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有匪君子 作者:谢青黛

    第19节

    身为国公府的继承人却沦为叔婶身边的杂役,贾琏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气。他肯跟着姬汶干,多半也是想着要在家里面说得上话。只有想他这样有求于亲王府的人,姬汶才能更好地掌控他们。

    道理谁都懂,姬汶却仍在纠结柳湘莲的事情,林琛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见了柳湘莲后才来当贾琏的说客,说他不是看在柳湘莲的面子上都没人信。

    “你这是在想些什么,那柳湘莲一派假惺惺的孤高,我岂会看得上?”

    耳边突然响起林琛哭笑不得的声音,姬汶受惊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他一时窘迫至极,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收场。

    姬汶对自己如此看重,连子虚乌有的飞醋也要吃,林琛自是再窃喜不过。

    虽然很想再多看看亲王殿下窘迫羞涩的小模样,不过他好歹知道这时候不宜再调|戏人家,遂大度的转移话题:“王爷可别忘了,荣国府二房的嫡出姑娘还在这王府里,王爷就算不想和贾家扯上关系,只怕贾家也会不顾一切的贴上来。”

    ☆、第89章

    第二日林琛就亲自去了一趟荣国府找贾琏喝酒,表兄弟两人直喝到天色擦黑才依依不舍的告别。贾琏笑眯眯的将林琛一直送到林府的马车上又握着他的手说了好半天话,这才摇摇晃晃的往自家马车走去。

    车里面早坐了个一身大红的年轻媳妇,贾琏见了她也不吃惊,进去就靠在车窗上醒酒。

    那媳妇儿给他倒了杯醒酒茶,脸上也是一派喜色,“怎么样,林表弟可是松口了,”却是王熙凤得知贾琏被林琛叫了出去,一时按捺不住找了过来。

    贾琏将那盏醒酒茶一气喝了,笑着冲她摇摇手指,“你也不看看是你家爷是谁。爷都亲自出手了,林表弟怎会只是松口这么简单。”

    现在倒是一口一个爷了,昨晚上以为得罪了林琛辗转一宿没睡的人又是谁,凤姐儿也不说破,挨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捶着腿,口气软和的哄道:“是是是,咱们琏二爷能着呢。不知道爷现在有没有兴致,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被一贯强势的夫人这般低声下气的讨好,个中滋味实在是美妙的很。贾琏闭目享受了一会儿,终究是自己忍不住,告诉凤姐道:“你可知道今儿林兄弟跟我说了什么?他说这几个月平安州的事儿叫我好生盯着,日后这差事就全交我打理了!”

    凤姐儿先是一喜,又是一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贾琏:“平安州?那里不是忠顺千岁的地界么,林兄弟在平安州会有什么事儿?”

    王熙凤管家管得严,银子但凡落到她的手里,那是轻易出不来的。尖脸以往在平安州倒腾的那些事儿多半就是为了给自己存点儿私房,为了避免银子充公,他自然是瞒着凤姐的。后来上了林琛的贼船,他更是成天担心自己脑袋的安危,就更不可能将平安州的事情告诉凤姐了。所以直到现在,凤姐也只知道贾琏一直想走通忠敦亲王府的门路,对平安州的买卖却是一无所知的。

    贾琏也是现在才想起她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尴尬的笑了两声,将自己曾在平安州捣鼓买卖的事情略去不提,只将林琛找到自己,拉拢他一起在平安州“做生意”的事情给说了。却也没说这所谓的“生意”是倒卖战马——凤姐就是再强悍终归也是个妇道人家,知道这些只会让她更加担心些有的没的。

    又道:“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只不过那边的生意人手本钱俱是林兄弟出的,我不过占个名头好听罢了。终究不是咱家的东西,也就没告诉你。”

    不过就是这么点含含糊糊的消息,也就够王熙凤吃惊的了。

    她先是半晌没说话,后又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道:“千岁爷身边能人多得很,咱们也比不上。我看林兄弟素来靠得住,既然他有这个意思,你只管安安心心的把他交代的事儿给办了就定错不了,旁的也就算了吧。”

    贾琏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千岁爷如今一人之下,我老子不过个一等将军,哪里就能被他老人家放在眼里了。倒不如踏踏实实的跟着林兄弟干两年,只要差事办的利索,又有林兄弟帮着说话儿,千岁总不会忘了我这个人的。”

    贾琏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他不是读书的料子,到现在都还跟在叔婶身后跑腿。像他这种只有点小聪明的纨绔子弟,若没林琛这个牵线的,忠敦亲王能看得上才怪。就算如今他成了亲王府的半个门人,忠敦亲王也不见得把他放在眼里,与其舔着脸在王爷面前卖好,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林琛做事儿。

    凤姐儿想的和他一样,都是想走林琛这边的路子。只是贾琏怎么说也是林琛的表兄,凤姐难免担心他拉不下这个脸面来,如今见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的打算,凤姐也是心下一松。

    贾琏哪里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便笑道:“你也太小看你家爷了。如今二房的姑娘都送进王府里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是拉不下的?”要是再不紧紧攥住林琛递过来的救命稻草,他们夫妇俩迟早会被人给活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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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

    自从被今上半软禁似的留在了京城,忠顺亲王明面上便一直是安安分分的。只是这几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一反以往的“忠顺”,开始在朝堂上明晃晃的和今上对着干了起来。

    今上夸礼部今年圣寿办得好,他就要站出来劝谏说圣寿奢靡铺张;今上赞工部新发明的火炮威力大,他就要站出来指责今上穷兵黩武非明君所为;等到今上骂廉郡王自作主张宽释贪墨官员时,忠敦亲王却没了牢骚,反倒是赞扬廉郡王宽厚待人,有贤士之风……

    总之无论今上说什么,忠顺亲王都能给他堵回来,而且总有一些满脑子忠君死谏的腐儒附议,也跟着唧唧歪歪。今上心里气的慌,偏生还不能发火,只能暗地里拿儿子们和亲近的大臣撒气。

    这一回早朝后,几位皇子又被今上身边的太监总管笑眯眯的给拦了下来。被今上留下的除了皇子,还有几个阁老,此时都在下面站着。这几天天天这样,要紧的政务今上压根儿不在早朝上说了,只在朝会后和阁老们商议。虽说一国之君如此避讳一个小小亲王有些可笑,可知道朝廷的战马有多吃紧的堂下诸位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今上在上面说话的时候,姬汶站在忠恒亲王后面死死盯着养心殿地上雕着龙纹的地砖,一丝儿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今上瞧见了问他话。其余的几位皇子都跟他一样,恨不得能将自己缩起来。

    今年年景实在不好,朝廷刚拨银子赈了山东的灾,河南又闹起了地龙翻身,人口的死伤倒也罢了,今上并不是很在乎这个,可是在废太子的档口上天灾连连,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皇子们都明白今上的担忧,却也没人敢在这种时候接他的话茬儿。

    今上扫了眼地下站着的几位皇子,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忠恒身后穿着亲王蟒服的姬汶,他最近瞧这个小儿子挺顺眼的,随口问道:“河南的折子你们也都看了,老九,你来说说,有个什么章程?”

    姬汶被他点名,只能暗暗叫苦,站出来先行了个礼,很是斟酌了一番言辞才敢开口:“儿臣见折子写着河南此次地龙翻腾更甚往年,便是周边的几省都能觉察到地动,幸而遭灾严重的几处郡县人丁俱是寥落,百姓死伤亦少。可见圣上圣德昭彰,洪福能庇天下百姓。是以,儿臣以为,不如派上几位户部得用的大人们去一趟河南,循着往年的旧例赈灾便是,并不值得当一件军国大事操办。”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因为有您这么个明君在,河南灾都闹得轻了,您也就没必要为了河南的事儿专门下个罪己诏了……别的时候便罢了,如今刚废了太子不久便下罪己诏,怎么也不是个好兆头。底下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自是忙不迭的附和。

    姬濂嘴里说着合该如此,心里却是哂笑。河南是人口大省,哪里会有人丁寥落的地方?他这位九弟倒是愈发会说话了,明摆着的马屁也能哄得今上龙颜大悦。

    ——姬汶的恭维话儿刚说完,今上立马笑着问他可有赈灾的主意,可不就是龙颜大悦了么?

    如何赈灾都是有旧例的,姬汶在户部呆的日子也不短了,此时今上问,他随口都能说出个一二来。

    有个能如此上体圣意的儿子,今上连被忠顺亲王找茬的那股邪气都消了不少,连连赐下了不少珍玩,显然是极为满意今日姬汶的奏对。

    姬汶在一众兄弟或讥嘲或羡慕的眼神中跪下领了赏,出了宫门后也不管朝自己走过来的忠恒亲王,径自上了回府的马车。

    只是他一上车,脸色便立即冷了下来。

    随着今上对他愈发信重,他这原本有名无实的亲王当得也有了些滋味,只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如何曲意承奉方才能得今上另眼相待的,姬汶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譬如今日,他明知河南灾情严重刻不容缓,合该倾力赈济,却因为清楚今上不想要这么个“大麻烦”而违心迎合,虽然此举换来了数不清的赏赐和圣上青眼,却会有无数的灾民因此家破人亡。姬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将数万黎民的性命视为儿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若不争,是否终有一天也会像这些被他人三言两语便定了生死的百姓一样,被他人拿捏在手中玩弄,身家性命俱不由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战马的bug什么的…………虽然小奇很早之前就指出来了…………但素!!!!这是架空啊架空,普利斯大家记住,本文是架空啊思密达达达~~~~~~~

    ☆、第90章

    年关将近,京中风俗,新婚小夫妻是要在年前回门的。

    顾嫣然便想着找个日子和林琛说上一说,两人怎么着也要在年前回一趟门子。

    却不想今儿她刚打发了陪嫁来的大丫鬟胭脂去请大爷来说话,林琛便自个儿找了过来了。

    他们两夫妻都有各自的盘算,顾嫣然又是个要强的性格,两人在成婚后的短短数月里还能作出浓情蜜意的模样,到了后来明白了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之后,除非是在人前,私下里两人断没有再作秀的兴致了。

    如今林琛说要过来,她便知这定是有事了。连忙带着人在堂前迎着,等丫鬟给林琛换了衣袍,她便笑道:“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大爷往我这边来,可是有事?”

    她既然开门见山,林琛也不与她客套,放下茶盏笑道:“眼见年关近了,我如今过来,便是想看看奶奶这里有了章程没有。”

    他能主动提及回门的事儿,日后顾嫣然转头跟闺中姐妹说起来面上也有光彩——这不说明夫家看重她嘛。林琛对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虽无多少男女之情,却也愿意顾全她的颜面。

    顾嫣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很是领这份情,让胭脂把自己早就拟好的礼单子拿了过来,亲自递给林琛:“看来大爷与我是想到一处去了的。如今我看着拟了份单子,俱是些这时节得用的物什并金石玩物。大爷若是哪日得闲使人告诉我一声,我这里也好给学士府下帖子。”

    林琛粗粗翻了翻手中礼单,见其中大多是林府公中的东西,只在后面添了几样鸣渊阁自己的体己。心中不免暗叹,不愧是大家闺秀,循规蹈矩竟至于斯。

    只是这样的礼单虽不至于简薄,到底不能显出顾林二家的亲厚,林琛遂笑道:“户部二十便要封印,奶奶只管挑二十之后的日子便是。只是到底是奶j□j一回正经的回门,这礼单子合该比照着再厚上三层,再从咱们院子的私库里添些才是。”

    对于林琛的话顾嫣然倒是无可无不可,她娘家又不是短了这些东西,何必要这般大张旗鼓。只是有人愿意给她做面子,她也不会拂了好意,当下含笑应了。

    林琛和她商量事毕,眼见天色还早,倒还可以去书房处理一二公事,便笑道:“既然奶奶这里有了章程,到时只管使人到前面知会我一声便是。如今我还有几件紧要的公务,改日在与奶奶一道用晚膳吧。”

    见他要走,顾嫣然忙起身给他披上大衣服,一路将人送到了院门口,远远地见不到人影了才扶着胭脂的手走了回来。

    她的所作所为胭脂是欲言又止,她陪嫁来的奶娘钱嬷嬷却是直接开口劝道:“大爷要走,奶奶怎么就不劝上一劝呢?”

    顾嫣然拣着桌上的几枝腊梅插瓶,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爷有公事哩,我哪里好拦着他干正经事。”

    钱嬷嬷见她这幅模样,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扫了一眼站在帘外的霓裳黄裳,声音压得低低的:“大爷上进是好事,却也不能一直紧着弦儿,哪有年关近都忙公事的理儿。大姑娘都常往前院使人给大爷带话送汤羹呢,奶奶劝大爷松快松快也没人敢挑您的理呢。”

    这话实在是直白太过,胭脂几个丫头听的脸都红了。

    顾嫣然示意胭脂将插好瓶的梅花供起来,又有丫鬟上前给她用热毛巾擦手,待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才给了钱嬷嬷一个眼角儿:“这不早不晚的过来,可见大爷原就没打算久留,我再巴巴地搭上去,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钱嬷嬷还不心死,仗着自己在顾嫣然面前素来还有些脸面,壮着胆子顶道:“老妈子也奶了奶奶一回,如今奶奶当我倚老卖老也好,且听老妈子一回劝吧。奶奶现下只想着脸面,大爷又是气性大的,日后还当如何呢?现下兰薰那小蹄子就敢拉着桂馥折您的面子,不来正房伺候,以后岂不是能翻上天去!”

    兰薰桂馥服侍了林琛一场,这点主仆情谊林琛也很是顾念。后来钱嬷嬷见两人长得好,常借着顾嫣然名头磋磨二人,林琛便发下话来,只道两人生的粗笨恐不能好好服侍奶奶,叫人没事儿只管在后面角房待着,不用上前面来服侍。经此一事,虽说林琛发话后兰桂二人便一直乖乖地,就连林琛过来也不曾出来露脸,却并不能阻止钱嬷嬷将二人当做心腹大患般日夜防患。

    这事儿叫顾嫣然说,原本就是钱嬷嬷做的不地道,无缘无故为难两个小丫头子,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她这个主母容不得人。再说了,为难与林琛一道青梅竹马长大的丫鬟,倒显得她有多在意林琛似的,实在是……让从小骄傲的顾嫣然觉得有些丢脸。

    如今钱嬷嬷又巴巴的把兰桂二人拿出来说嘴,顾嫣然也有些火了,看在钱嬷嬷奶了自己一场的份上,到底没发火儿。只是不咸不淡道:“妈妈想多了。我是顾家出来的嫡女,别说当前了,就是日后,又有哪个敢折我的面子?几个小猫小狗罢了,大爷再喜欢又怎样,倒是叫妈妈惦记上了。”

    钱嬷嬷知道她这是听不进去自己的劝了,也不敢再顶下去,只得强笑道:“奶奶说的很是,是老妈子糊涂了。”只是心下难免有些担忧,女人家一辈子,若是讨不了夫家的好,就是娘家再强盛又有什么趣味呢?可惜自家姑娘年纪轻看不透这点,只一心按着自己的主意过活,等她能反应过来,只怕大爷也冷心了。

    钱嬷嬷想着这回顾嫣然回门的时候,她怎么着也要把小姐姑爷如今的情形回给太太。太太的话,小姐只怕还能听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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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琛说前面有紧要公事,倒也不全是托辞。他前些年派了些人往西北探路,经年难得消息,如今正是这些人其中的一支队伍回了京,两个领头的正在书房里等着他呢。

    大漠日间曝晒、夜里苦寒,又缺少食水,不是土生土长的人根本受不了这堪称艰险的环境。是以林琛派过去的俱是五大三粗、有些武功底子的汉子,这领头的两兄弟一个叫武钢、一个叫武雄的,更是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林琛在京中子弟里也算高挑了,却也矮了人家半个头,更不用提人家还有满身的腱子肉了。

    轻咳一声,林琛绕道书桌后面坐下,方才笑道:“二位壮士一路辛苦。两位一路奔波,合该好生休养便是,我这里却是不急的。”他来的时候听人说了,这两位一进府便嚷着要见大爷,连管家备下的饭菜都没用,只盥洗一番换了衣裳便到书房里等着了。

    武家两兄弟都是粗人,又生得老实的很,林琛这般文绉绉的和他们说话,两人支支吾吾地“草、草民…………”了半晌也没能跟着文雅一把。

    还是做弟弟的武雄有些急了,憋得脸色通红的大喊了一句:“俺们哥儿俩找到狗鞑子后面的鞑子了,还换了几匹马回来!”

    这一声吼得,叫林琛好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声如洪钟。

    不过这消息却是好消息,如今朝廷战马质量愈发下降,鞑子又连连犯边,兵部都开始私下采购平安州流出来的战马了。这两兄弟能饶过鲁沁耳、图克查找到那些隐藏在大漠深处的部落,无疑是给朝廷开辟了新的战马来源。

    林琛很久之前就开始布置这件事,为此不惜派出身边最得意的臂膀,只可惜谢青他们虽然在平安州顺顺当当的给林府和忠敦亲王府带来了无数的金钱,却是绕不过鞑子的眼线,从未深入过大漠腹地。不想,这支并不起眼的“商队”竟能跑到那里去。

    大喜之下林琛除了按原本说的放还身契外,还每人又赏了一千两银子,亲自拉着武钢的手笑道:“知道你们不缺银子,这原也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如今你们立了大功,日后朝廷还要赏呢!你们兄弟两个这里,日后有了什么心愿也至关与我来说,若是我能办到的,定给你们办到。”

    虽说是客气话儿,可那武钢却真的期期艾艾地对林琛道:“大爷说的是真的?真能给俺们办到?”

    还真敢说啊……

    林琛被这么个老实人逗得乐不可支,笑着继续逗他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武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

    他这么说了,那武钢倒是有些羞赧了:“也无甚大事,只是俺想着兄弟们这些年在外面娶媳妇儿都给耽误了,就想请大爷给兄弟们做个媒,娶房媳妇儿。”

    林琛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这时候满脸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好好好、武兄弟你只管放心,我这里定给兄弟们都挑个顶好的媳妇!”

    他们如今立了恁大功勋,待上报朝堂后只怕领头的两兄弟还能得个官儿呢,现下却要林琛给他们找门亲事……

    真是些老实人啊。

    ☆、第91章

    虽说边境一向不太平,可今年鞑子尤为嚣张。如今更是有一位边城驻守的太守以身殉城,消息传到京城后,众臣工皆是惶惶。

    今日朝会上已经有不少武将请战,皇子中忠恒亲王亦是站了出来,自请出征。文官多是主和派,却也没人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什么不与化外之民计较、王者以德服人的话了——要是被政敌拿住了话柄,被派到边关顶了那个倒霉太守的缺去“以德服人”怎么办?

    朝廷命官死于外族之手,本就是对大雍国威的侮辱。今上若不想做个史书上的昏君,那么这场仗不打也得打了。

    打仗也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粮草、辎重、战马……样样都是要国库里的银子支撑的。大雍祖上戎马起家,到如今皇族也尚有三分血性,今上要打仗倒也没受到多少阻挠。这些年国泰民安,国库里也攒下了不少银子,足够支撑一场战争了。可有一样东西,却是拿着银子也难以买到的。

    忠顺亲王笑着给写着平安州马场疫病的折子添上最后一笔,对世子道:“我父子俩京中一住便是十年,十年韬光,也是时候回去了。”

    世子是个年轻人,眉目间与忠顺亲王有几分相似,有种大雍皇族特有的俊朗,他此时亦是笑道:“父王神机妙算,儿子不及多矣。”说罢又叹道,“来京前儿子曾在院中手植一株幼松,离时尚不足三尺,如今只怕已是凌云之资。”

    世子十五岁的时候便被今上一道圣旨留在京中,二十五都未能离开一步。如今若能回去,也正是满腔凌云壮志。

    父子俩对视一眼,俱是心照不宣的踌躇壮志。

    今上见了忠顺的折子自是龙颜大怒,可除了龙颜大怒,今上也拿明摆着耍流氓的忠顺亲王没办法。

    平安州得忠顺亲王多年经营,早已是铁板一块,其间民风又极为剽悍,那儿的平民甚至很多都是只认王爷,不认皇上的。忠顺亲王说平安州马场疫病,那么就算今上派钦差查访也只能得到同样的消息。要得到平安州的战马,就只能将他们的王爷放回去。

    可是要今上放忠顺父子走,纵虎归山什么的,今上还没有那么傻。

    要是有新的战马来源就好了……今上以及被今上当了好几天的出气筒的出气筒的诸臣工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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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武家兄弟一行人,吩咐诸人这阵子不要出府后,林琛去了林海的书房,先是把自己吩咐谢青这些人在外面办的事儿一一回了,不过将潜进大漠寻找其他部族的事情隐去不提,只说是做些毛皮的倒卖生意。

    又跪下向林海请了罪,方道:“儿子派出去的两兄弟名叫武钢、武雄的,如今告诉儿子说两人在大漠里迷路,竟是见到了大漠深处的鞑子!他俩俱言那里的鞑子不但与鲁尔沁、图克查不合,有些还是世仇呢!儿子人微言轻,如此军国大事并不敢擅专,故而回明父亲,还望父亲给儿子拿个主意。”

    林海是什么人,这些年林琛跟着忠敦亲王做了些什么他会丁点不知?就连林琛私下里与贾琏勾搭上了往平安州插手的事他都知道不少,只不过存着历练林琛的心思才一直不发一言。

    没想到的是,林琛这在他眼中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的举动,竟是真的干了件大事出来!

    林海如今人在内阁,怎么可能不知道现下今上最苦恼的事儿是什么。这一次与鞑子开战马匹供应不上也没什么,左右大雍的主战力从来都是步兵。可若是忠顺一支一直把持着平安州马场,大雍的战马供应一直跟不上,那就危险了。若林琛说的消息是真,那就是立下了极为了不得功勋!

    他看了眼仍跪在原地的儿子,心下一时转过了数个念头,终究是说了句:“起来说话吧。把这事儿仔细与为父说说。”

    林琛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将武家兄弟带回来的路线图等物一一拿给林海看了,又道:“他们还带了数匹那些部族的马匹过来,儿子也见了。苦寒之地出来的东西,就是身形不及大宛驹高大,耐力却也是极好的。”

    林海见那张图记载详实得很,将一路的沼泽、河流以及大漠深处的戈壁、绿洲都一一标注下来了,朝廷只需派人按图索骥便是。他又细细看了那张图半晌,方笑道:“你小子运气倒是好,胡闹也能胡闹出这些东西来。”

    见他没有动怒,林琛便知自己躲过了这一劫,手上忙不迭给林海做了个揖,笑道:“儿子也是误打误撞,没想到那两小子能有这般奇遇。只是这武家兄弟之事该怎么处理,儿子自认少不更事,万望父亲给拿个主意。”

    林海轻捋胡须,笑看向林琛:“你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又点点那张图纸,“此物牵扯国计民生,若是利用得好,今上龙颜大悦,则不失为一桩美事;若是处理的不好,说不定就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你父为官多年,万事皆以稳妥为上。这样麻烦的东西,我是宁可不要的。”

    说着他也严肃了起来,换上教训的口气道:“你生来有些灵慧,又得庄先生这般名士为师,是以你偶尔跳脱行事,为父皆未曾管教。只有一点你且记住了,咱们林家立身的根本不在功勋多少、亦不在帝心多寡,而是在‘稳妥’两个字上!”

    独子这些年和忠敦亲王府交好,林海看似八风不动,其实也是有几分担心的。如今借了武家兄弟一事一气儿说出来,也好给林琛提个醒儿。至于忠敦亲王,他得了这图纸能讨了今上欢心是他的本事,被人泼了脏水他也别想能栽到林府头上来!

    林琛及冠后林海便很少对他疾言厉色,成婚后更是连教训也少了,这回他这般郑重其事,林琛亦是端整了面色,跪下郑重应是,很是恳切道:“儿子和亲王年岁都轻,又是同在户部共事,交情不错本是常情。儿子不是那等急功近利之辈,不过是钦佩千岁为人方与其交好罢了,断断没有不敢有的心思。”

    见他看得如此明白,林海亦是老怀甚慰,忙笑着让人起来,“你心里有底便好。那两兄弟的事便仍由你去办,其间行事你自己揣度着,左右还有为父站在后头呢!”

    林琛出了书房,便先叹了一口气。

    林家祖上也算得上勋贵了,传到林海却早已只剩个小小的轻车都尉,等传到他的时候便什么也不剩了。到那时候,若是林海一撒手,自己又是个立不起来的,那林家这百年来的基业也就算毁了大半。万幸自己这些年还算出色,林家的未来林海也能看到些希望。可是指望着子孙世代功名延绵富贵本来就有些不科学,更何况林家人丁着实单薄的很。

    人丁凋零什么的,在古代这种亲缘社会里发展实在是有些艰难。子息繁茂的大家族里怎么也能出一两个优秀子弟。而像林家这种,林海目前能指望的只有林琛,林琛……目前他还真不想指望顾嫣然的肚子……

    所以对现在的林家来说,最稳妥地办法就是再得个爵位。可是爵位是那么好得的,当初林家先祖九死一生的跟着太祖打天下才得了个侯爵,太平年景里的功勋又岂是那么好挣的?不过按着林海现在的地位,将来肯定能得个爵位——跟着谥号的那种,在人死了之后赐下来,不当吃不当穿还不能让子孙沿袭。

    这也才是那么多人明知山有虎却仍贪图一份从龙之功的原因,有什么功勋能比得上帮助君上继位来的大呢?只要押对了宝,便能再延续几十年的富贵,一笔多便宜的买卖!姬汶这些年愈发顺遂,权柄愈重的时候,看着他与林琛愈加密切,林海心中就能没有自己盘算?!

    只是林海的顾虑,林琛再清楚不过——他和很多人一样,还想再看看、再看看,总想着筹谋的时间久一点,自己的胜算也就更大一点。可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尘埃落定,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了……

    ☆、第92章

    忠敦亲王立功了。

    虽然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勋,可看着这些日子宫里接二连三的赏赐,让人不往这方面想都难。只是这事儿宫里那位和亲王本人都捂得死死地,大家只知道忠敦亲王半月前匆匆进宫与今上叙了半日话,今上的赏赐便一直延绵不绝到了今日,就连用膳的时候都不忘给亲王府赐下几道御膳来。

    上面不愿开口,下面的人也有自己的办法。

    亲王妃方氏坐在上首,手里捧着雨过天青的杯子喝茶,笑眯眯的听着底下南安太妃、王妃两人的奉承,还时不时的应对两句,三人一唱一和,颇有些和乐融融的样子。贾元春站在方氏身后,给她捧着尊御赐的白玉香炉,也是满脸的笑意。

    南安太妃是姑苏大族陈家的女儿,她的一个妹妹嫁给了方家二房的老太爷,细论起来她与方氏还是亲戚。当初方氏小的时候,还被她母亲拉到南安太妃面前给她看过,得过太妃赐下的东西。只是这才几年,便成了她坐在上首,南安太妃却要费尽心思讨她的欢心了。

    太妃看着上首坐着的方氏,心里很是有几分感慨,刚好儿媳妇儿挑起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她便笑道:“当年王妃还在闺中的时候,老身便道王妃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如今看来,老身倒也很有几分眼力了。”

    太妃上了年纪,耳朵便有些不好使了,方氏特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也微微大了一些:“太妃这话,我家太太还常说呢。都道是当年太妃娘娘亲手抱过我,我才能也当个王妃呢!可见有福气的不是我,太妃才是真正的大福气呢!”

    说着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南安王妃,“我们家最了不得的姑姑给太妃做了儿媳妇,真真是别人都盼不来的大福呢。”

    这位郡王妃是南安郡王的续弦,只是贵在她出生高(她是忠勤亲王的小女儿),又是今上亲自指的婚,倒比原来的那位南安王妃强出了几条街去。太妃原来最不喜欢带着儿媳妇出门的人,如今却是到处显摆儿媳妇了。

    亲王的女儿和亲王的媳妇儿,还是有些差别的,至少如今南安王妃就算是方氏正正经经的堂姑姑,只要方氏不开这个口,她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下面听她说话。方氏一脸尊者的模样夸她,她和她的婆婆也都只能安安分分的受着,不但要受着,还要感谢她的夸奖。

    南安太妃脸上只僵了一瞬,立马就就着方氏的话夸起了儿媳妇,南安王妃也笑吟吟的谦逊几句。两人作了一回戏,又和方氏寒暄了几句,倒底觉得无趣,便告了辞。

    方氏笑盈盈的听太妃显摆完了儿媳妇儿,笑盈盈的看了看天色,笑盈盈的使了贾元春送告辞的南安太妃婆媳出去。只是一回头脸色便臭了下来,“在我面前还摆长辈的谱呢,要摆咱们爷姑姑的谱,先给姑奶奶混上个公主名头再说吧!”她对自己的心腹那嬷嬷说道。

    那嬷嬷知道她气的很,便存心糟践南安王妃给她顺气:“忠勤千岁这些年连京城都回不了了,整个王府只有个女儿在京里,孤苦伶仃的可怜,如今又嫁个胡子大把的郡王做续弦,也是个可怜人呢。王妃心善,何必与这种人置气呢。”

    她这么一说,方氏心情方好了些。只是一想到今儿刚见面南安王妃居然拉着自己的手满脸慈爱模样的“关心”自己这些天受累了,便像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姬汶正经儿的姑姑淑懿长公主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听府里的事呢,她个连封号都没有亲王庶女哪来的底气!

    想到这儿,方氏又向那嬷嬷叹道:“王爷愈得圣上的眼,咱们这里便愈发不能清静了。不怕嬷嬷笑话,我这心里啊,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呢。怕就怕哪一天自己不争气,说话行事不得体,下了咱们王爷的面子。别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望妈妈到时候提点着我些。”

    那嬷嬷忙道不敢当。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进来回话道:“奴婢一路跟着贾姑娘出去,贾姑娘把人送到了二门那里,三个人还说了会子话,奴婢不敢靠过去听,只隐约看到郡王妃娘娘拉着贾姑娘的手,仿佛是哭了呢。奴婢看了一会子,便悄悄过来报与王妃知道了。”

    方氏笑看向那嬷嬷,嘲讽道:“这不才说别人都是些靠不住的么,她倒是会当好人。只是她这么贤良,不知王爷知道不知道呢!”

    嗯,其实王爷是知道的。

    姬汶刚刚回府,椅子还未坐热,严峻若便上来将今日王府里来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都一一回禀给了姬汶。等说到贾元春这一节的时候,姬汶有些不自然看向自己的右手边,正怡然自得的品茗的林某人一眼。

    见他看向自己,林琛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茶盏,道:“虽说太妃、郡王妃是长辈,奈何如今亲王位高,王妃也不算失礼。只是我那表姐如今连名分也无,王妃怎么好开口叫她送客?”

    因为担心后院起火误了正事,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各自姬妾的人品行事(除了贾元春),跟研究那些朝臣并无不同,是以林琛评价对方妻子行事时态度亦是自然的很。

    姬汶也是才想起这一节——刚才他光顾着尴尬了,便道:“年后我不是要抬蒋家的小姐进府吗,中宫便发了话,让我一并抬了贾氏做侧妃,方才不辱没她的身份。”

    这件事还是前天他进宫的时候皇后与他说的,姬汶一贯不太好意思在林琛面前提起贾元春,他总觉得情人的表姐是自己的姬妾什么的,实在让人不太好意思开口,也就没来得及告诉林琛。

    对于贾元春要提侧妃的事,林琛仅仅用了一个“哦”字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更关心的是别的事:“荣国府如今便是二房管家的,他家的老封君一贯也有些偏心,等他们家的姑娘成了亲王侧妃,只怕大房连站人的地方都不剩了。”

    姬汶却道:“什么大房二房,左右都是我侧妃的母家,我只管一道用了便是。如今我瞧着贾琏便很好,西北有他管着,我也放心。”

    林琛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方才笑道:“就是这个理儿。”

    ☆、第93章 一更

    兴平二十六年,三朝老臣、天下文坛执牛耳者,顾宏顾太傅逝世。顾太傅桃李满天下,此时一去,受过太傅恩泽之人莫不恸哭失声。就连今上亦是亲临顾府致哀,显然是极为哀痛。

    林琛先前还计划着在年前携顾嫣然回一趟顾府,此时却是要在顾府耗上一段日子了。

    送走了顾府过来的报丧的下人,林琛想了想,先往林海那边去了一趟,想问问父亲的意见。

    林海便道:“太傅生前曾多次指点你父,算的上是有半师之谊。如今斯人先去,吾将执弟子礼,前往致哀。”又道,“你与顾氏的亲事还是太傅一手促成,也算的上是老人家的半个儿孙了,正是该执桐杖,服齐衰之礼才是。”

    林琛应了,向林海一揖首,转身便往内院去了——想来顾嫣然也得了消息,此时不知道该如何难过呢。他这做夫婿的,自然该前去安抚探视了。

    等他到鸣渊阁的时候,便见满室素缟不见一丝鲜活色彩,来往下人也都换上了石青、鸦灰等色,心中难免不喜——顾家死了人,怎么把他的院子也弄得像个灵堂似的。

    只是等他进了屋,见到一身缟素面容哀戚,垂头哀哀哭泣的顾嫣然时,又难免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劝慰道:“太傅故去奶奶伤心亦是难免,只是太傅生前对奶奶殊为怜爱,必是见不得奶奶哀毁过甚,伤了身子的。奶奶需得多番保重,方才是全了对太傅的孝道。”

    又训斥屋内一干服侍的下人道:“眼睁睁瞧着奶奶伤心,也不知道劝!”

    顾嫣然哭的眼角红红的,拉着他道:“是我自己要哭的,干她们什么事!我难道不知道该保重身子么?只是但凡想到祖父生前音容笑貌,我这眼泪便止不住。祖父于嫣然恩深似海,可嫣然还未报其万一,祖父怎么就、怎么就……”

    说着便又恸哭失声,一众下人有拿帕子给她拭泪的,也有打了热水来给她洗脸的,俱红着两只眼睛,仿佛自家祖宗也死了一样。

    林琛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亲手给顾嫣然拭泪,自己也哽咽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太傅生前于林某、乃至天下莘莘学子,皆是恩同再造。如今虽是……太傅之德,林某永生难忘!”

    顾嫣然听他说这些话,更是情难自禁,边哭边道:“祖父生前指点了多少学子、建了多了书院,这么大的功德,为何我却看不到苍天给的福报呢?!”

    那是因为你家祖父实在是心黑,贪墨了太多民脂民膏,老天爷实在看不过眼了,这才收了他呢!

    林琛一面在心里腹诽,一面安慰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多少得过老太傅恩惠的学子不是深感其恩,将老太傅当做再生父母、转世孔孟一般尊敬爱戴呢?老太傅生前功德无数,身后定也能恩荫子孙。”

    又说了好些安慰人的话,俱是些什么老太傅生前功绩无数,实乃家国栋梁等语。又很是温言软语的宽慰了顾嫣然一番,才吩咐一干下人准备明日前往顾府的行头来。

    最疼爱自己的祖父溘然长逝,顾嫣然已然悲伤至极,只恨不得立时便到灵前狠狠哭上一通才好,此时又哪里肯等到明天?

    林琛又只好劝她:“老太傅刚去,贵府上正是忙乱的时候,奶奶这时候过去,难免搅扰了府上的大事。还是安生歇下一宿,明日早早过去才是。”顾太傅这一去,想必顾家正是一团乱呢,顾嫣然一个出嫁的女儿,实在不是回去的时候。

    顾嫣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嫁了一场,便成了顾家的外人,连自己亲爷爷去世都不能第一时间奔丧,心中更是悲戚。不由悲从中来,又是一顿痛哭。

    林琛一边劝她,一边吩咐她的奶嬷嬷道:“嬷嬷且去把奶奶的行礼归置出来,虽然离的近,也是要住上好一阵子的,行礼万不可简薄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府上下也都起来准备了,林琛梳洗一番后,来不及用膳便先去了一趟黛玉住着的竹溪阁。

    黛玉刚梳妆毕了,正准备用膳,此时见林琛过来,忙站起来笑道:“哥哥怎么这时候过来?”

    林琛见她穿着身颜色素淡绣绿萼梅花的袍子,头上斜斜的插着几枝白玉簪,耳珰也换成了白玉的,整个人瞧上去又素雅又精神。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你,顺道叮嘱你一声,到了顾府上也莫怕,自有那边的丫鬟招呼你们。我也已托了长公主府上的蒋夫人在那边看顾些你,左右你也只需去这一日便罢了。”

    黛玉忙垂首应是,又笑道:“既然已经过来了,哥哥何不一道用了早膳再过去?”

    林琛摆摆手拒绝道:“我便不了,正要回一趟鸣渊阁与你嫂子共用呢。”说着又急急往外面去了。

    黛玉瞧着他急慌慌的背影,很是叹了口气,向一旁的湘竹抱怨道:“你瞧我这哥哥,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呢,竟是娶了个要供着的祖宗呢!”

    这种抱怨主子的话,湘竹可不敢附和,只是神色间却是十分赞成自家主子的话的——可不见自顾家的奶奶进了门,大爷便对她千依百顺的吗?只是都这样了那顾家奶奶还不满意,常常寻着由头下大爷的面子,也就是大爷脾气好不与她计较,要是换了别的人家,她还能这么自在?便是公主也不敢这么糟践自己的夫婿的呢!

    黛玉被教养嬷嬷□□了多年,很是练就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就是她这样的脾气对顾嫣然都忍不住开口抱怨,可见顾嫣然这几个月在林家作威作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等一切准备好后,众人还要等到林海上朝回来,换过衣裳后才能去顾府。林琛见顾嫣然等得及,索性将姑嫂二人都接到前院来,一道等着林海。

    想来今日今上也没什么议政的心思,天还未大亮林海就回来了,回来后见到顾嫣然略略的宽慰了几句,便急急到书房换下朝服,换上一身素净的。

    一番忙乱过后,林府众人连忙往顾家急赶慢赶,顾府门前早已是冠盖如云,林琛在大门外都能听到里面隐隐的哭声,女眷的轿子自有仆从过来引着从侧门进去,林琛这些男丁为了表达哀思,却俱是从大门开始便下车下轿,步行前往灵堂的。

    顾家的主子下人在外面站了一堆,俱是准备迎接前来致哀的宾客的。林琛举目四顾不见人群中有顾青松、顾青岩二位,便知道宗室亲王们的车架必是还未往这边过来,不然这两位定会亲身来迎。

    招呼林家父子是顾青松的长子、顾嫣然的嫡亲兄长顾新堂,此时他穿着粗布孝衣,头上扎着白布条,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胡子拉碴的也不收拾,见到林海便是一揖到地,哑声唤道:“林世伯……”话还未说完便往地下栽去,他身边下人连忙扶住他。

    林琛在一旁冷眼看着——顾家长孙为了给祖父守灵,哀毁过甚,形销骨立,倒也算得上不负了顾氏诗礼传家的名声。

    等到了老太傅灵前,林琛才知道,却原来顾新堂还算是轻的,顾家比他过的都有,哭晕过去的比比皆是,还有人要往柱子上撞,随了老太傅去的,只是都被拦下了。

    林海一如先前所说,执弟子礼,给顾老太傅上了香,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也掉了一两滴眼泪,想来他为官多年的确也曾得过老太傅些许恩惠,方才动情至此吧。

    只是林琛连老太傅的正脸都未见过几回,恩惠感情什么的自然无从谈起,此时不过是拿袖子遮住脸,勉力悲伤罢了。

    两家既然是亲戚,林家父子上完香后便被请到一处偏堂静坐,偏堂内除了林家父子还有不少人,其间亦有顾家子侄轮流过来招待,林琛被外面和尚道士做水陆道场的声音搅得心烦,又要作出哀伤的模样,便只管垂头坐着,甚少与人攀谈。

    不一会儿外面嘈杂的声音却是安静了一霎那,接着便是顾家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过来通知众人:“圣旨到了,各位老爷准备准备,都快到灵堂去吧!”

    等大伙儿急匆匆又赶到灵堂去,顾家早就摆好了香案,男男女女早就跪了一地,只是不能换吉服,人人都是一身热孝。

    圣旨是颁给顾家的,并不干林琛他们是什么事,不过他们仍得捡个地方跪着,只是不需要像顾家人一般男男女女都要出来跪迎罢了。至于作客的女眷那边,顾家压根儿没派人通知。

    前来颁旨的也是林琛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现下京城最热门的忠敦亲王殿下姬汶是也。

    姬汶先是一脸严肃的念了遍圣旨,大意无非是顾太傅身前是如何如何忠君爱国,今上与他是如何如何君臣相得,此时人走了今上又是多么多么的悲痛……然后今上便说了,追封顾老太傅为一等公,谥号“文忠”。

    等顾青松双手接了圣旨,又叩谢了圣恩,姬汶便亲手将人扶了起来,道:“圣上今晨甫闻噩耗,悲从中来不能自持,欲亲往凭吊却又国事缠身,故特命小王前来宣旨。”

    又道:“小王亦是欲往文忠公灵前祭上一祭,也好聊表哀思。”

    顾青松焉有不允?忙将人引至灵前,又亲手点了香奉给姬汶,让他祭拜。

    姬汶庄重的给老太傅、现在应该唤作文忠公了,上了三炷香,又抚着文忠公的棺盖哭了一场——文忠公先前是废太子姬汯的老师,其余的几位皇子却也是老爷子门下的学生。

    忠敦亲王刚走,忠顺、忠诚、忠恒亲王,廉郡王等等也都亲自过来凭吊,在短短一日内京城数得上号的人物竟都来了顾家,能有这般隆重丧事的,天底下便也只有一个顾文忠了。

    顾家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奔丧,大多都是敬了香用过膳便走了。林海也是,用过午膳后便与几个相熟的大人们一道走了——当今又没有罢朝,他们这些在内阁行走的大臣还要当值呢。

    只是林琛却走不得,他是顾家的女婿,顾嫣然又是老人家生前最疼爱的孙女儿,此时夫妇二人自然是要在灵前聊表孝心的。

    顾嫣然先前已经哭晕过去一回了,这时候正在她出嫁前的院子里歇着,顾家二奶奶正陪着她。林琛没地方去,只好在灵堂附近走走。

    却不防遇见一个熟人——正是前不久还给他荐过美人的贾琏。

    贾琏是跟着他二叔过来的,荣国府往常和顾家这种实权人家并无多少交情,和贾琏玩得好的纨绔们又不怎么今日都没来,贾琏在这边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都没遇见,百无聊赖的很。

    这时候见到林琛,贾琏自是高兴地很,兴冲冲的过来打招呼:“林兄弟,不想在这儿遇见你了!”

    林琛也不答话,只笑眯眯的看着他。

    贾琏这才想起林琛娶得就是这顾家的小姐,不免有些讪讪的,又不知道怎么把话圆回来,只好在一边干笑。

    幸亏林琛也不恼他,见他明白过来了,便道:“琏兄弟定是过来为了哀悼文忠公吧?贵府厚德,林某先在这里替拙荆谢过了。”

    贾连忙道不敢,又道:“我是和鄙府二老爷一起的,一道过来的还有宝玉。鄙府二老爷被顾家二老爷请过去喝茶了,宝玉却不知是去了哪里。”

    林琛听到过来的是贾政,又是一笑。贾琏焉能不知他笑的到底是什么?这样的大事,本该是他父亲承爵了的长子出面的,可他们家的老祖宗仍是二话不说就遣了二叔来,说出去多下他们长房的面子!只是这种事情屡屡发生,别说贾琏了,就是贾赦这个当事人也都习惯了。

    可这回林琛风淡云轻的一笑,贾琏却有些坐不住了——凭什么?袭爵的是他们长房,得到忠敦千岁重用的是他贾琏,二房就只有个在亲王府还不知道得不得宠的大姑娘,凭什么老祖宗就要捧着二房踩他们!

    文忠公的葬礼持续了一个多月,其间今上亦是曾亲临顾府致哀。原本合该停灵满九九八十一日的,只是年节将近,方才不得不在过年前出了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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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曾表,文忠公生前最疼爱自己的孙女儿顾嫣然,缠绵病榻时都心心念念孙女儿云英未嫁,在天下的才子中间愣是挑中了林琛做了他顾家的金龟婿,两人好歹在他闭眼前成了亲。

    文忠公对顾嫣然的疼爱可见一斑,此时老人家一去,虽然顾嫣然亦在灵前哀哀痛苦数十日,略略的寄托了一番哀思,可是至亲离世之痛又哪里是短短一个月能抹杀掉的呢?

    再加上她虽是顾家嫡女,却并非是长女,不过是自小长在文忠公身边得了祖父祖母的偏疼,才会在顾家地位超然。比起脾气有些骄矜的次女,她的父母更为疼爱的,还是那位因为身子骨弱而被寄养到寺庙里去的长女。如今文忠公一逝世,顾嫣然的倚仗已然少了一半。

    现在还是她父母当家呢,等日后顾家的主事人换成了哥嫂,只怕她更加指望不上娘家了。奶嬷嬷说的是,女人这辈子还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骨肉最牢靠。只是她非但没趁着新婚燕尔和夫君培养好感情,反倒是多次顶撞林琛,当众让他下不来台,都嫁过来几个月了都还没有好消息。

    顾嫣然想通了这些,便一改以往的态度,要她对林琛变得卑躬屈膝夫为妻纲也不可能,可变得没有以往那般居高临下她还是做得到的。

    是以文忠公的丧礼一过,小夫妇回了林府后,林府的前院书房伺候的下人也算是开了眼界——以往往书房送汤送水都是大姑娘那边的人,哪里见过大奶奶身边的下人往书房里跑得哟!

    一时之间,大伙儿都在传大爷总是歇在书房里,身边又有丫鬟□□添香什么的,大奶奶这是坐不住了呢!只是文忠公刚去,大奶奶虽然嫁了出来就是林家的人了,到底也要避讳着些吧!

    不过林家家规严谨,下人们也不敢大肆编排主子们的闲话,最多茶余饭后稍稍提及两句,终究是不敢太过分了。不然顾嫣然这番作为,若是换到荣国府那般的人家,还不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不堪的样子呢。

    这不,最近荣国府的下人之间最热门的一件八卦,便是他们家的琏二爷这阵子吃了火药似的,一直和太太过不去呢!就连二奶奶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劝劝,反而和二爷搅和在一起,成天给太太气受。

    这里的太太,指的是荣国府如今的当家太太——王夫人。

    王夫人今日不知怎的,又被凤姐儿气的狠了,此时正歪在榻上让彩云给她揉着胸口。彩云给她揉了半日,又拿了鼻烟过来给她闻,王夫人这才觉得缓过气了,便向一旁坐着的薛姨妈抱怨道:“凤丫头这是爱钱爱的魔怔了!我这个亲姑妈要她拿不过几千两银子出来,她都乌眼鸡似的和我算账。我要银子还不是为了王府你的娘娘!娘娘要是好了,那是咱们全家的福分!偏偏她连给送给娘娘的银子都死抠着不给呢!”

    姬汶前些日子晋封封了两位侧妃,其中一位陈氏侧妃是因为育子有功,而另一位,便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春了,贾元春现在倒也配得上一声“娘娘”了。

    薛姨妈虽是个妇道人家,可忠敦亲王如日中天,她自然也有所耳闻,在她眼里贾元春作为忠敦亲王的侧妃,自然是前途无量的。这时候便连忙附和道:“可不是呢!凤姐儿到底是年纪轻、见识浅,不知道侧妃娘娘一人好了全家便好了的道理。要我说,莫说几千两银子,便是一二万,只要娘娘能好了,那都是值得的呢!”

    她自觉是在宽慰姐姐,宝钗坐在一边却听得心急,明眼人都知道,王夫人表面上是向她们抱怨凤姐儿不懂事,实际上却是开口向她母亲要银子支应娘娘呢。

    王夫人不过轻飘飘一句抱怨,宝钗便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姨妈的未竟之言,可见其灵秀。

    只是薛姨妈却没有女儿一半的聪明,王夫人又或明或暗的暗示了几次,俱被她拗歪了意思,一径儿的跟着王夫人骂起了贾琏夫妇来。

    宝钗听母亲说的越来越不像,就只差当着满屋子下人明摆着骂贾琏夫妇不是时务了,便也顾不得贤惠了,忙笑着打断母亲的话道:“妈妈这是说什么呢!凤姐姐年纪轻,不明白这些事也是有的。就是我也是刚刚听了姨妈的话才明白里面的道理呢!”

    说着又看向王夫人,语气有些亲热又有些嗔怪道:“姨妈也是,素来体贴小辈体贴惯了,什么都舍不得让她们操心,便是这样的大事都只想着自个儿一人担着。哪怕早告诉我们母女一声呢,断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又轻轻推了下薛姨妈,示意她说话。

    女儿都说这样说了,薛姨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说道:“是呢,姐姐总是这么惯着她们可不行。这回便也罢了,我好歹也算凤丫头的长辈,这回便倚老卖老,作主给凤丫头抹了这回的事!姐姐也别担心银子,我那里还有些体己,今儿晚上便给你送过来。”

    王夫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此时她称心如意,焉有不喜?立马胸口也不闷了,气儿也顺过来了,笑眯眯的留着薛家母女俩用了晚饭才将人给送回梨香院。

    母女两个回了梨香院,薛姨妈立马想找闺女儿拿个主意,她刚才夸口今晚上就要给王夫人银子,这时候却犯难了——一千两太少,三千两又太多,可两千两又有些不好看,到底多少银子才合适呢?

    薛宝钗坐在椅子上吃茶,看她为难了半晌,方才幽幽道:“我看二千两三千两都不像样,咱们要给啊,便直接给个全乎的,一万两方才是正好。”

    一万两!

    宝钗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说出来的话却似一个惊雷般,将薛姨妈给吓得不轻。

    一万两的雪花银啊!

    这放在薛家还在金陵如日中天的时候自然不算什么,可现在薛家的商铺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连维持日常嚼用都有些勉强了。薛家的日子都指着先前积攒下来的银子过活呢!

    女儿的话从来都是有道理的,可是一万两……

    薛姨妈看向宝钗,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宝钗仍然是那番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慌不忙的劝母亲道:“女儿听说忠敦千岁府里面统共就两个侧妃,一个是伺候了十数年的老人,还是因为生下长子才封的。大姐姐就不同了,她统共才进府多久,如今也没有好消息,可王爷偏封了她做侧妃!妈妈,大姐姐受不受宠还用得着我说嘛?”

    薛姨妈也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态度也就有些松动了。

    宝钗再接再厉:“京里人都知道,忠敦千岁如今最得圣人的欢心,说不定哪一日……那大姐姐就不是王妃,而是皇妃了!要是依妈妈的,只给姨妈小几千两银子,虽然也是咱们家的心意,可到底缺了点诚意。妈妈要知道,若是能让她记住咱家的好,那不是比哥哥在外面和什么大官儿吃酒都有用么?”

    薛姨妈果真被她的一番分析打动,眼前立马描绘出了一幅贾元春当了皇妃,她们薛家在内务府想领什么采办的差使就领什么差使,再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讨好那些内务府老爷们的美好前景来。说不定那些内务府老爷们还要反过来讨好他们呢!

    薛姨妈被自己的一番想象逗得嘿嘿直乐,忙拉住宝钗的手道:“乖女儿,还是你想的周到。妈妈这就听你的,开箱子拿一万两银票出来,给你姨妈送过去。”

    宝钗便笑着点头:“妈妈过去了只管好生陪姨妈说说话,不必急着回来,家里有我呢。”

    见母亲拿着银票兴冲冲地走了,宝钗嘴角的笑容便也淡了。刚才她一直在劝母亲,贾家的大姐姐是多么的了不得、前程是多么的好,可是她越劝,心里便越翻腾的厉害。

    贾元春现在只是个王府的侧妃,便有她们这些人迫不及待的巴结她、想和她扯上关系了,就连一直不动如山的贾府老太太,都开始常常将“大丫头”“大丫头”的挂在嘴边。若是一朝成了皇妃,那样的光景,宝钗想都不敢想……

    只是别人愈风光,便衬得她愈凄凉。

    虽然她也有青云之志,想着能在小选的时候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之人,大姐姐不也是小选进去的吗?可是她也不傻,知道自己虽然样貌才学都算得上上等,却还是在家世门楣之上输了一筹。

    皇商之女……虽然带了个“皇”字,归根结底却还是下贱的商贾人家。就因为这个,便注定她这辈子极难嫁入什么真正的豪贵之家。

    看着身边那些个出身高贵的小姐妹,她们要么是国公的孙女儿、要么是侯爷的女儿,还有这样那样的来往贾家的官宦小姐们,薛宝钗有时候也会恨,为什么别人都是官家的小姐,只有她是商人的女儿呢?!

    若论人品才学,薛宝钗自认不会输给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就连那个贾家人交口称赞的林姑娘,薛宝钗也有信心赢过她。可林黛玉是大学士的女儿、传胪的妹妹,这一点她却永远也比不了。

    母亲那么小心翼翼的讨好姨妈,完事都以姨妈的心思为先。一方面是因为自家江河日下的营生,另一方面是为了什么,她岂会看不出来?

    只可惜母亲这番心思只怕是白费功夫了,姨妈虽然不乐意让那个性格孤傲的林姑娘做自己儿媳,却也断断看不上自己这个商贾之女呢……

    商贾之女,就因为这个,这偌大的荣国府里又有几个是真的看得起她薛宝钗的呢!

    可惜她薛宝钗从不信命,也不认命,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她也会像这个所谓的“大姐姐”一样,成为让这座府邸里的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这样想着,宝钗那一贯温和贤淑的眼里,竟透出了一丝狂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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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顾嫣然一改先前的态度,对林琛嘘寒问暖了起来,林琛在欣慰她终于开窍之余,对于频繁送到前院书房里的汤汤水水,却是感到困扰不已。

    不是他想冷落妻子,只是如今户部正为了前些年的欠款忙的天昏地暗,他能回来睡个囫囵觉已经是造化了,有些家离得远的大人都是直接在户部打地铺呢!他都忙成这样了,回来后还不得不抽出时间和顾嫣然使过来的人浪费一番功夫,自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想来顾嫣然也是隐约明白了他的态度,这一次回来的时候,林琛见到的不是捧着汤羹的未留头小丫鬟,而是许久不见的,他以前的大丫鬟兰薰、桂馥二人。

    兰薰、桂馥早在林琛刚娶顾嫣然不久后便被林琛打发到鸣渊阁后头伺候了,往常顾嫣然身边人防着她们,林琛去鸣渊阁的时候两人压根儿见不到主子的面儿,这一回还是两人在林琛成亲后第一回见他呢。

    兰薰还好,桂馥眼泪都掉下来了,一面上下打量林琛一面道:“许久不见,大爷都清减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林琛知道她们最近受了委屈,心里也着实有些愧疚,便道:“这段日子,着实是委屈你俩了。”

    听他这话,便是一直镇定的兰薰也绷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能得大爷这句话,我们就是死了也值当了!”

    接下来三人又说了些话,无非是桂馥絮絮叨叨的问着林琛这几个月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兰薰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倒和之前三人相处一般无二。

    眼看时候不早了,林琛便道:“都这时候了,且回去吧。你们两个只管放心,想来你们奶奶也不会再为难你们。至于以后,我早说了你们的婚事有我呢,定不会委屈了你们两个。”

    那去了趟大漠回来的武钢武雄兄弟如今也得了个小官当,两人如今是个小兵头子,手下也有几十号人使唤,只是虽然有了官身,到底是粗人,富户家的小姐是不稀得嫁他们两个的。而兰薰桂馥两个虽然是丫鬟,却是大户人家出去的,这样的女孩儿外面多的是人抢着要呢,如今配了他们,倒也还算得上门当户对。

    第二天林琛就差人传话给顾嫣然了,说是要已经给兰薰桂馥看好人家了,让她这个做主母给两人准备好嫁妆。顾嫣然送丫鬟过去的时候,打着的可是拿美人向林琛献殷勤的主意,没想到林琛非但没顺水推舟接手了美人,还这么快就准备将人嫁出去了。

    顾嫣然一时心情大好,也就相信了林琛一连多日不回后院是因为公务繁忙了,她也投桃报李,改天就让人传话“大姑娘年岁也不小了,不好总是让她耽误年华,所谓长嫂如母,妾身多多少少和好些官家夫人打过交道,不如妾身就此相看相看?”

    在她眼里,林家是新贵,家里之前又没个能主事的女人,林海林琛父子俩自然想不到这些个事情的,说起来大姑娘也可怜,眼见都快十四了,却还没定下来了。想到这里,顾嫣然对之前一直有些看不惯的小姑子也多出了几分同情之心,一个小女孩儿,跟着父兄生活,就算锦衣玉食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连门亲事都没定下来。

    这却是顾嫣然想左了,林海能早早的给林琛娶到顾家的儿媳妇,又怎会耽误女儿的婚事呢?他原也看定了一门亲事,那人正是内阁掌院学士章言的长孙——章君素。

    这位章公子如今十六岁,正在准备下一场的院试,章家的意思是让他好好下场一试,争取能挣个功名回来,定亲的时候也能好看些。正是因为这一点,虽然章林二家已经是心照不宣,却都默契的没有说破,就看章君素这一场的成绩呢。

    只可怜我们的林大姑娘,明明都因为父兄隐隐的暗示害羞得要命了,还要被某个自己一直不喜欢的嫂嫂莫名其妙的“同情”一把……

    ☆、第94章 二更

    最近今上将官员欠款的事情交到自己手里一事,姬汶只能说又悲又喜了。

    悲的是这件事真真是极得罪人的差事,欠户部银子的官员从一品公卿到九品小吏都有,而他这个收账的就等于是将他们都从上到下得罪了个遍,到头来银子归了国库,骂名却是他担了。

    喜则是有二,一是今上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上,足以见今上对他的信任;二是……他如今日日都耗在户部,便能日日都见到林琛了。

    说来可笑,之前两人尚未明确心意时尚且能日日相对,可等到他好不容易向林琛倾吐心声,两人琴瑟和鸣后,见面的日子却是愈发稀少。如今不过是在公务闲暇时见上一见,便足以使他心生欢喜了。

    追讨欠款之前要先核账,上面时间卡的紧,户部的大官小吏们也都从自己的值房里挪到了大堂里来,一堆人分为几组,一组人轮流核对。虽然有些拥挤,却不用跑来跑去,办公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姬汶和户部尚书、侍郎们则是用一扇大屏风在大堂里辟了个角落出来,下面人将对好的账本送过来,他们便负责把关。他看了十数本账,实在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搅得有些头昏眼花,便起身出了屏风,想到外面走走,放松放松。

    林琛正在和他的上峰核对一笔去年的旧账,本是背对着屏风的方向,这时候却突然回过头来,冲他一笑,颇有些心有灵犀的意味。

    姬汶似是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急急忙忙便出了大堂,连循例的巡视也都给省略了。

    林琛瞧着好笑,不由得微微摇头,却被他上峰瞧见,还以为是手中账本出了问题,忙问道:“子嘉为何摇头,难不成是这笔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林琛只好补救道:“账本并无疏漏之处,只是下官头回核账,不免有些触目惊心罢了。”

    这几年户部一直喊穷,总是说国库没多少银两了,别人还总当时他们吝啬,如今林琛亲历其中,却知此言着实是不虚的。到现在他们不过才对了多少账本,就算出户部起码亏空了二百万两银子,等到把积存的账本全算出来,想来定会有一二千万两银子的亏空。一国国库亏空至此,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圣上仁德,准许五品以上官员家境艰难者,能在户部支应钱粮,只需打上借条便可。只是今上本是好意,户部又从不急着讨要欠款,便有许多官员养成了一旦手头窘迫便找户部借银的习惯。更有甚者,明明日子宽裕,却也要往国库借上十数万的银子,好供他们鼓吹今上仁德体下。

    其实之前也有这样的惯例,要是有哪个官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便找户部借上一笔银子,也好维持生计,这都是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将官员借款一事下了明旨的,还是这两年间的事情。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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