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从没有像今曰这么空旷过,几乎所有人都被调了出去保护朝中重臣,护卫辎重营,护卫未来的国母张小狄。

    晚风吹不动气死风灯里的烛火,院子里虽然算不得灯火通明但黑暗依然遮掩不住光明。已经进了深秋,风吹下来的时候带着冷意,吹在人身上似乎能吹起骨子里一样。还不到十月,就已经带着点冬意。

    独孤锐志在军稽处最深处的药房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上次李闲恶作剧般的将几个长安城里的青楼红姑娘一口气都招了来,也没能改变独孤锐志一心向药的姓子,那几个女子被独孤锐志全都赶出了门,一个个凄婉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措。

    军稽处里的人都出去忙各自的事,唯独独孤锐志依然专心致志的研究着叶怀袖的伤势。他是个药痴,一旦钻进去就很难再出来。

    独孤锐志将自己的小院让给了叶怀袖休养所用,他住进了药房。

    翻遍了药典,想的头疼,独孤锐志还是没有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所以他打算回去再看看叶怀袖的伤势。将自己抄录下来的几个药方揣进怀里,独孤锐志出了药房快步往小院的方向走。

    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军稽卫,这让独孤锐志有些诧异。

    他是个药痴,但绝不是白痴。院子里没有遇到军稽卫,独孤锐志第一时间就想到肯定是长安城里又出了什么大事。而且是急事,不然院子里的人不可能全都派了出去。他不担心外面出了什么状况,他担心的是叶怀袖拖着伤重的身子又跑出去指挥行动。

    对于叶怀袖的姓子,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深怕还没养好身子的叶怀袖不顾伤势出去,所以脚步越发的急迫起来。

    从走变作小跑,不一会儿独孤锐志的额头上就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狄今曰也没有来药房!

    一边跑,独孤锐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由此可见,长安城里出的事肯定是非常急迫的。甚至危及到了小狄的安全,以至于那个丫头今天竟然没有来药房。越是出了大事,他就越担心叶怀袖会真的跑出去。

    一边在心里祈祷,独孤锐志一边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排房子,再往前就是相对读力的那个小院。看到院子里灯火还亮着,独孤锐志的心里踏实了几分。他缓缓的将速度降了下来,喘着粗气往那边走。他心里惦记着叶怀袖的伤势,所以没有注意到暗处有个人紧紧的盯着他。

    雷泽负责在院子外面戒备,将那三个被偷袭而死的军稽卫尸体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才弄好,他就看见有个人快速的往这边跑了过来。雷泽心里一惊,心说莫非是军稽处的人发现了什么?他没敢直接挡住那人,而是藏身在暗处。

    看到那人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猛的从暗影里跳出来,一刀戳向那人的后颈!

    独孤锐志看着院子里的灯火快步往前走,忽然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哎呀一声向前扑倒,摔了个结结实实。可就是这一摔,竟是让他躲过了雷泽从他背后偷袭的这一刀!

    独孤锐志翻身坐起来,就看到有个踉跄的身影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谁?!”

    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去死!”

    雷泽一刀戳过去却戳了个空,身子重心失调险些栽倒。稳住之后懊恼的想要破口大骂,见那人竟然还傻乎乎的在地上坐着,他更来气,大步迈过去一刀斩向独孤锐志的头顶!

    噗的一声。

    一大包药粉在雷泽的脸上炸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白乎乎的粉末涂了雷泽一脸,眼睛里也钻进去不少,瞬间,一股火辣辣的疼让雷泽几乎忍耐不住。两只眼睛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疼的脑子里都仿似有一根锥子在来回拧着。

    独孤锐志脱手一包药粉砸了过去,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砸出去的是什么。自从进了军稽处他很少再带兵器,可身上永远不会缺了药。虽然他的本事是血骑四虎中最弱的一个,但并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也是会杀人的。

    一包药粉砸出去之后,独孤锐志立刻站起来,从鹿皮囊里摸出一个瓷瓶,拔开盖子泼在对面那黑衣人身上。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敢在军稽处里对他动刀子绝对不是朋友。那瓶子里装的是烈毒,泼在雷泽身上就好像泼了一瓶硫酸一般,一瞬间白烟就从雷泽身上冒了出来,紧跟着,雷泽身上的肉就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啊!”

    一声凄厉的哀嚎在夜空中响起,飘出去很远。

    独孤锐志知道此人已经必死无疑,看都没多看一眼转身就往小院子里冲,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将那人的刀子捡了起来。才直起身子,就看到又一个黑影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冲了过来。

    “哎呀,还有一个!”

    独孤锐志一刀迎着那人砍了过去,竟是带着些许的风雷之声。

    当的一声,半空中炸出一团火星。独孤锐志手里的刀子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荡上了半空,当啷一声,落在最少二十米远之外。独孤锐志愣了一下,还要拦那人,却被那人揪着衣服一把掷了出去。

    腾云驾雾飞了一段距离之后正巧落在小院门口,于是独孤锐志就看到了让他吃惊的一幕。

    院子里,在流血。

    …………李飘峰高高举起了铁钎,朝着叶怀袖的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军稽处的铁钎尖锐而锋利,能轻易的刺穿两层皮甲。叶怀袖身上没有甲胄,除了她的长裙之外就只有一床薄被。要挡住那锋利的铁钎,显然不可能。

    铁钎笔直的落下,然后狠狠的刺进了身体里。

    一股血在半空中溅了出来,落在叶怀袖身上的薄被上。那血在灯火下星星点点的洒落,透着一股异样的色彩。

    紧跟着,又是噗的一声轻响。

    李飘峰眉头一皱,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于是看到一只苍白纤细的手里握着一柄匕首,而除了刀柄之外匕首大部分都在他的小腹里,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李飘峰就看到了一张还有些惊慌的脸。

    算不得很漂亮,但看起来挺顺眼。

    蹲在叶怀袖脚边瑟瑟发抖的宫女不再发抖,李飘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宫女之前的懦弱恐惧都是装出来的,而且还装的那般像。

    这宫女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那铁钎,身子一拧,硬是用血肉之躯将铁钎下落的方向改变,然后她将袖口里藏着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李飘峰的小腹中。那只手纤细,但有力。匕首在小腹里猛的一扭,李飘峰的脸随即痛苦的扭曲起来。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肠子断裂的声音。

    刺伤了他的宫女一脚将李飘峰踹翻了出去,然后将自己肩膀上的铁钎抽了出来。她持了铁钎站在叶怀袖身边,身形笔直,哪里还有之前的畏缩之态?

    几乎与此同时,院子里之前还吓破了胆子的几个宫女几乎是一瞬间同时出手,李飘峰带近来的五个亲信,竟是在几秒钟内被刺伤了三个!

    剩下的两个刺客立刻后退,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那几个较弱的女子。

    叶怀袖从袖口里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身边的宫女,对她点了点头道:“先把伤包一下。”

    “属下没事。”

    那宫女有些懊恼的说道:“咱们飞龙的人太久没有出手过,所以属下的反应还是慢了些。让大档头受了惊吓,属下失职。”

    “凤谪,这是你第一次出手杀人吗?”

    叶怀袖问。

    宫女点了点头,脸色依然很白。

    “是”

    “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叶怀袖问。

    叫凤谪的女子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感觉。”

    叶怀袖笑了笑,视线转向跌坐在地上的李飘峰。

    “你确定自己真的很了解军稽处?”

    看着那张越发扭曲的脸,叶怀袖认真的说道:“你了解的,是让你了解的。军稽处你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你真的不该跟我说那么多话。如果你一开始就冲过来杀我,凤谪她们几个未必能挡得住。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拖延时间不是为了等人来救我,而是为了让凤谪她们演好戏,让你放松戒备。”

    …………“飞龙……是什么?”

    李飘峰在临死之前,问的是这句话。

    “是个秘密,我不告诉你,哪怕……你已经是个死人。”

    伤了三个刺客的飞龙密谍快速退回来,在叶怀袖身边围成个圈子。她们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学来的东西却没有忘掉。四个女子护着叶怀袖,就好像一朵有四片花瓣的花朵,叶怀袖,就是花蕊。

    剩下的两个刺客见事情突变掉头就跑,只是才转身就看到一抹黑色闪电。

    两颗人头同时飞起,没了脑袋的脖子里血瀑布一样喷出来。

    跌坐在地上的独孤锐志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个手里握着一道黑色闪电的身影,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认真严肃的说道:“安之……你这么冒失的跑进来,难道就不怕我失手伤了你?”

    李闲根本就没理会他,这句话毫无意义。

    “参见主公!”

    四个宫女整齐的俯身施礼,神色都有些激动。

    李闲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叶怀袖身边问道:“有没有事?”

    “你明知道不可能有事的。”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不过确实有点危险。”

    “我来晚了。”

    李闲歉然道。

    “来晚了得罚!”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

    “好!”

    李闲将黑刀塞给一边有些发傻的独孤锐志,然后将叶怀袖背起来大步往外走:“以后你就一直在我两步之内,我就不会来晚了。”

    他背着她,步伐稳定。

    她靠在他背上,眼神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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