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23节

    他原本就知道这罗三郎是个聪慧的,没想到竟能聪慧至此,今天罗用说的这一番道理,他先前从未在别处听闻,很是另他感到耳目一新。

    这一番话,最终自然也就被他记录在了文书之中,让属下部曲连同那一份制皂之法一并送往长安城。

    从离石县到长安城,一千里路,若是快马加鞭,不出几日便也到了。

    这一份文书连同皂方被送进太极殿的时候,圣人正与几位官员议事,所议之事,正是那西南的吐谷浑。

    听闻那石州郝刺史有文书送达,圣人伸手接过去看了看,先看那份郝刺史书写的文书,然后再看罗用献上的皂方,半晌之后,他笑着对时任尚书左仆s,he的房玄龄说道:“爱卿,你来看看这石州刺史所言。”

    房玄龄躬身上前,双手接过那一份文书,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了,又恭恭敬敬将它递还回去。

    “诸位爱卿也都看看吧。”像这种新奇的理念,当今圣人也是初次听闻,这时候正觉得新鲜,便要与诸位大臣分享。

    众人看过,亦是感觉耳目一新,见圣人欣喜,自然免不得就要凑趣说上几句溢美之词,言那罗三郎有才。

    “有才是有才,只这字着实也是丑了些。”圣人拿起罗用书写的那一张皂方,对着诸位大臣抖了抖,引得在场诸人哈哈大笑。

    笑归笑,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基本上那都是人ji,ng了,罗三郎献上这一份皂方,言是兹事体大他自己不敢擅作主张,但在场这些人却都能看出来,这其实是一份投名状。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张皂方,薄薄的一片纸张,它将会给大草原带来的改变,是不可限量的,相应的,它所能聚拢的人心,也是不可限量的,这对于当今圣人来说,无疑是一份大礼。

    第92章 用意

    这制皂之法并不复杂,只要找几个匠人过来,照着那方子上的内容一番炮制,很顺利便制出了一批肥皂。

    制皂的过程中,圣人与朝中几位大臣也都是在场的,自此,这制皂之法也就算是半公开了,往后他们这些人就算不做肥皂出去卖,自家做几个用用那也很寻常。

    如此一来,罗用这卖肥皂的生意,怕也火不了多久了。

    不过不火并不代表卖不出去,他家肥皂定价本来就不高,离石县当地又有燕儿飞等产业带动,往来商贾众多,卖货并不困难。

    另外,肥皂市场回归理性以后,猪价应该慢慢也就下来了。

    现在这价钱着实离谱,那些大商贾也就算了,很多平民不知道市场价格涨跌规律,只以为猪价从此就居高不下了,也急吼吼地跟着买猪苗,再这么下去,将来很多人怕都要吃大亏。

    长安城这边,圣人在与几位大臣商量过后,亲自勾选了一批文官武将,大笔一挥,又给他们拨了好些随从马匹,以及随行工匠,令他们到草原上去传授这制皂之法。

    那些被选中的武将,多是草原出身的小将,真正的大将不能动,那吐谷浑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再说也不是去打仗,只是护卫这一行人周全而已。

    这些武将既是草原出身,自然也都希望自己的故乡父老能够过上好日子。

    圣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让房玄龄逐一确认这些人的籍贯,并尽量安排他们负责自己家乡那一带的草原,如此一来,应可事半功倍。

    另外,负责带队的文官品级也都不低,都是拿得出手的人物。

    负责他们河东道以北那片草原的官员,乃是时任光禄大夫的唐俭,这一行人北上草原途中,还往离石县这边走了一趟,给他带来了当今圣人的赏赐,良田五顷。

    啧,又是良田五顷,莫不是因为良田不用花钱。

    腹诽归腹诽,罗用还是老老实实谢了恩,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他知道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仔仔细细记录下来,呈到李世民跟前。

    倒不是他太把自己当回事,只眼下着实是敏感时期,所谓多说多错,干脆什么都不说,老老实实地,别跟那些老狐狸耍心眼,说不定还能少受些猜忌。

    “三郎高义。”传达完了圣人的旨意,那唐俭上下把罗用打量过一番,捋了捋嘴边的一撇八字胡,笑着称赞他道。

    “小子不敢当。”罗用拱手作揖。

    唐俭这个人,罗用看过一点关于他的事迹。这人的一生也是比较传奇,当年还救过李渊一命,后来加官进爵,可谓是辉煌一时。

    前几年唐王朝与突厥打仗,李世民派唐俭去与突厥王和谈,当时的主将李靖就趁他们正在和谈的时候打过去,唐俭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捡回一条小命,也算是奇事一桩。

    罗用这人凡事都爱往坏处想,若换了他是唐俭,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以后,肯定就要在心里琢磨琢磨,上边那一位是不是瞅他不顺眼了,想把他推出去当炮灰了。

    这事虽然众口一词都说是李靖自己做的决定,但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授意,事关自己的小命,肯定要仔细想想。

    听说这家伙好像是因为工作不积极,又收了别人的羊羔,才被贬到光禄大夫这个职位上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自保之策。

    那朝堂之上明争暗斗风起云涌,若非必要,罗用真的半点都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只是那制皂之法,若不是经朝廷之手,罗用是不敢自己将它传到大草原上去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罗用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甩开膀子圈人气啊。

    莫说是当今的九五之尊,就是罗用这种没什么权利欲的,哪天如果有人跑到他们西坡村来大肆圈粉,他看着肯定也很糟心。

    这唐俭这时候也有五十多岁了,长得倒是不太显老,生的一张扁脸,留着大胡子,人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架子。

    他这时候也在观察罗三郎,却不知对方是个开了外挂的,早就通过空间里头那些杂七杂八的资料,将自己的人生轨迹了解得七七八八。

    像唐俭这样的敏感身份,罗用肯定是不敢跟他走太近的,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恭恭敬敬送走就得了。

    这家伙跟李渊关系太近了,现如今当皇帝的可是李世民,那李渊说好听点是让位,说难听点就是被废了,他这会儿可还活着呢,你说李世民会不会一点都没防备?

    “这棺材板儿果然名不虚传,我听闻之前他招待那些送树苗过来的商贾,同样也是这些菜肴。”这时候还不太流行吃拿卡要,但这罗三郎着实也太不够热情了一些。

    “乡野客舍,能有几样新鲜菜式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还能拿得出什么美酒佳肴不成。”唐俭坐在马背上,一晃一晃地慢慢行着,一点也不着急赶路。

    这时候还是春季,他们一路北上传授那些牧民制皂之法,少说还有一个夏天再加一个秋天的时间,急什么,慢慢来。

    “唐公,前面有官兵来报,言是石州刺史有请。”这时候,有一个先行的随从打马回来,向唐俭禀告道。

    “不去了,还是差事要紧,咱这就北上吧。”唐俭随口便回了。

    那石州刺史郝建平,出身太原郝氏,郝氏一族分支甚多,分布甚广,但是如今在朝中真正得力的人并没有。

    郝建平本人颇有些才学,通过科举一途考上进士,大约是因他出身人品皆属上乘,最后就谋得了石州刺史之位,这位置可不太好弄,很多时候都是从上边空降,京官外放之类,少有从当地提拔或者是让官场新人担任的,这郝建平当年应该也是走了几分好运。

    这个时候的进士很难考,但凡考上的,最后很多人都当了宰相。

    郝建平既能考上进士,自然也是有才学的……

    说到才学,唐俭又想起那罗三郎来了,听闻前些时日,圣人在众位大臣面前玩笑说罗三郎字丑,唐俭当时却是不在场的,他如今是三品官员,像那种小型会议,基本上没他什么事。

    再想想那罗三郎的棺材板儿之名,以及他这两日对待自己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的态度,唐俭总觉得那小子肚子里头有货。

    长路漫漫,闲来无事,唐俭便把那五顷良田的事情又拿出来琢磨了一番。

    早前罗三郎弄出那烧土粪之法以及盘火炕之法,这事由石州刺史上报京中,圣人便赐他良田五顷。这一次罗三郎自己献上皂方,圣人依旧赐他良田五顷,这里头的用意,不得不令人深思。

    这一深思,唐俭就想到了李密,李密当年可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瓦岗军一把手,有他在,什么程咬金秦叔宝,统统都得靠边站,后来李密投唐,被封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事实上那光禄卿就是管皇室膳食的官职,像李密那样的人物哪里能干得了这种工作,就算给个虚职把他闲置了都比这个强,后来他干不下去了,自觉受到了侮辱,又跳反了,最后就这么被弄死了,还给人留下了一个爱跳反的印象。

    唐俭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老人了,对这些个事情比较清楚,没事的时候,常常也会在心里头琢磨琢磨。

    像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就没有不去揣测圣意的,若是连上边的人想些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那还当的什么官,别稀里糊涂再把小命给搭上咯。

    对那罗三郎,圣人接连两回都只赏赐他五顷良田,应也是有试探之意。

    不过那小子倒是稳得住,反应还算不错。唐俭将视线扫过身后那几个小官以及随从,这两天的事就算他不说,当今圣人远在京中,怕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啧啧,这场好戏才刚刚开锣,不知后头又将如何发展,那罗用小儿,可千万别出什么昏招才好。

    罗用:……

    ·

    此时,西坡村这边,罗用一边推着搅拌器做肥皂,一边正看他空间里头的一份资料。

    那是一篇毕业论文,讲的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其中就有唐俭此人,而且在李靖和尉迟敬德等人的故事中,他也有友情客串。

    话说有一次唐俭和李世民下棋,下着下着两个人就吵起来了,李世民很生气,过后就跟尉迟敬德说:“唐俭不尊重我,肯定在外面说我坏话了,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我要杀了他……”

    看到这里,罗用就想不明白了,你丫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吗,跑去跟个大老虎下棋也就算了,脑抽了才跟他争棋。

    唐俭:……

    第93章 收集种子

    不出两日,那县中的小吏便过来给罗用丈量土地。

    几名吏员行到罗家院子外头的时候,只见那院子里人进人出热闹非常,村人们挑着一筐筐的热豆腐进去罗家院子,然后又挑着空担子出来,一个个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春耕过后,西坡村又进入了一个做豆腐的季节。

    “三郎这是要做腐ru?”吏员们避开挑担的村人,行入院中,看到那罗三郎正与一个老汉说话,便笑着问他道。

    罗用见到来人,也知他们应是来给自己划地的,于是也笑着迎了过来:“可不是,家里头原先那些腐ru,前些时候都拿去换了羊毛,眼下仓里都空了,这几日村人得空,便向他们订了些豆腐来做腐ru。”

    “三郎高义,圣人又有赏赐,文书已到县中,县令着我几人前来与三郎划地。”那几名吏员在罗用面前也表现得相当有礼。

    “乡下小儿,全赖圣人厚爱。”罗用不敢居功。

    将几位吏员迎到厅堂之中,又让彭二去做了一锅馎饦过来:“几位先垫垫肚子,待量完了土地,咱再去那许家客舍吃饭。”

    “自然是正事要紧。”从离石县到西坡村也有好几个钟头的路程,这些人这时候肚子确实也是饿了,所以也就没客气,各自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就在彭二给他们煮馎饦的工夫,这几人已经对罗用说了眼下西坡村这一带的土地情况,基本上靠村子较近的土地都已经被分完了,罗用这五顷良田,肯定就得往远了去。

    远一些的地方,有两块土地较为合适,一个是在去往离石县的方向,距离他们村子颇远,走路都要两刻钟以上。另外一块地在反方向,西坡村后面再过去,走路约莫一刻钟能到。

    待那几名吏员各自吃完了一碗馎饦,罗用也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还得要离石县方向那块地。”

    “我几个也是觉得那块地更好,虽离西坡村稍远些,但就在去往离石县城的路边上,往来方便。”一个大胡子吏员抹了抹嘴,言道。

    既已说定,几人这便起身出了罗家院子,前去划地。

    在经过许家客舍的时候,罗用进去订了一桌饭食:“要一个鱼香r_ou_丝,一个红炖羊r_ou_,两盘饺子,一盘枣豆糕,另外再来两个新鲜菜蔬,一个凉拌菜。”

    这一次总共来了四个吏员,加上罗用也就五个,许家客舍的菜肴分量很足,点这几个已经很够吃了。

    这年头的人吃饭很少有剩下的,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从困难年代过来的,所以普遍都很节俭,当今天子亦不喜铺张,社会上也没有多少奢靡之气。

    听到罗用点的那几样菜式,几名吏员面上俱是带有笑意,这许家客舍的规模档次虽然比不上城中几家大客舍,但这里有几道菜却相当出名。

    前些时候,许家客舍出了一道鱼香r_ou_丝,一时间城中的酒肆客舍竞相仿制,确实也有做得不错的,但那罗大娘两口子所卖的角子和枣豆糕,别人却是学不会,怎么做都做不出他家的滋味。

    这几日,听闻那羊油也可制肥皂,一时间收购羊油的商贾众多,城里城外,一下子杀了许多山羊,然后那羊r_ou_的价钱就掉下来了。

    就在这当口,许家客舍又推出一道红炖羊r_ou_,那滋味着实不错,城里又有跟着学的,吃的人多了,那羊r_ou_的价钱慢慢也就上去了,那羊r_ou_又能卖钱,羊油又能卖钱,许多家里养了山羊的农户,近来就都没少挣钱。

    “三郎,这五顷田地,你打算种些甚?”出了许家客舍,几人一路往那一片田地的所在地行去。

    “今年却是有些晚了,人手也是不足,不如就先放些山羊养着吧。”

    别说今年,就算是明年后年,罗用也种不完这么多田地,就是不知道上边那一位得知罗用把他赏赐的农田当做草场用来放养以后,会不会不高兴。

    不过当今这位天子也不是气量狭小之辈,而且特别看重名声,一般没什么大事,他应该也不会来寻罗用的不痛快。

    罗用反正就是老老实实种自己的地,做自己的小买卖,从来没想过要跳反搞事,但他也不会战战兢兢整日瞧人脸色。

    罗用这回新得的这五顷田地,整体比较肥沃,虽然目前看起来是荒地,但从前也是耕作过的,罗用拨开杂草看了看,都是细细的泥土,不见什么石块。

    距离这片土地不远处有一个溪涧,罗用寻思着,将来可以从那边挖一条水沟过来。

    这一整片的土地,丈量起来就要比上回快得多,将那五顷土地量出来,然后又打上木桩作为标记,这地就算是划好了。

    做完了正事,这行人一派轻松地前往许家客舍吃饭,许家人见他们来了,从厨房里将一道道热菜端了出来,不多时便摆了满桌。

    林五郎又端着两盘刚出锅的饺子摆到桌面上:“刚才远远见你们回来了,才下锅去煮的角子,这还热着呢。”

    “这角子好,在城里头有钱也吃不着。”几位吏员一看这两大盘白花花的大饺子,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没谁跟罗用客气,当即便挥着筷子吃起来。

    “恭贺三郎,听闻圣人又有赏赐。”

    这时候也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厅堂里面不少人,其中有一些是目前住在许家客舍的商贾,另外还有一些纯粹就是过来打牙祭的,若是觉得菜肴可口,常常也不着急走,几个友人一起,随便在这里住个几天,吃过瘾了再说。

    “仰赖圣人厚爱。”罗用还是这句话。

    别以为他不知道,现在有些人当面给他道喜,背地里都在看他笑话呢,说他巴巴献了一个皂方上去,结果圣人就给他赏了五顷田地。

    那皂方若是不献出去,凭借做肥皂的买卖,要挣那五顷良田并非难事,怎么看,这棺材板儿这回都是做了一笔赔本买卖,有些人甚至猜测说圣人不喜罗三郎,至于原因,那谁说得清楚。

    “新得这五顷良田,三郎打算种些甚?”厅中有人问罗用道。

    “一时也耕不完,我打算先养一群羊。”罗用随口说着,也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口中,同桌这几位爷吃得豪放,转眼两盘饺子就要见底,他好歹也要捞一个尝尝味儿。

    “三郎打算养多少羊?”当即又有人问道。

    “这么多田地,怎么都要养个几百一千头羊的吧。”罗用口里嚼着饺子,含糊道。

    “还是不要养那么多为好。”厅中有人好心劝道:“眼下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候,你那么多地要养一千头羊,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一旦进入冬季,那地里的草都干枯了,你要拿什么东西去喂养那样多的山羊?”

    这其实也是一个让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十分头疼的问题,冬季下起了大雪,草原上没有牧草可以喂养牛羊,他们就只好将这些牲畜屠宰,要不然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饿死,而在这种情况下屠宰的牲畜,往往也卖不到什么好价钱。

    “足下所言甚是。”罗用咽下口中的饺子,笑着对那人说道:“冬季牧草不足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所以我就打算把这些羊劁过以后再养,希望它们能够长得快一些,入冬便能屠宰。”

    “你要劁羊?”当地人现在普遍已经对劁猪一事有所了解,却没人想过要把这山羊也给劁了。

    “我打算试试看。”罗用说着,又问厅中众人道:“我听闻有一种名叫苜蓿的牧草,用来饲养牲畜甚好,只是在本地却从未见过,不知那草种要从何处购买?”

    “你是说蓿草?”角落里的一个中年商贾接话道。

    “应就是那蓿草了。”罗用猜想那蓿草应该是苜蓿的别名。

    “那蓿草乃是当年张公出使西域的时候,从那大宛国引入中原,现如今在各地马场以及长安等地皆有种植。”那边又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言道。

    观这人面貌衣着,再听他说话的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商贾,很有可能是出来访友游春的,亦或者是近来听闻了离石县的各种传说,专门跑过来看究竟的,最近这样的人也有不少。

    “我欲买些草种回来种植,足下可知何处能够买得?”罗用遥遥向他拱了拱手。

    “三郎若要草种,我可帮你弄来。”不待那人说话,一旁另有商贾言道。

    “价钱几何?”罗用问他。

    “一斗草籽与一斗粟米同价。”那人答道。

    一斗草籽与一斗粟米同价,听起来好像也不算太便宜,但这东西他们本地没有啊,就算不要成本,光是运输费用也要不少了。

    “只要你能让我免于排队,三次即可。”对方随即补充道。

    罗三郎这里的东西确实也都是价廉物美的,就是每次都要排队,忒耽误事。

    “诶,不过就是一些苜蓿种子,也敢开这海口,三郎,那苜蓿种子我也能给你弄来,你现在就把我那批货出了,我明日启程,半月之内就把种子送到你家里去。”厅中马上又有其他人出言道。

    “善!”罗用很高兴,一口就答应了:“等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把你那批货出了。”

    一时间厅堂之中便十分热闹起来,不少人都喊着说自己也能弄来苜蓿种子,罗用从炕上下来,站在厅中向众人拱手道:

    “那蓿草的种子,我倒也要不了许多,不过诸位以后若是见着其他离石当地没有的种子,倒是可以少少带一些过来与我,我虽出不起什么大价钱,免一两次排队的事情,却还是可以办到的,最多过后再熬夜赶一赶工。”

    因有那阎六郎的前车之鉴,罗用也怕再被人放鸽子,误了种草的时节。

    所以这回这些牧草种子,就被他分成两批购买,分别由两个商贾负责,好歹比一个人保险,若是这两人同时都放他鸽子,那罗用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眼光太差。

    当天晚上,罗用就把这两个商贾的货给出了,为了填上这个窟窿,避免引发后面那些排队的人的不满,罗用紧跟着又熬了两个通宵。

    对于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来说,偶尔熬个通宵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再说家里还有二娘她们呢,白天可以把事情交给她们做,肥皂也交给她们去做,罗用补眠,晚上二娘她们睡觉的时候,罗用一个人熬夜做肥皂。

    不多久,罗三郎正在收集种子的消息,便跟随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贾们的脚步传播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二:罗棺材板儿这是打算要老老实实种地了?

    罗三:陛下,我空间里头好多种子,硬是不知道怎么拿出来,可愁死我了。

    第94章 威严扫地

    那五顷田地的规划,也要颇费些脑经,羊舍要建在何处,建多大,牧草要分成几块种植,都得提前拿一个章程出来。

    这一日上午,罗用做完一批肥皂以后,彭二就过来把他给替出来了,罗用看看家里这时候也不忙,便骑着自家那辆燕儿飞往新得的那五顷地去了。

    今日五郎休沐,这会儿正跟四娘一起看杂货铺呢,几个小的一边看店一边做功课,连六郎七娘那两个都能跟着耳闻目染,罗用觉着五郎这一份学费实在是交得很值。

    “三郎,你这是要往何处去?”许家客舍旁边的那一块荒草地上,林五郎这时候正在帮许翁堆肥。

    至于许家兄弟几人,这会儿还在坡上耕地呢,先前罗用许他们在自己一时用不完的土地上耕作,兄弟几个见荒地还有很多,就想多种些,这些时日以来,日日都在坡上耕地播种,豆子种了一批又一批。

    这林五郎是个勤快人,他自己那边不忙的时候,常常都也会帮许家人做些活计,等他们两口子忙起来,许家人也会相帮。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他们两口子现在跟许家人相处得就很不错。

    “我到那边地头上去看看。”罗用在路边停下燕儿飞。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林五郎言道。

    “无事,你忙你的。”罗用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就这点路,还用人陪呢。

    “要的要的,五郎你跟他一起去,那边人少,怕遇着野兽。”许翁也这样说。

    “这几日又攒了这许多肥?”罗用与那许翁闲话道。

    “可不是,就后头那一小片菜地,根本用不完。”许翁笑道。

    “攒一攒,将来挑到坡上去肥豆子。”罗用也道。

    “要的。”许翁放下铲子歇了歇,又问罗用道:“那边那五顷地,你真打算都用来放羊啊?”

    “许翁以为不合适?”罗用知道他应该是想对自己说点什么了。

    “倒也不是不合适,就是一千头羊太多了,那边人又少,就怕被野兽给叼了去。”许翁拄着铲子,站在粪堆边上跟罗用说话:“不若少养些山羊,留出一些土地来,寻些庄客。”

    “庄客?”罗用对这个名称并不熟悉,在脑海里面搜罗一番,才想起来这庄客其实就是佃户的意思。

    只这时候的庄客与后世的佃户又有一些不同,很多庄客都是直接归附到大地主势力之下,并不纳税也不服徭役,当然单纯只是租地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罗用想了想,也感觉把土地租出去要比自己经营来得省事省心。他这一次分得的土地还算肥沃,若是好好经营,不出几年,应也能成为一片良田。

    “庄客倒是不用,谁人若是要种,我倒也可以将土地租些出去。”罗用猜想,这许翁说不定也有此意。

    虽然罗用现在也有将坡上的荒地借给他们种植,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以后他的杜仲树如果扩大种植,或者是又要种其他庄稼或者树木,到时候他们那些地自然就要归还,相对来说,租地就要稳定得多,尤其如果还有契约的话。

    许翁确实也有此意,他们家这个客舍的生意做得不错,每日都要消耗许多粮食蔬菜以及r_ou_类,现在他们只有蔬菜是依靠自己种植,r_ou_类粮食全都要花钱去买。

    他们家人丁不少,再过两年,这些孙子辈的也都长大能干活了,若是能在这附近租下一块田地种植庄稼,那自然是更好。若说要租田,那租谁的也没租罗三郎家的田好。

    这一天晚上,忙过了一整天,厅堂中的客人渐渐散去之后,许翁便与自家几个儿子说了这件事。

    许氏兄弟几人听了,也都觉得这事挺好。第二日,他们兄弟几人到坡上去耕地的时候,就把这事与其他几个同门说了,有人心动有人迟疑,如果要在此处租地经营,免不得就要把家人一起接过来,搬家不是小事,也要考虑家人的意愿。

    那王当的妻子阿贺听闻了此事,也很是心动,但王当却告诉她不行,他们最好不要在这里租地,因为他们不是离石县本地人,当地官府哪一日若是严查起来,要将他们遣送回去,到时候地里头的庄稼怎么办?

    “也不一定就会有那一日。”阿贺还是有些不甘心:“怎的我们就过不成那有田有地的安稳日子了?”

    “就算租了那田地,也不一定就安稳了,心里头不安稳,这日子怎么能过得安稳,还是踏踏实实贩些货物来卖吧,这营生可比种地挣得多。”王当劝道。

    “那能一样?”阿贺就是想要一块地,种些庄稼,养几头猪,再养一群ji。

    “等咱挣够了钱,就回定胡县去买块田地来种。”王当说道。

    “也不知要等到哪一日。”最近他们又把家里的长子送去上学,给出去的那些束脩,搁在罗家大约也不算什么大事,对他们来说就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还有平日里那些笔墨纸砚,处处也都要花钱。

    若是不去读书,以王绍这样的年纪,也能给家里帮不少忙了,像西坡村那些十来岁的小娃娃,也都是要帮着家里耕地做豆腐。

    还好他家王绍读书也是认真的,不像林家那小子似得,半点都不爱读书。

    听闻那林家为这事还吵起来了,林家翁婆说娃儿不爱读书就不用读算了,林大郎两口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甭管他爱不爱读书,死活也要把他赶到学堂去认字。

    “阿姊,上学可没意思了,先生还会用竹板打人呢。”罗家院子这边,罗五郎这会儿也正跟罗四娘唠呢。

    这小子也是有几分机灵,晓得罗四娘最近因为自己不能去读书这件事,瞅他有几分不顺眼,说白了就是有点嫉妒。

    “当真?”四娘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她的那把小刀。

    “是啊。”五郎言道。

    “你被他打过啊?”四娘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被打,林荣被打了。”五郎马上道。

    “他为何被打?”林荣那家伙罗四娘知道,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机灵鬼。

    “他回家没做功课,先生让背书,他背不出来。”五郎笑嘻嘻说道。

    “打了就能背出来?”四娘眼珠子一转。

    “是啊。”五郎没心没肺道。

    片刻之后,六郎七娘那两个就哇哇往后院冲,跑去制皂房那里,抱着罗用的大腿哇哇一顿哭,说是四娘把他们给打了。

    “教他们数数,硬是不肯好好学,我就轻轻打了一下。”四娘心虚,跑来门口那里,一边观望,一边嘟嘟囔囔道。

    “我看看,打哪儿了。”罗用蹲身安抚那两个小的。

    “手……”七娘那丫头吸着鼻涕噙着眼泪,可怜兮兮道,这丫头也就能跟六郎打打,遇着四娘那铁定就只有当哭包的份。

    “疼不疼啊?”罗用拉起她的小手看了看,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疼……”七娘可委屈了。

    “当真,我看都没怎么红啊。”罗用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

    七娘那丫头想了想,说道:“有点疼,不是很疼。”

    罗用听了就笑起来:“阿姊打人不对,我一会儿好好说说她。”

    “阿姊好凶。”六郎也在那里告状。

    “她为何那样凶?”罗用将他软乎乎的小身子搂过来,问道。

    “说我不会数数。”这一说,六郎也有点心虚了。

    “下回换阿兄教你们,可好。”罗用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软毛。

    “唔。”那两个小的都点头答应。

    好容易将六郎七娘打发走了,罗用这才招招手示意四娘进来,那丫头一边磨磨蹭蹭往这边靠近,一边还看罗用眼色呢。

    “手伸出来。”罗用对她说道。

    “……”四娘右手掌朝上伸了出去,不用说也知道自己这是要挨打了。

    “!”罗用在她那个手掌上拍了一下,又道:“另一只手。”

    “……”四娘吸吸鼻子,又把左手伸出去。

    “!”罗用又在她左手拍了一下,说了一句:“下回不许再打人了。”然后就让她走了。

    罗四娘抬起袖子抹了抹鼻子,其实罗用这两下打得一点都不疼,可她还是觉得怪伤心的,看来打人真的不太好。

    还好阿兄没有在那两个小的面前打她,要不然她作为阿姊的威严可就要扫地了。

    四娘却不知道,看着她耷拉着肩膀从制皂房走出去的背影,罗用其实也是心疼的。

    在罗用看来,四娘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小小年纪就能给家里帮不少忙,饭是她在做,杂货铺主要也是她在看,家里那两个小的主要也是她在带,就是因为这样,罗用才不舍得说她。

    这都还没把她怎么样呢,自己就先心疼了。

    这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鸠占鹊巢的穿越者,他就是罗三郎,和罗家这些小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第95章 桑葚皂

    罗用这次新得的这五顷田地,北面靠着大山,南面挨着进城的那条土路,西面有一条溪沟,东面就挨着他们西坡村村人的一片农田。

    许家人既是要租地耕作,肯定就比较中意西面挨着溪沟的那一片田地,因为那一边灌溉方便。

    于是他们就在这一块田地的西南角,在进城那条土路旁边,划了一小块土地打算在那里建房,这地是罗用的,只要他同意给建房子,其他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年头在乡下地方,也不存在什么违规建筑的说法。

    不出几天,又有几个弟子找到罗用这边,表示自己也想在这边租地种地。

    他们租赁的田地都不太多,通常一户人家也就只租十亩二十亩的样子。他们这些人也并不是从此就打算以种地为生,除了种地,他们还有其他营生,比如说帮罗用做做牡丹坐垫之类。

    只不过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自家若能囤些粮食,心里就能安稳许多,毕竟很多人都是从苦难年代过来的,挨过饿,对屯粮一事都比较执着。

    后来的这些弟子,也都把宅基地定在了许家先前定好的那块地旁边,几户人家住在一起,平日里互有往来,没事的时候也能凑到一起唠嗑说话,那日子过起来就比较有滋味。

    他们租赁的田地沿着溪沟往北面延伸,直到挨着山脚下的那一片。

    挨着山脚的那一片田地颇为肥沃,土壤松软,堆着厚厚的落叶,但是那里也很危险,因为靠近山林,深山里的野兽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常常就会下山来觅食。

    “这边就这么放着肯定不行,咱得寻些荆棘,在这一带种下几排。”既然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各方各面就都要考虑周全,尤其是安全问题。

    “那荆棘没个两三年怕也不能成林,眼下还是要小心着些。”大人一般倒也不怕什么,就怕小孩子遭了什么意外,那些野兽可都狡猾得很,专门拣容易得手的下口。

    “先种荆棘,然后耕地,师父买的那些蓿草籽,近些时日也该要到了。”一名弟子言道。

    “种草而已,竟也要耕地?”有人吃惊问道。

    “要的。”许二郎这时候也说话了:“听师父说,那法子倒是与种豆差不多。”

    “可它也不能长出豆子来啊,就是些草。”有些人对此表示不解,如果种草也要这么麻烦的话,他们还不如直接种豆子好了。

    “这蓿草一年能割几茬,而且这一年种下去,后面的几年都不用再种,自然是要比豆子省事。”许大郎言道。

    “那羊脂皂若是好卖,此后羊价必然居高,师父现在早早就把蓿草引种过来,待将来其他人也识得了此物的好处,即便是卖种子,也能颇赚一笔。”许二郎补充。

    “既如此,明日就开始耕地吧。”听闻他们兄弟二人这番言语,其他人便也不再有什么异议。

    帮他们师父干活,这些人向来是没有二话的。当然这跟罗用自己对这些弟子颇为大方也有关系,许家兄弟几个以及衡玉那边就不说了,就是去岁冬日去往长安城的那些弟子,也都赚得了不少。

    一边是他们自己帮人盘炕赚来的钱粮,另一方面是卖牡丹坐垫赚来的,罗用反正就是按一百文钱一个的批发价收钱,其他多卖的钱,就叫他们自己分了,长安城那个小院算是罗用的,扣除那些牡丹坐垫的钱,还差多少,罗用近日也都补给了他们。

    这么一大笔钱财,对于许多原本家境贫穷的弟子们来说,无异于一夜乍富,饮水思源,自然就很愿意为罗用出力。

    另外,他们心里其实也都很清楚,今后若是还想挣钱,那就得继续跟着罗用干,这时候根本没谁想下车,一个个都是一心想要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

    对于罗用的这些弟子,很多人也是羡慕得不行,前年在离石县跟他学得了盘火炕的手艺却没有拜入他门下的那些人,这会儿估计都要把肠子给悔青了。

    只可惜在那一次之后,罗用就再没有要收弟子的意愿,不少人旁敲侧击,都被他一口给回绝了。

    “三郎,你看这几头羊羔如何?”西坡村这边,王当这时候赶着几头羊羔来到罗家院子:“咱这回出去收猪油,经过一个小村,刚好遇到一群羊,就买了几只小的回来。”

    “不错,多少钱啊?”罗用近日刚好也是打算要养山羊,这时候买羊羔自然是合适。

    “那钱就都跟你换了艾草皂吧?”王当挠着胡子厚着脸皮说道。

    “行。”罗用倒也爽快。

    王当他们这回自己收了猪油回来,将这个油拿给罗用加工,到时候加工好了他们拿走一半,另一半罗用就按五文钱一块也全部卖与他们,这几头羊羔多少钱,到时候算一算,多退少补。

    这也是王当与罗用关系好,其他人都没得这种待遇,但凡找他做肥皂,反正都得留下一半,剩下的罗用就拿它们卖钱。

    要买他家肥皂的人很多,后边还有老长的队伍呢。虽说现在皂方也已经半公开了,但一般商贾想要以较为低廉的价钱买到肥皂,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次这些肥皂,我们打算拿到定胡县去卖,听闻最近那边来了许多商贾。”王当对罗用说道:“先前你不是说要去孟门关吃桑葚,这时候再不去,怕就要过季了。”

    “我怕是走不了。”罗用无奈道。

    他的草籽差不多也快要到了,那边又新得了那么大一片地,要想在入冬前养出一批山羊,这时候可就不能再四处闲逛了。

    “既如此,那你便明年再去吧。”王当拍了拍罗用的肩膀,这少年郎也就比他儿子王绍大不了几岁,如今已经要挑起整个家庭了,说起来也是怪不容易。

    “你们此次过去,若是遇着晒干的桑葚,便帮我收一些过来。”罗用说道。

    “你要多少?”王当问他。

    “价钱若是合适,你便帮我收个十来石回来。”罗用说。

    “你要恁多桑葚干作甚?”王当先是吃惊,复又劝道:“那桑葚干也不好吃,随便买个一辆斗尝尝滋味也就罢了。”

    这时候的糖是很贵的,于是市面上也就很少有蜜饯之类的东西,那桑葚不加糖直接晒干的话,晒出来的桑葚干又干又硬,基本上没有什么口感可言,与柿饼干枣之类,着实是无法相比。

    定胡县那边桑树很多,这桑葚又很难保存,不像梨子之类的水果,可以运到较远一些的地方去卖,晒干了以后的桑葚又不好吃,只药店会少少地收一些,其他也没什么人买,中原各地多产桑葚,外地的商贾也根本不需要从他们这里采购桑葚干,所以价钱也就相当低廉,一般都是穷苦人家晒一些放在家中,青黄不接的时节拿出来果腹而已。

    罗用知王当是好心相劝,于是便也不做隐瞒:“我是打算拿它做肥皂用。”

    一般在手工皂的制作过程中,不少人都喜欢在里面加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希望尽量可以起到护肤的作用,不过这些东西加进去以后,那肥皂就会很容易酸败。

    罗用这一次打算用桑葚干泡水,作为水相入皂,情况应该会比新鲜桑葚好一些。他现在的制皂方式基本上也可以算是热制法,只是没有进行盐析那一步而已,这样一来,在营养上应是不及新鲜桑葚冷制法,但是保存时间肯定会更长。

    王当不懂制皂,听闻罗用并不是要买这么多桑葚干回来吃,便也不再多言。

    桑葚干并不贵,不管这个肥皂能不能做得成功,十来石桑葚干的风险,罗三郎必定还是承担得起的。

    若是做成了,那也是好事一桩。

    在定胡县那边,也不是所有的养蚕户都是有田有桑的殷实人家,不少人都是跟人租了桑田在养蚕,那桑田的租金颇贵,养蚕风险也比较高,当年的丝价若是不高,亦或是遇到一些其他的什么天灾人祸,往往就要血本无归。

    这桑葚干若能卖得好价钱,那往后桑农们也就可以多出一项收入。

    第96章 养蚕户

    五月份的孟门关,红色的紫色的桑葚挂满了枝头,妇人孩童在采摘桑叶的时候,往往也会采一些成熟的桑葚带回家中。

    桑蚕们吃着桑叶,人们就吃着桑葚,这时候冬小麦还没有下来,春豆子也还未成熟,正是粮食稀少的时候。

    对于很多腹中饥饿没有油水的人来说,桑葚其实并不算是很好的食物,肚子饿的时候再吃带酸味的东西,那滋味,大约也只有真正挨过饿的人才会知晓。

    又因桑葚乃是寒凉之物,本身可以入药,体热者食之,可以滋y祛火,身体虚寒的人吃多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处。

    但就算是这样,人们也依旧要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无论是在多么困难的年代,每年一到桑葚成熟的季节,就很少再听闻有人饿死的事情发生。

    “阿婆,你莫要再吃这桑子了,屋里还有杂面饼子,我去拿一个与你吃吧。”

    十几岁的少女背着满满的一篓桑叶回到院中,见她阿婆又坐在那里拣着桑葚吃,熟透的紫红果实还不舍得吃,专拣那浅红色鲜红色的吃,言是那药店若肯收干桑葚,专门就喜欢拣这品相好的收。

    “横竖无事,不过是坐在这里吃着玩。”院中的老妇人摆手道:“你管自己进去喂蚕吧,这些春蚕也快要到吐丝的时候了,这当口,莫要叫它们给饿着了。”

    今年的蚕丝还未收未卖,这家里头哪里就敢大手大脚地乱嚼乱用,她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如今竟连摘个桑叶都不行,前两天她从外面背着一篓子桑叶回来,半路上晕了,还好当时是栽倒在了平地上,也没受什么伤,被人抬回家来,大半天才缓过来,这两日家里的儿孙便不肯再叫她出去做活了。

    “你耶娘也在外头大半日了,你等一下给他们拿几个饼子出去,还有你阿兄阿弟,年轻人,莫要伤了底子。”老妇人放下晒桑葚用的笸箩,一步一步挪到蚕房外头,看着她孙女儿喂蚕。

    “阿耶让我在家给你熬些粟米粥。”少女手脚利落地将新采回来的桑叶薄薄地铺在桑床之上,然后提着背篓出了蚕房。

    “大中午头,吃甚的粟米粥,哪里就有那般娇贵……”老太太口里念叨着,一步步又挪到灶房那边,却见她孙女从腰间摸出两枚ji蛋放在灶头上,登时就问了:“你这哪儿来的ji蛋?”

    他们这些养蚕户家里最见不得脏污,春蚕可娇贵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干净,它们就爱生病,所以一般养蚕户家中都是不养ji鹅的,自然也就没的ji蛋鹅蛋可吃。

    “哎呦……你这傻子啊,又去动那个钱了是不是?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那个钱不能动,像咱这样的人家,本来就帮不上你什么,好容易自己攒几个嫁妆,今日拿出来几文钱,明日又拿出来几文钱,你这下半辈子,是不是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她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吃个甚ji蛋,再看看眼前这孙女儿,正是青葱一样的年纪,又孝顺又勤快,就是没有生在好人家……

    “这是在念叨甚呢,这一条巷子静悄悄的,远远就听着你在说话了。”这时候院门口那里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她儿子,另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倒也是熟人,正是人称王老大的王当。

    “王大郎今日怎的来了?”老太太见到王当过来,也是很高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搬个板凳出去给他坐,这王大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能多见一回也是好的,这回见过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回了。

    “这回弄了批肥皂过来卖,前头刚脱手,路上遇着涂二,便跟他一道过来了。”王当也乐得在对方跟前显摆,这年头一说是做肥皂买卖的,那也是有几分脸面,比从前给人当脚夫那是有面子多了。

    “好好,你如今真是出息了。”老太太果然很为他高兴。

    “这回过来的时候,那罗三郎托我收些桑葚干,不知你家还有没有了?”既然有买卖,那自然是要先照顾相熟的人家。

    “有有有,他要多少啊?”一听有人要买桑葚干,老太太可高兴了。

    “说是要十担。”王当言道。

    “他要恁多桑葚干作甚?”老太太也是有些吃惊,那罗三郎她也听人说过,家里又不是开药房的,要恁多桑葚做什么?

    “言是要买去做肥皂。”王当对院中几人说道:“这个肥皂若是被他做成了,今后应是还要买更多的桑葚干。”

    “当真?”院子里的三个人俱是喜不自胜。

    “你们近来若是得空,便多晒一些吧,我看这买卖八成是没问题。”王当对罗用是很看好的,那小郎君也不知道是有菩萨保佑还是怎的,每每见他做些什么事情,就没有不成的。

    “都听大郎的。”就算是桑葚干卖不出去的时候,他家也是能晒多少就要晒多少的,如今又听说有人要买,那还不得可劲儿晒。

    “至于价钱,听闻那药房便是用半斗粟米换一斗桑葚干的价钱在收,我便也以这个价钱收,可使得。”王当问道。

    “使得,使得。”要论果腹,那干桑葚如何能够比得过粮食。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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