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 作者:颜凉雨

    第14节

    光头没想到我主动跟他搭话,怔了一会儿,才一脸不认同地撇嘴:“钱哪有嫌多的,你不稀罕它,它就不稀罕你,懂不?”

    其实光头长得不差,五官端正,颇为英武,再配上他这个漂亮的发型,往哪儿一放都挺亮眼。就唯独,他提到钱时那个小气劲儿,尤其是嘴还一撇一撇的,真的很破坏形象。

    午后的阳光有点烫,照着光头脖子上那条大粗金链子发出刺目的光。

    心情复杂地叹口气,我说:“钱是个好东西,但该花的还得花,你怎么比我这一穷二白的还小气。”

    光头不以为然:“所以我现在能买家具,而你只能送家具。”

    我真想撕了他那张嘴!

    扯淡就是图个打发时间,心情都不爽了,自然没必要继续,于是我转头目视前方,希望浑浊天空下面的车水马龙能平复我微妙的烦躁。

    大约过了几分钟,背后传来貌似友好的破冰开场白——

    “我说……”

    我装没听见。

    “那个……”

    我继续看天。

    “哎你能转过来看我一眼不?”

    得,群众都提出明确要求了咱也不好太大牌。

    “有话快放。”我转过头看他,故作极不耐烦地样子。

    光头挠挠脑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几秒才说:“你这一天送家具挣不了多少钱吧,怎么没想着干点儿别的?”

    我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这送家具还是我撞大运撞上的,要不是那天小疯子差点儿被车刮了我都想不出来,于是我愤愤然回了句:“我倒想干别的也得有人要!”

    光头一脸困惑:“为啥没人要?”

    “……”我语塞,总不能说我蹲过监狱没人敢收吧。

    光头很执着,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猜测了从传染病到人格缺失等无数种可能,最后我实在没招了,与其让他规划出一外星生物来还不如实话实说。

    “我刚蹲完大监。”说完我冲他耸耸肩,用表情诉说,你看,就这么简单。

    光头这回是真愣了,呆呆看了我半天,最后才发出个单音节:“哦。”

    我以为他这回真正消停了,哪知没过俩路口,这厮就恢复正常:“看着也不像啊,你犯的啥事儿?”

    “依你那意思我得在脑门儿上贴标签呗,”我无语,“犯的啥你就甭打听了。”

    光头倒不是个刻薄的,看我不乐意说,他也不再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接下来两天我可能还有家具要买,再找你啊。”

    我浑身一激灵:“你可别,还是光顾其他兄弟吧。”尼玛再来几次我容易阵亡在这条长征路上。

    光头一脸受伤,仿佛伸出的橄榄枝被人无情的撸掉了叶子。

    我懒得理他,横竖就一锤子买卖,蹬三分之一的路拿了全程的钱,这好事儿我没指望循环往复。

    到了光头家我才知道,合着这人是布置新房呢,难怪什么家具都要买。光头家的房子也真是大,光客厅就顶我现在租那一居室的两个,卧室我没进,但四室两厅我简单想想就知道会是什么规模。

    全弄妥当,光头把五十块钱递给我,真心实意说了句辛苦了。我有点受不起,因为我只蹬了三分之一。回去的路上我蹬得很慢,光头那四室两厅和脖子上的金链总在我眼前晃,晃得我浑身乏力。同样是三十来岁快四十的人,人家四室两厅马上要娶个新媳妇儿。

    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比的,但我克制不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再起走捷径的念头,只是觉得目标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远得让人几乎丧失走下去的力量。

    回到家居市场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我有点儿不太想干活了,于是提前给自己下了班,放好车,进市场里找小疯子。

    在这儿忙活了一个多月,我却还没真正逛过里面,每次都是被顾客带着直奔人家买好的东西,然后帮着一起运上车,哪还有时间看旁处。小疯子也是,每回太阳刚有下山的苗头,他便率先窜出来跳到我的车上,一边显摆全天的战果,一边催促着冯一路你赶紧蹬我要饿死啦!所以,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究竟为哪个牌子工作。

    床,梳妆台,书桌,衣柜,沙发,电视柜……不知是不是展厅都精心布置过的缘故,随便哪一家,随便什么风格,管你是田园欧式还是异域波斯风,都透着家的味道,干净整洁,淡淡温暖,看上一眼,视线便拔不出来了。

    我就这么一路走走逛逛,总算在东北角一展厅里捕捉到了小疯子的身影,可刚想喊,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孩子不是一个人,胳膊里还挎着个……女的?

    亲娘啊卖个家具而已不用牺牲色相吧!

    我被自己心里的各种不靠谱猜测搅和得满脸黑线,快两步走上前想直击事实真相,却在一只脚刚刚踏进展厅的瞬间听见了小疯子故作老成的声音:“算了我们还是换别家吧,上次那个柜子刚俩月层间板就折了,根本用不住。”

    我原地停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俩月,俩月前他好像还在监狱门口等老子呢吧。

    “可是,样子真的很好看啊……”他胳膊里那女孩儿开始撒娇。

    小疯子不为所动,态度凛然:“中看不中用顶个毛线,还不是浪费钱。”

    女孩儿不甘愿似的跺了下脚,没等说话,展厅里另一对儿情侣顾客倒是先离开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听见那女说幸亏没买啊巴拉巴拉,那叫一个心有戚戚焉。

    难怪每天都赚的比我多……

    这他妈,绝对的技术工种啊!

    第47章

    欣赏完小疯子的卓越演技,我久久不能释怀,伫立在空旷的光可鉴人的地板砖上思考了很长时间的人生。我想到当年自己也是凭手艺吃饭的,有时候一下午能弄来一套房,当然,那个时候房子也便宜。而现在,我拼死拼活一下午可能还不够交一个月物业费的。

    但,现在的我踏实。

    哥也干过技术工种,这么一想,我就释然多了。那厢小疯子已经搂着“女朋友”大大方方离开,我连忙快步走过去,终于在展厅大门口追到了他。俩小孩儿正躲在树荫底下分赃,同时总结经验提出不足分享心得展望未来。

    “刚才你的表情还是不太自然,要不是我转移那导购注意力,说不定她就起疑了。”

    “嗯嗯,容哥你最专业了,但钱咱还是五五分,你别指望贪污。”

    “靠,你就是交个学费也不只这数啊,我这纯粹半卖半送的价。”

    “姑奶奶我向来只偷师,不学艺。”

    “……”

    我再也听不下去,扯开嗓子喊了声:“容恺!”

    小疯子看见是我,二话不说把一半钞票塞到女孩儿手里,然后一脸开心地蹦蹦哒哒就过来了:“你咋在这儿?没生意?”

    我扑棱一把他的脑袋,语带商量:“提前下班?”

    小疯子咧嘴一乐:“走着!”

    离开的时候我瞄了眼身后的女孩儿,小声问容恺:“不用和她打个招呼告个别?”

    小疯子不以为然:“拉倒吧,我都不知道她叫啥。”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觉得小疯子干这买卖不妥,尤其是看见死孩子坐在三轮车上还给我跷二郎腿哼小曲儿那叫一个得瑟,我就更憋不住想唠叨两句。

    “你干那活儿……有点损吧。”这是真话,我要是那导购知道真相了能活活气死。

    “这就叫损了?那你是没见过更损的。”小疯子举起一沓不知道谁扔我车里的报纸放在头顶遮太阳,“这年头竞争套路多了,这只是最初级的。”

    我还真不想知道那高级的啥样。

    “咱也是改造过的,既然出来了就走点正路好吧,别弄这些七扭八歪的。”

    小疯子不耐烦了,别过头不看我就一个劲儿挥手:“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得说,要都走你那正路咱用不了半年就得暴尸荒野。”

    我算理解老子想抽儿子那种心情了,真是不打不成才不抽不足以平爹愤!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体谅了我的心情,好好的非机动车道忽然出现一坑,我没注意直接骑过去的下场就是三轮剧烈颠簸,小疯子被弹起近十厘米又重重摔回木板,嗷一嗓子就嚎出来了:“冯一路你他妈的干啥呢,疼死我了!”

    我本来还有点儿同情,这会儿面色一沉,直接命令:“叫哥。”

    小疯子凝望我两秒,头一扭:“嘁。”

    我真他妈想掐死这破孩子!

    途经一超市,我把车停了下来,想进去买点菜,哪知道刚一进去小疯子就拉上个购物车,然后拼命往里塞垃圾食品,什么薯片虾条就不说了,还有果冻饮料面包甚至奶酪,还他妈是进口的一盒就要几十块!这我哪能忍着,他往里装,我就往外拿,到最后我俩差点儿在冷藏柜面前打起来。

    “冯一路你管得也太宽了,我想吃什么东西还得经你许可?!”小疯子既委屈又愤怒,一张圆脸杀气腾腾。

    我倒对他生不起气,只觉得无力:“不是我管得宽,是你要清楚咱俩现在的生活水平线在哪儿,不该花的地方就尽量……”

    “拜托,”小疯子受不了地打断我:“又不是买不起。”

    我黑线:“是,买完你今天一天活儿就算白干。”

    “操,我就想吃个奶酪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小疯子暴躁起来,重新拿了包奶酪狠狠摔到车里,然后仰头挑衅似的直直看向我,一字一句道,“冯一路,你赚钱攒着想留给花花他们我不管,但我赚钱就为我自己花,你也管不着我!”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啥。操他妈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也好意思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也敢往出甩,我觉着身上的每条大筋都在抖,全他妈是给气的!一来气,我也开始口不择言:“对啊,我管不着你,你这都挣得比我多了,那你还蹲监狱门口等我干啥,你自己就能活得挺好,带着我还拖累你……”

    小疯子愣住,似乎费了很长时间才理解我说了什么,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开始走马灯似的变,愤怒,悲伤,不可置信……却最终也定不下一个。忽然他抬脚猛地一踹购物车,转身就跑!

    我一个激灵,也想不想拔腿就追。幸亏小疯子腿短,刚出超市就让我逮着了,结果我一把将人薅过来,就看见一张鼻涕眼泪纵横交错的模糊大圆脸。

    这不要亲命了么!

    我赶紧把人搂过来,按着他的脑袋在我衣服上就是一顿乱蹭。起先小破孩儿还挣扎,后来似乎发现了纯棉手纸的妙用,不用我弄,自己就开始连擤带擦地搁我胸前蠕动。

    这会儿我也不知道恶心了,光觉得好笑:“至于么,就为一奶酪,瞅咱俩这点儿出息。”

    胸前传来重重鼻音:“就不是奶酪的事儿……”

    我苦笑,是啊,就不是奶酪的事儿。是我俩都被这拮据的生活搅烦了,搅躁了,满肚子怨气没处撒,满肚子憋屈没处泻,所以随便一个火星儿,都能闹腾出蘑菇云。

    “小疯子,”今天的天气很好,湛蓝湛蓝的,朵朵白云,像棉花糖,“你还记得咱为啥做的牢么?”

    胸前的脑袋不动了,静静的,像忽然听话了的孩子。

    “因为咱从前走了太多的捷径,”我说,“所以现在只能从头来过,把缺失的路都补回来。”

    终于,小疯子抬起头,一张花脸可怜兮兮:“正路也没这么苦的……”

    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咱走晚了,所以要交滞纳金。”

    一场折腾过后,我和小疯子都觉得通体舒畅,关于奶酪,最后选了个小包装价格便宜的,算是折中方案。回去的路上我想来想去,觉得既然钱里有小疯子一份,那他的意志总归是重要的,如果他不情不愿,这钱也不可能真留住,迟早又一天让他心血来潮败出去。于是我苦口婆心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我说如果我将来大富大贵了,一定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所以现在,就当是为我,咱能省点儿就省点儿,能不用的地方就不用,将来多少都能帮衬上兄弟,难道你觉着吃点好的穿点好的比你兄弟将来的温饱更重要?小疯子听进去了,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咕哝一句,钱不是省出来的。我点头,然后补充说明,但绝对是花没的。

    到家楼下的时候我俩的情绪已经从低落上扬到略开心,还探讨着塑料袋里的小鱼儿是清蒸还是红烧,可一进楼道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好么,这哪还是楼道,整个一威尼斯,加上楼道里凹凸不平左一捆葱右一串蒜的,真可谓满目狼藉。

    我和小疯子挑着地方下脚,一步三跳地往上爬,还开玩笑说这是谁家孩子玩儿哪吒闹海呢吧,结果走到我俩租那房……不,确切的说还没走到呢,而是在距离房门还有半层楼梯的时候,就看见了掐腰站在房门口如托塔天王转世的中年妇女。

    我心下一沉,觉出不妙了。

    这女的是房东的女儿,自打租完房,后续交费联络什么的都是跟这位姐姐,而这位姐姐极懒,轻易不登三宝殿。

    果然,一看见我俩冒头儿女人就开始用她那高八度的声音嚷嚷:“你俩怎么回事儿!家里没人水管子也不看好!还没手机,这要不是邻居联系我,你能把全楼都淹了!这幸亏是发大水,要煤气泄漏还不整个楼都炸飞了!”

    我皱眉,要说别的还有可能,水管子是我今天早上亲手关的,就因为水龙头不紧总漏水我还很用力的拧住,我记得清清楚楚没道理漏水啊!

    话是这个话,但我还不能说,小疯子估计也有想法,所以一言不发地跟着我绕过妇女,直奔卫生间。

    屋里应该是收拾过,地上虽然还有水渍,但没变成汪洋。

    “我已经让楼下把总阀门给关了,现在全楼都没水,就因为你俩!”女人也跟着走进来,嘴巴不停。

    我本来就一头两个大,再加上这老娘们儿一路的魔音贯耳,我觉得我的头要炸了,哪还有心思研究案发现场,倒是小疯子蹲在卫生间下水管那里鼓鼓捣捣,检查得好不仔细。

    “还看啥啊,都这样了,”女人皱眉嘟囔,“我这屋的损失就不用说了,楼下还嚷嚷要赔钱呢,反正都得你俩出……”

    我欲哭无泪,正要为这噩耗在心中哀嚎,却见小疯子慢悠悠起身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到女人面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轻巧巧三个字:“赔你妹。”

    我囧,这都是哪国语言啊虽然我好像似乎大概能领会其微妙内涵。

    女人也有听没懂,但小疯子的意思她看出来了,当下就要发飙,小疯子却比她快一步开口:“你过来仔细看看这管道,都老化成什么样了,风一吹都能透个窟窿,还我们赔?你也好意思。”

    “我……”

    “我什么我啊,来来来,你自己瞅看看水是搁哪儿漏的,我们俩一天在家上不了三回厕所,就他妈给坐漏了?”

    “你……”

    “你什么你啊,水龙头我俩拧紧了,就没我俩任何责任了。水管我俩别说动,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全他妈你们的历史遗留问题。”

    “我……”

    “又我了,你还有点新鲜的没。看看屋里都淹成什么样了,衣服湿了我俩可以重洗,可我俩那行李箱里还有笔记本电脑呢,靠,进水了还能用吗?你准备怎么赔?”

    “怎、怎么是我赔?”

    “那我去找自来水公司?人家也得认啊。”

    ……

    我默默扭头去看床底下的所谓“行李箱”,其实就是俩编织袋。然后笔记本是有的,监狱发下来没用完的每册八十页的那种。

    第48章

    最终房东没扣我们钱,当然也没赔偿所谓的“经济损失”,就大家各退一步,房子还是继续租,修水管的钱二八开,她八,我二。呃,咋听着这么别扭……

    其实依照小疯子的意思,连这二都不乐意出,但我是想着好赖还得住下去,而且指不定住多久,闹僵了对彼此都没好处,修个水管拢共不过百八十块钱,出一点儿无妨。小疯子说我有毛病,我劝他别太刻薄,他说这不是刻薄是自保,我说退一步海阔天没空。后来我俩实在搭接不上对方的次元,索性休战,开始认认真真收拾屋子。

    一直忙活到晚上,我俩才把屋子彻底收拾出来,威尼斯变回了昆明,瞅着比之前还要敞亮。房东想必和楼下商谈过并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定,所以直到晚上八点我俩坐沙发里挖西瓜吃,还是没人找上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

    “喂,没听那女的刚才说么,咱俩得弄个手机。这是一件大事,很重要,很关键,很迫切!”

    摘掉被喷到头发里的西瓜籽儿,轻轻一搓,该物以十分美丽的弧线落进垃圾篓,然后我才淡淡然叹口气:“不是哥不想买,而是现阶段手机对于我俩作用不大嘛,你看,咱俩从早到晚形影不离,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行了,再不然你出来找我或者我进去找你,多方便。”

    小疯子认真地看着我:“冯一路,现在连捡破烂儿的都有手机。”

    我倒抽一口气:“好悬,幸亏我俩还没沦落到这个阶级。”

    小疯子气成了河豚样儿,一头扎进西瓜盆里再不出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俩照例奔赴家居市场。路上我又开始老妈子似的操心,因为总觉得小疯子那活儿不妥当,指不定哪天让人认出来就得挨揍。小疯子却不以为然,摆明当耳旁风。弄得我到后来也觉着自己磨叽了,不管怎么讲容恺也一三十岁大小伙子了,我横是不能天天拿着尿布跟后头跑,于是闭嘴,彻底安静。

    今儿周一,家具市场明显冷清不少,进进出出的客人压马路居多,正经奔这儿来的凤毛麟角,连带三轮生意也很惨淡,临近中午,愣是没看着谁出活儿,好几个哥们儿更是提前回家睡大觉去了。我估摸着今天八成是要颗粒无收,但又不甘心,索性趴车把上眯瞪,权当自我安慰外加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

    “嘿,别睡了。”

    尼玛我正跟老头子逛公园儿呢,谁在瞎吵吵?死开!

    “嘿嘿,说你呢,大白天趴窝下蛋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八十,你不去我可找别人了!”

    爱找谁找……谁但你得从我的尸体上爬过去!

    一个鲤鱼打挺我就坐起来了,震得三轮车咔咔作响,吓得来人瞠目结舌:“你这是梦见外星人攻打地球了?”

    我也让眼前的熟面孔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光头?”

    男人一脸黑线:“我说你起外号敢不敢有点儿创意?”

    我讪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又有东西要运?”

    “嗯,一套迷你沙发,一个写字台,俩电视柜……还有个落地灯。”

    晕,你怎么不把市场搬回去!

    不过……

    “这么多东西你直接叫个车不就完了?”一趟八十,三趟两百四,叫车打包一次性拉回去可能都比这个便宜,况且还省时省力。

    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好么,买卖上门还往外推,我就一大傻子!

    光头也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两秒,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操,我就乐意找三轮儿,低碳环保你他妈管得着吗!”

    我眯起眼,开始琢磨这里头的门道儿。

    光头却不是个耐心的,直接粗声粗气道:“你行不,不行我找别人!”

    记住,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同上回一样,光头和家具一起坐车,我玩儿命蹬。不过因为这次的价格是八十,所以我挺厚道的没再干中途换司机的事儿。加上天也不错,有点多云,没太阳,小风阵阵吹,吹得人心旷神怡。

    路途遥远,我就和光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怎么也算老主顾了。

    “上次去你家看是新房,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儿啊?”

    “想定国庆。”

    “那就国庆呗,挺好的日子啊。”

    “但她家不同意,说她上一次结婚就国庆办的然后没两年黄了,不吉利。”

    “……”我险些脱口而出,尼玛敢情是二婚啊。当然我在这没任何瞧不起重组家庭的意思,只是光头那个上心的劲儿,还有那一水儿崭新的房子家具,我怎么瞧都像头婚哪。

    倒是光头满不在乎,说到这,顺便也就打开了话匣:“她前年结过一次婚,后来那男的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俩人闹了大半年,还是分了,分的时候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过后来没要。”

    “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啥,只能贡献耳朵和安静。

    “我以前是倒卖家具的,就在这个市场,我俩认识的时候她才刚跟那男的谈恋爱,算一算也五六年了。她给我卖货,卖的特棒,不是说她多能说会道,就……怎么讲呢,她给人的感觉特可靠,特实在,我要是顾客我也乐意搁她这儿买东西,不过后来她结婚就辞职了,我俩是去年年初才碰见,特寸,就在妇科医院,她刚做完人流……”

    “那个……能打断一下不?”故事是很纯净朴素的,我也听得很用心,正因为太用心,便对细节较为执着。

    光头正沉浸在回忆里,情绪很到位,于是温柔微笑:“嗯?”

    一阵鸡皮疙瘩袭来,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问:“为啥你会去妇科医院?”

    “一老娘们儿怀了别人的孩子结果来讹我哥们儿,我带人去吓唬吓唬她。”

    “……”好吧我不发表意见了。

    故事还在继续,我几乎听了个原景重现。不过看得出光头很稀罕他这个即将到手的媳妇儿,我也替他高兴。人这一辈子要找个发自内心想疼的人不容易,遇上了,就得抓住,所以当得知光头本身是头婚的时候,我有点小感慨,这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主儿,会成功,很正常。

    “对了,聊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周勇。”

    “哟,还是复姓啊。”

    “……滚蛋!”

    “哈哈!”

    光头还真姓周,我当初随口一腹诽,居然中了,啧,那天该去买彩票。

    帮光头把第二拨东西运到家又返回市场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我把车在路边锁好,跟光头一起进到展厅准备去搬最后的床头柜和落地灯。途中我还在盘算,这要是再弄个来回,可就得五点多了,最好还是先跟小疯子说一声,免得他找不着人着急。结果一路上我没寻着小疯子,倒是让别人给寻着了。

    姑娘远远冲我奔来的时候秀发随风披散,乍一看还以为是梅超风。我甚至已经把各关节活动开准备她一扑我就闪,哪知小姑娘还没到跟前就先尖叫起来。真的是尖叫,声音清澈锐利,直冲云霄——

    “容哥!容哥!!!”

    我终是没狠下心躲闪,而是稳稳把人扶住,软声细语道:“那个,我姓冯……”

    “不是!”姑娘上气不接下气,急得眼圈儿都红了,“是容哥出事了,你快去呀——”

    我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天和小疯子搭档忽悠的小姑奶奶吗,那她口里的容哥……操!

    “出什么事儿了?他在哪儿呢!!!”

    “就西厅出口那个门儿……”姑娘话没说完就变了调,眼泪哗啦啦下来了。

    我哪还顾得上她,直接就往西厅跑,我这辈子可能都没跑过这么快,像不要命一样,仿佛灵魂都跟不上躯体的速度,被落到了身后。

    刚一跑进西厅我就听见了嘈杂声,再往前,十几个人正站在出口那指指点点。我他妈用力推开人群,冲出去,就看见外面几个大老爷们儿正围着一个人踹。踹的是谁我都不用想,尼玛他都站不起来了你们还往死里踹,你们怎么下得去脚!

    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疯子就像根铁丝扎进了我的大脑中枢,我瞬间就炸了,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没法考虑,看见手边有个灭火器我就拎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照着背对我那孙子脑袋就是一砸!

    咣当一声闷响,一米八多的大老爷们儿直接瘫地上了,趴那儿半天没动窝。其余人也傻了,有几个腿还停在半空中,怔怔看着我没任何反应,就好像我是异次元来客,外星异形。但我没傻,我知道我该干啥,我要把这帮孙子都弄死。俗话说的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他妈平时宠着惯着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你们敢给我这么招呼,行啊,那咱就豁出去拼一拼,看谁命更硬!

    深吸一口气,我卯足劲儿把灭火器往第二个人头上砸去!

    ……

    预期中的闷响并没有到来,我疑惑抬头,看见一只胳膊紧紧压在被我举起的灭火器上,断了我的路。

    “你他妈还想回去蹲大狱啊!”

    第49章

    周勇这一嗓子乘着疾风呼啸而来,震得我有点耳鸣,满世界金黄色苍蝇扑棱着耀眼的翅膀在我眼前嗡嗡飞。天旋地转间我感觉到手里的灭火器被人缴了械,然后降了几个分贝的第二波低音炮袭来——

    “妈逼见过虎的没见过你这么虎的,你当自己是绿巨人呢?!”

    我不知道绿巨人是谁,但我想这厮名声应该不咋好。

    闪念之间,我忽然感觉到对方要反扑,实际上我的视野还没对准焦距,但以前打架留下的直觉还在,于是没了武器的我下意识便抱住头——只要脑袋不歇菜,出大事儿的概率就基本在百分之十以下。

    但最终拳头并没有招呼过来,因为有个错愕的惊呼比它们还要快,几乎与我抱头的姿势同步——

    “大勇?!”

    底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带了一点点老烟民的沙哑。

    “彪子?!”

    周勇的声音也满是惊讶。

    我维持着抱头撅腚的姿势想,这俩是要来个断桥相会么。

    当然人家俩根本没管我,等我放下胳膊直起腰,就看见刚才打容恺那几个孙子正费劲地把被我砸倒的那个架起来,而叫做“彪子”的男人,则站在那儿跟周勇大眼瞪小眼。

    我很失落,刚才明明下了死力气,那被砸的居然一点儿没见红,虽然昏迷着像条死狗被人架来架去,但我依然没有成就感。

    因为小疯子。

    他蜷缩在地上,早没了往日的闹腾,静静的,身子微微发抖,像只被人虐待过的流浪猫。

    我一步就跨了过去,蹲下,想把人扶起来,却又害怕随意的挪动造成二次伤害,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刘海拨开。

    我想看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这样才能心安。

    可我只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只摸到满手的冷汗。

    “小疯子?”我轻轻地叫。

    容恺躺在那儿,眼睛几乎肿得睁不开,听见我叫他,努力眯出一条缝,过了会儿,似乎确定了是我,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冯一路……”

    五脏六腑瞬间绞到一起,疼得我没着没落的,我忽然想抄起刀把那帮孙子都捅了!

    “还他妈看个屁,”我冲着周围大吼,“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开,不知是被我吓着了还是事已至此再没热闹可看,不一会儿,出口便一片冷清,只剩下我们几个。周勇走过来,沉默了地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别担心,他们叫救护车了,一会儿就到,照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儿的,顶多就……”

    “去你妈的!这叫没大事儿!你看看他都什么样儿了?是不是死了才算大事儿?!”我知道我这是迁怒,但我控制不住。

    周勇也有点儿急了,但又好像觉得对现在的我发不太合适,于是转头吼罪魁祸首:“你他妈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跟个小破孩儿还能动真章儿,至于么!”

    彪子这叫一个来气,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吼回去:“你他妈知道啥?你知道这兔崽子是干什么的?缺大德的托儿!整天就跟这里面转悠看谁家有客人就过去嚼舌头,一次两次我忍了,三次四次我还忍?妈逼我这是做买卖不是搞展览!”

    周勇估计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但气势明显低了很多:“那你也不能往死里弄啊,四个打一个,真出了事儿怎么办?”

    “出了事儿我自己兜着!大勇,这话我给你撂下,今天看你面子哥们儿放他一马,但你以后别让我见着他,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听不下去了。我操你还见一次打一次?我先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天是蓝的花是红的!

    刚要窜起来,远处忽然传来救护车熟悉的鸣笛声。我下意识停住,扭头去看,只见车水马龙的街道尽头出现一抹白色,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都闪开闪开,把伤者让出来!”

    “你们架着他干嘛?当这是喝醉酒吗!”

    “还有你你你,起来起来,担架,担架呢!”

    “哪个是家属,跟着一起上车!”

    “没家属?没家属就来个能付钱的!”

    ……

    到医院之后,我们这两伙人就开始忙前忙后的办手续交钱,什么挂号开药ct住院弄了个全乎儿,等折腾完,我也冷静下来了。小疯子和那孙子的伤情不同,所以也不在一块儿治疗,这会儿处置室门口就我和周勇两个人。

    周勇帮我忙前忙后不说,还垫了大部分的钱,我心里特感谢,但真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酝酿半天,才干巴巴道:“那个,谢谢哈,票据我都收好了,回去我就把钱还你。”

    周勇没好气道:“脑袋不热了?”

    我有点尴尬,讪笑着抓抓头:“嗯,前所未有的冷静,旷古绝今的理智。”

    周勇无语,看了我半天就憋出来一个字儿:“屁!”

    我默默扭头,很冤枉。我真的冷静了,在医生说小疯子只是断了根肋骨,一两个月就能养好的时候,已经彻底降温。我现在就担心那帮孙子报警,虽然小流氓打架斗殴不算啥,但有前科的话……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了。

    “你俩挺悠哉啊。”随着这句不算善意的调侃,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是真不想看这货,周勇似乎也明白我吐不出啥好话,索性自己问:“你那哥们儿咋样?”

    “脑震荡,”彪子瞥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周勇身上,“醒过来就开始吐,还没吐完呢。”

    周勇松口气:“哦,那就没啥大事儿。”

    彪子不乐意了,眉毛拧成一股绳:“我拿灭火器呼你试试?”

    周勇翻个白眼:“可以啊,只要你让我一根肋骨。”

    彪子黑线,骂了句:“操。”

    周勇拍了他肩膀两下,开始打圆场:“行了,出来混都不容易,哪那么大火气。我没记错的话你媳妇儿去年绣那个什么玩意儿,就挂你家客厅墙上的,不是和气生财四个字嘛。”

    彪子一抖肩膀,把周勇的手甩了下来,但语气倒是缓和了,只剩些许闷闷不乐:“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现在还在这儿做买卖,指不定比我还狠呢,就没他们那么损的,靠不提了,一提就他妈来气。”

    周勇还要说什么,被我阻止了。事儿是我和小疯子惹的,没道理让人家不相干的帮咱出头。所以我上前一步挡住周勇,面对面跟彪子直视,然后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道:“当托这事儿是小疯子不对,我代他跟你道歉,你要真觉着他黄了你的买卖,损失多少钱我们赔,但打人这个,咱们没完。不是见一次打一次么,正合我意,反正我也蹲过大狱,不怕二次回炉。”

    彪子听完这话愣了半天,视线在我和周勇间来回穿梭,最后落回到周勇,一脸无语:“靠,你狱友啊!”

    周勇黑线,无力扶额。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处置室大门忽然打开了,我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咋样?”

    医生淡定地拿开我捏住他肩膀的手,微微侧身,只见护士推着小疯子缓缓而出。

    我被那轮椅闪瞎了眼睛,声儿都开始颤了:“他的腿……”

    “没毛病,”医生的音色温文尔雅,一派恬淡从容,“他说疼的厉害走不动,相中了处置室的轮椅非要坐。”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倒霉孩子!

    “嘿嘿。”倒霉孩子还冲我乐!

    “看起来没啥大事儿了,”远远围观的彪子忽然开口,“那我就别跟这儿碍眼了,医药费什么的我不找你你也别找我咱算两清,至于以后……呵,你要继续走这道儿,咱就来个持久战试试。”

    彪子是个痛快人,说完转身就走,也不摆什么造型,于是我的怒视就没用武之地了,顶多在他后背烧出俩窟窿。

    手忽然被人拉住,我低头一看,小疯子那扁着嘴可怜巴巴的样儿就映入眼帘。

    “不许装相!”一掌拍掉仰壳张望的脑袋,我愤愤然推车往前走。

    大夫不紧不慢的音调徐徐传来:“你知道去哪个病房么……”

    去病房的路上我让周勇先回去了,因为已经麻烦他很久,而今天这情况我不可能晚上请他吃饭或者弄点儿其他酬谢活动,再说他还有家具扔在市场里头呢。周勇也不矫情,一看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便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留了个手机号,然后离开。

    我心里对他和彪子的关系大概有了数,不能算哥们儿,也算熟人吧,毕竟周勇也在这市场里干过,想来曾经是同行。其实今天这个事情放到哪儿去说我们都不占理,所以,怎么讲呢,现在想想我觉着挺幸运,碰上周勇这么个贵人,也碰上彪子这种不算穷凶极恶的。不然要么是我和小疯子让他们打死,要么是咱们组团儿监狱n年游。

    肋骨折断一根,所幸没伤着肺,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站在病房里给我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小疯子正没心没肺地鼓捣他的束胸带,等医生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开始在胸前乱摸:“这玩意儿一穿,好像中世纪的贵妇……”

    我想给他一脚踢回史前!

    “别他妈瞎弄了,”我走过去拉开他的手,“这是固定用的,让你的肋条快点儿长好,回头歪了直接戳肺里你就甭想活了。”

    小疯子嘴角耷拉下来,弱声弱气:“好凶残……”

    我眯起眼睛:“还有更凶残的呢,要不要试试?”

    “冯一路……”小疯子眨巴两下眼睛,眼圈儿就红了,好么,比水龙头都快。

    但是,老子不吃这招了!

    我双手掐腰,横眉冷对:“憋回去。”

    小疯子瞪大眼睛,泪珠儿眼看着就要下来。

    我不为所动,继续冷着脸。

    时钟在墙上匀速而规律的行走——

    滴答,滴答。

    “好了你想说啥就说吧。”小疯子忽然一吸鼻子,抬手抹把脸,雨过天晴。

    我囧在原地,你妈这都不是美少女战士变身,这是遥控器调台啊!

    第50章

    等了半天没等来我出声儿,病人不耐烦了:“喂,你有话快说,我可困可困呢,要睡觉!”

    我叹口气,本来要说的要骂的,现在忽然不想了。小疯子就有这个本事,你心疼的肝颤儿时能被他气半死,可等你被他气半死了呢,又能让你心疼的肝颤儿。

    “还疼吗?”我搬个椅子坐到床边。

    “嗯,一喘气儿就疼,”小疯子乖乖答话,并且补充,“一戳也疼。”

    “……废话!”

    “冯一路。”小疯子忽然叫我名字,不是撒娇不是装可怜不是故作声势,难得平静而认真的那种。

    “嗯?”我看向他。

    他却垂下眼睛,声音闷闷的:“我给你惹事儿了。”

    小疯子从来不傻。

    心蓦地一软,我伸手摸摸他的头:“那孙子就是个轻度脑震荡,吐啊吐啊就好了,也没人报警,放心。”

    小疯子不再说话,就静静坐在那儿。

    这孩子情绪有点不对头,我能感觉出来,但我一时摸不准根源,只好也陪他静默。

    过了很久,久到我都开始打瞌睡了,小疯子才抬起头,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小孩儿……”

    我没料到他酝酿半天来了这么句,有点儿哭笑不得:“嗯,你最成熟了。”

    小疯子白我一眼,继续:“你们叫我小破孩小破孩的,我根本不在乎。你看咱们五个人,我是刑期减的最多的,在牢里过的最舒坦的,即便现在出来了,我也比你会赚钱……”

    “靠,你这是跟我得瑟么。”

    “但是今天那些人打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冯一路救不了我了,我就要在这里被打死了,怎么会这样呢?哑巴在监狱里被欺负的那么惨也没事儿,周铖和大金子天天搞那些不道德的也活得好好,怎么反而是我先一步没命了呢?”

    这真是个犀利的问题,我答不上来。

    “后来你就赶到了,你蹲下来叫我,我其实那个时候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能看到个虚影儿,但一下子就安心了,我觉着我没事儿了,不管局面多乱,交给你指定妥妥的。”

    “我谢你呗。”该生气还是该窝心呢,还真难抉择。

    “所以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为嘛出了监狱我还非死皮赖脸跟着你,因为我就知道自己不行。没原因,更像一种直觉,有个声音就在那儿念叨,跟着冯一路稳妥,安全,能让利益最大化……”

    “喂——”

    “但是你吃亏了。”小疯子忽然直直看进我的眼睛,微笑,“你啥玩意儿都捞不着,还得帮我收拾烂摊子,完全没有性价比。”

    我愣住,愣在小疯子莫名其妙的笑容里。精神病和正常人的区别就在于脑电波,刚认识的时候我和小疯子接不上,现在亦然。

    “你到底想说啥?”隐隐的不安让我烦躁起来。

    小疯子忽然换上正经表情,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共多少钱?”

    频道切换太快我跟不上:“什么多少钱?”

    “住院啊,治疗啊,开药啊,”小疯子用“你怎么反应这么迟钝”的蔑视眼神看我,“一共花了多少钱?”

    我拿出单子,算了算几个花费大的,心里有了数:“两千多吧。还行,我以为得更黑呢。”

    第14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世间清景是微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颜凉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颜凉雨并收藏世间清景是微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