液,放缓了加碱的速度,这火碱跟水一反应,温度一下子就能升高不少,所以每次配这个溶液都得慢慢来,急不得。

    “要不然还是我来做吧。”二娘言道。

    “你只管睡觉去,明日我睡晚些便是。”罗用不在意道。对他来说熬个夜根本也没什么,再说也不是熬通宵,甚至连半夜都不用,他家这个制皂设备很好用,再加上他现在又积累了不少经验,制皂速度已经比从前快上许多。

    结果这一天晚上,罗用这边刚刚开动起来,二娘和彭二就一起过来了,两人一人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制皂房门口那里,拿着竹签子清理皂模子。

    之前的肥皂脱模的时候,也有个别没有脱好的,一些肥皂碎屑便卡在了磨具里头,偶尔出现一个两个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太打紧,太多了就不行,整批肥皂都没法看了,所以这皂模子也是要定期清理。

    清理完一批皂模子,她俩又把前两日制好的一批肥皂给脱了模,然后同样也把那批皂模子清理过一遍。

    做完了这些事,二娘又言腹中饥饿,与彭二一起煮了一些馎饦来吃,彭二自己囫囵吃过几口,便把罗用给替下来了,叫他先吃些馎饦。

    罗用端着一碗馎饦坐在门口那里一口一口吃着,屋里头,彭二正一圈一圈推着搅拌器,二娘则在灶下添柴火。

    陶釜之中,那一大锅用浸煮过桑葚干的汁水作为水相正在加工中的皂液,紫红中透着粉白,颜色看起来要比艾草皂鲜艳许多,气味也更好闻,应是会受到女性用户的喜爱。

    皂化反应完成之后,他们三人一起围着陶釜,用水瓢从釜中舀了皂液出来浇模,没多少工夫,那一大锅皂液就都被浇灌到模具之中,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边的货架上面。

    有她二人的帮忙,罗用这一天晚上也就显得格外轻松。

    罗用从前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做,来到这里以后,突然多出来一大群兄弟姐们,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得很不一样。

    比如说像今晚这样,本来还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熬夜,结果二娘她们却来帮忙。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自己一个人干活,他其实很享受独自干活的夜晚,对于二娘她们的出现,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排斥,结果却恰恰相反,他相当享受有人关心自己的事实,也乐得让工作变得轻松。

    这让他自己也感到有几分吃惊,罗用从前一直相信人是不会改变的,现在看来,他也许是想错了。

    亦或者,他本质上也并不是那么孤僻的性格,所谓的孤僻,不过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而已。

    然而,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躲在盾牌后面的。

    他也不必以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的方式,来躲避那些莫须有的伤害。

    罗用盖着薄被躺在没有烧火的炕头上,窗外,是他家那个四四方方的后院,后院的天空上,是漫天的繁星,夜风带着星光吹拂在他的面颊上,很凉爽。

    这一夜,在这个荒芜又温暖的世界,罗用又一次感觉到自己长大了。

    成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过程。

    就像他自己在外面山坡上种下的那些小树,若是好好照顾,它们就会一年年茁壮成长起来。

    有一些小树运气很好,当初运过来的时候就很健康,又被种在了肥沃的土地上,所以那些小树长得格外顺利。还有一些小树运气很差,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了伤,于是成长对于它们来说就变成一件格外艰难的事。

    在那一片山坡上,有一些小树虽然看起来已经干枯了,罗用却一棵也没舍得挖掉。

    他相信它们都在努力把根系扎向土壤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长得有点慢啊,这都三十多了。

    罗三郎:你才三十多!

    作者:我今年确实三十多没错。

    罗三郎:我今年十六。

    作者:……脸皮这么厚,肯定不是我亲生的。

    第98章 杜构

    自我保护是一种本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要小心翼翼保护自己,让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免于伤害。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把自己当成一块ji,ng铁千锤百炼,对于那些落在身体上和心灵上的伤害浑不在意。

    乔俊林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就因为太学那边又空出来两个名额。

    他现在就读的是四门学,在四门学前面,还有国子学和太学,按律,四门学可补太学,太学可补国子学,也就是说,差一点的学校里面的学生如果表现好,或者是因为其他各种因素,也是有机会可以转到好学校去就学的。

    他们这三所学校原本都有明确规定限制学生数量,但就目前来说,国子学和太学的学生数量基本上还控制在规定数额之内,四门学这边早就已经严重超员了。

    物以稀为贵,四门学招收了这么多学生,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学子,自然也就越来越不稀罕了,四门学的学生想要混出名气来,自然也是越来越难。

    所以这一次太学那边表示要从四门学补两个名额的消息传开以后,四门学之中就有许多学生削尖了脑袋想要占下一个名额,乔俊林就是那其中颇为突出的一个。

    但究竟能不能补上,那就很难说。乔俊林虽然勤学苦练,但学校里不少先生依旧更喜欢聪明通透的学子,或者是有士族风范的学子,这种取向,用更直白一点的话来说,首先你得家世好,然后你还要聪明有范儿。

    这两个方面,乔俊林都不太行,当他大汗淋淋地骑着燕儿飞在c,ao练场上s,he箭的时候,某些人看了非但不觉得帅气,反而会在脑海中冒出这样两个字:穷酸。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抱的这种心态,四门学中还是有不少先生欣赏乔俊林身上那种勤学向上的品格,以及他那常人所不能及的韧劲。

    尤其是教他们骑s,he的那位教谕,更是对乔俊林推崇非常。

    若是严格按照名次来算,乔俊林这一次想要拿下一个名额还是比较勉强。

    但是对于这一次的这两个名额,乔俊林心里很清楚,最后能成功补进太学的,不一定就是他们学校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也未必就是第三名或者第四名。

    这件事存在许多变数,也许只是某个校领导一句话的事,也许某位不相干的官员也会从中横cha一脚,也许还要考虑那些氏族子弟的态度,据说在弘文馆、国子学、太学这三所学校,学生都拥有相当的话语权,因为他们出身高贵。

    乔俊林想进太学,他也想混个名校出身,也想跳到更高的圈子中去。

    这时候的科举制度并没有采取糊名制,所以在考试的过程中,越有名气的人就越有利,若是要想出名,首先,舞台很重要。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乔俊林比平时更加卖力地去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各门功课都要表现优异,交际应酬也要积极参与。

    连轴转的学习和应酬,让他的身体和ji,ng神都感到疲惫不堪,但是这个少年却并没有把它们当回事,他相信只要自己忍一忍就好了,交际应酬之中,和那些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打交道,自尊心难免也会有受伤的时候,但他也相信只要忍一忍就会过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一生下来就自带光环,站在那些用财富和地位堆砌的高台之上,天生就高人一等。

    另外还有一些得天独厚的家伙,无论上天将他们仍到怎样的犄角旮旯,人家照样能够发光发热扬名天下。

    乔俊林并没有过人的出身,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他唯一能拿出去跟人比拼的,唯有努力而已。

    无趣吗?很多人都认为乔俊林这个人颇为无趣。然而对于现在的乔俊林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计划更加有趣的事情了。

    五月的清晨,乔俊林骑着燕儿飞穿过长安城中的一条条街巷,脑海中想着的,全是关于这一天的课程。

    这个少年今年虚岁十六,姣好的面庞尚还透着稚嫩,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但他身上却有着许多成年人都没有的刚毅和隐忍。

    他把自己当成一块ji,ng铁锤炼,于是渐渐的,身上也就有了一种ji,ng铁般的光芒,冰冷而坚硬。

    只有在一些不经意的垂眸间,才会泄露出与坚强的表面并不相符的脆弱情绪。

    ·

    西坡村这边,乔俊林眼里那个得天独厚就算被丢在犄角旮旯照样能够发光发热的罗三郎,这时候正蹲在一块磨盘大小的圆石上面,看着他徒弟刘活骟羊。

    前些天罗用让自家这些弟子以及王当那些人帮他放出话去,言自己要收羊羔,然后这几日便陆续有人赶着羊羔到他这里来卖,大多都是附近的农户,多的十几头,少的三两头。

    罗三郎家的肥皂难买也是众所周知的,但是据说他若是要买什么,你把东西给他送到家门口去,他就肯拿肥皂出来换。

    三川河畔有个老汉要给自家女儿置办嫁妆,想给她买些罗三郎家的肥皂充门面,却无奈排队的商贾着实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买不着,若是倒过一手,那价钱可就高了去了,寻常人家哪里能够买得起。

    这回听闻罗三郎要买羊羔,这老汉便挑了粮食到山里的远房亲戚家换来两头羊羔,一路赶去了西坡村。

    原本也担心自己会白跑一趟,结果那罗三郎听闻了前因后果,竟很爽快就答应了,换给了他好几对艾草皂和桑葚皂,这桑葚皂可是最近新出的款式,很多人根本连见都没见过,就只是听了个名儿。

    有这些肥皂添进去,他家闺女的嫁妆也就比较好看了,穷苦人家,就怕被人看低,怕自家闺女嫁过去以后在那边家里头不好做人。

    “你这手艺可是越发ji,ng进了。”罗用蹲在那块圆石上,看着刘活在他老父和兄长的帮忙下,三两下就把两头羊羔给骟了。

    “都是师父教得好。”刘活笑嘻嘻说道。这家伙自从学得了这一门手艺以后,性格看着就是比从前开朗自信了许多。

    刘活父母俱在,上头还有一个兄长,兄长已经娶妻生子了,倒是没生儿子,前后生了两个女儿,大的六岁小的四岁。

    刘家的颜值基因不咋地,刘活的兄长就是一副黑壮模样,娶得的媳妇也算不上漂亮,生下两个闺女,都是小眼睛塌鼻梁,刘活非常疼爱他的这两个侄女,两个小姑娘性格也都还比较开朗。

    他们一家现在也搬来西坡村这边,却不是为了种地,而是替罗用放羊来了。

    罗用跟他们说好了,自己现在把羊羔和草场全都交到他们手中,以后他的养殖场每屠宰十头羊,刘家就能分到一头,除了定期提供一些秸秆豆粕食盐之类的东西,罗用其他一概不管,繁育工作也要刘家人自己c,ao持,罗用并不会年年买羊羔。

    就这么先合作一两年看看,若是刘家人不能帮他经营好这个草场,罗用到时候肯定就得换人。

    “这边人少,你们平日里干活的时候,还得把这两个小娃娃看紧些。”罗用提醒刘家那几个大人道。

    “自是知晓的。”刘活说道:“许三郎让我们到时候把这两个小孩送去他那边,跟他家小女儿一块玩,我看也使得。”

    这法子倒是不错,许家客舍那边人多热闹,吃食也多,小孩子只要营养上去了,长起来就可快,像他家四娘他们几个,最近就在可劲儿抽个,去年的衣服今天再拿出来穿,袖子裤腿就都短了。

    再看看眼前这片草场,草籽都已经播下去了,羊羔也买来不少。

    在靠近土路边的位置,还新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坯院子,那就是羊舍,罗用那些弟子合力帮他盖起来的。

    之后的日子里,罗用还得继续收购山羊,今年他打算先收三百头到五百头的样子,明年也许还会再补充一些,后年大后年,自家的羊羔应该也就能繁育出来了。

    “哒哒,哒哒……”这时候,从离石县方向又跑过来一匹马。

    马背上的男子头上戴着青色幞头,身着青色长袍,身姿矫健又透着几分文人气质,一看就是个能文能武的ji,ng英型人才,这时代虽然不发达,但是像这样的青年才俊却很有一些。

    “敢问这位小郎君,此去西坡村,还有多远?”那人在羊舍旁边勒了马,拱手问罗用道。

    “前面一点就到了。”罗用随手指了指西坡村的方向。

    “多谢!”那人又一个拱手,然后一甩马鞭,哒哒哒又跑远了。

    “哒哒,哒哒……”不多会儿,那匹马又跑了回来。

    “敢问这位小郎君,可识得罗三郎?”这不是废话嘛,住得这样近,像罗三郎那样的名人,十里八乡哪里会有不认识他的,想来这家伙定是跑着跑着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路边看到的那个少年,搞不好就是罗三郎,于是他就又跑回来了。

    “我便是罗三郎。”罗用咧嘴笑道。

    “久仰罗三郎大名!”那人亦是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几乎都要闪出光来,只见他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姿势那是很帅气的,只可惜落地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没摔着。

    “在下杜构。”他对罗用拱手道。

    杜构?

    因为和杜惜有过接触,罗用也留意过京兆杜氏这个家族,对于京兆杜氏,罗用印象最深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三国晚期的杜预,另一个就是唐初的杜如晦。

    这杜构便是杜如晦的长子,带过兵剿过匪,后来因为在打仗的时候伤了腿筋,辞官定居于莱州一带,历史上还流传着他教莱州百姓钓针粱鱼的故事,只可惜这个人最终还是被他弟弟杜荷的谋反案牵连,流放岭南,死于边野。

    “原是杜大郎!”罗用也从那块圆石上下来,站在路边,与这杜大郎拱手见礼。

    得知对方是杜构以后,罗用才知道他刚刚那一个趔趄,并不是因为装逼过头没有站稳,而是因为腿上有伤。

    杜构此次前来,是为了向罗用学习制皂的方法,虽然这皂方如今已是半公开状态,但是身处权力中心之外的人,却往往也没有渠道可以学得这制皂之法。

    听闻圣人已经遣人去草原上传授此法,只是要等这制皂的方子广为流传,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于是像杜构这样的闲散人,就只好千里迢迢从胶东半岛骑马来到黄土高原,找罗用学习来了。

    他倒也不是空手而来,他背上背着的那个包袱里头,除了钱币干粮,另外还有一袋种子。

    说到这个种子,那可真是大有来头,正是那大名鼎鼎的的占城稻是也。

    占城稻乃是籼稻,相当耐旱,而且据说生长周期很短,他们这里若是要种,应也是可以种得出来,只需在夏季前后最暖的时节播种即可。

    若是果真被他们种成了,那么他们这里以后也就有米饭可吃了,虽然那籼米的口感还是要比粳米略差些。

    杜构从前在京多年,也颇结交了一些好友,此稻种便是从南方一位友人那里得来,原是打算在莱州地区种种看,前些时日听闻罗三郎亦在收集各地种子,便拿了一些过来,想与他学那制皂的法子。

    第99章 赶时髦

    那制皂的方子既然已经献给了皇帝,推广一事自然也就由他们做主,罗用不想再横cha一杠,也不想在这时候去抢皇帝的风头,为自己刷存在感。

    但是这些占城稻的种子,罗用肯定还是得要的,这时候的运输费多贵啊,本地能种些稻子,比花钱去买外地的稻谷肯定划算得多。

    于是罗用就对那杜构言道:“这制皂的方子既然已经献给圣人,那自然就是圣人的了,杜大郎若是想要方子,怕是还得去与圣人商议。”

    杜构听闻此言,苦笑着向罗用拱了拱手,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其他人或许想不明白,杜构本人却也是接触过权力中心的,知道罗三郎此言并非托词,只是这千里迢迢地一路骑马过来,诸般辛苦,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难免失落。

    “不知杜大郎学得此方去,欲做何用?”罗用问他道。

    “便是为了给莱州父老寻个挣钱的营生。”杜构回答说。

    那莱州靠海,当地人依靠打渔为生,也种些庄稼,糊口基本上是不成问题,但是一个地方的经济想要发展起来,人民想要过得富足,他们就得要有自己的产业,得有东西能从莱州地区卖到外地,换得钱来。

    这制皂的营生,说起来草原上的人确实是比他们更有优势,但这也并不影响其他地区的人也跟着做肥皂给自己增加收入,这年头挣钱可不容易,光靠种地或者捕鱼,日子总是过得艰苦,万一再有个什么七灾八难的,普通家庭根本扛不住。

    “既是如此,不若我便把那牡丹坐垫的手艺教与你?”罗用直言道。

    “!”那杜构闻言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拱手道谢:“如此,便谢过罗三郎了!”

    那牡丹坐垫的大名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听闻去年在长安城大红大火了一把,长安陈中许多富贵人家都用离石县产的牡丹坐垫,近来因为天气实在是热起来了,用的人渐渐才少了。

    若他能学了这门手艺回去,在莱州当地发展这个产业,将来他们做出来的产品,北上能卖往河北道各地,南下能卖到淮南道各地,那淮南的苏杭扬州可都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这回倒是我占了三郎的便宜。”杜构心中虽喜,但到底还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并没有失了仪态。

    “无妨,这牡丹坐垫如今各地也都有人做。”现在做牡丹坐垫的人确实很多,尤其是长安城内外,只是真正做得好的还是少数。

    观杜构此人的性格,并不像是那种ji,ng明严谨难说话的,甚至还有几分松散随性,这时候罗用若是与他商议,让他将那些稻种卖与自己,对方应也是会答应。

    只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千里迢迢,何必让人白跑一趟。

    用牡丹坐垫的手艺换取这些稻种,罗用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吃亏的地方,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品种的稻子原本应是要等到宋朝才能真正得到大范围的推广,那都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唐初这时候,占城稻这个东西还不知道在哪里犄角旮旯里头长着呢,没有一点渠道,还真就弄不来。

    双方既已说定,那杜构也没有防着罗用,直接就先把那些种子给了他。

    罗用将这些种子分成两份,一份自己留着,收到空间里面以防万一,另一份交给租了他的田地的那些弟子,叫他们一人拿一些过去种,各人都记下自己的种植方法,等到秋后收货的时候再做比较,看谁种出来的稻子最好。

    之后的日子里,杜构便在西坡村住了下来。

    罗用在他弟子的那个院子里给他寻了一间屋子,杜构每日除了去许家客舍吃饭,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练习制作牡丹坐垫。

    因为这杜构学得实在仔细,问问题也总能问到点子上,有一回罗用实在忽悠不过去,就跟他提了一提光线和结构这些素描绘画概念。

    然后这杜构就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从前他所学习的绘画,主要还是从线条脉络入手,而素描所画的,则是光线,是明暗关系,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太新奇了,一时间竟然抛下牡丹坐垫,用自己烧出来的竹炭练习起了素描。

    这杜构在西坡村住了一些时日以后,在村子里那些年轻男子之间,竟然也悄悄兴起了幞头。

    从前他们村子穷的时候,自然也是没有这种讲究的,现在经济条件有所改善,又见着一个年轻帅气有风度的士族郎君扎着幞头每日在村子里晃来晃去,有些个村人见了,难免就要学样。

    那幞头所用的纱罗软巾价钱并不便宜,但是这么一块布料只要买回来了就可以用很久,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家舍得拿钱去买。

    罗大娘也托人从城里买了两块沙罗软巾回来,一块给林五郎,另一块是给罗用的。罗用不肯戴,结果就被她和二娘两个硬摁下去,用那块软巾在他头上扎了个平头小样。

    “你瞅瞅,这乌沙就是衬人。”扎完了,罗大娘左看右看,满意得很,她们家三郎本来就长得干净斯文,再扎上这么一个幞头,看起来就更有书生气了。

    那沙罗软巾就是一块青黑色的纱质布料,亦有乌沙之称,后世的乌纱帽,便是由此演化而来。

    “以后就这么扎了。”二娘当即替罗用拍板道。

    “土白土白的麻衣短褐,配上这个青黑幞头,看起来傻透了。”罗用嫌弃道。

    不是他不肯领大娘的这份心,着实是他身上这一套装备它一点都不配套啊,村里头那些人扎了幞头以后是个什么样,罗用可是天天都看在眼里的。

    “那有甚,我看着挺好的。”二娘道。搭嘛,那确实也不是很搭,但只有一个头好看,那也是好看啊,年纪轻轻的小郎君,该打扮就得打扮。

    “等出了孝期,我给你做两身ji,ng神点的衣袍。”大娘哄小孩道:“行了,明日记得自己扎好,莫要偷懒。”

    二娘还跟他保证说:“你扎着比咱村里那些人都好看,真的。”

    罗用:……权当你是在夸我了。

    为了不让大娘二娘她们失望,罗用第二天一早就硬着头皮给自己扎了个幞头。

    本来还想找两件衣服配一配,结果打开衣柜一看,别说搭配了,正经的像样衣服也没一件,只好接着穿昨天那一套土白短褐。

    “呦,三郎这幞头扎得不错。”

    “好看。”

    “幞头就得是这样的小郎君来戴才好看。”

    “这是大娘给买的吧,我看林五郎今日也戴了,他戴着没你好看。”

    “……”

    西坡村村人见罗三郎戴了幞头,一个个都竞相夸奖。听多了溢美之词,罗用几乎都要以为其实是他自己的审美出了问题,其实大伙儿的眼光才是正确的,土白短褐配青黑幞头其实也是很好看的。

    偶尔有别处的商贾过来这里买东西的时候,罗用也能顶着他那个崭新崭新的幞头笑嘻嘻接待,反正他就是一个乡下少年郎,有啥。

    “阿兄,那杜大郎又来寻你。”下午的时候,罗用正在后院做肥皂,四娘跑过来对他说道。

    “哦。”罗用应了一声,对四娘说:“你帮我推一会儿这个,我等一下就过来。”

    “行。”四娘应得也很爽快,这时候彭二正在坡下煮猪食,二娘在旁边屋子里给这几日长好了霉菌的豆腐块装坛,大伙儿都忙着呢。

    罗用放下手里的活计正要出去,想了想,又伸手去把头上那块沙罗软巾给解了下来。

    “你为啥又把幞头解了?”四娘嚷嚷道,两个阿姊都说三郎扎幞头好看,四娘也觉得挺好看。

    “早上没扎好,刚刚干活的时候松了。”罗用说道。

    别人也就罢了,杜构跟前,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最近他们村的人就是学的人家才开始扎的幞头,结果这一个个的扎起来,愣是赶不上人家一半好看。

    “咦……”四娘显然不信。

    第100章 贞观九年五月

    罗用近来每日里除了制皂,就是教杜大郎画画。

    说实在的罗用自己的美术水平也不怎么样,仅有的一点功底,大多也是前面那些日子里为了那牡丹坐垫的花样硬练出来的,从前教教自家弟子,也是没什么问题,这会儿碰到一个杜构这样的,常常就会感到捉襟见肘。

    还好他的空间里头有几本美术教材,罗用没事的时候偷摸着看几下,勉强倒也还能应付。

    只是有时候实在被这杜构给问得烦了,他就恨不得直接将空间里的书本给他甩过去,老子不伺候了,你自己看书去吧。

    当然这是不行滴。

    杜构这个人也是比较有意思,一边求学若渴,一边又很好地把握着度,每每都能在罗三郎炸毛之前刹住车。

    按杜构本人的意愿,当然是希望一天到晚都在罗三郎跟前,让他指点自己作画,无奈那罗三郎似乎对作画一事并无多少兴趣,每日里宁愿待在罗家后院做肥皂。

    这一日清晨,杜构大早上起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答案,于是又去找罗用。

    行到罗家院子,那罗四娘却说他阿兄到羊舍那边去了,于是杜构就也往那边去。

    罗用这一大清早来羊舍这边,是为了看一看那些苜蓿的长势,早前撒下去的种子,这时候大多也都已经发出芽来,长出又嫩又细的草叶子。

    罗用查看了一下土壤shi度,感觉还成,暂时应该也不用浇水,这两日若能再下一场雨,那就更好了。

    在离他不远处的荒地上,他的那些弟子这时候也都起来干活了,他们将荒地上生长着的灌木丛砍下来,围在苜蓿地周围作为篱笆,防止这些嫩苗被山羊啃食。

    杜构过去的时候,看到许大郎挥着锄头正在挖树根,于是便走过去对他说道:“这么挖太费力气了,怎的不割树皮?”

    “割树皮作甚?”许大郎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不解道。

    “你只需环绕树干割两圈,剥下中间的树皮,这树不多久自然就枯萎落叶,只要没有树叶遮挡阳光,便也不怎么妨碍耕作,待到两三年以后,这树差不多就该腐朽了,到时候你再将朽木拔去便是。”杜构对他解释道。

    罗用这时候刚好也往这边走,听闻了此言,不禁也想起从前在书本上学过的内容,关于树干的结构,负责输送养分的,是树皮中一个名叫韧皮部的组织。

    这杜构虽然不知道什么韧皮部木质部,但他却知道以这种环剥树皮的方式,便能有效地使一棵树木干枯乃至死亡。

    这大约就是古人的智慧了,因为拥有着这样的智慧,人类才能在这颗原本蛮荒的星球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文明。

    然而对于那些树木来说,这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人类甚至都不需要花力气去砍伐那些粗壮的树干,只需要轻轻在每棵树上剥下一圈树皮,就能轻易干掉一整片树林,让原本的林地变为耕地。

    “师父?”许大郎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听杜构的话,这时候见罗用过来,便征询他的建议。

    “杜大郎言之有理。”罗三郎心里一边想着吃r_ou_真血腥吃r_ou_真罪恶,一边又默默地把自己口里那块肥r_ou_给咽了下去,这可是皇帝赏赐给他的田地,他要用它们耕作养殖,哪里还能任由杂树生长。

    罗用作为一个已经比较有环保意识的穿越者,都不能为了这些树木放弃自己的利益,更何况七世纪这时候的其他民众。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眼前这一片郁郁葱葱的高原之地,最终才会变成后世的那一个黄土高原。

    千里之外,长安城中。

    李世民这时候正在视察自己的皇家庄园,古往今来,皇家庄园多由外戚或者其他皇室亲信经营,往往并不追求经济效益。

    只不过当今这位帝王着实是个ji,ng明的,虽无滥杀之名,却也是个杀伐果决的,在这样的君王手底下做事,大伙儿自然都得打起点ji,ng神,不敢胡乱作为,眼下这个皇家庄园的经济效益竟然也很不错。

    “……这片瓠瓜长得也好。”当今圣人一路走一路夸赞,对自己今日所见十分满意。

    这时候他们正走过一片菜园,那园子里长着各种各样的蔬菜,这边种着一片瓠瓜,旁边是一片丝瓜,前面是一片胡瓜,后面是一片冬瓜,这时候的瓜菜,大约也就是这么几个品种。

    古人所说的瓜菜半年粮,基本上也就是这几种瓜。吃起来香甜软糯又比较填肚子的老南瓜,这时候还在美洲大陆上长着呢,大唐朝并没有。

    皇帝陛下并没有吃过老南瓜,所以此刻他的心中也并无遗憾,见自家庄园里这些庄家的长势明显要比往年壮实一些,他就挺高兴。

    “那烧土粪之法确实好用。”负责经营这个皇家庄园的小官言道:“陛下亦知,此庄园的粪肥供给每年都是定量的,同样多的肥料用下去,经那烧土粪之法,肥地的效果明显比从前更佳。”

    “确是如此。”圣人亦是点头。

    次日,圣人与几位大臣商议过国事,又说起了自己这日在皇家庄园的见闻。

    当皇帝的对待自己手底下的臣子,也不能每回见面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正经做派,偶尔也得和他们唠唠家常,联络联络感情。

    这些大臣基本上也都有自己的食邑和庄园,一说起这庄园里的事,大家都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还挺热闹。

    不热闹不行啊,当皇帝的要跟他们唠家常,他们难道还能不给面子?

    “那罗三郎着实是个妙人,不如我将他宣到京中,与诸位爱卿一同见一见此人,卿等以为如何?”皇帝说道。

    “哈哈哈,老臣亦是想要见一见那罗三郎,听闻是个翩翩少年郎。”那些大臣里头当即便有人捧场。

    “我倒听闻是块棺材板儿。”复又有人玩笑道。

    “究竟是个翩翩少年郎还是块棺材板儿,咱会会他便知。”圣人笑着说道。

    这些人几句话说下来,罗用便要千里迢迢跑去长安城,不过这时候他并不知晓。

    开春那会儿,罗用在自家猪圈旁边种着几株丝瓜,那丝瓜的藤蔓就沿着他家猪圈攀爬生长。

    今日一早,罗用站在自家院子前面的土坡上,看到下边猪圈顶上的草棚上,长了两个不大不小的丝瓜,他今年还没有吃过丝瓜,不禁就有些馋,于是便搭了个梯子爬上去,将那两个丝瓜给摘了下来。

    刚好这一日五郎因为学校放假在家休息,中午四娘做饭的时候,他就给四娘打下手,给丝瓜削皮的活儿就落到了他手里头。

    在这个没有削皮刀的年代,用菜刀或者小刀削丝瓜皮,那是相当考验手艺,五郎的手艺就很不怎么样。

    “那皮怎能削得那样厚,两个丝瓜都快给你削没了。”四娘见了他削出来的丝瓜,不禁就心疼抱怨起来,今年他们家可还是第一回 吃丝瓜,就这两个,本来一人也吃不着一两口的。

    “……”五郎抓了抓耳朵,一脸羞惭之色。

    “这丝瓜皮确实是不好削。”罗用这时候正搬了一筐肥皂从后院出来,见到这个情景,便出言替五郎解围。

    “哼,你就知道惯着他。”四娘哼哼道。其实这话是二娘的口头禅,每回罗用护着四娘,她就要把这句话拿出来念叨念叨,这会儿倒是被四娘给用上了。

    “我不大会使刀。”五郎跑过来帮罗用抬那筐肥皂。

    “无事,不就是个丝瓜吗,将来我给你做个刨刀。”罗用笑着说道。

    “那刨刀不是刨木头用的吗?还能刨丝瓜啊?”四娘在一旁听了,满脸不信道。

    “甚刨刀?”杜构原本正打算去许家客舍吃个炸酱面,经过罗家院子的时候,听他们在说什么丝瓜刨刀的,一时好奇,便拐了近来。

    待罗用把自己关于削皮刀的“设想”给他一说,那杜构登时便来了兴致,炸酱面也不吃了,骑上他那匹马,哒哒哒哒就往城里头去了,据说是要去铁剑铺打制刀片。

    “阿兄,他真去了!”五郎跑到院子外头,站在他家旁边那个小土山上,眼睁睁看着杜大郎骑着马跑远了,这才八卦兮兮地带着一脸兴奋劲儿回到院子里,向罗用报告道。

    “就为了削个丝瓜皮?”四娘表示那些城里人太不靠谱了。

    “你们知道个甚?”罗用笑道。

    人家杜构是什么眼光,他家这俩小屁孩是什么眼光,根本没法比。

    这几日,那杜构也跟罗用说起过他在莱州那边的见闻,原来在莱州当地,每年春季正是盛产针梁鱼的季节,这种鱼十分凶猛,用渔网网不住它们,用鱼钩钓鱼,它们又会吐钩,相当麻烦。

    正因为它难以捕捉又性情凶猛,在莱州一带,这种鱼就很多,尤其是每年五六月份,渔民既捕不到针梁鱼,也很难捕到其他鱼种,一个物种的泛滥,必然会侵略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

    针对这种情况,杜构就想出来一个用带倒刺的鱼钩钓针梁鱼的方法。

    他们找来很多干葫芦,将那鱼钩穿上鱼饵,系在干葫芦上面,这一串葫芦撒到海上,再收回来的时候,就能钓着不少针梁鱼。

    “这法子甚好啊!”罗用称赞道。虽然不知道这带倒刺的鱼钩是不是杜构本人发明,但他在当地推行此法,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造福一方了。

    “也不尽然。”杜构却摇头说道:“那带有倒刺的鱼钩,鱼儿吃了就吐不出来,渔民若是不甚将那鱼钩穿入手中,亦是难以取出。”

    罗用几乎不敢去想象那带倒刺的鱼钩扎到r_ou_中的情景。

    劳作之中,难免都会有一些磕磕碰碰,就算是在地里种田的农户,偶尔也会有不慎受伤的时候,更别说是在大海之上捕鱼。

    第101章 郝建平

    杜构进城去打制了几片小小的细长刀片,回到西坡村以后就开始鼓捣起削皮刀来了。

    刚开始做出来的削皮刀也是比较简陋,经过几次改进以后,那削皮刀看起来就很接近后世的模样了,因为只有一个刀口,所以就只能拉着削,不能推着削。

    这个削皮刀的第一个受益者,便是那许家客舍了,他家每天都要做许多饭菜,最近又是丝瓜瓠瓜上市的季节,所以也就有不少削皮工作。

    自打从杜构那里得到一把削皮刀以后,就算是他们家年纪最小的孩子,也能轻易完成这一项工作。

    住在许家客舍的不少商贾,在见到这种削皮刀以后,其中不少人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刀子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有些人仔细看过一番,暗暗在心中记下,打算回去以后照着做,也有一些人表示想要花钱从杜构那里买一把回去做样子,杜构也很爽快就买了,价钱就按五文钱一把。

    这削皮刀最值钱的也就是那小小的一个铁质刀片,约莫一钱重,加上给铁匠的加工费,也就两文钱上下,剩下的木架子再怎么着都花不了一文钱,至多半文,所以这个削皮刀卖五文钱其实还是有利润的。

    只可惜这个东西的结构实在太简单了,一旦传播开了以后,轻易就会被人模仿,并不能给他带来长久的利润。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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