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秘密 作者:牛角弓

    第3节

    动物们总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让凌冬至惊讶的同时又觉得神奇无比。

    “它自己去的?”

    “还有西崽。”小灰不满地抖了抖耳朵,“我找到这两个家伙的时候,它们正想摸进警局里去找你的手绢。要不是我拦着,还不定又闹腾出什么事儿来。”

    凌冬至被它的语气逗笑了。他当然知道小灰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它那么个毛茸茸的样子,怎么看都还是个可爱的小宠物,所以每次听它老气横秋地教训那几个小猫崽子,凌冬至都觉得莫名的喜感。

    “你做得很对。”凌冬至笑着夸赞它,“如果真让它们把手绢弄出来,那帮精明的警察会更加重视这个线索,到时候只怕更加麻烦。”

    小灰的猫脸上流露出一个骄傲且自得的表情。

    凌冬至又想笑了,虽然说小灰用行动证明了生姜还是老的辣这条定律适用于任何物种,但是看着小灰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凌冬至还是觉得可爱到不行。如果不是顾虑它那娇贵的自尊心,他真想凑过去好好摸摸它的脑袋。

    “你上次还说要跟小样儿一起去的,”凌冬至问它,“怎么没跟去?”

    小灰把身体团了起来,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岁数大了,跑不动了。”说完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凌冬至没忍住,凑过去揉了揉它的脖子。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也知道,小灰确实是老了。

    “冬至,”小灰闭着眼睛晃了晃尾巴,“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了?”凌冬至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灰的后背。不同于小样儿和西崽柔软的背毛,小灰的毛皮已经变得粗糙,并且失去了昭示着蓬勃生命力的亮丽色泽,指掌间略微发涩的触感仿佛染满了沧桑的味道。

    小灰懒洋洋地说:“你总是跟我们在一起,这样是不行的。你别忘了,外面那些两条腿的才是你的同类。”

    凌冬至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顺着它的后背摸了下去,轻轻地挠了挠它晃来晃去的细长尾巴,“我知道。”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是他觉得小灰一定是懂得的。

    有的时候,他宁愿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同类。

    小灰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嫂韩敏。

    几年前韩敏刚被凌立冬带到凌家来见家长的时候,就跟凌立冬说过,他这个弟弟身上简直没有人味儿。当然她原话不是这样的。尽管她试图用“不食人间烟火”之类的听起来比较文艺一些的句子来美化她的本意,但是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类议论的凌立冬立刻就理解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然后他用一句很无厘头的话来表达他的看法:“你也发现了?其实我也一直怀疑我家老幺是个妖精。”

    后来凌宝宝出生,凌冬至嫌闹,韩敏就总说让他沾沾人气。凌宝宝还特别乐意找他玩儿,所以韩敏有时也跟凌爸凌妈抱怨他总是躲着凌宝宝。

    凌冬至心里清楚,他嫂子并不是拿他开玩笑。他能看出韩敏眼睛里那种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疑虑。不一定真的怀疑自己是非人类,凌冬至觉得她一定是在猜测自己到底有没有自闭症或者类似的精神问题。

    凌冬至觉得自己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己,从小到大他确实没有什么走得特别近的朋友。小时候他就内向,课余时间又都放在了学画这件事上,几乎没有过跟邻居孩子们满大街疯跑的经历。上大学之后倒是跟学校的师兄走得比较近……

    凌冬至摇摇头,刻意地跳过了这一段回忆。

    上班之后,校方也要求他们出作品,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他除了上课之外,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画室里,除了同为美术老师的陆行和住在自己楼上的小祝,他跟其他的同事们也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还真的没有哪一个人类能像小灰它们这样,一直走进他的生活里去。

    小灰在他的手掌底下伸了个懒腰,“你戒心太重了,冬至。我不明白你都在戒备什么。”

    “习惯了而已,哪里有什么戒备呢。” 凌冬至笑着摇头,“再说跟人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小灰舔了舔他的指尖,“那种麻烦本来就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啊。就好像猫天生要去抓老鼠一样,人类天生就是要跟同类聚在一起。你太不合群了。”

    “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合群。”凌冬至试图替自己辩解,“可是你看,我的大部分时间要放在如何完成我的作品上面——这本来就是要自己一个人来完成的事情,又不是说相声,还得找个搭档什么的。”

    小灰在窗台上晒了半天,眼睛已经眯缝了起来,听到他的话,眼也不睁地嘟哝了一句,“我觉得你比我还像一只猫呢,冬至。或许你其实就是一只猫,只是长错了样子。”

    凌冬至抬起头,冲着不远处树杈上蹦来跳去的小八和小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知道小灰大概是累了,要不是为了赶着告诉他小样儿和西崽的下落,它一般是不会跑到学校这边来的。似乎猫儿们也划分了各自的地盘,校区这一块应该是属于后山那一窝狸猫的。

    至于画室周围地盘的所有权,早就被小八小九给划到自己名下了。平时这个时间,小八和小九会跑到窗台上晒晒太阳,跟他要点儿面包屑吃。可是今天它们的地盘上居然来了一只老猫,这让两只鸽子很是不安。直到这个大家伙睡着了,它们俩还有点儿惊魂未定。尤其看到这老猫还是凌冬至的熟人,两个小家伙更是担心它会不会经常出现?如果时不时就要在自己地盘上看到一只凶巴巴的老猫,它们俩的鸽生还有什么美好可言?

    小八小心翼翼地跳到了离得比较近的树杈上,一边战战兢兢地瞄着窗台上睡觉的老猫,一边压低了声音向凌冬至求证它们心里的疑问,“它明天还会再来吗?”

    凌冬至笑着摇头,“今天是有事情。抱歉,吓坏了吧?”

    小八看他摇头,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家小十三就是被猫扑走的……我的妈,吓死人了。”

    凌冬至也压低了声音悄悄安慰它,“别怕,我会提醒它的。”

    小八不怎么信得过地瞟了小灰一眼,“它会听你的么?”

    凌冬至点点头。

    小灰的尾巴突然晃了晃,小八吓得扑棱棱飞了起来。远处树杈上的小九也很是不安地挪动了几下脚步。

    “别怕。”看着两个小家伙惊慌失措的样子,凌冬至有点儿过意不去了,“明天我给你们带玉米吧。”

    小八颤颤巍巍地挤在小九身边,一边还没忘了跟他讨价还价,“要菜市场那个顾阿婆家里种的甜玉米。”

    小九蹭了蹭它的肩膀,嗔道:“小八!”

    受了惊吓的小八态度很是坚持,“就要她家的甜玉米——冬至,你以前说过,受了惊吓的时候要用好吃的东西压压惊,否则会留下心理阴影哦。”

    “我有说过吗?”凌冬至一脸迷惑。

    小八冲凌冬至俯冲下来,“不许赖账!不许假装不记得!”

    窗台上的小灰被打扰,十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小尾巴还威胁似的晃了两晃。小八吓了一跳,在半空中歪歪斜斜地转了个弯,扑棱着翅膀窜回了小九的身边。

    凌冬至捂着嘴闷笑了起来。

    14、被耍了

    小八说的顾阿婆是常年在教工区附近的菜市场里摆摊的一个老婆婆。据说她家就在后山,家里承包了几亩苹果园,捎带着也种点儿菜。凌冬至最喜欢她家的苹果,又甜又脆。在窗台上放一个,画室里一整天都弥漫着甜甜的果香。

    凌冬至去的不巧,顾阿婆摊子上除了几样青菜就只有苹果和一种晚熟的脆桃,并没有小八点名要吃的甜玉米。凌冬至只能买了几斤苹果,又让人削了两根甘蔗,打算拿这些东西回去安慰安慰受了惊吓的小八小九。

    菜市场附近人多车多,街道又窄,凌冬至过来的时候特意把车停在了远处喷泉广场附近的停车场。大中午的,菜市场正是热闹的时候,广场上反而没多少闲人。凌冬至拎着几个塑料袋走过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位身穿灰色外套的中年人正牵着一条哈士奇在散步。中年人看着眼熟,而他手里那条狗看着,可就不止是眼熟了。

    凌冬至有些纳闷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庄家的宠物狗。这里距离御景苑虽然不远,但是遛狗的话,一般人应该往碧波湖那个方向走,毕竟人少一些,地方也更开阔。不过他跟庄临的家人也只是认识,人家家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习惯自然也不会知道。

    被庄临称呼七伯的管家先生看见凌冬至,远远地就露出微笑的表情。反而黑糖扳着一张狗脸,蓝汪汪的眼睛里凶巴巴的,满是不屑一顾的神气。

    “凌老师,好巧。”七伯拉着黑糖的牵引绳朝他走了过来,“您这是刚下班吗?”

    “是啊,刚下班,出来买点儿东西。”凌冬至对这位和气的中年人还是挺有好感的,见他主动打招呼便笑着答道:“七伯这是散步呢?”

    七伯笑着说:“黑糖这两天肠胃闹毛病,我带着它去看医生,刚回来。”

    凌冬至知道这位狗少爷被人照顾的很周到,也不怎么担心,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大夫怎么说?不严重吧?”

    大概养宠物的人都很乐意自家宝贝被别人关心,七伯脸上也是一副挺高兴的表情,“不严重,只是吃了油腻的东西。”

    七伯话音未落,黑糖突然往地上一倒,一边呜呜叫着,一边抽搐了起来。凌冬至被这个意外情况吓了一大跳,脑中最先浮起的想法是:癫痫?!

    没等他想明白狗狗会不会得癫痫症,就听黑糖的嘴里呜呜咽咽地叫唤起来,“疼死了……碎骨头就卡在我嗓子里……啊,出血了……”

    凌冬至忙说:“它这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嗓子了吧?是不是骨头?”

    说完才反应过来看起来十分照顾黑糖的管家先生,至始至终都没有对黑糖的状况做出相应的反应,既没有表现出担忧,也没有像他似的被吓一跳。凌冬至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抬头时果然看见七伯一脸无奈的表情。

    “凌老师,对不住,让你见笑了。”七伯弯下腰拍了拍黑糖的脑袋,很是宠溺地笑着说:“黑糖这是在跟你闹着玩。”

    像在证明他的话一样,躺在地上抽搐的黑糖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抖毛一边咧着狗嘴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像在嘲笑凌冬至的大惊小怪。

    “装死?!”凌冬至惊悚了,心说这td到底是什么妖怪,居然连装死这种高难度的戏码都会玩?!

    黑糖一脸嘲笑地冲着他甩了甩尾巴,“sb。”

    凌冬至,“……”

    这特么的根本就不是闹着玩,这是明目张胆地被耍了好不好?凌冬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性格恶劣的狗,“它总这样?”

    七伯无奈地点头,一边抬手冲着它比划了一个手枪的造型,“砰!”

    黑糖应声倒地,后腿还十分入戏地抖动了两下。

    凌冬至,“……”

    黑糖打个滚儿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吭哧吭哧的,像在笑。

    凌冬至真有种崩塌的感觉,心说什么样的妖孽才能调教出这种怪物啊,卧槽。

    七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凌冬至崩溃的表情,一脸笑容地拿手指顺着黑糖身上被揉乱的狗毛,语气里居然还挺自豪的,“黑糖就是比别的狗狗都聪明,三少跟它玩了一遍它就学会了。不了解情况的客人总是被它吓一跳。”

    凌冬至木然点头,“是挺聪明的。”

    岂止聪明,这都快成精了!

    “您慢慢溜吧,我先回学校了。”凌冬至觉得再呆下去,自己的脸都要裂了。

    七伯热情地跟他挥手告别,“凌老师慢走。”

    嚣张的狗精像伴唱似的狼嚎一声。

    凌冬至忙不迭地加快了脚步。

    “这哪里是甘蔗,”小八低下头啄一口窗台上的甜杆,很是不满地嘟囔,“明明就是庄稼地里的甜杆儿嘛。冬至你可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不挺甜的?”凌冬至对它的抱怨不以为然,他觉得这甜杆吃起来也挺有滋味的。

    小八摇头晃脑地叹气,“这才几月啊,甘蔗要再过两个月才能买到呢。”

    凌冬至虽然不算是生活白痴,但很多生活里的小常识他确实不懂。他这人性子本来就淡,物质方面更是不讲究,连吃饭这种大问题都不挑剔,还有什么可让他在意的呢?凌爸凌妈总说他懒,但实际上懒只是一方面,他对于生活方面的事是真的没那么多计较。

    小八啄了一会儿甜杆,开始不满意凌冬至这个庞然大物跟它抢夺口粮,“你怎么不去画画,还在这里跟我抢吃的?”

    凌冬至拿起一根新的甜杆,嘎嘣咬下来一大块,含糊不清地说:“我的作品都准备好了。”

    小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屋角那块巨大的画板上蒙着一层防尘布。画室里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颜料画笔也都拾掇得十分整齐,跟前段时间乱糟糟的场面迥然不同。

    小八有点儿失望,“啊,这么快就画完了?”

    “还快?!”凌冬至咬着甜杆儿瞪了它一眼,“我画了快半年了!”

    小八悻悻,“你们不是总说要高标准要求自己么?”

    “那也要劳逸结合啊,”凌冬至把嘴里的渣滓吐出来,弯起两指在小八脑袋上弹了个爆栗,“过两天我就要被打发去收拾展馆了,那可是当苦力,还不容我消停两天啊?”

    小八晃了两晃,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最后一根甜杆,“这根是我的!”

    凌冬至悻悻松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小八抢到了最后一根甜杆,心情大好,假惺惺地对凌冬至提到的问题表示关心,“怎么要你去收拾展馆啊?”

    凌冬至窝在沙发里叹了口气,“每个学校都要抽人过去的。陆行的作品还没有准备好,咱们学校能去的自然就剩我了。”

    “怎么这样。”小八忿忿,随即开始关心自己的伙食问题,“你去布置展馆,中午的时候还能回学校吃午饭么?”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吃!”凌冬至恨恨地又要弹它一下,被小八机灵地躲开,“会展中心在市中心呢,一来一回至少四十分钟,你说我回来吃饭不?”

    小八叹了口气,“唉,没有碎面包吃了。”

    凌冬至想了想,“别担心,投喂的事我可以安排学生做。”

    小八高兴了一下,随即又开始担心新的问题,“你的学生会不会忘了啊?靠得住吗?”

    凌冬至给它打包票,“绝对靠得住。”

    “那好吧。” 小八半信半疑,无奈地嘱咐他,“最好再准备一点儿碎果仁。嗯,最好是外面裹糖浆的那种。”

    凌冬至轻嗤,“你想得美。”

    15、又被耍了

    省画协对这次画展还是很重视的,在确定了画展的场馆之后,特意从滨海市各参赛院校里抽人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工作小组,专门统筹画展的各项事宜。南山中学的两个名额报的是凌冬至和陆行。因为陆行还在准备作品,所以工作组那边的活儿就都推到了凌冬至的头上。

    布置场馆的活儿都有工人做,工作组委派的主要任务是监工,或者临时有什么事儿跑跑腿。活儿不算累,但是每天都要在学校和美术馆之间两头跑。凌冬至是个怕麻烦的人,干不了两天就烦了。再说他是个很怕吵闹的人,偏偏布置场馆的时候会用到电钻一类的器具,凌冬至熬了两天实在熬不住,借口学校有事儿厚着脸皮跑了。

    跑出来之后才发现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凌冬至懒得再回学校,正琢磨该上哪里去解决自己的晚饭问题,眼角的余光却看见美术馆旁边的草坪上溜溜达达地跑过来一条壮壮实实的哈士奇。

    凌冬至眼皮一跳。

    哈士奇顺着草坡来回跑了两圈,又翘着后腿在樱树下尿了一泡,然后兴高采烈地开始追逐草坪上的鸽子。黑色的皮质牵引绳被它拖在身后,窸窸窣窣的响。

    凌冬至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在附近看到七伯的身影。

    这死狗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凌冬至真心不想理它。但这附近是闹市区,美术馆附近的草坪也只是比一般的绿化带面积略略大一些,越过灌木丛外面的人行道就是交通最为繁忙的主干道,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不安全不说,它真要在这里跑丢了,只怕找都没地方找去。

    凌冬至下了车,不情不愿地冲着那条四处撒欢的傻狗走了过去。

    “黑糖!”

    黑糖蓦然抬头,晃了晃尾巴,打喷嚏似的从鼻子里喷了一股粗气。

    “还真是你。”凌冬至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沾满灰土的牵引绳抖了抖,“你跟谁出来的?”

    黑糖抖了抖耳朵,水汪汪的蓝眼睛流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就好像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凌冬至,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总不会是你自己跑出来的吧?”凌冬至见它一直没反应,也有点儿拿不准,弯下腰看了看它脖子上的狗牌:黑糖 186xxxx0988。

    是黑糖没错,不过这个电话凌冬至并不认识,或许是庄洲的,或许是管家先生的。凌冬至想了想,先给庄临打了个电话。

    庄临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像是跑步过来接电话似的。背景一片嘈杂,还夹杂着男生女生的笑闹声,“凌老师?”

    凌冬至不由问道:“你在哪儿呢?这么吵。”

    “正打球呢。”庄临喘着粗气,似乎累得不轻,“凌老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凌冬至听见话筒那边有人大声喊庄临的名字,连忙长话短说:“我刚从美术馆出来,看见你家黑糖自己在这儿溜达呢。”

    “卧槽!这个二货……”庄临骂了一句,“你把它逮着了?”

    “嗯,逮着了。”凌冬至看了看站在自己腿边蠢蠢欲动的傻狗,补充了一句,“不过它时刻准备着要跑走。”

    庄临有点儿发愁,“我这边比赛还没完呢,也过不去啊。要不你打我哥电话吧,就是狗牌上面那个。”说玩还腆着脸赔了个笑脸,“他会谢谢你哒。拜托啦,凌老师。”

    凌冬至无奈,只得弯下腰再看看狗牌上的电话号码。

    黑糖不耐烦地躲了一下,见凌冬至不依不饶地又凑了过来,眼珠一转,挤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你是要给我爹地打电话?”

    “嗯。”凌冬至头也不抬地说:“让他过来接你。”

    黑糖向后退了两步,犹犹豫豫地问他,“我能……不回去么?”

    凌冬至愣了一下,停住了正在输入号码的动作,“为什么?”听见黑糖这样说,他脑子里最先冒出的想法是:难道庄洲虐待它了?

    黑糖不安地甩甩尾巴,“我不敢回去。回去了也会被人再牵出来卖掉。”

    “是谁?”凌冬至惊讶了,他觉得庄洲对它还是挺上心的,家里人谁有这么大胆子把它拐出来卖了?

    黑糖缩了缩脖子,“是……家里的园丁。”

    庄洲家里连野草也没长几根,肯定没有园丁这么一号人。凌冬至没进过庄家在半山腰上的那座大宅子,不知道里面的园丁是何许人也。不过那种豪宅一般都会有很多工作人员打理,园丁什么的,应该是有的。

    黑糖苦着脸继续爆料,“这个园丁是七伯刚刚招来的,长得又高又壮,比我有劲儿多了,这里被他踢过一脚,可疼了。对了,他脸上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一笑起来嘴巴还是歪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凌冬至觉得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今天就是他把你带出来的?”

    黑糖可怜巴巴地点点头,“他跟七伯说带我出来跑一跑,结果就给我拽上了一辆车,一直开进了城。”

    凌冬至下意识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后来呢?”

    “车子开到一个市场门口,他就把我拽下来了。”黑糖看着凌冬至,蓝眼睛里眼泪汪汪的,“说要把我卖给那个狗肉摊的老板。”

    凌冬至看着它纯洁无辜的小眼神,后背上的汗毛嗖嗖嗖地立了起来。

    黑糖舔了舔他的手,“你会告诉我爹地的吧?”

    凌冬至抖了抖自己的手,“会的,一定会的。”

    大概真是被它死里逃生的悲摧经历惊着了,凌冬至输入号码的时候手指都有点儿发抖,所幸那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一把醇和的嗓音略显意外,“凌老师?”

    凌冬至又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是他?他知道自己的号码?或者他的手机里就存有自己的号码?

    庄洲见他没有出声,微微抬高了音量,“喂?”

    “是我。”凌冬至终于回魂,“是这样,我从美术馆出来,看见了你们家的黑糖。”

    “嗯?”庄洲似乎也愣住,“它自己?”

    “它自己。”凌冬至瞟一眼满脸殷切的黑糖,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看它套着牵引绳,似乎是跟人出来的。”

    “这我还真不清楚。”庄洲琢磨了一下,“不过它今天应该跟着七伯去医院打针的。你没看见七伯?”

    “没有。”凌冬至停顿了一下,“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身边有个挺壮实的男人,嗯,一眼大一眼小,笑起来嘴巴还是歪的,是你府上的工作人员吗?”

    庄洲愕然,“我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黑糖似乎察觉了什么,警觉地抬起头看着凌冬至。凌冬至暗暗磨牙,“这人裤子上还沾着泥土,看起来像是园丁……你们家没有园丁?”

    庄洲越发迷惑,“我家里的园丁是位老伯,腿脚不太方便,平时不怎么出门的。我想你应该还没见过他。”

    黑糖的嘴巴咧开,又连忙合上,然后又咧开,露出一脸厚颜无耻的开心笑容。

    凌冬至恨得不行,又不能当着满大街的人踹它两脚,只能板起脸把视线转向另一边,语气不善地问他,“我现在在美术馆门口,你让人过来领它吧。”

    庄洲忙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凌冬至懒得再跟这只满嘴跑火车的囧货废话,一言不发地拽着他往人行道上走,找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等着庄洲过来认领失物。

    黑糖一方面为骗到了凌冬至而感到窃喜,另一方面又因为没有把他彻底骗倒有些灰溜溜的,但是看到凌冬至板着脸的样子,它又有些纠结是不是真的过分了。每次看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脸上都带着笑容,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现在却一脸冰霜,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自己,这让黑糖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受——毕竟遇见一个听懂它说话的人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儿,它长到这么大还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人。

    不过,还没等黑糖想出用什么样的办法缓和一下凌冬至和自己之间弄僵了的关系,庄洲就出现了。

    黑糖顿时悻悻。

    凌冬至也有些意外庄洲来的这么快,把牵引绳递过去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上班的地方就在附近吗?”

    “隔两条街。”庄洲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锦华大厦。楼下有家西餐厅还不错,改天我请你吃饭。”

    凌冬至没好气地说:“请吃饭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想拜托庄先生一件事。”

    庄洲十分淡定地挑了挑眉,“你说。”

    凌冬至斜了一眼他家这条性格恶劣的狗,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庄先生回家之后能给你家的黑糖讲讲《狼来了》的故事。”

    庄洲,“……”

    “尤其故事的最后部分,那个熊孩子的下场那部分,请你至少给它讲三遍。”

    庄洲,“……”

    16、被动

    凌冬至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对于不明就里的人来说,委实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忍不住,他已经被那条哈士奇连着耍了两次了。从小到大,对人类抱有戒心甚至是恶意的动物他见得多了,就是没见过这么恶趣味的家伙,居然以耍人为乐……这都是跟谁学的呢?凌冬至怎么也想不明白。

    庄洲他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是看那人的言谈举止,应该不是个爱作弄人的性子。至于庄临,虽然疯了点儿,年龄在哪儿摆着呢。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能稳重到哪里去?毛躁是毛躁了点儿,但是也没像黑糖这样一肚子坏水啊。

    它每天还能接触到谁?管家七伯?

    凌冬至觉得更没可能了,七伯一看就是个性格温和的老好人。别人恶作剧了他给人打圆场倒是有可能,让他自己去作弄人……

    凌冬至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被那条傻狗给刺激得神经了。哪怕是儿子跟老子的关系,这当儿子的也不一定就能十足十地像了自己老爹,更何况是宠物和主人的关系呢。

    果然是被气傻了。

    话说性格这东西,在人类里面是没有重样的,这道理或许在动物界也同样适用吧。比如猫族里既有小灰那种对人类抱有戒心的类型,也有小样儿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就连一向以仪态优雅著称的鸟族,不也有小八小九这种喜好扎堆八卦的囧货么?

    凌冬至这么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窝火了。而庄洲的电话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他赶得巧了,还是告别时看他神色不对刻意掐算好的。因为有了这样的怀疑,凌冬至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心情颇有些微妙。

    庄洲的声音不疾不徐,醇厚的音线别有一种安抚人心的蛊惑意味,“看你刚才心情不好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凌冬至刚刚平复了的心情又开始拱起一股名为憋屈的暗火。他能说他是被庄洲养的恶狗给气着了么?

    “是不是让黑糖把你闹腾烦了?”庄洲的语气里带着哄孩子似的耐心缓缓说道:“这小家伙我抱来的时候还没满月,在我身边养了这么几年,真被我宠坏了。本来就有点儿傻乎乎的,越大越是无所顾忌,你就别因为它不高兴了。嗯?”

    凌冬至耳根不自觉的有些发热,随即心里又冒出几分恼羞成怒的感觉来。明明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好不好,怎么到了不明真相的观众那里,他就变成了蛮不讲理的那一个呢?!

    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说的就是他吧?!

    凌冬至正暗暗磨牙,就听庄洲的声音里微微带出笑意,“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刚好路过,黑糖可能就真的跑丢了。这傻孩子一向没什么戒心,谁逗它都跟着跑。那里正好是闹市区,人多车也多……谢谢。”

    “不用谢。“凌冬至吁了一口闷气,“既然看见了,总不能假装没看见。”

    庄洲似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也没顺着他往下说,只是不露痕迹地把话题引开,“明晚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呃,明天啊……”凌冬至虽然觉得他提出这样的一个邀请也在他意料之中,这庄洲一看就是不乐意欠着别人人情的类型。不过真要跟他出去吃饭,他心里还是会觉得挺有压力。一方面庄洲这人气场强大,跟他在一起会让他觉得局促。另一方面,跟这种强势的男人在一起他总是显得特别被动。

    凌冬至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庄洲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话音里的迟疑,笑微微地说:“我听庄临说你喜欢吃辣,正巧明天有个朋友的餐馆开张,我听他吹嘘自己家的厨师是从重庆的老字号酒店里挖来的,手艺好得不得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尝尝鲜?”

    凌冬至犹豫了一下,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单独约他出去吃饭。如果还有旁人在场的话,跟他相处起来说不定也不会那么局促了。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希望让庄洲有种欠了自己人情的感觉。吃一顿饭,刚好大家两清。

    “你这朋友是开餐厅的?”

    庄洲笑着说:“人家嫌餐厅这俩字听起来没档次,逼着我们念私房菜馆呢。”

    凌冬至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没好意思告诉庄洲,在他的观念里私房菜馆也是比普通的餐馆更讲究的地方。据说私房菜馆的经营方式都比较个性,很少允许客人自己点菜,都是大厨做什么客人吃什么,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都很贵。

    凌冬至老老实实地跟他交底,“我还没进过私房菜馆呢。”

    “那正好一起过去看看热闹。熟人开的店,没那么多忌讳,你可以里里外外看个够。”庄洲不露痕迹地敲定这件事,“我那朋友也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你是正宗美学专家,可以给他提一点儿装修装饰方面的意见。”

    “我也不算什么专家。”凌冬至跟他客气,“你朋友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一起聊聊。”

    “那就这么说定了。”庄洲笑着说:“明天下班我过去接你吧。你上下班一般走学校的哪个门?”

    “呃,南门。”他还要先把车子开回宿舍楼下呢。

    “大概几点钟?”

    “六点吧。”凌冬至说完这句话,脑子里忽然就有点儿迷糊,好像电话里说着说着自己就答应人家的邀请了,果然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聊天聊到这个程度就应该各自道别了。凌冬至等着庄洲先挂电话,而庄洲不知基于什么心理,竟然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各自沉默片刻,庄洲略有些疑惑地笑了起来,“冬至,我很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让我给黑糖讲故事。能解释一下吗?”

    凌冬至抓抓头发,他就知道庄洲会揪着这一点不放的。可问题是当时他真的气昏了头,压根就没想这些后续的麻烦。

    庄洲又说:“不管怎样,你交待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会好好地给它讲一讲这个故事的。”停顿了一下,庄洲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笑音,“尤其你交待的部分,我一定给它讲足三遍。”

    凌冬至自动脑补出了庄洲危襟正坐给那条二货哈士奇讲《狼来了》的画面,一时间把自己雷得不轻。

    这人是在讲冷笑话吗?!

    “好了,你休息吧。”庄洲笑着说:“明天见,冬至。”

    被自己的臆想给刺激了的后果就是直到他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庄洲刚才在电话里居然没有称呼自己“凌老师”,而是喊了自己的名字。

    冬至。

    他像一个亲密的朋友那样称呼自己冬至。

    后知后觉的凌冬至,再一次因这个意外的发现僵得梆梆硬。

    凌冬至从美术馆出来的时候本来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把晚饭给解决了,没想到遇到黑糖,又引出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气得自己什么都没想就一路飞车回来了。已经进了门,凌冬至也懒得再出去,他在脑子里把家里剩下的食材粗粗了一遍,觉得也够对付一顿晚饭的了。换了衣服正要往厨房里走,眼角余光却扫见阳台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黄色的皮毛,黑灰色的虎斑纹,蹦蹦哒哒的小模样……

    “小样儿?!”凌冬至顿时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17、私房菜馆

    凌冬至的习惯就是阳台的窗户留条缝儿,但是阳台通往客厅的落地门是要关起来的。他乐意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这些猫猫狗狗们一点儿帮助。但这种帮助也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不能影响到他自己的生活。

    凌冬至本来就是一个很注重私密性的人,他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自己的地盘里有未经许可的活物出出进进。尤其到了冬天,前来躲寒的猫猫们比以往要多,凌冬至不可能搞清楚它们都是从哪儿跑来的,更不可能给每一位来访者都洗个澡。他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精力。他能做的只是把阳台门关起来,维护好自己的生活空间,同时也让这些不请自来的小客人们有一个能暂时躲避风雪的地方。

    小样儿半立起来,两只前爪按在玻璃门上喵喵直叫。它走的时候才刚入秋,两三个月不见,它足足胖了一圈,猫脸圆乎乎的,活像个撑开了褶子的大肉包子。凌冬至刚把阳台门拉开,小样儿就扑了过来,围着他的脚踝蹭来蹭去地亲昵。

    凌冬至蹲下来,伸手在它身上揉了两把,“软乎乎的,吃胖了不少啊。你这是才回来吗?西崽呢?”

    “西崽去找小灰了,还没过来呐。”小样儿讨好地舔舔他的手心,“冬至你想我了吗?”

    “想你了。”凌冬至笑着说:“你走的时候都没跟我道别呢。小没良心的。”

    “你说那个呀,”小样儿把头埋进他的掌心里蹭了蹭,“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凌冬至被它逗笑了,“是去了那个渔村吗?小灰说你带着西崽一起去的,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麻烦肯定会有一些,”小样儿傲气十足地哼了两声,“不过都被我解决了。”

    凌冬至夸张它,“长本事啦?”

    “那当然啦。”小样儿美滋滋的,视线在阳台上转了一圈之后,又换上一副不那么痛快的表情,“你这里好多别人的怪味儿……我不再的时候有很多野猫跑来打秋风吧?”

    这货还知道打秋风这个词儿呐?凌冬至心里有种淡淡的囧。就算没人提醒它,它也该记得自己其实也是一只野猫吧?他还没嫌弃它呢,它倒嫌弃起别人来了。

    凌冬至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别想往我屋里窜。想进来先洗澡!”

    “那……那还是算了吧。”小样儿犹豫了一下,又灰溜溜地退回到了阳台上,“对了,冬至,我走的时候给你惹的麻烦,后来还有什么事儿吗?”

    凌冬至摇摇头,“你和西崽都跑了,警察们一天到晚都忙得很呢,哪有那么多功夫去找你们。再说人家失主也没计较。我估计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小样儿大松一口气,夸张地举着爪子在自己胸口顺了两下,“那就好,那就好。”

    凌冬至心里有点儿感动。

    小样儿又说:“真要连累你了,让警察把你抓起来,以后我上谁家去吃小黄鱼呢?”

    凌冬至,“……”

    小样儿还在自言自语地庆幸,“回头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那可就惨啦。”

    凌冬至,“……”

    小样儿想了想,又凑过来提醒他,“以后你可别再用手绢啦。多不安全啊。警察管那个东西叫……叫线索呢。”

    凌冬至磨磨后槽牙,“你还是趁早滚吧。”

    转天下班时间,庄洲果然过来接人。车子驶出校区,一路向北而去,不多时驶进了美术馆的后街。

    凌冬至倒没想过会有人把菜馆开在这种地方。这条街上除了美术馆就是玉器铺,街角还有一家比较出名的外文书店,虽然也是闹市,但是跟商业街相比,客流量可就差得多了。或许人家就是要求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效果吧。

    庄洲说的那家店从外面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也不像别的菜馆似的挂着老大的招牌。凌冬至估摸着,这摆的大概就是私房菜馆的谱儿吧。有身份的宾客熟门熟路就来了,没身份的宾客对面走过去也不知道这不甚起眼的门脸里头其实别有锦绣。

    两人进去的时候,门厅里已经有了几个相熟的客人,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见了推门进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笑着迎了过来,“怎么才来,我本来还指望你早点儿来帮着我招呼人呢,你倒是会偷懒。”

    这青年与庄洲年岁相仿,眉眼温和,语气熟稔。转头看见凌冬至,呆了一下,眼里生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位是……”

    庄洲搭着凌冬至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推,“凌冬至。和宽。老和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和宽人如其名,眉眼带笑,看谁都是一脸和气。他跟凌冬至寒暄两句,再看向庄洲时,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既然是庄二的朋友,在这里就不是外人。”和宽看着凌冬至,笑得一脸真诚,“今天来的都是熟朋友,恐怕免不了互相灌几杯。等下要是庄二喝多了,你还得帮我看着他点儿。”

    凌冬至抿了抿嘴没说话。他觉得这位和老板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庄洲却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东张西望了一番,转头问凌冬至,“你看他这里收拾得怎么样?”

    菜馆面积真不大,为了招待客人,几间雅室的门都敞开着,粗粗一眼扫过去,满打满算能同时招待四桌客人。凌冬至看得出这里的桌椅摆设都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别的他就不太懂了,只觉得满眼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果然不是他这等小老百姓落脚的地界。

    “挺好。”凌冬至客套地点头,“装饰也很到位。”

    和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是,我特意请了国学大师给指点的。”

    庄洲搭着凌冬至的肩膀往一边带,“走,我带你到处看看。”

    和宽在他身后追着喊:“唉,我跟你说啊,那谁,就是涂家的那俩一会儿也过来,你别给我掉脸子啊。”

    庄洲停住脚步,斜眼看着和宽,“那俩也来?你请的?”

    和宽摊开手,一脸无奈,“他家和我家老爷子的关系……你也知道。”

    庄洲皱了皱眉,“行,我知道了。”

    和宽的视线扫过庄洲那只搭在凌冬至肩上的手,停顿了一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笑着对凌冬至说:“我还得招呼别人,你跟庄二随意,千万别客气。”

    凌冬至听到别客气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了。应邀之前,凌冬至光想着吃了这一顿之后,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拖欠的人情,各自轻松。何况自己又不想和庄洲单独吃饭,有个公众性的聚会场合真是再合适不过。可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来这里应酬的客人应该都是庄洲同一个圈子里混的,彼此之间偶尔几句交谈或者相互点点头,看得出都是极熟的关系。正因如此,他们在看向凌冬至的时候,眼神多少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凌冬至本来就是个极敏感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凌冬至正在琢磨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先退场,就看见大门推开,又有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18、小京巴

    凌冬至的耳畔霎时静了下来,只余一片模糊的沙沙声。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突然间变得鲜活起来:夏日午后绵绵如丝的细雨、画室里被微风拂起的绒布窗帘、潮湿的雨腥味中夹杂着的浓烈的油彩味道、以及温软的唇贴合时令人窒息的心悸……

    凌冬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冷。

    庄洲敏锐地察觉到了在他身上悄然发生的某种变化,他拉住了凌冬至的手腕,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

    “没什么。”凌冬至调整了一下自己身体的角度,竭力让自己的脸避开大门的方向,“就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这人……怕吵。”

    庄洲与他对视片刻,眸色沉沉地移开视线,“那就走吧。”

    凌冬至看他这架势,反而有些意外,“你这是……”

    庄洲扫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淡淡说道:“你是我带来的客人,哪能让你一个人走。正好来了几个不待见的人,我也懒得在这儿应付了。”

    凌冬至克制着自己想要看过去的冲动,身体僵硬地看着庄洲。要走必然要经过大门,要经过大门,就必然会跟那人打照面。他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充满了猜疑视线的地方上演一出旧友多年后意外相逢的戏码。

    可是他要怎么跟庄洲说呢?

    “这边。”庄洲揽住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从上菜那个小门去厨房,然后从后门出去。正好不用跟老和那个狗腿子打招呼了。”

    “你没关系吗?”凌冬至问他,“就这么走了,你朋友那边……”

    “没事。”庄洲微微一笑,不怎么在意地说:“我今晚主要的任务就是带你吃饭。”

    凌冬至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心里忽然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跟庄洲保持一个客套又疏远的距离,相互不欠人情。

    但这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被重视的感觉,哪怕这只是一种姿态,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足够让凌冬至心怀感激了。凌冬至觉得或许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思路,如果能跟这个人做朋友,似乎也不错。

    冬天的夜晚早早降临,从后厨出来是条窄街,更是冷冷清清。

    车停在菜馆正门外了,庄洲正琢磨着绕路过去取车,转头却见凌冬至站在街边,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微微仰着头,望着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出神。

    “怎么了?”庄洲打从刚才就觉得凌冬至的神色有些不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菜馆里的情形,隐隐觉得大概是跟刚进来的那几个人有关。

    凌冬至回过神,转头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哎,有个歌特别好听,你听过没?”

    庄洲愣了一下,正想问他怎么说到歌上去了。凌冬至已经微微嘟起了嘴巴,用口哨吹了一段旋律出来。是个挺悠扬的调子,带着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域风情,隐隐的透着几分苍凉的味道。

    庄洲生意人,于琴棋书画上没有研究。工作闲暇顶多去健健身,跟他谈论这方面的事情纯粹是对牛弹琴。

    庄洲见凌冬至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心里不觉有些尴尬,“这个……我是真没听过。”

    凌冬至抿嘴一笑,“没听过就没听过吧。我就是突然间有点儿感触。”

    他这一笑,之前笼罩在这个人身上的那种黯淡的气息都不见了。那双眼睛像被什么东西擦拭过似的,重新明亮了起来。

    庄洲也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凌冬至是个搞艺术的,但他要是一直跟他谈论什么音乐、什么艺术,他也是真吃不消。

    “我饿了。”凌冬至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肚子,“哎,我知道美术馆附近有家火锅店,每次从那里经过都看见满座呢。咱们去尝尝?”

    庄洲自然不会有意见。本来就是要请他吃饭的,理所当然要选个他满意的地方。之前他也是有些顾虑,担心凌冬至不愿意跟他单独出来,才故意说了和宽的事。这会儿凌冬至似乎不那么在意自己冒昧约他的事儿了……

    说起这个,庄洲的感觉就有些微妙了。他能感觉出来,凌冬至进菜馆之前和出来之后对他的态度是不同的。很微妙的不同。似乎少了一些戒备,而且凌冬至的状态看起来也仿佛轻松了一些。庄洲心里虽有些疑惑,也明白现在不是搞明白这个的好时机。

    庄洲展眉一笑,“好,咱们先过去取车。”

    凌冬至想了想,“离得不远,先吃饭吧。正好吃饱了溜达过来,也当是消消食。”

    庄洲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两个人溜溜达达到了地方,正赶上晚饭时间,两人又没有预定,包间自然是没有了。刚好大厅角落里空出来一桌,挨着窗口,位置还不错。凌冬至眼馋这家好久了,坐下来之后头也不抬地点了一桌子菜,等不及锅子烧开就夹了块豆腐蘸着小料吃了,一边吃一边还抱怨,“吃火锅就这点烦人,锅子端上来的时候明明都冒着热气了,可就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烧开。”

    庄洲却不由分说将他面前的豆腐碟子移开了,“烫过再吃。”

    凌冬至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胃口,只能强忍着满肚子的馋虫放下筷子。干等着多少有点儿无聊,索性摸出手机来趁着等餐的功夫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刚把一只耳机塞耳朵里,就觉得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凑了过来,呜呜地叫了两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小京巴,正瞪着一对黑亮亮的眼珠看着凌冬至。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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