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一权臣 作者:钟晓生

    第7节

    李绾愣了愣,点头道:“也好。”

    高展明突然心中起了疑惑。李绾一个月前才说过,高亮与文章上尚有些欠缺,他和自己在这里读书不过一月,虽说李绾这里的确有不少经典藏书,且难得的是藏书上还有历代大家的批注,自己在这里读书也受益匪浅,可短短一个月,高亮的文章就能有如此大的进步?且李绾又说他用典布局有自己的风范?难道……

    他不禁想起自己那些找不到的手稿。

    高展明立刻将目光投向高亮,高亮也正在打量他,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高亮立刻将目光挪开了。

    高展明心里狐疑更甚,正待开口询问,却听李绾道:“我来找你们,除了问你们功课,还有一桩事要告诉你们,你们提前做一下准备。”

    高展明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和高亮一起打起精神听着李绾的话。

    李绾问道:“香山你们可曾去过?”

    高展明和高亮都道:“去过。”

    李绾道:“去过就好。国宴之后过段时日,皇上会在香山上设宴,宴请皇族亲贵子弟。你们高家几位子弟在受邀之列,皇后许氏以及贵妃赵氏的几位子弟应当也会与宴,最近又有几位王族子弟进京,譬如永王长子、南海王世子等。届时太后、安国公以及平阳郡公以及几家德高望重的长辈也会参与。”

    高展明等人没有官爵,虽是权贵子弟,但是国宴他们是没有资格参与的。然而毕竟是天子寿辰这样的大事,他们这些望族子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因此天子先设宴权贵们,再摆一场小的酒席请诸位亲眷子弟,联络感情。

    高展明看了眼高亮,没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皇亲贵族子弟众多,高家、许家、赵家等几大家族的嫡系子弟就有不少,再加上那些李姓皇族,更有皇帝和太后亲自坐镇,这种宴会,是十分注重出身的。自己虽父亲早亡,但是好歹也是高家真正的嫡系,因此在受邀之列并不稀奇,可是高亮只是个旁系子弟,竟也有这份面子能见皇帝和太后?

    李绾看出了高展明的疑惑,解释道:“仲光,你原本并不在受邀之列,然而你前几天呈给安国公的文章他看了,十分喜欢,认为你是可造之材,因此特意替你多要了一个位置。”

    高亮自己都很惊讶,简直喜出望外,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这……多谢教授!多谢安国公!”

    又是高亮的文章!高展明心中已是疑窦丛生,然到底没什么证据,便忍着不开口。

    李绾道:“到了当日,皇上会让你们众子弟写一篇文章描绘香山聚会之景,或是骈文,或是诗赋,皇上会亲手写一篇《香山集序》,将你们众人文章收入其中。此文集定会在百官甚至百姓之间传看,因此你们早作准备,今日便可开始构想文章。”

    高亮一怔,道:“所有与会者都要写?”

    李绾道:“自然。实则……”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众人皆会早作准备,有些文采稍次的子弟甚至会请有文采之士事先写好,到了那里再将文章背出。毕竟这也是个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表现的机会。”

    高展明一听,心里已明白了大半。文人墨客是顶喜欢在聚会时写作以彰显文采的,有些是真正的即兴而为,有些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过场,众人事先都已有所准备。皇帝或许是想借此机会一探众人文采,可是天家的事,又岂有真正即兴而为的?怕是那些权贵们早已花了重金聘请文采非凡之士为子弟们代笔了。而他和高亮,一个是父亲早死的嫡系失怙子,一个是旁系子弟,怕是靠不上其他人。就连消息都是李绾来透给他们,除了让他们早做准备之外,也帮不上其他的了。

    高亮已有些慌张了:“若其他人皆是代笔,弟子所作,岂不贻笑大方?”

    李绾道:“你不必过谦,我看你那些文章,并不输人,更何况还有许多时日准备。你们二人文采皆不错,若是好好发挥,兴许还是出众的,至少应付起来总不成问题。届时我不指望你们一鸣惊人,好歹不要出丑才是。”

    高展明道:“我与仲光兄年纪也不小了,兴许这次机会……”

    李绾点头:“尤其是你们这些尚未入士的子弟,再过段时候,也该入朝了。这次文章若是写得好,也许关系到你们的第一份差事。所以我一得了消息,就赶紧来告知你们。”

    高展明抱拳:“多谢恩师!弟子定好好努力,不负恩师教诲。”

    高亮见高展明如此,虽心急如焚,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弟子一定努力。”

    李绾道:“既如此,我也不打搅你们了,你们好生准备着,若有什么困惑,便来问我,我定鼎力相助。”

    高展明与高亮道:“多谢恩师。”

    李绾离开后,高亮便显得十分焦躁、坐立不安。高展明观他表现,更对他能做出好文章一事心存疑惑。

    高亮涎笑道:“君亮兄弟,你可有什么构思了?”

    高展明镇定道:“急什么,一篇骈文,无非是对仗工整、声律铿锵,又无需什么意象和深度,愚弟虽写不出佳作,总也不至于让人耻笑吧。佳句难得,急也急不来。何况方才听教授如此夸奖仲光兄的文章,想必仲光兄应是得心应手了。”

    高亮神色尴尬,偷眼打量着高展明的神情:“没有,没有,愚弟肚子里就那么些墨水,哪能写出什么好文章,是教授谬赞了。”

    高展明道:“总之还有半月的光景,攒一攒,总能攒出一篇文章来。”

    高亮见高展明如此说,也只得不吭声了。

    天色越来越晚,渐渐到了安寝的时候。

    高亮问高展明:“君亮兄,你还不回去么?”

    高展明铺开一张宣纸,笔蘸墨水,道:“愚弟忽有灵感,先写上两句,写成了便回去歇息。仲光兄不必等我,先回去歇着吧。”

    高亮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抄袭

    高展明回到住处,问引鹤关于手稿的事,引鹤果然不知。他又帮着高展明寻了半天,几乎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一张手稿也找不出。

    引鹤苦着脸道:“爷,您那些稿子,该不会让人给盗走了吧。”

    高展明凝眉不语。

    引鹤道:“咱宗学里难道有贼?可是他不偷值钱的东西,爷这里还放着苏大学士的手稿呢,他也不拿,专偷爷的手稿做什么?”

    高展明冷笑:“想必是那贼人看得起你家爷,认为你家爷的文章写的比苏大学士还好呢!”

    引鹤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惊,道:“这宗学毗邻国公府,四周是有侍卫把守的,等闲外人肯定进不来,这贼人难道是咱们学中的人?”

    高展明道:“想必就是了。”

    引鹤知道宗学里有些子弟对高展明一直心存不满,想找他的麻烦,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糟了糟了,那贼人一定是想陷害爷!这可怎么办啊!”

    高展明好笑,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我又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便是拿了我的稿子,又能如何害我?罢了,既然不是你拿的,我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此事你不用再管,我自有打算。”

    高展明先前之所以没将屋中的东西上锁,一则是学中守备森严,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入,二则他屋中也没放什么贵重的或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抽屉里的东西他又每日都要用,上锁太过麻烦,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有人做出偷窃文章这种无耻之事来!此时他既已对高亮的文章起了疑心,便立刻开始调查了。

    翌日他悄悄去找李绾问究竟。

    高展明问李绾:“恩师,弟子听你对高仲光的文章赞不绝口,十分好奇,不知恩师手中可有仲光的文章,能拿来让我欣赏一二。”

    李绾十分吃惊:“他的文章你没看过?我见他布局用典有你的风范,还以为是你对他有所指点呢。”

    高展明道:“不曾。”

    李绾道:“你等等,我找来给你看。”

    不一会儿,李绾便拿出两篇文章来交给高展明。

    高展明接过高亮所写的文章,越看越惊诧,越看越生气:果不其然!这哪里是高亮所写的文章!分明是他多少日夜字字推敲出的东西!更可恨的是,高亮为了让文章看起来更像自己写的东西,把许多高展明精心钻研推敲后选定的文字改成了他自己惯常的用词措句,把不少高展明得意的佳句都给毁了!高展明写文章向来不喜欢堆砌辞藻,有意令文字朴实、字字精简,达到文通字顺、文能载物的境界,绝无累赘重复之处。文中也有几处是高亮自己所作,可大多是些卖弄文字的累赘,去除后非但不影响文章,还能令文章更通顺。

    李绾道:“高亮这孩子,到底还有些生涩,不少用词选的晦涩,影响阅读。不过瑕不掩瑜,看文章看的是文骨,文字还是次要,他文骨建得极好,尤其是这篇论经济的文章,他的眼界竟如此开阔,有些观点令我都觉惊诧,想不到他日日在学中念书,竟能有这样的见识,倒像在世间打磨过几年似的。”

    高展明皱眉不语。

    李绾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看文中一些用典的习惯,竟跟你十分相像,难道你二人成日一起读书,潜移默化……”他观察高展明的神色,忽然一怔,大惊道“难道……?”

    高展明道:“恩师,我听您说,仲光他,把文章给不少人看了,就这几篇吗?”

    李绾回想片刻,道:“他只给我看了这两篇,但我知晓他手里还有几篇其他文章。近来学中休课,你们这些子弟都在外应酬,我听说他把他的文章誊抄了许多份,高家几位在京中的长辈他都请宗正帮忙递上去了,安国公看过他的文章,也说他对国之经济的见解十分透彻深入。他父亲在户部当差,官位虽不高,可因是户部之人,每天能与不少官员接触,听说将他的文章已拿给不少官员传阅了。”

    高展明顿时心乱如麻,问道:“恩师,他第一次给你看文章是什么时候?”

    李绾道:“半个月前给我看了第一篇,最近又陆陆续续给我看了两篇。”

    高展明心道自己被高亮盗走的手稿有七八篇文章,都是他这两个月写的,他本想攒够十篇文章,修改到他自己再也挑不出错来之时拿给苏瑅看,兴许能让苏瑅对他刮目相看,不曾想他费尽心血竟然让高亮捡了便宜!

    他又想到高亮最初来和他一起读书之时,他曾把自己的笔记遗留在书房中,李绾说高亮对几本典籍的见解十分透彻,兴许也是因为高亮偷看了他的笔记!高亮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剽窃他的手稿,一开始大约还是偷偷摸摸地找机会誊抄,到今日都没被发现,他的贼胆越来越大,竟索性将全部手稿一并盗走了!

    李绾严肃地问道:“君亮,难道那些文章是你……”

    高展明不语。

    他此刻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高亮抓过来一辩是非,昭告天下,可是他手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高亮的文章是抄袭他的,原本他再三修改的手稿还能证明一二,可现在手稿也让高亮给偷走了。高亮想必是出于心虚,因此急着把那些文章拿给众人传看,先入为主,让人以为那些都是他的著作。

    高展明明明是这些文章真正的作者,可是他若当真跳出来指责高亮,反倒很容易将脏水引到自己身上了。他既无决定性的证据,高亮很可能倒打一耙,说他嫉恨自己。别说偷的是文章,便是一只鸡,一头羊,官府难断的案子也多得很,他若是强出头,是非难断不说,即使能把高亮拉下马来,很容易连他自己也落得一身脏水,以后总会有人因此对他指指点点。

    李绾道:“你怎么不说话?这些文章究竟是谁写的?”

    高展明反问李绾:“恩师,我若说高亮全是抄我的,你会信我吗?”

    李绾愣了愣,迟疑片刻,道:“我……我看过你们二人的文章,若是掩去作者名姓,要我在你们二人中猜测,我定然会猜是你,更何况高亮一个月的时间便进步如此之大,的确有些蹊跷了。可文章一事,原本就很难说得清楚。在此之前,你可将文章给谁看过么?”

    高展明叹息:“不曾。我尚觉有些地方不够完善,还在修改之中,高亮改了我的用词措句,我原先的文章并非如此。”他便将高亮近日总是不请自来红梅苑、他的手稿丢失等事以及他原本的写法告诉李绾。

    李绾听罢起先是震惊,又沉吟道:“这么说,的确更加是你的风格了,高亮拿来的文章,有些地方我确觉得生硬了,原是这个缘故。可如今他已将文章给许多有身份的人看过了,便是我信你也于事无补,你可有什么方法证明他是抄了你的?”

    高展明犹豫了一会儿,道:“恩师,我今日来找你的事你不必告诉高亮,他若问你,你也只作不知,恩师可否帮我这个忙?”

    李绾一惊:“你不打算揭穿他么?”

    高展明道:“即便揭穿,也不是今时今刻。”

    李绾叹息:“也好。他若真是抄了你的,可就犯了文人的大忌,便是宗正亦不能偏帮他。总之,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高展明道:“多谢恩师。”

    高展明离开李绾处,平息自己气愤的心情,开始想起了对策。这高亮是宗正高梅雍嫡亲的侄儿,因此宗正处处偏帮他,帮他将文章四处散发供众人传阅。他若要当众揭发高亮盗窃文章一事,他这里唯一能给他作证的人便只有他的伴读引鹤,可高梅雍势必会帮着高亮,一个奴才的话分量自然重不过学中宗正,因此即便他再生气,亦不能贸然行动才是。

    就此作罢亦是不可能的,他高展明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为今之计,他可先忍声吞气,逼着高亮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这高亮既然连文章都要剽窃,想必没什么真正的才学,日后要做文章的地方还多得是,他岂不还要故技重施?眼下,这不就有一个机会呢!

    第三十二章 设局

    高展明来到李绾的书房中,高亮就在书房里,他面前铺着一张宣纸,笔搁在砚台上,面前铺着几篇文章,皆是有名的写景的骈文,而他抓耳挠腮,憋了许久,尚且难以下笔。

    高展明走进书房中,到一旁坐下,表现的十分平静,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文章被人剽窃一事。

    高亮贼眉鼠眼地偷偷打量着高展明,赔笑道:“君亮兄,香山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高展明道:“已有几分头绪。只是最近这几日我家中的外业又出了些问题,我时不时要回府看看,也就在这里能够偷闲看书执笔,在我自己那里,我已许多天忙的连翻书的功夫都没了!”

    高亮听他这样说,又见他态度寻常,便以为他尚且不知他的手稿已被自己盗走一事。

    这高亮是高家旁系出身,虽说高家名满天下,他却没沾上多少光,就连他能来这宗学读书,也是他的亲叔叔高梅雍动用关系替他谋来的福利。他本不是什么读书的料,诗文一向寻常,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他只好钻于心计,讨好那些出身高的子弟。从前韩白月在的时候,韩白月打着高华崇的名号带头欺压高展明,他便跟着排挤高展明,可没想到韩白月被高展明整的直接被赶出了宗学,于是他立刻转头又去巴结高展明。

    先头高梅雍替他在安国公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安国公便向李绾提了一句让他栽培高亮。李绾原本并不觉得高亮有什么栽培的前途,可毕竟是安国公吩咐的,他便让高亮用几天的时间读一本《几策》,并分析大略,总结经典。高亮自然没有这样的本事,然而他看见了被高展明遗落在书房中的读书笔记,便抄了高展明的笔记交给李绾,李绾十分满意,便将他留下读书。

    高亮第一次尝到甜头,便开始动起了剽窃的心思。他趁着高展明不在的时候溜去高展明的住处,果真翻找到了高展明的手稿,偷偷誊抄了一篇拿给高梅雍和李绾看,不料二人赞不绝口。高梅雍明知高亮是偷了高展明的文章,可是高亮的文采只是寻常,高展明的见解却十分深刻,于是他便鼓励高亮将高展明的文章统统剽窃出来,若是能得安国公等人喜欢,兴许在他入朝之时能助他一把,若不然只凭着他自己的本事,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了。

    高亮从高展明这里尝到了甜头,胆子越来越大,索性将高展明的手稿全部剽窃出来,先下手为强,自处散发,说是他自己的著作。他也没想到,高展明的文章写得极好,那些长辈们看了都赞不绝口,甚至竞相传阅,他的声名立刻传开了。

    他一直担心此事被高展明发现,高展明会公开揭穿他,因此他偷出高展明的手稿全部焚毁,想来个死无对证,甚至和高梅雍说好了一旦高展明发明,他们就联手将高展明反诬成因嫉妒他的文采而诬赖他剽窃文章的恶人形象,没料到高展明竟然一直没有反应,想必是还没有发现了。

    高展明也铺开宣纸,略一沉思,提笔就写,不片刻便洋洋洒洒写了数段。

    高亮忙凑过去问道:“君亮兄弟,你在写那篇骈文吗?”

    高展明道:“是啊,择日不如撞日,恰好今日有文兴,我便写了,也省得后几日再为此事烦心。”

    过了一会儿,高展明搁下笔,提起宣纸吹了吹未干的墨。

    高亮焦急地问道:“君亮兄弟,你已写成了?”

    高展明笑道:“是啊,今日文思如泉涌,我亦想不到竟写得这么顺。”

    高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里开始打起了坏主意。

    高展明道:“仲光兄,你的文章写得如何了?”

    高亮道:“我不如君亮兄弟,还没写成呢。”

    高展明一抬手,“一不小心”撞翻了手边的茶盏,打湿了他刚写完的文章的一角,他连忙将宣纸救起,纸张虽被茶水洇湿了一部分,好在他救得及时,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楚。

    高展明连连摇头,啧声道:“糟了糟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只听引鹤的声音传了进来:“爷,您在里面吗?”

    高展明将写着文章的宣纸放到一旁,道:“我在,你进来吧。”

    引鹤推门进来,道:“爷,子辉少爷有事找您,您今日早些回去吧。”高展明先前已与引鹤约好了,让引鹤等在门外,以他砸杯子为信号,听到他砸了杯子的声音就进来将他支走。

    高展明故作为难地看了看手里被打湿的纸:“这还没干呢。”

    引鹤忙凑上来看了看高展明手中的宣纸,高展明偷偷向他眨了眨眼,引鹤忍住笑,装得十分焦急道:“爷,要不您就先放这晾着,明日再来取,子辉少爷找您找得很急,让他等久了怕是不好吧。”

    高展明睨了眼高亮,高亮正偷偷看着他们,一见高展明看过来,他立刻装模作样地将视线挪开,一本正经地看起了自己手里的书。

    高展明道:“也罢,那我明日再来。”他找来两块镇纸,将自己的文章压在书桌上,收拾了笔墨便跟引鹤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向高亮招呼道:“仲光兄,我先走了。”

    高亮装作沉迷书本的模样,茫然地抬起头,寒暄道:“好,好,君亮兄,明日再见。”

    高展明道:“明日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绾的书房。

    翌日下了学,高展明再到书房,他昨日留下的文章果然不见了。

    高展明装模作样地在书房里翻找了片刻,什么也没找到,不一会儿,高亮就来了。

    高展明焦急地问他:“仲光兄弟,我昨日写好留下的文章,你可看见了?”

    高亮一惊,道:“可是那篇香山的文章?怎了,不见了么?”

    高展明道:“是啊,我昨日走的时候分明留在这儿的,却遍寻不见。”

    高亮道:“你一来就不见了?我昨晚上离开的时候文章还在那里呢,是不是学里的小厮打扫书房的时候见那张纸被水洇湿,便以为是废稿给丢了?要不你找李教授问问。”

    高展明便推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高展明垂头丧气地回来,高亮忙假装关心地问道:“找到了吗?”

    高展明摇摇头,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若是丢了可真惨了,昨天那篇文章全是即兴所作,我还没背下来呢!”

    高亮眼珠转了转,道:“既然写过一遍,再写一遍也没什么难的吧。”

    高展明苦笑道:“骈文不过堆砌辞藻,又没什么主旨,昨日的用字,我哪里还记得起?”

    高亮暗暗松了口气,假惺惺安慰道:“君亮兄弟文采那么好,既然还有时日,再写一篇又有什么难的。”

    高展明摇头叹气道:“罢了,也只有再写一篇了。可惜我昨日那篇文章写得如此顺畅,再写一篇,怕是不如昨日那篇了。”

    高亮心中窃喜,表面上故作同情地安慰几句,高展明便到一旁继续去研究新的文章了。

    过了几日,各方使节来朝,大量珍宝送入皇宫,皇帝大宴宾客,举国欢庆。

    又过了几日,皇帝在香山设宴,宴请皇族亲贵子弟。

    一大清早,高展明、高华崇、高天文以及高亮等人便坐上马车向香山驶去。

    香山在洛阳城南外数里处,与龙门山两山对峙,伊河水从中穿流而过,京城四郊,尤以香山景色出众。官兵们早已将香山及沿途都封了起来,子弟们坐着轿子来到山上,山上早已设好了酒席,众人依次入座。

    皇帝此次设宴,高家在京的嫡系子弟、赵家许家在京嫡系子弟以及皇族子弟都来赴宴,另有几名翰林学士作陪,专为皇帝誊抄编纂文集。共有三四十人赴宴,座位按出身排开,高亮有幸与高家嫡系子弟们坐在一处,殷勤地四处讨好,不过嫡系子弟们都不将他放在眼中,除了高展明外,几乎无人搭理他。

    皇上、太后与安国公等人尚未入席,翰林学士与几家子弟都已到场,苏瑅、李景若亦在位中。

    这还是高展明头一次见到赵家的子弟。他日日在宗学里念书,宗学虽有其他姓氏的子弟,但毕竟是高家宗学,那些异姓子弟们皆是高家姨表、姑表的亲戚,赵家的一些子弟们虽与高家亦有亲缘,可毕竟两家如今立场尴尬,子弟们亦要避嫌,平日甚少来往。

    长辈们还未到,因此这些子弟们便自行交谈起来。许氏子弟显然和赵氏子弟不对付,却和高氏子弟相亲,两边谈笑风生,那里赵氏子弟不理高家、许家的子弟,自成一派,各个春风得意,仿佛对其他人都不怎么瞧得上眼。

    高展明的目光在赵氏子弟和高氏子弟中两相来回,只见那些赵家的子弟们各个金冠玉带,打扮华贵异常,不输高家子弟,两拨人的气质十分相像,这赵家眼看着就要成为一个翻版的高家了。

    听说前几日的国宴上,皇帝十分抬举赵贵妃的父亲平阳郡公,特特表彰了他的功绩,还当着众使臣的面亲自给他敬酒。此事惹得高家和许家十分不满,就连今日子弟们聚在一起,也都在偷偷声讨赵氏的弊病。

    一位名叫许贵的子弟对高华崇道:“高二爷,你瞧那赵永,一双绿豆眼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也不知他得意什么!你看他的鞋,雀金裘的衣服下面竟配了双赤色缎子的小朝靴,今日可是皇上设宴,他穿得这样不得体,也亏得他不知羞。”

    高华崇蔑视地扫了眼对过坐的赵氏子弟,道:“乡野村夫,又指望他如何得体?”

    许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永是平阳郡公之子,贵妃赵金燕的亲弟弟,一直在范阳镇长大,这还是他头一次跟着父亲入京,也难怪高华崇说他是乡野村夫了。

    许贵道:“二爷说的可是,一家子上不得台面的人,真不知道皇上抬举他们甚么!”

    高展明听得好笑,却看对面赵氏子弟亦对着高华崇等人指指点点,就不知他们又是如何议论高华崇的了,怕是也比“乡野村夫”好不到哪儿去。

    突然,李景若走了过来,来到高亮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就是高仲光?”

    高亮受宠若惊,忙起身向李景若行礼:“正是在下。”

    李景若笑道:“最近你可是个红人,你的文章人人都在看,我和兄弟们吃酒,都听见他们讨论你的文章呢。我亦看了几篇,你的文采着实不错。若有机会,我可要向你讨教讨教诗文了。”

    高亮忙道:“李兄谬赞,谬赞。”

    旁桌一位许氏子弟笑道:“我父亲亦看了你的文章,赞不绝口,还将我训斥了一顿,说我不思上进,同样年纪,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我却一首像样的诗词都做不来,都是你害得我挨了一顿训,一会儿我可得罚你三杯酒。”

    高展明的文章被高梅雍以及高亮的父亲四处散发,高家的长辈见文章写得极好,亦交给旁人看,短短一月的功夫,文章已被数人传看,高亮在这些亲贵之中一时名声大噪。

    高亮出身低,又削减了脑袋想往出身高的人群里凑,因此他惯来被权贵子弟们看不起,何曾像今日这样受人抬举?他不由得意极了,嘴上的笑容已敛不住,迭声应道:“一定,一定。”

    李景若悄声道:“仲光兄一会儿的文章,想必也已胸有成竹了?”与会的子弟们都已知道一会儿要写文章,这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毕竟不好公之于众,因此李景若问得小声,只有四周几人听见。

    高亮早已将他偷来的文章背熟,此时心中笃定,道:“略有构思罢了。”

    李景若笑道:“那我一会儿可一定要欣赏仲光兄的大作。”

    李景若与高亮说完话,又来到高展明身边,拱手道:“君亮兄弟。”

    高展明回礼:“李兄。”

    李景若一双眸子溜溜在高展明身上转了一圈,微微一笑,转身回位置去了。

    不一会儿,安国公、平阳郡公等人到来,众子弟行礼后正襟危坐,不敢再说笑。

    又过了一会儿,皇上和太后的轿子也终于到了。

    第三十三章 高亮吓尿

    又过了一会儿,皇上和太后的轿子也终于到了。

    众子弟纷纷跪安行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皇帝先从轿子上下来,然后和郭玉莲一起搀扶着高嫱下轿,高嫱望着跪了一地的子弟们,笑道:“今日只是一场家宴,你们不必如此拘束,都起来吧。”

    子弟们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入席。

    这是高展明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皇帝李长治和太后高嫱。高嫱年已近五十了,可她保养的极好,看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和李长治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子,更像是姐弟。高嫱一下轿,高展明便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她神情自若、举止大气,一看便有天下之主的风范,而天子李长治站在他身边,反倒显得唯唯诺诺,十分拘束。若仅此倒也罢了,偏生李长治眉间又有一股郁结不忿之气,半屈的脊梁想要挺直了却又挺不起来。

    李长治扶着高嫱入座,安国公在高嫱下首坐定,平阳郡公在天子下首坐定,翰林学士在两侧入座。

    宴席开始,高嫱和李长治先说了一番致辞,李长治率先敬酒,歌姬舞女们开始表演,酒过三巡,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就如李绾所言,待一众子弟们不再拘束,太后高嫱朗声道:“今日风和日丽,天气晴好,山河美景竟收眼底。你们一辈皆是我大周朝未来的栋梁之才,饱读诗书,想来此刻已有吟诗作赋之情了。难得今日众人齐聚一堂,不如每人写一篇文章或诗词,就写今日的盛宴之景,皇上也作一篇《香山集序》,恰好今日几位翰林学士在此,就由翰林整理编纂文章,制成《香山集》收入库中,待他日你们有机会重看文集,记起今日盛景,不失为一桩趣事。”

    众人纷纷应和。

    于是随行的太监宫女们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散发下去。

    众子弟们早已将文章背熟了,有人提笔就写,有人装模作样地构思片刻,有人已将自己预备的文章忘了而抓耳挠腮,有人偷偷抽出袖中藏好的文章开始誊抄……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众人的文章都已写成,太监宫女们开始收缴文章,交给翰林学士整理。

    翰林学士们将收上来的文章按照子弟们的家族整理,他们心知肚明这些文章是如何写成的,不过形式总是要过的,歌姬舞女们又开始表演,子弟们又开始喝酒作乐,翰林们审阅这些文章。

    苏瑅手里拿了几篇高氏子弟的文章,他匆匆翻阅。经过前几次的事,他已对高展明上了心,因此看到高展明的文章时放慢了速度认真看了看。其他子弟的文章写得十分漂亮,油滑老成,都是长辈们请朝中文采出众之辈代笔写成,那些代笔之人的文章他也看过,粗略看看风格就能猜出是谁代笔,因此文章写得再漂亮,他心里也不屑。可高展明的文章,文骨自然天成,虽是骈文,却不用生僻晦涩之词,只用朴实平易之词就描绘出香山动人景色,功力确实可见一斑。

    看完高展明的文章,他默默点了点头,将高展明的文章放到一旁,又开始看其他的文章。

    突然,苏瑅翻到一篇文章时停了下来,看了两行,将手中其他卷都放下,捧起那篇文章仔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渐渐变了。

    李长治见苏瑅神色不对,不由放下手中的酒盏,问道:“苏翰林,怎么了?”

    苏瑅看了看文章的署名,问道:“高亮是谁?”

    李长治见苏瑅神色极为严肃,便抬手示意,他身边的太监得了指示,立刻命歌姬舞女停止了表演。热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苏瑅身上。李长治道:“高亮?”

    高亮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点出,十分吃惊,心中忐忑不安,忙放下手中的酒盏出席,在李长治面前跪下:“草民便是高亮。”

    李长治问苏瑅:“苏翰林,他的文章怎么了?”

    苏瑅将手中卷章提起,问高亮道:“这篇文章,是你所写?”

    高亮剽窃了高展明的文章,他自觉那篇骈文是写得极工整出色的,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但这三四十个子弟都做了文章,他自知被点名出列定然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写得最好的缘故,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因此此时冷汗已下来了。可不管怎样,文章都是他刚才当众写的,又当着皇帝、太后以及安国公等人的面,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草民所写。”

    苏瑅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文中语句,皆是你的构思?”

    高亮吞了口唾沫,偷眼打量着苏瑅的脸色,颤声道:“是……是草民构思。”

    高嫱已不悦,冷声道:“苏翰林,他的文章,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瑅神色古怪地牵着嘴角笑了:“那便奇了。三年前臣曾上香山到香山寺上香,因见香山景色出众,回去后便写了一篇骈文描绘香山景色,那篇文章虽未公之于众,但曾在翰林院和政事堂的同僚之间传看。高亮所写的这篇文章,竟有数段与臣当年所写的文章字字相同,难道他与臣心有灵犀到了这个地步?”

    此言一出,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

    今日众子弟写的文章是要编纂成香山集收入宫廷内院并在官僚之间传看的,因此子弟们的文章虽有请人代笔,但定然是新成的文章,谁也不敢拿出过去的文章来充数,若不然等到文集制成之时,被查出剽窃抄袭,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苏瑅的那篇骈文并未广泛流传,但被李绾编纂成册,后来又被李绾赠与高展明。高展明那日便故意背出苏瑅的文章令高亮窃走,他知道今日包括苏瑅在内的翰林学士都会与会,苏瑅会负责编纂,也算准了苏瑅必然会当众揭穿高亮,一来是苏瑅为人向来刚正不阿,二则他若不当场点出,高亮“写”的这篇文章收入文集后被人发现,苏瑅作为编纂亦会有不可推卸之责。

    高亮一听此话,顿时吓蒙了。他明明剽窃的是高展明的文章,又怎会成了苏瑅三年前写的文章?!若是高展明敢指责他剽窃文章,他和高展明毕竟同为年轻无名的子弟,因他已四处散发高展明的文集称是自己所作,如今他的文名更甚于高展明,倒打一耙并非难事,可苏瑅却是名动天下三元及第的翰林大学士,他若敢反诬苏瑅,岂不是成了笑话?!

    李长治和高嫱亦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宴席竟会闹出这样的事,高亮毕竟是高家子弟,高嫱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寒声道:“高亮,这是怎么回事?!”

    高亮吓得脸色铁青,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此时已猜到自己是中了高展明的圈套了,可文章是他主动剽窃的,他又能说什么?

    安国公高元照亦坐不住了。高亮原本并没有资格参与今日的盛宴,全是宗正高梅雍再三向他举荐,他又看了高亮的文章,认为此人文章写得极好,若能收入香山集中,兴许能给他高家子弟长脸,这才开恩将高亮带来此处。他缓声道:“高亮,你可曾看过苏翰林的文章?”

    高亮立刻明白了安国公的意思,事已至此,他只得战战兢兢地承认道:“草民……草民的确看过苏翰林的文章!苏翰林的骈文写得实在工整动人,方才圣上命我们临时写作,草民一见这香山美景,闭上眼苏翰林的字字句句就浮现在草民眼前,草民一时糊涂,竟然就将那些词句写了下来……这,这……实在是草民一时糊涂了!”

    高嫱和高元照的脸色稍许缓和了一些,高嫱正待说几句场面话玩笑苏瑅的文章将高亮的魂儿给勾走了,然后便将此闹剧揭过,却听那里李景若突然出声道:“臣记得,高亮的文章颇有声名,他最近几篇论经济和民生的文章臣也看过,写得极好,是否他不擅长做骈文的缘故?或者,还是苏翰林的文章写得太好,看过苏翰林的文章,就让人不知如何下笔做文章了。”

    一旁一名赵氏子弟听了这话,讽刺道:“他先前的文章写得好,该不会也是一时糊涂,从别人那里看来的字字句句就成了他自己的吧。”

    高展明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神情镇定自若,还举起酒盏小抿了一口。放下酒盏,他看见李景若正在打量他。

    李景若事前并不知高亮的文章是抄袭的,可从高亮被传唤出席之时,他便发现高展明神色得意,不同于其他子弟的茫然好奇,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脑筋略一转,猜出几分事情的经过,方才便故意出言添油加醋,提起高亮从前的文章,令这出戏更有趣儿些。

    李长治问苏瑅:“苏翰林,他这篇文章,全是抄了你三年前的文章?”

    苏瑅道:“并非全文抄袭,尚有几段是他自己所作。”

    李长治打起了圆场道:“那便……”

    他话没说完,却听苏瑅打断道:“皇上,便是除却他抄袭的部分,臣以为,高亮的这篇文章有不妥之处,不能收入香山文集。”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愣住了。

    高亮已吓得快尿了裤子。该死的高展明,他到底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明明一篇描绘香山美景及皇家盛宴的骈文,为何又有不妥之处!

    第三十四章 影射

    李长治奇道:“有何不妥之处?”

    那厢高嫱和高元照已十分不悦,尤其是高元照。高亮在宴席上丢了这么大一个人,高元照万分后悔今日将他带来。高梅雍再三向他推荐高亮,说高亮智计过人,文章又写得极好,他也是看了高亮的文章,确实惊采绝艳,才格外开恩令他有了此次面见皇上和太后的机会,没想到高亮的文章竟然是抄的,而且抄谁不好,非要去抄苏瑅,这哪里只智计过人,这简直就是愚蠢过人,自寻死路!他那些写得不错的文章,难不成也是抄了别人的?

    苏瑅却并不说出是何处不妥。

    他不开口,有些子弟便已明白了:怕是高亮的文中有对天家的不恭之处,因此难以说出口。

    李长治心里也猜到几分,便伸出手道:“拿来给朕看看。”

    于是苏瑅便双手捧着高亮的文章呈给李长治,指点道:“这几段是臣所写,这一段非臣所写。”

    李长治默念苏瑅指出的部分:“韩王宴客,尽东京之美……”他将一段读罢,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之处,不解地看向苏瑅。

    苏瑅在他耳边低声道:“他将皇上比作韩王。”

    李长治悄声反问:“哪一位韩王?”

    苏瑅指了指文中“临帝子之西川,天人之江泽”一句,小声道:“韩朝只有韩成王曾被封为西川王,他所用典故,应是将皇上比作韩成王了。”

    李长治不由大惊。他读过史书,韩成王的故事自然知道。那韩成王宠幸奸妃,甚至废了自己的皇后,那奸妃被宠幸得无法无天,残忍地下毒杀害了原皇后所出的太子,要求成王将自己的孩子扶持为太子。成王被美色迷惑,力排众议将奸妃的孩子立为太子。后来他被奸妃引诱,一直沉迷于酒色,早早不理政事,令奸妃家人在朝上翻风覆雨,弄得天下大乱,他自己年纪轻轻被掏空了身体,三十多岁就病逝了。因为韩成王宠幸奸妃,竟然坏了礼制废后,还把国运给坏了,因此史书上对于韩成王的评价一直是贬多于褒的。如今高亮在文章中竟然将李长治比作韩成王,显然是指赵金燕就是奸妃,讽刺李长治宠幸妃子冷落了皇后,会闹出一场像韩成王一样的惨剧来。

    高亮用典用的再隐晦,可一旦文章被收入香山文集,在百官之中传看,一定能有人看出来,到时候他身为天子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李长治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将手中高亮所写的文章丢到一旁,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文中影射朕?!”

    高亮并没有听见刚才李长治和苏瑅的悄语,但他也知道,一定是文中哪里触了皇帝的逆鳞了。皇帝说高亮在文章中影射他,高亮哪里知道是什么影射,可讽刺皇帝那是大大的罪过,若严重的话便是杀头也有可能的!

    高亮顿觉裆下一湿,他惊惧之下竟然尿湿了裤子!

    李长治盛怒之下,喝道:“来人!把他……”

    高亮以为皇帝真的要治他的罪,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好容易靠着剽窃文章盗来的那点虚名,惨叫道:“皇上饶命,皇上,草民没有影射皇上啊,这篇文章……这篇文章不是草民写的!是高展明写的!全是他的罪过啊皇上!”比起开罪天子,剽窃文章的罪名已显得微不足道了。

    高展明的文章高亮背诵下来自然是知道内容的,他知道高展明将当今天子比作韩王,可韩王有那么多,有文治的韩文王,有武功的韩武王,高展明用典用得十分晦涩,若非通读史书的有心之人,谁能看出他指的竟是荒淫无道的韩成王?!高亮事先更不知道高展明这篇文章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他以为这是准备高展明自己拿来用的文章,定然是千小心万小心的,因此亦无戒心,照单全收地背了下来。

    李长治听了高亮的话,皱眉不悦:“高展明?”

    高展明听见天子点出他的名字,不慌不忙地起身出席,来到天子面前跪下。

    “是他!文章是他写的!是他有心要害我!皇上太后明鉴啊!”高亮痛哭流涕地指着高展明骂道。

    高展明故作莫名道:“什么文章?”

    李长治卷起高亮的文章丢到高展明面前,道:“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

    高展明捡起那绢帛展开,绢帛上的文章他十分熟悉,正是他精心为高亮设计的。他看了几行,惊诧道:“这不是苏翰林的文章么?”

    苏瑅冷冷道:“此文确有十之六七摘自我三年前的文章。”

    李长治已被这场闹剧搅得一头雾水,烦躁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高亮,这一字字分明是你方才亲笔所写,一会儿是你抄了苏翰林的文章,一会儿又说是高展明所作,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高亮哑口无言。

    高展明不慌不忙道:“看了这篇文章,草民近日来的疑惑也解开了,草民已大致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请皇上听草民解释。”

    李长治道:“你说。”

    高展明道:“草民的恩师李绾曾与苏翰林一起在政事堂当差,他编纂了苏翰林所作的几篇文章收藏,因得知草民十分喜欢苏翰林的文章,他便将那本文集赠与草民。草民将苏翰林的文集珍藏于房中,和草民自己所写的几篇拙作收藏在一起,可半个多月前,草民的屋中遭窃,苏翰林的文集及草民自己的文章都被人盗走。此事在宗学发生,草民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为,直到今日看了这篇文章,草民终于知道那窃贼究竟是何人了。想必高亮将苏翰林的文章也误以为是草民所作,才敢大胆抄袭,闹出了这场笑话。”

    高亮怒道:“你,你胡说,分明是你故意下套给我钻!”

    李长治道:“这么说,这篇文中新添上的几段,是高亮自己所写?”

    高亮叫屈道:“不是草民写的,真的是高展明写来陷害草民的!”

    高展明好笑道:“我陷害你?我如何陷害你?这篇文章是你方才当众所写,苏翰林的文集也是你从我这里盗走的,如何竟成了我陷害你?你今日会写什么,我事前一字不知,你从我这里偷了东西,竟成了我的过错?好没有天理。”

    一旁看戏的李景若突然插话道:“高亮有几篇文章近来传阅甚广,构思无滞,文情英迈,你又说你丢了几篇文章,难不成那些流传的文章便是他从你这里窃走的?”

    高展明淡然道:“是么,草民一直在学中读书,并不知此事,若将文章拿来与草民观看,草民或可指认。”他如此一说,便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他既不知道高亮剽窃他文章一事,也就没有陷害高亮的动机,高亮方才的指认便不成立。有此事在先,人人都知高亮剽窃苏瑅的文章,届时那些他被窃走的文章拿来让他一指认,他将文章认回,便无人不信了。高亮原先四处散发文章积攒下来的褒奖能够被他全数收走不说,以后众人皆知他文章写得好,学中子弟都要剽窃他的文章占为己有,便会有很多人来看他的文章。既惩治了窃贼,又收获了声名,实乃一箭双雕的好事。

    高嫱已极为不耐烦,道:“皇上,高亮的文章里,究竟如何影射你?”

    李长治一时语塞。高亮将他比作韩成王,是在指责他宠幸赵贵妃冷落许后,太后高嫱是高家人,对赵家早已不满,且在场又有不少高家许家的嫡系子弟,他若把实话说出来,便是将几家人暗中的矛盾揭到明面上了,一则太后肯定会借此机会训斥他亲近赵家,二则太后等人也一定会找借口替高亮圆了此事,毕竟高亮用典用的十分隐晦,最后反倒他自己要落得个捕风捉影的名声了。他只好打落了牙默默往肚里吞。

    李长治只得敷衍道:“没什么,只是这高亮剽窃他人文章充数,实在可恶。今日盛宴,母后令众人做文章,偏生他盗用苏翰林的文章,难道不是在愚弄朕和母后?朕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高嫱心中也对高亮十分不满,但高亮毕竟是高氏子弟,尤其今日又有赵家人在场,因此她冷冷道:“欺君之罪倒也罢了,今日是咱们皇家的家宴,被区区一个子弟弄得这样不痛快,再将他留在这里,坏了众人的兴致。来人,把这高亮逐出香山,十年之内,不准他入士。”

    高亮顿时瘫软在地上。原本他好容易借着高展明的文章博得一片赞誉,又有高梅雍替他撑腰,眼看年纪也到了,这两年兴许就能在朝中捞个一官半职。可今日这件事,他莫名就把皇上给得罪了,又得了太后一句话就打发了他十年不准做官。有这桩丑事在,便是十年之后,他想要入朝,亦是千难万难。他这一辈子就因为这一场宴席,几篇文章,毁得干干净净了!

    侍卫将失魂落魄的高亮提了出去,太后对跪在地上的高展明道:“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入席吧。”

    高展明入席坐定,众人各异的目光纷纷聚拢到他身上。高展明镇定自若,置身事外。

    李长治平白被人做文章影射嘲讽,却又不能声张,这口气他实难咽下去,因此他对高元照道:“安国公,今日闹出这样的事,你应当命高氏宗学中诸位教官对子弟加强管束才是。”

    不等高元照开口,却听高嫱冷冷道:“这事怪不得安国公。且不说安国公为国家大事劳心劳力,难以事事躬亲,那高亮本是个庶出的子弟,庶出的又能有什么出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此言一出,李长治和赵家众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赵金燕前年才为李长治诞下皇子,赵金燕虽身为贵妃,可只有皇后许氏诞下的皇子才算是嫡出的,赵金燕的孩子只能算庶出。虽然天家嫡庶之分没有民间那么厉害,可赵氏所生的皇子出身低于许氏所生的皇子是毋庸置疑的。

    李长治心中不满,又不敢顶撞高嫱,唯有隐忍。高嫱无事一般命歌姬舞女们继续表演,子弟们谁也不敢再提方才的事,只好继续喝酒聊天。

    席间暗潮涌动,被长久压制的某些东西,已呼之欲出了。

    第三十五章 争执

    天家在香山的家宴就这么结束了,因中途出了高亮的事,因此几乎是不欢而散的。

    安国公高元照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回了国公府,一入府,立刻差人把宗正高梅雍叫去了。

    当天晚上,引鹤就来绘声绘色地给高展明描述,他从国公府的小厮哪里听来说,高梅雍被高元照足足骂了半个时辰,骂的是狗血喷头,就因为他举荐的好侄儿,害得高家当众丢了个大脸。高梅雍从高元照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是灰败的,平日他在小厮们面前都是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今天却像根蔫了的黄瓜似的,都不敢抬起头正眼看人。听说高梅雍宗正的位置也快保不住了,安国公已开始从高家年长一辈里重新物色合适的人选。

    高亮从香山上下来,也没脸再回宗学了,跟学里告了三日的假,说是偶然风寒,要回府休息。不过国公府已经派了人去他家里通知他,三天以后他也不必再来念书了,出了这等丑事,高家的宗学里容不下这样的子弟。

    高展明原先的手稿虽被高亮烧了,不过有不少人将高亮散发的文集送来给他,他照着高亮篡改过的文章重新修改回了原先的模样,并修订成册,李绾亦出面作证,说这些文章乃是高展明的风格。有了香山一事,高亮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便是他再想狡辩,亦没有人肯听他的了。

    香山之后,人人传道高展明的文章写得好,便是没看过的人亦跟风夸赞他,高展明的名声一时大盛。

    宗学中的子弟经过韩白月和高亮之事,谁还敢不将高展明放在眼中?原先欺辱过他的,如今见了面或是绕着他走,或是主动与他重修旧好。那些依旧看不起他的,心里虽有一万个不痛快,却也只能将不痛快默默地憋回心中,却不敢再开罪高展明。

    这日下了学,高展明和高天文说说笑笑地回了红梅苑,分手道别,各自回屋。高展明推开房门进去,却见屋中坐了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出了高亮的事之后,人人自危,竟然还有人敢擅闯他的房间?

    然而他定睛一看,不由惊诧: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高华崇!

    韩白月被逐出宗学之后,高华崇并没有再来找过高展明的麻烦。从前那些欺压高展明的事,大多都是韩白月布置的,可是韩白月是始作俑者,高华崇这个帮凶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他放纵甚至是有意促成,当初的高展明又怎会落到那个结局?这段时日来,高展明一直躲着高华崇,高华崇在他眼中就如同瘟神一般,他毕竟是安国公的嫡子,与自己又有理不清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惹不起他,就只有躲着。

    没想到,今日高华崇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然而人都到自己屋里坐着了,高展明也只得迎上去:“堂哥,你怎么来了?我替你倒杯茶。”

    高华崇不说话。

    高展明倒了一杯茶,准备放到高华崇手边的茶几上,然而高华崇却伸手来接,他就只好将茶杯往高华崇手里递,没想到高华崇一把抓住了高展明的手,温热的茶水险些溅出来。

    高展明微怒,深呼吸,道:“堂哥,你做什么?”

    高华崇冷冷道:“你近来好不风光。”

    高展明道:“托堂哥的福。”

    高华崇握高展明的手用力了一些,两人暗暗角力,高展明手中的茶盏里洒出了不少水,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出来,将茶盏放到一旁。

    高展明神色客气却疏离:“堂哥,请你尊重些。”

    “尊、重?”高华崇蓦地站了起来,盯着高展明的双眼,道:“高君亮,你托人去我父亲那里告状,将韩白月逐出宗学,不就是为了我吗?你成功了,我看见你的本事,你为何又躲着我?”

    高展明为高华崇的自大气笑了:“为了你?堂哥,你误会了吧,我没有这样的闲心。”

    高华崇冷笑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何必针对韩白月?你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已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了吧。”

    高展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针对韩白月?还是韩白月针对我?子辉兄,我们皆是宗学里的学生,在这里念书,无非是为了将来的前程。都是自家兄弟,谁不想和睦相处呢,只是有时候人被逼急了,难免也要想出点自保的法子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未来的事,过去的事,我早已不在乎,也请你莫在纠缠。”

    高华崇的双眸中已起了怒火:“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为了你的前程,你当初与我交好,不就是为了你的前程?”

    高展明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是为这身体的原主而悲哀。他再不去想高华崇的身份,亦不在乎得罪高华崇的结果,道:“高子辉,过傲则满,做人不可太满。你出身富贵,那又如何,你从头到脚又有哪一件东西是你自己的?你今日富贵,可将来的命数谁也不知,还要看个人本事。我在你眼里什么人,韩白月在你眼里又算什么人?我们在你眼中皆如蝼蚁,命运全凭你掌控。你今日看我不顺眼,便可撺掇他人设局害我,让我受皮肉之苦,被赶出宗学;你明日觉得韩白月已无用处,便可眼睁睁看着他被宗学除名。你将谁放在心上过?你今日来此找我,也是看我近日出了风头,生怕我脱离你的掌控,不能再成为你随心所欲的棋子,因此特意来羞辱我?”

    他向高华崇走近了一步,一字一顿道:“高子辉,我若有善心,去佛前许愿,我一定愿佛祖保佑你永远那么天真。你可以永远觉得他人争斗全是为了搏你欢心,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因为你是安国公之子。若不然,我怕有朝一日你会跌得太惨!”

    高华崇怒道:“你!”

    高展明道:“真可惜,我不信佛。”

    高华崇恶狠狠地瞪着高展明,道:“我傲?高君亮,究竟是谁傲?我不过要听你亲口对我解释,一年半的时间,你却一个字都不屑对我说!”

    高展明没想到高华崇竟会这样说,不由愣了一愣。但他旋即又恼道:“解释?你想听什么解释?你若信我,何须要我解释,你若不信,我又凭什么要解释给你听!你心里早就认定了,无非因为我没有如你所愿跪在你脚边痛哭流涕,你就觉得受到了屈辱而愤愤不平?真是可笑!高子辉,这世上的事,都是求仁得仁的,你想要的东西,你若诚心诚意,便可得到;你若不屑一顾,亦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属于你!”

    高华崇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很难看。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训斥过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高华崇阴沉沉地开口:“随你怎么说。你费尽心机,无非就想入朝为官,出头人地。你说得对,我是安国公之子,我生来便高你一等,待入了朝,你依旧是我的手下,你一辈子都得听我调度!”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是引鹤,他看见屋中对峙的高展明和高华崇两人,不由愣了一下,丈二摸不着头脑:“二爷?爷?”

    高华崇呵斥道:“狗奴才,我在和你家爷说话,给我滚出去!”

    引鹤怔了怔,却没有退出去,小声道:“国公府上派了下人来找爷,说是太后想见爷,召爷进宫,轿子都在外面备好了。”

    高展明整了整衣服,向外走去。他走过高华崇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轻声道:“高子辉,从前的高展明已死了,如今的高展明,不必依附你,不必听你调度,也不必看你脸色。”顿了顿,又道,“还有一句话送你,你不配。”

    高展明说罢此话,与脸色铁青的高华崇擦肩而过,走出门坐上了备好的轿子,进宫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下诏封官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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