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有匪君子 作者:谢青黛

    第18节

    他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别提有多委屈了。

    林琛愣了愣,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妥当,可是现在姬汶这样子,是在埋怨自己……不吃醋么?

    反应会这样迟钝也不能怪林琛,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往这上面想。

    这个时代的男人本就没有什么贞操观念,就算有挚爱之人,也不会影响他们寻芳觅艳的兴致,君不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纳兰也是左右拥抱,共享齐人之福的么?是以林琛从决定要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时起,便知道自己日后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爱人身边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他也做好了与一堆女人分享姬汶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姬汶却不是这么想的。

    ☆、83

    林琛先是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转眼又高兴了起来——姬汶本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却对自己有如此执念,又怎能不让他高兴呢?

    只是姬汶见他久久不言,心里便有些窝火,翻身背对着他赌气道:“几日后便是你与那顾小姐的婚事了吧,你既有了如此如花美眷,怜花惜玉都来不及,我纳几个小妾的事儿,你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了。。”

    这话简直酸气直冒,林琛却是开怀的很,笑着将人翻转过来,抵着额头笑道:“我与那顾家小姐素未蒙面,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又哪里有什么怜花惜玉之心?我可是大大的冤枉。若那顾小姐是为贤妻,我自然敬她重她,给她正妻的尊重。只是这爱慕之心,却是万万不会有的。再者,听说那位顾小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说不得我俩在这里嫌弃她,人家却也不见得乐意嫁给我呢。”

    姬汶被他说话间的热气熏红了脸,听完这番话,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斥他油嘴滑舌,而是反问道:“你净胡说!这京中谁人不知林家公子的风流名声,还有不愿嫁你的小姐?”

    嗯,所谓情人眼里出潘安,莫不如是。自己喜欢了、上心了,眼中心里俱是那人的好处,便以为全天下人都与自己一样,都爱慕着那人了。

    姬汶这种理直气壮的质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的口吻,让林琛心中顿生无数柔情,搂着他笑道:“我又不是银子,人人都欢喜,怎么就不能有人不愿嫁给我了?这天底下,会觉得我样样都好,也只有你一个罢了。”说着轻轻的将人拥得更紧,声音温柔能滴下水来,“你身边有再多女人,我只要在心里记得这个,便是再失落,也无所谓了,其他书友正在看:。同样的,你也得记着,世间之事总不能事事顺遂,可只要我俩心在一处,这天下便再无难事了。。”

    林琛第一次用如此直白而热切的语言表明对姬汶的在乎,以及对两人未来的态度。

    姬汶听得眼眶有些涩涩的,心里却是滚烫的一片,他有些害羞的主动地回抱住爱人,小声的答应一声:“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了。

    两人相拥而眠,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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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很快下了懿旨,赐婚于忠敦亲王与吏部侍郎蒋景辉之女,择日完婚。

    因为蒋家那位小姐的身份说出去终究有些不好听,也实在不能匹配亲王侧妃这样尊贵的身份。蒋夫人便索性将其认在了自己名下,这样一来,虽然个中究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面上总算还是过得去了。

    又因为蒋家这位小姐是被指了侧妃的,礼节上还要按照亲王迎娶侧妃的例来,现下只能在家中备嫁,等待内务府操办婚事。可其他一同被指给忠敦亲王的女子却没了这份福分,她们被送回了各自家中,只需略略准备一下,便会被一顶小轿给抬到忠敦王府里去,成为一名上不了典籍的、无名无份的侍妾。这样的侍妾,无论哪个王府,都多得是。

    贾元春将秦可卿出卖给了对太子恨之入骨的庄皇后,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今日的晋身之阶,自然不愿意一辈子屈就在侍妾这样的位子上。在皇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又是跟在六宫之主身边,早已见惯了宫中贵人们的种种排场的贾姑娘,心里自然企盼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与贵人们一样的风光。

    只是她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有几分姿色,可在美人如云的王府里美貌并没有什么优势,再者,就算她倚仗着美貌得了宠爱,也依旧不能长久。所以,她必须给自己找一个牢靠的倚仗,比如说——与忠敦亲王“母慈子孝”的庄皇后。。

    既然被指给了亲王,她们这些宫女便不能在呆在皇宫里了,而是要被各自的家人接出宫去备嫁。

    是以这日贾元春妆点完毕,便与几个被指了出去的女孩儿一同去给皇后请辞。几个女孩儿都是花样年华,容貌性情又都是上上之选,想必哪个男人见了如斯美人,都会壮志顿消而溺在这般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吧。

    看着眼前的一溜的美人儿,庄皇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的更加温和了些,又叮嘱道:“你们既然已是亲王的人了,日后进了王府,便要一心服侍王爷,听从王妃的差遣。若是有人敢兴风作浪,只要本宫听说了,定要给你们瞧出个好歹来!”

    美人们皆跪地垂首,娇声应是。

    庄氏便道:“你们各自退下吧,贾女史且留下来。”

    等人都走了,贾元春便微微的抬了抬头,便见皇后正笑吟吟的瞅着自己,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

    庄氏笑着将人打量了一圈,道:“本宫曾许诺成就贾女史的一段姻缘,如今忠敦那般人品风流,贾女史这番是否算得上得偿所愿?”

    贾元春忙回道:“娘娘恩德,奴婢铭感五内。日后娘娘若有差遣,便是刀山火海,奴婢定当竭力以赴!”

    这便是表忠心了。

    庄氏听得满意,笑道:“你有这番心意便够了。我这里给你置下了一幅妆奁,你尽可带去。此番你进了王府,虽然没个名分,却终究是我的人、荣国公府的大小姐,无人敢将你轻忽了去。”

    贾元春辞别了皇后,坐在荣国府派来的小轿中回望着这座几乎耗尽了她所有青春的辉煌宫苑,心中满是解脱的愉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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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汶吩咐她收拾出来的空院子果然很快就有了新的主人,还都是个顶个的出挑美人呢……方氏坐在主位上,俯视着底下一溜儿跪着的美人,只觉得自己心肝烧疼得慌,其他书友正在看:。

    皇后赐的人,方氏不好为难得太过,晾了她们半晌,这下马威也就足够了,便笑道:“诸位妹妹都起来吧,都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也直到这时候,贾元春才第一次看到了这位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忠敦王妃是个标准的美人,这点就算是自视甚高的贾元春也没办法否认,只是贾元春很敏锐的抓住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倦怠,说明这位王妃在府中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她一边貌似恭谨的目光微垂,一边在心里估量着忠敦王妃会是个怎样的人,思考着自己日后该怎样取悦这位主母,却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笑道:“这位便是母后身边的贾女史了吧。”却是方氏发现了她的打量,出声叫了自己。

    贾元春忙上前一步,蹲了个福回道:“奴婢贾氏见过王妃娘娘。”

    虽然出身公爵之家,又是皇后赐婚,在方氏面前贾元春仍然自称奴婢,这样恭谨的态度无疑大大取悦了方氏。

    方氏很是愉悦的道:“既然进了王府,便是一家人了,妹妹不必如此多礼。”

    贾元春还欲再奉承几句,方氏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府中已为诸位收拾了房屋,诸位一路辛苦,现下便去歇着吧。”

    说着便一拂袖,带着丫鬟们往内间去了。又有人过来带着贾元春几个往她们日后的住处过去。

    贾元春跟在带路之人的身后,默不作声的将一路的见过的楼阁亭宇暗暗记下,见那人将路越带越远,离她们刚刚给王妃请安的正院不知偏了多远,心中不由暗自嘲笑起了方氏的手腕,竟然会在住处这种明显地方留人话柄,可见这位王妃实在是不足为惧。

    只是她这份高兴,却在见到了王爷派来教导规矩的人后化为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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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家的女儿进了王府,虽然是以侍妾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进去的,却贵在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媒,怎么说也能算得上是喜事一桩。再加上贾母王夫人不知道从元春处得了什么好消息,愈发整天都喜气盈盈的了。

    不过无论贾元春得了皇后怎样的许诺,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下她还顶着个侍妾的身份在王府过活呢。所以就算贾母对长孙女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却也不愿意听人提起元春做了侍妾的事,贾家下人只好用一个支支吾吾的“贵人”的称呼来代替。

    今日元春“出嫁”,王夫人和探春几个一路将人送到了二门外,直到再也见不到王府的那顶青色小轿了后,她才擦着眼泪扶着探春的手转身,去给贾母回话。

    贾母笑着问了话,又叹了一回元春的好福气,才笑着看向一早就特特赶过来的尤氏:“前儿还听凤丫头说,你家媳妇身子又不好了,连床都下不得?”

    尤氏连忙起身笑着应是,又替秦氏谢过了老祖宗关心。

    贾母便道:“我先就说过,玄孙辈中,你家媳妇最可人疼。偏她又有这么个症候,不能常常陪伴我老人家。如今我这里寻了一位名医,最是拿手千金科的,你若不嫌我老人家多事,尽可让他给你媳妇看看。”

    听闻此言,尤氏心中一凛,骇然看向贾母,一时惊得不知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林哥哥大婚~~~~~~~~

    ☆、第84章 中文

    顾林两家紧锣密鼓的准备了月余的婚事虽然有些匆忙,排场却也是大的很,先不说顾家小姐那浩浩荡荡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只光林家为了不委屈顾家明珠而被备下的各种珍奇聘礼就够京城贵妇们讨论上半个月的了。

    再加上今上为了给母族撑场面,还特地赐下了白玉如意给两位新人,又为这场婚礼添了不少光彩。

    即便是新郎官,林琛今日也是不得清闲,一大早他就匆匆的从林府出发,与几个平日相熟的同僚一起前往顾府将新娘接了回来,等拜完天地两小口进了洞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掀开新娘的盖头后,他还来不及仔细打量新婚妻子,便又被哄闹的众人拥着出了新房,招待起一前来道贺的宾客。

    因为林海一直未曾续弦,黛玉又是个姑娘家,林府也就没了能主事的女主人。这样一来,前面的男宾还有林琛的几个好友帮忙宴客不至于被怠慢了,后面的女客林府却是缺了人招待。按照常理,林府自然应该向关系亲近的亲戚求助。而京城之中与林家关系最近的,则莫过于荣国府贾家了。

    贾母原打算差了王夫人过来助阵,转念一想王夫人不过个五品宜人,身份实在低微了些,未免有点不像样,而邢夫人虽然品阶足够,却是在有些上不得台面。先前因为探春之事贾府已与林家有了嫌隙,贾母为林琛婚事操心也未必没有向林府示好的意思。可惜她没想到的是,偌大的贾府,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到能在此时襄助林家的人。她讪讪的婉拒了亲自上门襄请的林海,心里却着实不是个滋味。

    是以今日前来道贺时,贾母便暗自留意了一番林府请来款待女客的帮手是哪一家的夫人,却没想到那立在人群中央言笑晏晏招呼着众人竟然是个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褙甲年轻媳妇模样的人,瞧她的年纪,怎么都不像是林海同僚的家眷。贾母心中不由得有些纳罕,却见那年轻媳妇正往自个儿这边走来。

    年纪轻轻便能给林家做帮手的,自然只有林琛恩师庄游庄先生的娇妻庄蒋氏了。林海对外家的情况熟悉的很,自然知道荣国府是不能给自家提供什么帮助的,亲自跑上一趟求助也只是为了安抚贾母,顺便避免落人口实罢了。林琛早就带着林家特地备下的厚礼,从庄府请了庄蒋氏过来操持。

    贾母刚到庄蒋氏就瞧见了,毕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又是林海的泰水,庄蒋氏怎么都不能将人怠慢了。是以她连忙笑着向众人陪了罪,加快步子向贾母走来。

    因王夫人近来身上不太好,便没有过来。邢夫人贾母又嫌她上不得高台盘,也没有将人带过来,是以,荣国府来的女眷便只有贾母、凤姐、三春以及贾母特特带上的薛宝钗。

    庄蒋氏先前将贾家的人口记了个大概,现下见了人也能依稀对的上号来,笑着与众人一一打了招呼,行到宝钗,因脑海中没这么个人物,她不免愣了一愣,不知应该如何称呼。

    还好凤姐机警,笑道:“这是皇商薛家的嫡女,小名宝钗。薛妹妹素日里深居简出,夫人不认识也是有的。”

    虽然记忆力没有皇商薛家的存在,庄蒋氏仍是笑看向宝钗道:“原来是薛姑娘,失敬了。”说着又看向贾母,殷殷笑道,“老太君的座儿是早准备好的,如今我便领着您入席,好舒舒服服坐着看戏如何?”

    直到庄蒋氏笑着和另一家的夫人寒暄起来,贾母才收回了投降那边的视线,扫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几个女孩子,目光沉沉,眉头深锁。

    “老祖宗,那位夫人想必就是蒋家的那位今上亲自指婚给淑懿长公主做儿媳的小姐吧?不愧能得今上亲指,嫁给皇亲的人儿。今日一见,啧啧、果真是人尖儿里的人尖儿。”凤姐儿笑着看了眼正悄悄环顾四周的薛宝钗,笑着对贾母开口道。

    被她这么一打岔,贾母也发觉自己在外孙的婚宴上有些失态,便笑道:“正是那位蒋家小姐。想当年她还只是个小娃娃时,我也曾在她祖母怀里见过她,如今却是这般大了。”说着她垂下眼去,显然是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岁月。

    其实凤姐哪里是不明白她神色郁卒的原因——没了贾家的襄助,林琛的这场婚事依旧能顺顺利利的进行下来,甚至还能更加体面。见微知著,可见如今的林家不用依靠荣国府,绝对不仅仅是一场婚事而已。可贾家呢,现在竟是越发要依靠起这门正经说起来已经名不正言不顺的姻亲了……

    含笑一一应酬着前来打招呼的诸位夫人,凤姐心中有些微微发苦。

    管事的女主人们或许能看清繁华背后的真相,三春与宝钗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却想不到这许多。她们正微微垂头,香腮泛红的站在椅边,任由贾母和凤姐将自己介绍给其他的贵妇。

    眼前这位正与凤姐儿说得高兴地,乃是吏部张侍郎家的夫人。张夫人膝下二子,长子已经成家立业,次子却还没个着落,她今日过来,也未曾没有替儿子相看的意思。

    宝钗嘴角含笑,微垂蛴首,将一段雪颈弯成唯美的弧度,头上整整齐齐一套珊瑚头面,身上着一水儿桃红,规规矩矩的站在贾母身侧,只是站在那儿,就不知将多少官宦家的女孩儿比了下去。

    如此出彩的女孩儿自然引起了张夫人的注意,她眼前一亮,上前拉起宝钗的手对贾母笑道:“早听说老太君家三位天仙儿似的姑娘,今日见了方知名不虚传,真叫人一见就喜欢上了。”虽然席上有四个女孩儿,可宝钗是坐在贾母身侧的,张夫人也就没往别处想,只当她是三春之一。

    贾母见她略过探春看中了宝钗,心中虽有些不满,面上却仍是笑道:“这原是我家亲戚的女孩儿,今日一道出来长长见识的。要说我家的女孩儿,却是那三个。也怪不得你认错,我头回见她的时候,也觉得自家孙女都被比下去了呢!”

    听闻宝钗不是荣国府的姑娘,张夫人瞬间没了先前的热络,笑着又和贾母说了几句话,又拉起了探春的手笑着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先不说之后宝钗是如何悲愤交加,贾母这边却是满意的看着探春手上那只张夫人给的玉镯——探春能被吏部侍郎家的夫人看对眼,她这次的目的也就算是达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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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是山东大族,嫡支庶脉不知凡几,顾嫣然这一辈的兄弟也就特别多。林琛虽然招呼了不少好友帮忙挡酒,也未能免除在婚宴上被灌得酩酊大醉的命运。

    顾嫣然两手交握,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坐在喜床上。京中风俗,大婚当天新娘子不能下地,是以林琛在外面宴客用了多久,她也就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坐了有多久。

    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顾嫣然不由得皱了皱眉,耳边却听得侍女欢喜的声音:“姑娘,姑爷回来了!”

    顾嫣然一愣,然后才明白她说的是林琛,想起自己已经嫁给了那位白日匆匆见过的那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就算是一贯娴静稳重的顾二小姐,脸上也不免浮上两朵俏丽的嫣红。

    林琛喝的醉醺醺的,连走路都要人搀扶,他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不愿意面对那位尊贵的顾家嫡女,他却不得不面对——姬汶虽然晋封了亲王,实际上却是诸位竞争皇位的皇子中实力最薄弱的一个。忠恒亲王戎马出身,在军中威信极高,又有掌管兵权的母族的助阵,实力在众皇子中可谓雄厚;廉亲王最近虽遭今上厌弃,之前却一直在吏部掌管官员考核与晋升,这些年来,被他收买、为其效命的官员不知凡几。

    唯有姬汶,今上之前将他看作是废太子将来的助手培养,一直不肯给他个实际的差事,这几年虽然形势渐好,可又哪里比得过其他皇子多年来的积累呢?如今姬汶身后,也不过是将宝压在了他身上的林海、与他结盟互相利用的庄皇后以及并无多少实权的妻族罢了。

    而林家两父子虽然现在都在官场如鱼得水,却也只不过是瞧着风光。林家有着致命短板,就是子息不丰,亲眷亦少,无法在官场上互为照应,不然林海也不会一直容忍荣国府三番四次的无礼。

    顾家这门姻亲,无论是对于林府,还是对于姬汶,都显得极为重要。

    所以这位顾家的嫡小姐,林琛不仅要面对,还要好好地安抚她、照顾她,这样才能让实力雄厚的外家满意。

    林琛在外间用冷水擦了把脸,又换掉了满是酒气的外衣,嘴角噙着抹温柔的笑,走向了内间正坐卧不安的、他的“新娘”。

    ☆、第85章 中文

    林琛行事体贴温柔,生得又俊美,简直就是许多闺中女儿幻想中夫婿的不二人选。再者,他为了拉拢顾家,对顾家这位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女更是嘘寒问暖、小意温柔的紧,两人成亲不到三天,便哄得顾嫣然对他这个夫婿满意的不得了。

    按照雍朝风俗,新婚三日后,便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

    这一日小夫妻两个早早的起了身,梳洗停当后,两人便相携到了主院向林海请安。此时黛玉也到了,见两人过来,她不好打趣新过门的嫂嫂,对林琛这个哥哥却无须客气:“往日里哥哥还要半柱香才能过来呢,不知为何,今儿却来得早了。”说着拿手中团扇遮了半边脸,只留一双灵动的眼睛促狭的打量二人。

    顾嫣然是还没回门的新媳妇,不好接小姑子的话,只能将头垂下去,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只暗暗观察林琛行事。

    林琛果然护着她,笑骂黛玉道:“小丫头哪里恁多话!今儿你嫂子回门,你哥哥我还能耽误了不成?”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嘲笑了几句,方才一道往主院中去,向林海请安。

    自家姑娘要回门,顾家自然是早早的就准备了起来,直系的亲眷亦是早早的就到了顾府正房,就等着待会儿好好看看新姑爷,顾夫人更是半个时辰就要问一句姑爷他们过来了没。

    快到午时的时候,终于听到二门外有老妈子跑进来,喜气洋洋的喊道:“姑爷姑奶奶回门了!”顾嫣然的几位兄嫂连忙起身,亲自到二门外将一对新人迎进门来。

    先不说林琛见了长辈如何一一行礼,只说顾嫣然一回到家中,瞧见处处熟悉景色,竟是恍若隔世般,心中百感交集,抱着母亲便忍不住流下泪来。顾夫人膝下两女,却只有她一人能养在身边,自然也是疼惜得紧,见女儿流泪,心里也是一酸,亦是淌下泪来。

    母女俩这一哭可不得了,堂下还坐着好几位顾家女眷呢,此时更是有志一同的抹起了泪来。顾家的男丁又是被一道屏风隔在了外面,里间徒留林琛一人坐在堂下,四周都是嘤嘤痛哭的女眷,当下尴尬的紧。所幸的是很快开了席,林琛这个新姑爷自然要到外间与一堆大舅子小舅子吃酒,这才化解了尴尬。

    顾家诗礼传家,家中子弟皆是饱读诗书,便是日常叙话也常常是引经据典、字字珠玑,林琛客随主便,虽然心中觉得有些酸腐,却也只能跟着一道掉起了书袋来。如此一番你来我往,一席酒吃下来,林琛竟是很快便与大伙儿混熟了,说话间亦是少了些礼数,变得亲热起来。

    不过饭罢没多久,顾家兄弟正准备拉着林琛一道下棋,却被顾府的管家搅了兴致——岳父大人要见女婿,如今正在书房里等着呢。

    顾青岩将女儿视若珍宝,对于女婿自然是千挑万选,挑剔的不得了。当初庄蒋氏给顾林两家做媒,虽说这桩亲事自有他的政治考量在,可为了不委屈女儿,他也是细细考察了林琛好些日子,见林琛洁身自好、勤奋上进,果真与京中常见的纨绔子弟不同,这才下定决心,将自家的明珠许给了他。

    如今林琛能这么快便与自家小辈熟络起来,顾青岩自然是极为满意他的手腕,也乐得再指点指点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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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丁们在外间吃的是酒席,那是要招待新姑爷,顾嫣然自然是不需要这样的客套的,是以女眷这边的席面结束的也就早了许多。虽然心中好奇,众女眷却是极有眼色的,散席后不过寒暄了寥寥几句,便先后告辞,好让母女两个好好叙叙心里话。

    见人都走了,顾夫人便拉着女儿进了内室,两人依旧是相对着哭了一回,顾嫣然方才擦着泪笑道:“回家本是好事,我一直哭哭啼啼的,说不得还让母亲以为林家亏待了我呢。”

    顾夫人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道:“他们敢!能娶顾家的女儿,那是多大的造化,要是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母亲,母亲立时让你兄弟把姑爷绑了回来教训。”

    虽然知道母亲是说玩笑话,顾嫣然仍是觉得心中熨帖,忙道:“林家上下待我都好,小姑子性子和善,下人进退有礼,他、他……待我也好。”

    顾夫人见女儿虽羞得满面通红,神色间却是极为甜蜜,心里也就放下了大半,只是她仍忧心另一件事:“知道你是新嫁娘害臊,这三天不能轻易出门子,只是平日里你留心看,姑爷身边伺候的丫鬟规矩如何?”

    按理说爷们儿成了亲之后,原本服侍着的、没名没分却上了少爷的床的丫鬟们,若是得宠,也会在拜见了主母之后,被赏个名分,开了脸抬为妾室。这样的从小跟着公子一起长大的丫鬟,因为与公子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公子心中本就有一席之地,又对公子的喜好极为清楚,往往会成为新嫁进来的、根基不深的主母的劲敌。

    顾夫人之所以问女儿,也是出自这样的顾虑。若是林琛身边真的有什么狐媚子,她也不怕,左右给女儿陪嫁了几个出挑又听话的丫头,再怎么也不会让一两个狐媚子翻了天去。

    却不想听了她此问,顾嫣然神色间却是更加甜蜜,她垂下头把玩着衣角,羞窘道:“那日女儿拜见了公婆(婆婆是牌位),回来时却不见人奉茶,原也问了他、姑爷此话的。”说着她抬起头,两眼亮亮的,有些兴奋地对母亲道:“姑爷却说,他身边这几个侍女,竟是将来都要放出去的,还说、还说她们之后的归宿,便让女儿拿主意了……”

    一想到自家夫婿竟是如此体贴,竟为了自己连从小服侍的丫鬟也不要了,顾嫣然心中便甜蜜的不行。

    顾夫人却没有女儿那么乐观,嫁到顾家几十年,男人的品性,她再清楚不过。向林琛这样的世家公子哥,身边最不缺的便是源源不断的女人,如今为了哄顾嫣然、拉拢顾家,林琛随随便便的便能将服侍了自己好几年的侍女尽数打发了,更能看出这位姑爷不是个女色轻易能影响的人物。

    只是小夫妻俩刚成亲,正是甜蜜恩爱的时候,顾嫣然也需要一段时间熟悉林家的人事、与夫家磨合。这些话便是告诉了顾嫣然,她听不听得进去还是两说,便是听进去了,也只是徒增女儿的困扰,说不得还会影响小夫妻俩的感情,顾夫人便只能将话埋在心里,想等着哪日时机恰当,再与女儿分说。

    之后母女两人自然又是说了一番林家的人事,其实顾青岩能如此爽快的将女儿嫁过去,除了当下林家真算得上是门好亲家外,还有一点便是——林家并没有主母,只有一个女儿管事,顾嫣然只要一嫁过去便能当家,还不用侍奉婆婆。光这一点,就不知有多少夫人羡慕。

    不过顾夫人却是错估了黛玉的本事,她原以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虽说又宫里的嬷嬷教导,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却没想顾嫣然竟告诉自己,林府仆从皆是进退有礼、令行禁止,白日当值、晚上上夜亦是一丝不苟,家规森严不逊顾家,可见黛玉管家有方。

    有一个管家有方的小姑子,对新嫁过去的未来主母可不是件好事……

    ☆、第86章 中文

    因为林琛资历浅,在户部虽有个郎中的名头,他做的却仍是笔帖士的活计,平日里便是清闲的很。林琛那位上峰又见他新娶娇妻,正是甜蜜的时候,遂又给他免了好些差使。这阵子林琛除了出门与人吃酒,便是回府安抚娇妻,在别人看来,他的小日子过的是自是极为安逸。

    姬汶却不知是因巧合还是别的原因,刚好赶在林琛成亲前几天得了个出京的差事,带着几个户部的官员一路轻车简行往南边去了。

    从林琛成婚到现在,两人竟是还未见过一面。

    姬汶会做出这种一声不响便离开这种逃避的举动,倒是在林琛的预料之中,那人隐忍惯了,向来不敢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感情,自己成婚他心里肯定会有些别扭,却怎么都不会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与其让他一直在京城里看着自己与顾家做戏,还不如出去转悠转悠,散散心冷静一下。

    是以对于姬汶的离开,林琛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却不想今日他刚陪着顾嫣然从娘家回来,便听到兰薰回禀,说是亲王爷今儿回了府,却似是病的不轻,宫里已经派了数位御医过去。

    想到姬汶的旧伤,林琛登时站了起来,外袍都来不及披上,便要往外走。

    顾嫣然头一回见他这么冒冒失失,忙上前将人拉住了,笑道:“爷这是干什么?千岁爷才刚回府,哪里好见客。便是爷忧心殿下,也合该让他们写了帖子,定了日子再行拜访的好。”

    林琛一面穿上外袍,一面对顾嫣然道:“外间事奶奶许是不清楚,我与殿下交情不同别个,不很讲究这些个虚礼,若是这时候不去,反倒显得我与他生分了。”

    说着便拂开顾嫣然拉着自己的手,往外面匆匆去了。

    顾嫣然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林琛的背影半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方才看向适才传话的兰薰,冷笑道:“兰薰姑娘倒是好本事,连千岁爷今儿回京,还受了伤的事都一清二楚。这可不像是碎嘴的奴才能晓得的事。”

    兰薰面无表情的向她行了一礼,回道:“回奶奶的话,以往亲王府里来人,若是要传什么话,皆是先告诉了门房,再由二门上的婆子进来告诉奴婢,奴婢再转告爷的。今儿奶奶不在,那婆子无法,只好又告诉了奴婢。”

    其实林琛虽然将这个顾家的嫡女捧得极高,又怎会真的让她一个外姓人真正接触林家的机密事?顾嫣然虽然从黛玉那儿拿回了管家权,能看到的却也只有林府明面上的账本。林府最要紧的暗账,却是被林琛一式两份的给了谢青、桂馥这两个心腹打理。而交出了管家权的黛玉,也仍旧打理着林府与亲王府、公主府的人情往来。在这些现今的林府最紧要的事情上,林家父子俱是有志一同避开了这位来自山东顾家的媳妇儿。

    顾嫣然虽然隐约知道夫家与亲王府关系甚密,也只以为是比较亲近一点儿上下级关系罢了。适才林琛急吼吼的要往亲王府赶,她还只以为林琛是急着向忠敦亲王卖好呢,心里还颇为看不上林琛的举动,觉得他失了世家的风仪。

    却不想,林家与亲王府的交情竟是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

    虽然长在深闺,顾嫣然却也隐约知道重臣交结皇子不是什么好事,遂暗暗将此事记下了,准备悄悄地使人传话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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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汶此次下江南,名义上是奉圣上旨意为万寿节采买花石珍玩等物,实际上却是为了巡查自林海离任后便愈发混乱的江南盐政。这本是本是一件危险的差事,林琛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可姬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偏偏硬是将此事瞒下了,甚至为了不让林琛起疑,连侍卫都只带了几个。

    可江南官场一贯混乱,更遑论盐政一事更是牵扯到了无数人的利益,那些个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的。虽然姬汶只不过在江南略有了一番动作,便遭到了某些已经穷途末路了的家伙派出的杀手接二连三的袭击,受伤更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过他如今位列亲王,地位尊贵,那些人顶多是想将他吓退,倒也不敢真的对他动手,姬汶这才一路安然无事的回了京城。

    林琛到的时候,姬汶正趴在床上,孙太医与一个眼生的年轻太医正在给他换药,见他进来,连个眼角儿也没赏给他。

    林琛也不恼,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姬汶的伤势,惊道:“这是怎么弄得?竟是伤的这般厉害!”他原以为姬汶是生病,哪知竟然是受了伤。

    姬汶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由太医将各种药膏往自己伤口上涂,淡淡道:“比起当年在毓庆宫受的,这点小算个什么。”

    他当年不受今上待见,在毓庆宫被太子刺了一剑的事情,在京城贵胄之中也不算什么秘密。林琛就罢了,孙太医更是那时候给姬汶看过病,自然也清楚个中究竟。可那个陌生的太医还在场呢,姬汶居然还提起这桩堪称屈辱的往事,可见是没把他当外人了。

    林琛扫了一眼那个侧对着自己的太医,长得果真俊俏,不动声色的上前接手了太医的工作。孙太医正要说话,却见他手法谙熟,便又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轻手轻脚的给姬汶上了药,如今天热,伤口包扎起来倒会坏事,林琛也就省了这道工序。

    避开姬汶背上的伤口,拉上薄被搭在他腰上,又浑然不避讳的给人拢了拢发丝后,林琛这才转身对孙太医笑道:“汤药的方子可曾得了?若是得了,劳烦太医往我哪里送上一张。”

    孙太医忙恭声应了,又笑道:“王爷的伤处浅,倒是不妨事。只是一经血光,到底伤了元气,微臣几个商量出的方子,也不过是为了固本培元、养气补血罢了。王爷若是高兴,便吃个半月,若是不喜,只用个十天也是无妨的。”说着又给林琛交代了种种禁忌,林琛也都一一记下。

    等太医都走了,姬汶便瞪他一眼,笑骂道:“宫里人刚走你就来了,倒是巧的很!”

    他背上有伤,只能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仰着头与人说话,倒是颇为吃力的样子。林琛见状,干脆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让他半趴半抱的倚在自己怀里,才道:“哪里是我来得巧,分明是严长史见王爷伤的厉害还想瞒着人,才叫人往我府里送信儿的。若不是他,只怕这时候王爷还瞒着我呢!”

    说着他又似笑非笑的看了怀中人一眼,语气凉凉的道:“我还没问王爷南下办差怎么就受了伤呢,王爷倒是拷问起我来了。”

    姬汶被他半抱在怀里,说话时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气势本就弱了一截,再者瞒着林琛出京本就是他有错再先,倒也不好总是与他胡搅蛮缠。

    是以姬汶象征性的在他怀抱里挣扎了两下,便安安分分地被他拥在怀里,懒洋洋的答道:“原是江南盐道上报了亏空,父皇气的厉害,便叫我打着采买的名义下去了一趟,只想着能揪出几个硕鼠来。”

    林琛在看到他身上明显是被利器弄出的伤口时便已经猜出了大半原因,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却仍是气了个倒仰:“盐政那也是你现在能碰得!你亲眼见到的,我父亲花了多久才从里面摘了出来,如今你不过去了一趟江南,那些人就能买凶杀你,要是你一头扎进去了,再没有另一个石澜清(注一)能救你!”

    姬汶见他气的厉害,心里倒是泛出一股子诡异的欢喜起来,笑道:“江南的水多浑我比你还门儿清,这时候趟进去,你当我是姬汯呢。再者,今上是什么人,岂会真的让我接手这等机要?真正办案的人还在江南搏命呢,我也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给他分担些许压力罢了。”

    听他这么说,林琛倒是放心了些,他也懒得猜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将自己送到了虎狼堆里去,只一心叮嘱姬汶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一个盐铁、一个治河,这官场上有多少人都栽在了上面,这玩意儿一旦沾上了,那是连太子都不能摘出来的。你不过是做了一回幌子,便给自己落了一身伤,这也算是个教训了。”

    他在这里教训的兴起,姬汶却没有回答他。林琛觉得奇怪,低头看他,却见那人的神情竟是少有的严肃与……悲伤。

    未待林琛去问,姬汶便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今上南巡那回么?黄河决堤,我们被大雨困在齐河县,连黄河的边儿都未见着。可就连齐河县,那里的景象,说一句哀鸿遍野也不为过。这一回我们下江南,我又就亲眼见了多少灶户被生生折磨死,多少生长在两淮盐场周边的百姓都吃不起盐。都说治河着天(今上)杀、治盐者官杀,可说到底真正受苦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他作为皇子,就算并不受父皇的宠爱,却也是锦衣玉食高楼广厦的长到这么大,又哪里真正见识到什么民间疾苦?等他真正见识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见识到了那□裸的贫穷与困苦,心中又岂止是讶异心酸几字能说得尽的。

    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因为官员的一己私利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心里除了愤怒,便是深深地无力——他空有一腔济世救民的宏图伟愿,奈何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猝不及防的被人整个抱起,他被林琛紧紧地拥在了怀里,耳边仍能感觉到那人说话时的阵阵暖风,那双总是笑意吟吟的桃花眼上亦是写满了认真:

    “姬汶,你一定能当上皇帝,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有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石澜清:废太子侧妃的兄弟。林海乞骸骨的时候,就是这货替了他的职务。

    ☆、第87章 中文

    贾元春最近很烦恼。

    自己被庄皇后送到亲王府后,连王爷的面都还未见上便得到王爷奉旨出京的消息也就罢了,可王爷如今回来了,竟又传出病了不见人的消息。她们这些侍妾自然也就只能等王爷痊愈后再发挥作用了。

    可这样一来二去之间,王爷说不定早就将她们这些人抛之脑后了。她贾元春连名分都不要便进了王府,图的可是侧妃的宝座,如今连王爷的面儿都没见上便要面临失宠的危险,这可怎么能行呢!

    不过贾大小姐也是有几分机智的,她趁着姬汶不在府里的时候,用讨好庄皇后的手段来讨好方氏,很快便让方氏对她刮目相看起来,虽然暂时没能混上心腹的地位,可也能在王妃面前说上几句话了。

    今儿贾元春给方氏带来了一座荣国府新送过来的两尺高的红珊瑚盆景,趁着方氏高兴,她便趁机哄劝道:“奴婢今儿听小丫鬟碎嘴,说是王爷院子里镇日光进出的便有十数位太医呢。奴婢听着觉得怪骇人的,忧心的很,便想着问问娘娘,也好安安我这心。”

    方氏一面打量着那盆景,一面漫不经心道:“太医院就是这样,胆小怕事的很,往日里我不过是个伤风,他们也能一溜儿的派出五六个人来。我都这样了,王爷就更不用提了。要哪天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反倒是推三阻四的不敢来呢。”

    贾元春便又笑道:“还是娘娘见多识广,如今听您一番教导,奴婢这心也就安下来了。娘娘与王爷夫妻情深,王爷有您照顾,想来离大好之日亦不远已。”

    听她这么说,方氏立时冷哼了一声,想来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撇撇嘴欲说些什么,瞧了瞧四周,却又忍下了,挥手斥退了婢女,她才向元春低声抱怨道:“我如今当你是个知心人,下面的话你也就莫笑话我。你以为王爷下令说不见外人,我便不在那个‘外人’里头?告诉你,我与你们一道,连王爷的面儿也见不着一个。要不是这些日子王爷送了我些江南的稀罕玩意儿,说不得我也与你们一样,真以为王爷生了大病呢。怕就怕啊,王爷不是抱恙,而是院子里面有什么我们不能见的‘好东西’呢。”

    贾元春见她上了套,心中一喜,却做出一副歆羡的样子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只王爷抱恙却仍记得给娘娘搜罗珍玩这一点,便可知王爷待您的心了,那是多少女儿家羡慕的。再者,便是王爷真得了什么稀罕宝贝,为了她不思正事,那也只能是一时的新鲜罢了,又哪里越得过娘娘您去?”

    她句句话看似宽慰方氏,其实句句都意有所指,以期挑起方氏的妒火,激得她冲到正院去,好叫自己见上王爷一见。

    方氏又不是没脑子,自然看得出她打得是怎样的算盘,心中不免冷笑。姬汶是怎样的人,方氏压根儿就不相信他会为了个女人不务正业,他不准自己这个王妃探视,其中定有什么说不得的隐情。她会在贾元春面前拈酸,也不过是为了看看她这个皇后身边的近人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罢了。

    如今贾元春也是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方氏心中暗恨不已,面上却是一副真的被贾元春挑起了怒火的样子,当即便站起身来吩咐侍女道:“将小厨房里给王爷熬的汤给我端来,今儿本王妃要亲自给王爷送过去!”

    说着她看了一眼满脸跃跃欲试的贾元春,亦笑道:“既然妹妹忧心王爷,便也与我一道过去吧。”到时候若是姬汶发了火,自己也好有人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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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汶受伤后,林琛自然是镇日悄悄往亲王府里跑,这些天又不该他当差,他索性整个白天都耗在了姬汶这里。

    今儿林琛出去端了药回来,一进门便见姬汶又闲不住的拿户部的折子看了起来,忙上前夺了过去,笑道:“祖宗,太医吩咐了你要静养呢。怎么就这么闲不住!”

    姬汶一口气将那碗药灌了下去,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个蜜饯,这才笑道:“你要是与我一样整天闷在院子里什么事儿都不能做,自然也会闲不住。”

    他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一点小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的了,如今这副德性,也只不过是做给今上与那起子人看,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的确是为了差使差点丢了半条命罢了。只是天天闷在院子里,是个人也能闲得骨头痒。

    林琛哪里不明白他的郁闷,邪笑着上前将人拥在怀里,调笑道:“哪里就什么事儿都不能做了,依我看,不出门能做的事情也多的很呢……”说着便要动手动脚起来。

    两人这边正闹着,却又听得外面侍女特意提高了音量给王妃请安,姬汶连忙止住了他的动作,转身躺到了床上装病,又用眼神示意林琛赶快躲起来。林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躲到了小隔间里。

    方氏请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姬汶正被林琛转身前那意味深长对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便提高了音量道:“王妃进来吧。”

    方氏带着贾元春打帘子进来,却见屋内并无侍女服侍,绕过屏风后更是一眼见到角落处摆放了不少冰盆,弄得整个屋子都凉飕飕的,登时便有些惊疑。压下心中种种猜测,笑着走到姬汶床前给他施了一礼,方道:“昨儿妾身娘家送了支极好的老参过来,妾身便想着王爷院里正用着药,能用得上也说不定,便给您送了过来。”

    姬汶便笑道:“人参而已,随便使个人送过来便罢了,哪里能劳动王妃亲自过来。”

    本来方氏还有些担心她们擅自过来会惹姬汶不快,却见姬汶态度一如往昔,心也就放下了大半,甚至还有胆子半撒娇般埋怨道:“王爷都回来好些天了,妾身却连您的面都没见着,又看到府里太医来来往往,心中自然担忧王爷。只好借了这老山参的光,过来见上王爷一见啊。”

    在林琛面前与自己的妻子相处,姬汶本就有些不自在,方氏这么一撒娇,更让他觉得别扭。唯恐林琛多心,姬汶干脆佯装没听懂方氏的抱怨,只笑道:“本王身子已经无妨,太医也说了只要静养便可,倒是难为王妃忧心了。”这便是赤果果的逐客令了。

    方氏却向没听懂他所话中意思一般,她拿眼扫了一圈姬汶这间布置的极不适宜养病的卧房,一脸真挚的关切道:“即便有太医妙手回春,王爷亦合该好生保养才是。如今天气燥热,房中放置这么多冰盆虽然凉爽,却也是有些违了养身之道。再者,适才进来时妾身便见内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虽知道王爷一贯不喜人贴身服侍,奈何如今情势特殊,还是让她们随时守着的好。”

    姬汶死死地盯了她半晌,方氏却也怡然不惧的回望了过去,姬汶终究是不想和她撕破脸,只是僵着脸道:“王妃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现下有些乏了,王妃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方氏笑吟吟的答应了,向他行了个礼,便领着从头至尾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的贾元春转身出去了。

    见人都走远了,林琛才从藏身的小隔间踱步出来,对仍有些气恼的姬汶调侃道:“能将王爷噎的说不出话来,我倒也算是第一回见识咱们这位王妃娘娘的本事。”

    姬汶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上外袍,一边恨声道:“这女人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说话居然这么没个章法。”就算她看出了自己是在装病,也大可不必这般直接指了出来啊。难不成给了他没脸,她这个做妻子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林琛一眼便看出他心里想些什么,遂笑道:“不得不说王妃倒是有些机变。若是刚刚她过来了一趟,明明觉察出了这儿的种种不同却一句质疑的话也不说,说不得王爷还会疑心她是否会给外面通风报信。所以她便干脆将这事儿挑到明面上,虽然惹了王爷不快,却也能免了自身遭怀疑。这不,王爷现在不也只是恼了她的无礼,而忘了她发现了什么吗?”

    以往姬汶尽是在方家又惹了麻烦的时候才会提起方氏,久而久之,方氏在林琛心里也就落下了个莽撞愚顽的印象,不想这回见到了真人,却发现自个儿的认知出了差错。

    这倒也不能怪姬汶忽悠人,虽说他自个儿从小长在皇宫大院里头,可对宫嫔妃子们那套勾心斗角的把戏却是见识的不多,后来他出了宫,面对的也尽是男人间的尔虞我诈。作为一只宅斗菜鸟的亲王殿下,又哪里能和从小便与嫡母斗智斗勇的林琛一样,明白女人那笑吟吟的美人皮下面隐藏的危险呢?

    这回听了林琛的分析,知道刚才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一圈,姬汶难免有些忿忿。

    林琛见他垂着脑袋,只以为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呢,忙笑着顺毛道:“她不过是个后院里的女人罢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玄彻若是拿自己和她比,岂不是轻贱了自己。”

    却不想姬汶闷头想了一会儿,一合掌道:“怪道刚才那人眼熟呢,那不就是皇后往我府里塞得那个荣国府的贾……贾什么吗?”

    亲王殿下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讪讪的抬起头,果然见林琛幽幽的看着自己……

    “贾元春?!”

    “王爷只告诉了微臣中宫给您赏了侍妾,却怎么不告诉微臣,微臣的大表姐也在那些人里面呢……”

    ☆、第88章

    值得姬汶庆幸的是,对于亲王殿□边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林琛向来十分看得开,虽然现在知道了贾元春的存在有些膈应,却也没把她当多大回事儿,拿来调侃了几回姬汶也就罢了。再说了,他现在身上领着户部的职,又要操心林家在西北的买卖,还要防着顾家在紧要关头反水,就算他觉得贾元春膈应,又哪里分得出精力来操心一个姬汶后院的女人呢,

    今日林琛在外书房见了一回刚回府的谢青,门上又拿了贾家的帖子的过来,说是贾琏请他吃酒。这些年林琛没少打着贾琏的名义在忠顺亲王的眼皮子底下兜银子,如今他下帖子请客,林琛这点面子自然是要给他的。

    既说了是吃酒,贾琏请的客自然也不只林琛一个,林琛过去的时候贾琏、贾宝玉、冯紫英、石光珠还有几个眼熟的纨绔们已经落了座,见林琛进来,都笑着要灌新郎官酒吃。

    贾琏便笑道:“林兄弟成亲那日你们灌得还不够么?这时候还要闹。”

    林琛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连饮了三杯后才笑道:“劳烦诸位就等,林某人甘愿自罚三杯。至于多的,却是没有了。”说着便放下了酒杯,往贾琏右下首坐了,正与冯紫英面对面。

    他刚坐下,宝玉便拉了个人过来,向在座诸位引见道:“这位便是我前些日子说起过的,柳家冷二郎是也。”说着又对林琛笑道,“其他人我不知道,林表哥定是没见过他的。”说着又给柳湘莲一一介绍在座诸人。

    柳湘莲素来喜欢串个戏文,扮个小旦,最是风流不过的人物。现在席上坐着的除了林、冯、石三人外,又皆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最是喜欢玩风弄月的,又岂会没听说过冷二郎的名声,就连贾琏也是对其歆慕多时,只不过他为人冷傲,众人难以结交。这回由宝玉引荐,他们自然都围了上去与他说话儿,独有林琛与冯紫英相对着喝酒。

    林琛便笑道:“这冷二郎是连郡王府的帖子都敢拒了的人物,宝玉和他倒是好交情。”

    冯紫英看了眼正冷着脸被众人围着的柳湘莲,微微一哂道:“一个破落户武夫罢了,仗着好身段好脸面人肯给他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与如今崇尚南风的京中子弟不同,冯紫英生平最厌恶这些个男人间的龌龊事,偏偏柳湘莲还是因为这个出名的,他自然十分看不惯。

    见他一脸嫌恶,林琛只是笑着举了举杯,并未多说什么。

    贾琏一回头,便见林冯二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是看不到这边的热闹似的。他是知道冯紫英的怪毛病,此时见他坐着不动也就没说什么,可怎么连林琛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啊?冷二郎的名声京城人谁知道瞧林琛的样子,竟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贾琏生怕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惹了林琛不痛快,又担心林琛只是害羞不好意思上前结交而已。

    他眼珠儿一转,笑眯眯的凑上前去敬林琛的酒,等林琛站起来喝了,他便道:“林老弟你不爱出门,许是不知道这冷二郎在京城的名声。他的小旦啊,比起琪官儿也是不差的。”

    宝玉听到这话,急吼吼的拉着柳湘莲过来了,对林琛笑道:“二郎好的可不止是戏,骑术拳脚也是一等一的娴熟呢。依我看,光说拳脚,咱们这群人里面比得上冯大哥、林表哥的,也就是他了。”

    冯紫英刚想刺一句“他是那个门牌上的人,也配称一声咱们”,被林琛使眼色给压了回去,只能冷笑一声,闷头喝酒。

    因为平日宝玉对林琛十分推崇的缘故,其实柳湘莲对于林琛的印象是十分不错的,今天见他没跟那些纨绔一般围上来,这印象就更是好了三分。是以等宝玉噼里啪啦一堆说完,他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向林琛示意。

    不动声色的看了满脸堆笑的贾琏一眼,林琛起身饮了柳湘莲敬的酒,笑道:“久仰二郎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幸甚、幸甚。只是我今儿酒已经有了,实在不敢再喝,还望下回领教二郎高招。”说着搁了酒杯便要坐下了。

    其实柳湘莲在京城还是很受追捧的,平常纨绔们都是求着柳湘莲能在自家堂会上串个角儿,能让冷二郎唱上两嗓子,说出去也有面子。贾琏也是看在他生得好,名声响,又有个世家子的身份(虽然没落了),不似小戏子那般腌臜,这才巴巴的将人带到林琛面前,却不想,林琛竟是这么不给人脸面。

    主动敬酒还被人嫌弃,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冷二郎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登时便冷笑一声,狠狠地瞪了满脸尴尬笑容的贾琏一眼,摔了杯子就走,宝玉连忙跟上去说情。徒留贾琏一个在原地尴尬的不行。

    贾琏不是傻子,林琛这些年在西北的动作虽然隐蔽,却也不能尽数瞒过他的眼睛。刚发现谢青居然和大漠的人悄悄接触的时候,他先是吓了个半死,又将把自己拉上贼船的林琛恨了个半死,然后就是整天的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抄家的圣旨就过来了。不过等敦郡王成了忠敦亲王后,他倒是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现在既然已经上了这位爷的船,那就只能跟着一条路走到黑,再没有下船的机会。

    等他想明白了,原本被他恨之入骨的林琛也就成了香饽饽,日日都想着该怎么讨好了这个表弟,好让忠敦亲王能将他这号人物也记在心里。

    可惜的是,林琛和忠敦亲王一个样儿,看着是个春风化雨随和的不得了的性子,实际上却是刚愎自用的很,贾琏不过是失却了投诚的先机,这两人便能一直防着他到现在。特别是那个忠敦亲王,就好像他这些年在西北为他卖命是假的一样,眼里根本没他这么个人。

    后来他偶然得知了林琛雅好南风,又想起他平日里跑亲王府的那个热络劲儿,便对他和姬汶之间的关系有了隐隐约约的怀疑,不过转念一想宝玉和北静王也是如此,他也就释然了。

    贾琏也是被亲王府连年的漠视逼的没了办法,才会想出给林琛拉皮条示好这样的昏招。

    林琛刚在马车里坐定,就先绷不住笑了出来。他的书童侍砚连忙凑趣:“大爷今儿兴致倒好,琏二爷这回定是下了血本了。”光他们那桌下人席面上就有好多平日难得的稀罕吃食,主子们的席面不知道要奢华到哪里去呢。

    听完他的话,林琛又是一顿笑,好容易停了下来。拍拍侍砚的脑袋:“嗯,贾琏这回倒真是下了血本。”岂止是下了血本啊,简直连脸面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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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敦王府。

    林琛与姬汶两个相对着饮酒,他先是将贾琏的事儿跟姬汶说了,又道:“听说他们府里又惹上了人命官司,不然贾琏也不会急成这样,连世家子的脸面都不要了。你吊着他也够久了,左右贾琏生意上也算是个能人,说不得日后还有用处。”

    这便是在给贾琏求情了。

    西北的事务虽然一直都是林琛在打理,姬汶也是知道这里面巨大的经济利益与政治回报。这也是他虽然不肯明明白白的接受贾琏的投诚,却也一直没有远了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一贯不喜荣国府作风的林琛会主动给贾琏求情,姬汶不可避免的将林琛的转变与柳湘莲联想到了一处去。

    有了这样的想法,姬汶自然不会对收下贾琏再有什么兴趣:“虽说这贾琏现下还有些用处,他们那一大家子却太过糟心。若是真的将人收拢过来,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他说的虽是气话,却也是实情。光是今年那荣国府都不知道惹上了几桩官司,他们家的凤凰蛋还和外姓郡王纠缠不清,姬汶可不想有这么个满头小辫子的盟友。姬汶越想越觉得在理,看向林琛的目光也就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林琛笑着给他倒了杯酒:“贾琏虽说没个功名,却也是难得的聪明人,对你也还算忠心。这些年要不是他在平安州为你我遮掩,西北之事也不会如此顺遂。至于荣国府,贾琏说是长房长孙,却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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