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红楼之环三爷 作者:风流书呆

    第3节

    贾环扯唇,笑得十分阴沉,从矮桌上抓了一颗大红枣塞进嘴里,心道那大夫医术不错,竟然没被忽悠住,不过这事儿还没完,反正自己这回走定了,想到这里,又觉对不住赵姨娘,不由伸手摸摸她脑袋。

    “死孩子,成日里只知道吃!说,是不是你胡乱吃了什么才弄成这样?!”赵姨娘腾地站起来,狠狠一巴掌拍掉儿子大逆不道的手。

    “绝对没有,我用我的人格发誓!”反正那玩意儿早八辈子就没了!贾环笑嘻嘻举起三根手指。

    “兔崽子,你一说谎就笑得特别乖巧,你自己不知道吧?看老娘今天不揭了你的皮,省得哪天把自己折腾死!”赵姨娘挽袖,按住儿子一顿好打。

    贾环伸胳膊蹬腿儿的反抗,母子两个闹成一团。

    正院,贾母听闻不是见喜,而是碰了毒花毒草引起的过敏,脸色多云转晴,用二十两银子把大夫打发走,却也没发话给母子两解禁,盖因鸳鸯说了,环哥儿身上那毒疮委实恶心恐怖,还是拘着他,省得出来吓人。

    “没见喜?你确定?”佛堂里,王夫人一连问了好几遍。

    “老太太再三询问,那大夫都摇头否认。他是京里有名的神医,想来不会砸了自己招牌,毕竟见喜可是大事,半点儿糊弄不得的。”周瑞家的露出惋惜的神色。

    王夫人怔愣半晌,这才一下一下继续敲木鱼,声音平淡无波,“好,不是见喜就好。你下去吧,有什么事速来禀报。”

    周瑞家的低眉顺眼下去了。

    这一波过去后又是数日,贾环身上的毒疮未见好转反倒更严重,大夫连换了好几种方剂亦不奏效,只能摇头叹息。

    渐渐地,府里风言风语再起,有的说环哥儿得了麻风;有的说环哥儿造了孽,老天在罚他;有的说环哥儿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

    又有王熙凤将贾环患病的恐怖模样添油加醋描述给贾母知道,终于让她再次动念。

    “政儿,环哥儿得了那样怪病,一身毒疮脓水直流,看着很是骇人。我恐这病一年半载的好不了,且会过了病气给旁人,什么麻风天谴的,说出去亦难听,不如将他送回金陵老家吧。”

    贾政哪里有那个闲心去管一个不成器的庶子,且他自去看了一回,未进门便被吓走,心中也觉万分恶心,立时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儿子这就下去安排。”说着躬身告退。

    赵姨娘接到消息后有如五雷轰顶,贾环却勾唇一笑,暗道成了。

    “兔崽子,你怎这时候还笑得出来?”瞥见儿子堪称愉悦的表情,赵姨娘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个蠢货!在府里每月还有份例可拿,你的诊金也由公中出钱,待去了金陵,不知给丢到哪个庄子,所有花用皆被庄头扣去,再有太太私下里嘱咐几句,咱们娘两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病也别治了,饭也别吃了,多早晚把咱们耗死!待到了地头,你可该哭了!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一天舒心日子也不让我过!”骂着骂着就嚎起来,那模样伤心至极。

    贾环心里有些愧疚,摸摸赵姨娘脑袋,慎重许诺,“姨娘,你放心,去了金陵我必不让你受人欺负,过得比贾府舒心千万倍。”停顿片刻,他嗓音略沉,继续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只管去求贾政。你这身皮囊目前还能哄住他。”

    赵姨娘半晌没做声,眼泪却是收住了,最后捶了儿子一下,嗔道,“什么贾政?那是你爹!日后放尊重点,莫叫人拿了把柄。”说完也不给个准话儿,掀开门帘自去了。

    贾环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珠缓缓爬满血丝。

    ☆、十一

    赵姨娘走后,除了小吉祥和宋嬷嬷,其他奴才莫不急着寻门路拉关系,好留在贾府。去了庄子不但月银减半,活儿还累,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他们如何肯干。

    至晚膳时分,鹊儿回来了,面上带着点喜色,走到贾环门前又变成了惶恐不安,徘徊半晌也不敢入内。

    “进来吧。”贾环歪在炕上,手里捏着一朵鹅黄色的水仙花嗅闻,模样看似沉醉安闲,待他转过脸来,鹊儿却知道他眼下正濒临狂暴的边缘。

    只因他的眼珠已由漆黑变成了暗红,涣散的瞳孔占据了大半眼眶,那冰冷刺骨的眸光轻飘飘扫过来的时候直叫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鹊儿忍不住后退两步,膝盖一软便跪下了。

    贾环将花揉烂,随手扔出窗外,指尖敲了敲桌面,问道,“什么事?”

    “三爷,您,您怎么不吃饭?这菜都凉了。奴婢先伺候您用饭吧。”鹊儿失去了告辞的勇气,颤巍巍爬起来给主子布菜。

    贾家待下十分宽和,规矩也不甚严,稍有脸面的奴才在主子跟前都是‘你’啊‘我’啊的,从不用贱称,但不知什么时候起,鹊儿却再不敢在贾环面前放肆,那一声‘环三爷’叫的心甘情愿,亦充满敬畏。

    “不用,你要说什么?来告辞?”贾环摆手,暗红的眼珠洞若观火。

    鹊儿刚爬起来,吓得立马又跪回去,嘴巴开合半晌说不出话,只呜咽着给主子磕头,三两下额头便青了,心道如果惹怒了环三爷,凭他一根手指也能把自己给捏死。

    “别磕了,想走便走,我身边不留心不甘情不愿的人。”贾环声音平淡。

    “三爷,是奴婢对不住您,但奴婢爹娘全在京中,家里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我走了这个家谁来撑?奴婢也是没法,您日后多多保重吧!”快速说完这话,鹊儿爬起来跑了。

    她本以为主子会暴怒,会掀桌,甚至会责打,但想不到他表现得那样平静,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奔出门的时候,她也弄不清自己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贾环歪回炕上,重又摘了朵花嗅闻,面上全无半点不舍亦或难过。

    “死丫头,赶着投胎呢?”迎面走来的小吉祥被鹊儿撞了个踉跄。

    “吉祥姐,我要走了。”鹊儿忙扶住小吉祥胳膊。

    “找好去处了?”小吉祥并不意外。

    “找好了,去三小姐院里管鸟雀。”

    “鹊儿服侍雀儿,倒也相宜。”小吉祥讽笑。

    鹊儿面露惭愧,踌躇片刻后诚心劝道,“吉祥姐,你也赶紧想办法留下吧。这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水葱样的人儿自此就成了乡野村妇,连个粗使小厮恐也配不上。再者,那些庄头都向着太太,在庄子里一手遮天,无需半载就能把人折腾死。你千万莫要想不开,跟着去受罪!”

    小吉祥不以为意,淡笑道,“庄头再恶能恶得过三爷?再狠能狠的过三爷?三爷到底是贾家正正经经的主子,他要整治个把奴才,那人只有干挨的份儿,打死打伤都得受着,否则就是犯上作乱,送进衙门里可是要砍头的。我在京里无牵无挂,也不稀得嫁人,三爷在金陵立住了,我正好跟过去享福,可比待在这踩低捧高的腌臜地儿舒服多了。”话落,甩帕子而去。

    庄头真能恶得过三爷?想起那双血色弥漫的眼睛,徒手捏碎瓷杯的怪力,鹊儿打了个寒颤,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鹊儿刚走,迎春后脚就到,见院子里没人守职,站在门口喊道,“环哥儿在吗?”

    小吉祥忙从偏房里跑出来,笑嘻嘻迎上前,“是二小姐来啦,三爷正用膳呢,你吃过了吗?我再给你添一副碗筷?”

    “不用了,我才刚吃过。听说环哥儿要走,我过来看看他,顺便送些路上用的东西。”迎春指了指司棋怀里的大包裹。

    自打三爷患病,这还是头一次有兄弟姐妹来探,连三小姐亦无半点声息,小吉祥想着让主子高兴高兴,忙请迎春进屋。

    贾环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便把碗推到一旁,慢慢喝着绿茶,瞥见迎春,不禁诧异的挑眉,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惦记自己。不过也是,原著中宝玉对这个兄弟的态度是可有可无;黛玉从头至尾没与贾环说过半句话;探春嫌弃疏远尚来不及,何曾主动亲近;唯有迎春待他情真意切,多有照顾。

    这样一想,贾环眼中的戾气顿时消减几分。

    迎春着实被他面上的大块红斑惊住了,但只瞬息便调整过来,既不害怕,也不嫌弃,坐在炕沿拉住庶弟的手,温声询问,“环哥儿眼睛怎是红的?可是刚才哭过了?你别怕,去了只管安心将养,少则数月,多则半载也就回来了。”

    “我没事,谢二姐姐关心。”贾环垂头,掩住自己异于常人的眸子,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与迎春叙话,半个时辰后方才辞别。

    “二小姐真是有心了,送的都是三爷您最喜欢的东西,瞧瞧,这盒点心不但精致,还易于保存,正好路上吃。”小吉祥将一个硕大的点心盒子拿出来,果然见主子眼中的血丝退去不少。

    “哟,怎么还包了五十两银子?要从她奶嬷嬷手里抠钱可不容易啊!”小吉祥捏着一个荷包叹息。

    “日后自然还她这份人情。”贾环掀开盒盖,取出一块梅花状的点心慢慢吃着。

    “那是,主子您可得记着二小姐的好,满府里这么多兄弟姐妹,除她谁肯来……”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小吉祥忙打住,拿着包裹出去了。

    这边厢,赵姨娘情状狼狈的跪在贾政书房门口,最后被两个婆子架出来,立在原处抹了好一会儿泪,见老爷铁了心,忙又转头朝探春院子赶去。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你这是在折我的寿呢!”探春使人拉起赵姨娘,语气极其不耐,“让我去求老太太,你这话说得轻巧!焉知正是老太太下的令,让把环哥儿远远地打发出去!她老人家虽不管事,但性子最是说一不二,万没有更改的理儿,若我不知趣跑去苦求,岂不连我也遭了带累?”

    “都是一母同胞,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帮衬兄弟那是你应当应分的事儿!”赵姨娘有些着恼,眉毛都立起来了,但思及探春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颇有脸面,又矮了身段。

    “帮衬帮衬,成日里你只叫我帮衬他,却怎得从未叫他帮衬我?他现今发了疯病,又染了一身癞子,连个人样儿都没了,说出去我如何自处如何婚配?姨娘莫求我,算我求你,快着点把他送走,也好给我留条活路。我日后嫁得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探春破天荒的主动抱住赵姨娘,面露哀求。

    看着女儿难得柔软的表情,赵姨娘心中没有欣喜,只有心寒。这就是她的女儿啊,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同胞兄弟的安危都不顾了。她那样聪明,如何不知道把环儿送走等于叫他去送死?然而她不但毫无感觉,反倒迫不及待,乐见其成,当真够狠!

    想到这里,赵姨娘甩开女儿,冷笑道,“你日后嫁得好了,哪里还找得着环儿的尸骨?不过空口白话的哄我呢!万万没想到,我竟生了你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畜牲!”

    探春也被她惹毛了,尖声反驳,“我是畜牲,那你是什么?我只恨自己没能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做她堂堂正正的女儿,反倒摊上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平日尽给我丢人也便罢了,作甚还要毁我前程?!我上辈子欠了你吗?若你还念着点骨肉亲情便莫再为难于我!至于贾环,且叫他自求多福吧!”说着,使人把赵姨娘叉出去。

    赵姨娘心潮起伏,差点没被气死在外头,想起病重的儿子,这才强撑着回转,一进屋便泪如雨下。

    贾环什么话也没说,只用一双暗红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哭了一会儿,赵姨娘开始收拾包裹。

    “你跟我一块儿走?”贾环挑眉,表情有些意外。

    “不跟你走,让你一个人死在外头?我去求了你爹和你姐姐,他两个心狠不肯管你,我却不能不管你。”提起两人,赵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是帮我求情去了。贾环眼中的血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摸摸赵姨娘脑袋,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先把你这身癞子治好了再说吧!死孩子,院里的人都跑光了,快下来收拾东西!你以后可再不是贾府的三少爷了!”赵姨娘没好气的揪儿子耳朵。

    贾环轻笑起来,面容竟是少有的开朗明媚。

    上房,因着遣送贾环的事,王熙凤特来寻王夫人拿主意。

    “姑妈,金陵好几处庄子,您说送去哪里合适?”

    “自然送去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的地方,对环哥儿病体有益。”

    “那便送去老李头的庄子如何?”

    “甚好。”

    姑侄两议定,心中都觉满意。

    立在门口的彩明嘴角噙着诡异的微笑,心道弟弟的大仇可算是报了,奶奶果然没诓我!

    那老李头是远近闻名的色鬼,见着貌美的女人就走不动道儿,娶了个世代屠夫家的婆娘,心黑手辣,连连弄死他好几房小妾并几个庶子,唯一成活的嫡子尽捡了夫妻两的坏处,又色又浑,五毒俱全。虽说这一家子人品低劣,但胜在有能为,每年收上来的租子都是最快最多的,因而惹了许多祸事都被王夫人压下,对王夫人最是忠心不二。

    把赵姨娘母子送去那里等于送入地府,断没法儿活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

    贾母跟贾政都发了话,又得了王夫人与王熙凤嘱咐,底下的奴才很快就套好车在一处小角门等候。

    赵姨娘心情本就不爽,看见拉车的两头驴子,当场就飚了,“府里的马都死光了吗?啊?竟就弄了两头驴子来,说出去,别人都道国公府好大的排场!”

    “赵姨娘你多担待,府里统共那么几辆马车,方才老爷要去一辆,琏二奶奶去宁国府要去一辆,太太等会儿去镇国公府拜访,必要一辆,到你这儿实在挪不出了。”周瑞家的陪着假笑。

    赵姨娘自知不能跟这些人相提并论,亦明白这是周瑞家的故意给她没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吉祥和宋嬷嬷上来圆场安抚,硬搀着她蹬车。

    “呸!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等驴车缓缓驶出,周瑞家的啐了一口,不防贾环忽然掀开车帘,用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住她,待她汗毛倒竖的时候,忽而勾唇诡笑,无声口语道:等我回来!

    周瑞家的骇得手脚发软,好半晌方拍着胸脯呢喃:“这小贱种真邪了门了,竟生了一双恶鬼才有的眼睛!幸好他去了就回不来,否则叫人日日睡不安寝!”

    赵姨娘一路都在嫌弃两头驴子,出了城门方醒转,急问车夫,“这是要把我们送到哪个庄子上去?”告辞出来的时候太太也不给个准话儿,弄得她心神不宁。

    “去李家庄。”车夫甩着马鞭答道。

    李家庄并不是属于李家的庄子,而是因为坐落在李家村,方得名李家庄。庄头是当地的村民,与贾家签了死契,很有些手段,故而颇得王夫人看重,人称老李头。

    说到这老李头一家,那真不是东西,老子和儿子常常共用一个女人,老婆妒心重,手黑,待两人玩腻了就把人弄死,不使碍自己的眼。去年因父子两奸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子,害得那家人背井离乡上京告御状,被王夫人截住打死在大牢里。

    自此,老李头一家对王夫人那是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这些个下人之间的事自然了解的清楚,立时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姨娘怎么了?”贾环拍拍她肩膀。

    “儿啊!咱们这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转身把儿子搂在怀里,赵姨娘边抹泪边说清缘由。

    宋嬷嬷也是一脸惨然,唯独小吉祥镇定自若,正打开包裹给主子准备吃食。

    “我还当怎么了。”贾环接过小吉祥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轻笑道,“姨娘我问你,我是谁,那老李头是谁?”

    赵姨娘呆呆看着他,神情懵懂。

    “我看你是被他的恶名吓傻了。我是贾环,贾府的三少爷,他签了死契,是贾府的奴才,他若对我不敬,我打死了他,那家人能耐我何?这世上没有主子给奴才赔命的理儿,就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得先赏他一百廷杖。”说到这,贾环真心感谢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奴隶制社会。地位他占了绝对的上风,武力他也占了绝对的上风,没道理在庄子上混不下去。

    将余下的糕点塞进嘴里,他抖落衣襟上的糕点渣,笑得玩味,“恶人还需恶人磨,姨娘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小吉祥掩嘴忍笑。她早知道环三爷立得住,这一去,说是丧家之犬,不如说是潜龙入渊。

    赵姨娘回过味来,心中安定不少,待看见儿子脸上脖子上大片大片的红斑,又担心起来,“你还病着呢,但凡他克扣咱们份例,又拖着不给你找大夫,你这病体如何捱得住。”

    “你让我好吃好睡的养两天,这病转眼就好。”确定要走的时候,贾环便不再服毒,只多吃多睡,给身体补充足够的能量,溃烂的细胞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那三爷您多吃点,我收拾了好些干粮,去金陵只需一月,干粮却尽够咱们吃上三四个月的了。”小吉祥拍了拍身旁体型硕大的包裹。

    “好丫头!”有咱末世人囤粮的风采!隐去后半句话,贾环冲小吉祥竖起大拇指。

    每日里五六顿的吃,吃完便睡,不到两天,贾环红肿流脓的皮肤果然光滑如初,且显得比以前更细嫩,除了外表,体内流转的能量也有了质的变化。

    “我的儿,你竟真的好了!待驶入下一个小镇,姨娘请人修书一封,让老爷接咱们回去。”赵姨娘欢喜的直拍手。

    “你确定这信能到得贾政手里?既把我们赶出来,王夫人绝不会让我们再回去。”贾环嗤笑,五指微微用力,托在掌心把玩的两个小铜球竟直接被捏扁,互相嵌在一起撬都撬不开。

    赵姨娘刚陷入失落,就被儿子露的这一手给惊呆了。

    小吉祥和宋嬷嬷一个劲咽口水。她们早知道环三爷武力值高,却不知竟高到这个地步,心中惊诧的同时又觉得分外安全。这趟去金陵,老李头一家根本不足为惧,三爷一指头就能戳死他!

    “不枉我受了这么多苦,异能总算升级了。”贾环低声呢喃,扔掉铜球开始绑沙袋。这回沙袋里装得不是石沙,而是铁砂。同样的体积,重量却翻了好几倍。

    “你怎么还带了这东西?不是让你扔掉吗?这铁砂哪里弄的?”赵姨娘收起惊骇的表情,伸手去拧儿子耳朵。再强那也是自己儿子,该打的时候要打,该骂的时候要骂。

    “铁砂是多喜送我的临别礼物,这份人情你帮我记着。我下去跟着驴车跑,不尽快变强,如何保护你?乖啊,别闹。”掰开赵姨娘手指,贾环利落地跳下车。

    “你绑了那么重的东西怎能跟得上?小兔崽子,病才好又开始折腾自己!你就不能消停点!”赵姨娘立时便想跟着跳下去。

    小吉祥忙拉住她胳膊,笑道,“姨娘你就坐车上看着吧,环三爷能行!”

    宋嬷嬷也拽住她另一只胳膊,好生劝慰。

    赵姨娘拿倔强的儿子没法,只得吩咐车夫尽量放慢速度。

    贾环艰难的跟在车后,赵姨娘一开始还心疼,见他精神头十足,眼睛亦亮闪闪地透着愉悦,慢慢也就放心了,跟小吉祥和宋嬷嬷两个闲闲的嗑瓜子,瓜子壳直往儿子面上砸,见儿子露出无奈的表情便哈哈大笑,勾着手指喊道,“环儿快跑,跑慢了姨娘可要抽你了!”

    贾环一边躲避瓜子壳一边翻白眼,上一世沾染的暴戾和血气尽数收敛至心底最深处。这是他的亲人,哪怕落魄也不离不弃的亲人。

    两三日过去,他已与驴车并驾齐驱,五六日后,哪怕车夫不停狠抽两头毛驴,也只能遥遥看着环三爷的背影。

    眼见李家庄就在前面,车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道这孩子是怪物吧?从京城一路跑到金陵,汗不出,气不喘,脚上还绑着几十斤重的沙袋。彩明临行前还托我给老李头带口信,让他狠狠整治对方。这完全是给环三爷送菜啊!

    默默替老李头念了句佛,车夫卸下东西便走,什么口信不口信的,已经完全用不上了。但愿老李头莫想不开,在环三爷头上动刀。

    按理这老李头早该收到府里来信,获悉自己一行抵达的日期,可赵姨娘都进了二门还无人来接,只碰见几个形容猥琐的小厮。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不知道姑奶奶今儿要来吗?”因儿子在身边,赵姨娘骂得十分有底气。

    “哟,赵姨娘来啦!对不住,方才在屋里假寐,不想竟睡过去了。”一个身材臃肿,三十岁上下,穿金戴银的妇人掀开门帘,从偏房出来。

    “你是?”赵姨娘皱眉,心下很是不爽。来人虽面上含笑,可神态却十足倨傲。

    “我是老李家的。”妇人扶了扶鬓边硕大的一只头花,指着缩头缩脑立在门口的一个小丫头,喝道,“你,带赵姨娘去上房。”

    还知道自己住偏房,让我们住上房。赵姨娘勉强压下心底的不痛快,拉着儿子往里走,见屋子打扫的还算干净,摆设并不如何简陋,面上稍缓,只摸到床铺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这褥子怎是潮的?还有这被子,怎都发霉了?”她摊开被子,指着布料上的小黑点质问。

    “奴婢是粗使丫头,只负责洒扫,这些奴婢真不知道哇!”小丫头惊恐万状的摆手。

    “好个娼妇!竟拿这些烂货糊弄我!”赵姨娘一把抱起被褥,跑到门外兜头兜脑砸到老李家的身上,怒骂,“大冬天里让我们娘两睡受潮的被褥,你是何居心?!怎么着,真当自己是这李家庄的主子了?跑到老娘头上撒野,看老娘今儿不撕了你!”

    “我是奴才,可你也不是主子,谁能比谁尊贵?都被打发到这里来了,还抖什么威风?看今儿谁撕了谁!”老李家的暴起反抗,那肥硕的身材在窈窕的赵姨娘面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贾环将赵姨娘扯到自己身后,一脚把个二百斤重的妇人踹飞三丈有余。末世人不兴绅士风度,脾气上来了见谁宰谁,管你男人还是女人。

    老李家的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刚昂起脑袋,竟喷了一口血,想是肋骨断了。

    她儿子李大富本来倚在门口看热闹,没想自家打遍李家村无敌手的老娘竟被一个小孩踹飞,心中又惊又骇,欲上前帮忙,对上小孩血红的眼珠便似施了定身咒,硬抬不起腿来,好一会儿才忆起手里牵着一条恶犬,呼喝着让它攻击。

    恶犬张开血盆大口扑将上来,赵姨娘、小吉祥、宋嬷嬷三人吓得惊叫倒退,贾环却不避不让,待那恶犬袭到,快如闪电的扼住它咽喉,五指收拢,只闻咔哒一声脆响,竟把个喉骨硬生生折断了。

    李大富软倒在地上,几乎吓尿。他老爹听见响动跑来,只见贾环正将狼狗扔在地上,五指成爪破开颅骨,在那红红白白的脑髓里翻搅,似在找什么东西。

    “呀,我又忘了,这里没有晶核。”贾环将手从脑髓中抽出,沮丧的拍了拍额头,留下一个血手印。杀丧尸,宰变异兽,然后敲开脑袋找晶核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完全不需要听从大脑的指挥便那么做了。

    老李头慢慢靠墙,只因他不停抖索的双腿已经站不住了。这,这就是贾府里撩了毛的小冻猫子贾环?真不是吃人的怪物?

    这样想着,更令他骇然的事发生了,只见贾环嗅了嗅手指,竟伸出舌头把其上沾染的脑髓一一舔去,血红的眼珠子微眯,道了句,“好甜!”

    上一世,贾环就酷爱嗅闻血腥味,常常躺在自己杀出的血泊中眺望灰蒙蒙的天空,寻找心灵的片刻安静。然而丧尸的血虽腥,却还带着腐烂的恶臭,与这正常地,新鲜地,咸甜浓稠的血液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自然更令他心醉神迷。

    他回味的表情太过鬼魅,骇得李大富身子直抖,裤裆里弥漫出一股尿骚味。老李头顺着墙根儿滑坐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婆娘胸口痛得要死,却还拼了命的撑起肥硕的身体,指望离那血泊中浅笑的魔童远一点。

    莫说他们,就连赵姨娘三人也都脸色发白。

    贾环一个人活了十多年,早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咽了口唾沫,对赵姨娘笑得乖巧,“我饿了,今晚吃狗肉!”

    赵姨娘也是个狠人,立马就恢复正常,冲老李头呼喝,“没听见吗?我儿子要吃狗肉,快过来把这死狗拿去煮了!”

    “马,马上!”老李头忙应了,却哆哆嗦嗦的站不起来。

    “我姨娘现在需要休息,把房间里的被褥都换了,立刻,马上!”贾环红彤彤的眼珠子锁定李大富。

    李大富以超常的意志力站起来,一溜烟朝库房跑去,生怕慢了一步被这魔童活吞了。

    他老娘就那么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吹了半天风,抬回去时早已气息奄奄,哪还有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儿。

    “我儿真厉害!看这庄子里还有谁敢造次!”瞥见奴才们又敬又畏的目光和战战兢兢地举止,赵姨娘搂着儿子畅快的笑了。平生第一次,她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滋味,早知如此,就不该赖在贾府受那等闲气。

    ☆、十三

    刚才还跑不见影儿的丫头婆子们不知从哪个角落纷纷冒出头,但凡赵姨娘吩咐,无有不应,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把这床帐子换成薄纱的,被褥换成绢丝的,免得膈着我儿皮肤。怎么没设香炉?立刻拿一个过来,驱驱屋里的霉气。这盆青松修剪的不怎么样,换咯。炭盆子里烧得怎是普通木炭?有银丝炭吗?快去换了来!。”赵姨娘在屋里好一通指点。

    一个婆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频频点头,因见环三爷就歪在靠窗的炕上,额头还留着一个血手印,故不敢露出丝毫不耐,只恨不能把赵姨娘当佛祖供着。

    一炷香功夫,房间焕然一新,贾环放下茶杯问道,“姨娘满意了吗?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叫他们再改。”

    “满意满意!这正院够大,用的也都是最好的,可比贾府里自在多了!”想到明早不用请安,一庄子奴才都奉自己为主,想干嘛就干嘛,赵姨娘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满意就好,我去厨房看看我的狗肉,吃了一路干粮,舌头忒没味。”贾环下炕穿鞋,循着肉香慢悠悠朝厨房走去。

    小吉祥和宋嬷嬷伺候赵姨娘躺下小憩,这才回到各自屋里,将行李归置后凑在一处喟叹,“嬷嬷,咱们可算是来对了。瞅瞅,这么大的屋子,咱两一人一间,再不用跟人挤,盖得是绫罗,烧得是银炭,平日里不用受人挤兑亦不用看人眼色,不比贾府自在多了?世人都道宁为凤尾,不为鸡首。可凤尾哪里知道鸡首的惬意?”

    “死丫头,你这意思是咱三爷成不了龙凤?我看未必!就凭三爷那股子狠劲儿,早晚有大造化!”宋嬷嬷戳了戳小吉祥脑袋,两人掩嘴而笑。

    休息了两三日,赵姨娘才缓过劲儿来,贾环却已经活动开了,每日里绑着沙袋绕李家村跑十圈,回来对着木桩练拳脚,发现李大富也爱舞刀弄枪便把他设在前院的武场给占了,两个教头因武功平平,略问几句便辞退,这才知道红楼的世界没有所谓的内力,也没有所谓的轻功,若武者能做到以一对十而不落败,已算是顶了天了。

    即便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武力值普遍不高,贾环也没有松懈,强练筋骨的同时又开始淬炼肺腑。李家庄的仆役可比贾府的规矩多了,丝毫不敢非议主子,只看见被主子踢断的木桩时,身子会抖一抖。

    这日,贾环训练结束,忽然兴起想在庄里逛一逛,与小吉祥见弯就转,见台阶就上,不知不觉竟来到一座环境格外清幽的小院,院子里假山环绕,花木峥嵘,颇有几分意趣,又有一只养得膘肥体壮的孔雀,正拖着长长的尾羽在草坪上踱步,看见生人也不惧怕,歪着头打量。

    “呀,是孔雀呢!这等神鸟,寻常可不多见!若是能给咱们开个屏就更好了。”小吉祥拍着手叫起来。

    贾环的审美早被丧尸玩坏了,并不觉得孔雀有多么稀奇,反笑问,“瞧这油光水滑的,养得真肥!也不知孔雀肉是何滋味?”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小吉祥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心说三爷的想法总是这么‘实在’。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老李头差点没厥过去,边跑边喊,“吃不得吃不得!这只孔雀可是送给太太的年礼,太太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要说贾环最厌恶谁,那非王夫人莫属。他本是顺嘴一说,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听闻老李头的喊话反倒非吃不可了,立时便冷了面色,捡起一粒石子轻弹。

    石子破空而去,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啸,而后精准地击中孔雀头颅,一串血花在草坪上炸开。

    老李头哎呀一声惊叫,跪倒在地,表情欲哭无泪。这可是近千两纹银啊!就这么没了!

    “三爷,这可是太太指明要的年礼,正好养在老太太正院里,大节下的逗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您这一石子儿下去就没了,老太太太太问起来,奴才如何交代?”

    贾环踱步过去,扯下一根孔雀尾羽把玩,笑得十分漫不经心,“既是王夫人指明要的,我还真得尝尝。你如何交代?实话实说啊。要么叫王夫人贾母亲自到金陵来治我,要么暗中授意,让你除掉我。想怎么来,我接着。都离开贾府了,我还怕个什么?”

    他也曾出身豪门,明白内宅争斗的残酷,但自从离开基地一个人生活后,他渐渐忘了如何与人勾心斗角,也厌恶勾心斗角。在贾府他还要千防万防,到了李家庄属他为尊,自然一力降十会,无需玩那些阴的。

    老李头可算是看出来了,三爷对老太太太太非但没有半点敬意,还恨之入骨。这次发配庄子没准儿就是他自己设计的,要不信中提到难以根治的癞子,怎么一出发便好了呢。到了金陵他就威风了,名义上是主子,又练得一身绝强武功,谁奈何得了他?况且就算给京里递消息,老太太太太也万不会放下身段千里迢迢的来教训他,更不会许他回去,最多写信申饬几句,哪里伤得了他一根毫毛?

    这真真是一粒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炒不爆捶不扁,叫人无从下手啊!他才几岁?再过几年又是何光景?

    老李头直觉前途灰暗,干脆给跪了,颤巍巍表忠心,“三爷说得什么话?太太送你来是养病的,这整个儿庄子都由你摆布,你爱如何便如何,焉有旁人置喙的理儿,不说吃孔雀,就是龙肝凤髓奴才也得给您找来。奴才只管服侍的您高高兴兴,若起了一点子背主的心思,叫奴才天打五雷轰!”

    “这世上若真有天道,你早被轰成渣了。”贾环冷笑,将手中羽毛的尾巴尖折断,斜插在自己鬓角,负手而去时命令道,“把尾羽都拔了给我姨娘送去,肉拎到厨房煮了。”

    “奴才遵命。”等他走远,老李头才艰难的爬起来。

    回到正院,赵姨娘正歪在炕上,一个小丫头捶腿,一个小丫头捶肩,还有一个小丫头将剥好的桂圆放在碗里供她取用,炕桌上放着各色糕点并一些珍稀果品,李大富和一个管事妈妈跪在座下禀事,排场看着比王夫人还足。

    “我好歹也是贾府里半个主子,这李家庄除了我儿,还能有谁比我更尊贵?为何这账本我看不得?”她竖起两道柳眉,指着李大富怒问。

    “按理,这账本只有太太派来巡庄的账房先生才能看,年底下他需带回去给太太过目,若让闲杂人等碰了,出了问题我们不好交代。现如今账本已经封了,不好取来给姨娘看,请您多担待。”李大富陪着假笑。

    “莫要糊弄我,说是封账,那是方便你们弄鬼。收上来的租子给府里缴四成,剩下六成全私底下吞了,当我不知道呢!”赵姨娘蔑笑。她也是贾府的家生子,这些个阴私她如何能不清楚。

    李大富心中恨恨,直想用针缝了赵姨娘的嘴。这是敲诈来了啊!

    “我姨娘要看,你就拿来。”贾环慢悠悠踱步进来,取下鬓角的尾羽,插到赵姨娘头上。

    李大富吓得抖了抖,再不敢有丝毫推脱,忙应承着与那管事妈妈一同下去了。

    赵姨娘忘了生气,摘下尾羽笑得欢喜,“我的儿,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有钱也买不着呢!”

    “你喜欢就好,等会儿我送你一捆做大氅。”贾环用湿帕子净手,捻一粒桂圆含住,当即被舌尖上蔓延的清甜滋味给征服了,魔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真的?我记得宝玉就有一件金线织的孔雀毛大氅,穿出来可气派。”赵姨娘露出憧憬的神色。

    贾环摸摸她脑袋,笑道,“用不着羡慕别人,以后我定叫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穿最好的,谁也不能轻贱于你。”

    赵姨娘感动的想哭,偏还假作没好气的戳儿子脑袋,“好听话谁不会说。真有本事,给我挣个诰命回来,我也管你叫爷!”

    “挣诰命?”贾环挑眉,除了修炼异能,他还真没给自己做过职业规划。末世人只需要知道怎么杀丧尸和寻找食物就够了。

    “是啊,你用功读书,将来考个状元。咱们扬眉吐气,衣锦还乡,气死那毒妇!”赵姨娘目露兴奋,忽又惴惴不安道,“只是,方才我脑子一热,真当自己是这李家庄的主母了,竟要李大富拿账本子给我看。若让那毒妇知道,不会立时便要我们回去领罚吧?”

    贾环吐出桂圆核,摆手讽笑,“不会,且不说她费尽心机把我弄走,断不会轻易让我回去。单老李头一家,就绝不可能将这事禀给王夫人。他们本是奉命来整治我们的,若让王夫人知道他们办事不力,这庄头的位置也保不住了。为了利益,他们自己就会瞒得死死的,姨娘且把心放宽。”

    “说得在理!”赵姨娘放心了。

    贾环又道,“既然姨娘想当诰命,那明天就给我请个先生吧,我要读书。”

    赵姨娘当即喜的牙不见眼。

    老李头从私房钱里拿了八百两,打算使人再买一只孔雀,正自痛心着呢,见儿子黑头黑脑的进来,揣了账本便走,忙上前拦住,“干什么去?”

    “赵姨娘要看账本。”李大富没好气道。

    “她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看账本?”老李头瞪眼。

    “凭她那煞神儿子,她想干嘛咱不得供着?否则一个不高兴把咱宰了,上哪儿伸冤?爹,你得写信告诉太太,叫她派人来收拾他!”李大富咬牙切齿。

    “太太另派了人来收拾他,咱们一家子焉有立足之地?你这傻子!”老李头狠戳儿子脑袋。

    李大富一想也是,立马蔫了,唉声叹气道,“那咱怎么办?跟个阎王日日相对,还要不要活了?”

    “他是人,不是阎王!是人就会死!你放心,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账本先拿去吧,且让那母子两嚣张几日。”老李头语气十分笃定。在李家庄一手遮天数十年,他也不是吃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赵姨娘要账本并不只为显示自己威风。她爹原先在贾府就是管账的,颇有几分脸面,是故替她谋了个一等一的好差事。因她与贾政有了首尾,她爹被王夫人找了个借口打发掉,娘老子并几个兄弟也受了牵连,这才渐渐没落了。她虽不识几个字,但从小耳濡目染,看账本的功夫却十分利索。

    因她素日里掐尖要强,撒泼打诨,名声不怎好,李大富便当她是个无知妇人,竟将没平掉的账册拿了来,料她看不懂。却没想不过半个时辰,赵姨娘指尖连动,点出好几个微妙之处,而后略略掐指便算出隐掉的利润有四五千两之多。

    李大富跪在堂下抹汗,暗怪自己怎不早点想到:能生下贾环这等血煞魔星,赵姨娘又岂是好相与的主儿?

    “这账本子我收下了。”赵姨娘边说边将账本递给宋嬷嬷。这可是老李头的把柄,无论如何也不能还回去。

    “万万不可!姨娘收了账本,年底我们拿什么给太太过目?太太怪罪下来谁能担待?还请姨娘给小的们留条活路。”李大富忙磕头求饶。

    “得了,我知道你们私底下有两套账册,你只管跟往年一样把假账交上去。你们那些个弯弯绕绕我清楚得很!莫要糊弄我!别忘了,当年我爹也是干这个的。”赵姨娘得意一笑,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可我们假账只抄录了一半,否则哪会将原册交给姨娘。”李大富一时心急,竟直接招供了,回过神来忙忙捂嘴。

    赵姨娘笑得前仰后合,挥手道,“把往年的账册拿出来继续抄就是。太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稀得垂下眼皮子撩你们!且放心,账本放在我这儿绝对安全,只要你们让我们娘两过得舒心,你们也一样过得舒心。”

    李大富犹不甘愿,正要跪立起来膝行上前,见歪在赵姨娘身边假寐的环三爷忽然睁眼,用那漆黑地,涣散地,了无生气的眼珠子瞟过来,顿时头皮发麻,忙又跪回去,作揖道,“那便劳烦姨娘保管账册了。我们老李家原就是贾府的奴才,叫主子过得舒心是本分。”

    “我儿说的是!”在门口听了半晌的老李头抱着一捆孔雀尾羽进来,极力做出殷勤的样子,笑道,“这是三爷让送给姨娘做大氅的尾羽,姨娘您看看。我叫人仔细清理过了,这毛一根根的油光水滑,在日头下一照当真会发光一样。”

    “快拿来我看看!”赵姨娘立马坐正了,眼睛露出渴望。

    宋嬷嬷忙取了来递给主子。

    什么账册,什么把柄,什么榨点油水,赵姨娘一时全忘光了,摩挲着华丽非凡的羽毛停不了手。

    老李头在儿子身边安安静静跪着,大约一盏茶功夫,见赵姨娘放下尾羽,搂过环三爷心肝宝贝直叫,这才谄笑道,“姨娘还有什么吩咐?奴才一总儿给您办妥。”

    赵姨娘瞥他一眼,道,“把布庄的掌柜和裁缝叫来,我要扯几尺布给我儿做冬衣,缎子和毛料都要最好的,莫拿劣货来糊弄我。另给我儿请一个先生,学问要好,名望要高。”

    老李头一一应了,退至外院狠踹了儿子一脚,骂道,“你猪脑袋啊?把没平掉的账册给她看?现在好了,她拿到咱把柄,若交给太太,够咱抄家的了!”

    李大富很是委屈的抱怨,“这假账不是刚做了一半吗?墨迹都还没干呢!再者,我出来的时候你也看着呢,怎就不说,现在反来怪我!”

    老李头噎住了,不得不承认他也小看了赵姨娘,啐道,“这娘两个是扮猪吃老虎呢!怪我先前眼拙!她还想给她儿子找先生,若真让他出人头地了,太太还不活剥了我!”

    “那咱怎么办?不能不找吧?那煞星闹将起来谁抵得住?”想起那双幽冥鬼蜮般深邃冰冷的眼睛,李大富便心里发毛。

    “找,谁说不找了!”老李头冷笑,“就村东头的李秀才吧,都赴了十年科考,学问肯定没得说,声望在我李家村也是最高的。”

    “李秀才好,我这就去聘他!”李大富忍不住笑了。

    李秀才十四参加科考,一举中了秀才,李家村的人都说他天赋异禀,中状元是迟早的事,可打那以后连考十年依然是个秀才,渐渐成了全村的笑话。

    当然,这些内情初来乍到的赵姨娘是不知道的,隔着屏风瞅了李秀才一眼,见他虽然消瘦,但气质斐然,容貌清俊,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人,立时便拍板了。

    贾环正坐在新布置的书房里,歪着头似乎在看窗外一株红梅,但离得近了会发现他的瞳孔根本没有焦距。

    “三爷,先生到了。”老李头敲开房门,引李秀才进去。

    “坐。”贾环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身材消瘦,面容蜡黄的青年一眼。

    李秀才被那空无地,黑洞般的眼珠子锁定,心跳顿时错落一拍。师生见面,本是学生起来行礼敬茶,老师端坐高堂训诫,但他现在完全不敢计较,一是因为这孩子看上去有点邪门,二是他急需老李头付给他的每月十两的束脩。

    骨气是什么?早在十年的蹉跎中磨掉了。

    “敢问公子之前进度如何?读过些什么书?”待老李头退走,李秀才毕恭毕敬的问。

    “三字经还没学完。”贾环垂眸搜寻原主记忆。在末世挣扎求存十多年,他连简体字都有很多忘了怎么写,更何论繁体字?还是别逞强,省得出丑。

    “公子可否写几个字让我看看?”李秀才又问。

    贾环不答,拿起毛笔写下‘贾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收势时用力太猛,直接将‘环’字涂成一团墨迹。

    贾家权倾金陵,怎教出来的子弟如此不成器?还比不上一般的乡野孩童!李秀才嘴角抽抽,强笑道,“我已了解公子情况,不如从头开始学吧?”

    “可以。”贾环拿起三字经,难得露出些纠结的神色。

    “公子且将这段话念120遍,背120遍,写120遍,明日我来检查。”李秀才指着第一页说到。

    “你不该先给我讲解意思吗?”贾环皱眉。

    “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等公子读熟了,背熟了,自然明白它的意思。再有,抄写时请公子找一本好的字帖,不拘什么字体,只要公子喜欢便可。”

    贾环点头,果真读了一百多遍,又背了一百多遍,然后开始抄写。

    李秀才端着茶杯在一旁监督。本以为大家子弟,性子多多少少有些顽劣,没想贾环倒是蛮乖巧地。

    然而,环三爷很快就让他明白,所谓的乖巧完全是他的错觉。

    读书背书本就枯燥至极,花去了贾环为数不多的耐心。等他拿起毛笔,涂出一个又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墨团时,眼珠子渐渐爬满血丝,骨头缝里都仿佛长满了倒刺,叫他只想掀开自己的皮,将所有烦躁和不耐一一拔去。

    他忽然扔掉毛笔砸掉砚台,猛然将桌子掀翻。

    纸张落了一地,斑斑墨迹四处飞溅,头发乱了,衣襟皱了,衣摆脏了,叫他看上去十分狼狈。分明上一刻还安安静静,下一刻却似罗刹附体,眼角带着两撇绯红,模样说不出的鬼魅,更有乒呤乓啷一阵巨响,把个李秀才骇得跳起来,连滚带爬缩到角落。

    贾环胸膛一起一伏喘着粗气,双手拢在袖子里紧握成拳,露出手背上一条条狰狞可怖的青筋。他早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

    上辈子,为了研制出治愈丧尸病毒的血清,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抓捕他。为了保命,他不得不独自生活。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再怎么坚强总有寂寞难耐的时候,所以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用无止尽的杀戮使自己筋疲力尽,使自己狂躁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然而这种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让他心中的阴影越积越厚。

    他的灵魂已然浸泡在血腥中,喧嚣和狂躁根植于骨髓无法抹去。他从未奢望自己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当他拿起久违的书本时,他以为自己会喜悦,会珍惜,然而书本上的文字就像一个个令人眩晕的符咒,握着软趴趴的毛笔,他唯一能想到的竟是如何将它变成致命的武器。

    他安静不下来,一时一刻也安静不下来,除非闻到腥甜的血气。

    他身在红楼,心却困在末世,根本没办法走出来,亦无所谓能不能走出来。但是他深知,自己必须掩饰这些异样,尽力去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否则,等待他的依然是排斥和捕杀。

    想到这里,贾环的呼吸渐渐平静了,眼中的血丝退去,朝躲在门外的小吉祥命令道,“进来收拾,顺便拿一根湿手帕并一碟糕点过来。”

    小吉祥应诺,叫来五六个小厮用最快的速度打扫书房,换上新的笔墨纸砚。

    “叫先生受惊了,实在对不住。”接过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上的墨迹,又将腮侧的乱发一一理顺别到耳后,贾环偏头冲先生微笑。

    上一刻还阴森鬼魅,下一刻却乖巧安静,这是怎样的一种神经病啊!李秀才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至于学生突然发狂的原因,他半点不敢多问。

    贾环再次礼貌一笑,捻起桂花糕小小咬了一口,分外仔细的咀嚼。都说甜食有助于舒缓情绪,这话果然没错。他深呼吸几次,内心终于完全平静了。

    “先生参加过几次科考?”

    “三,三次。”李秀才半点不敢隐瞒。

    贾环挑眉,又问,“分别是什么题目?”

    “第一次: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第二次: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第三次: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李秀才一一作答。

    “我朝开科取士以来,所有题目并一甲答卷,先生可有记录?”

    “无,但官府必定录有存档,公子乃贾氏子孙,着下仆带着名帖去索,想是十分容易。”

    贾环沉吟片刻后徐徐开口,“先生你看这样如何?我先弄到历年科举试题并一甲答卷,先生为我总结出考试范围、书目、最佳答题模式。我们由简至难,先准备童生试,再乡试,然后会试,最后殿试,争取用五年时间来完成这四个教学任务。老实告诉先生,我读书只为中举,不为其他,先把考试的框架立起来,至于旁征博引,修饰辞藻等细枝末节,待框架坚固了再一一添加未尝不可。”末世之前,贾环好歹也是大天朝培育出来的应试型高材生,太清楚如何走捷径了。

    李秀才苦读十几年,向来以读书破万卷为目标,竟不知还有这等投机取巧的方法,心尖不免一颤。且圣人有云,读书识字乃为教化万民,兼济天下,若只为追名逐利,则必受世人鄙夷诟病。贾公子此言格外真实大胆,竟叫李秀才有些欣赏。

    “既是公子所托,在下定当尽力。”他欣然答应。

    贾环点头,使人叫来老李头,让拿着贾家名帖去官府索要资料。

    老李头满口答应,行得远了才露出阴狠的神色,啐道,“读书中举,出人头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十五

    李秀才拿到资料如获至宝,连夜总结出考试范围,发现绝大部分出自四书五经,另有少量来自《左传》、《公羊传》、《榖梁传》,书单拟定后竟只需专精十二本,比他自小所学简单的多,一时又是感叹又是扼腕。若早点遇见贾公子,说不定他已经高中了,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

    因怀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心情,李秀才教导贾环格外认真,可说是倾囊相授。两人亦师亦友,有疑难问题互相探讨,相处竟非常融洽。

    如此,转眼就过了半月。

    贾环正在练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颇有几分峥嵘之相,感觉心底的狂躁翻腾不休时便停住,走到书房外看看花草,看看蓝天,告诉自己这里不是危机四伏的末世,安安静静的待在一个地方不会要了自己的命,然后吃上几块甜的腻人的糕点,转回来继续。

    李秀才知道他似乎不耐久坐,每隔半个时辰必定要出去走一走,否则便会烦躁不安,便也丝毫不加拦阻,有时甚至会主动提醒。

    这日下学,李秀才辞过环三爷,沿着小径往角门走,在一座假山前被老李头叫住,“李秀才,教导三爷数日,你感觉他天赋如何?”

    李秀才笑了,赞叹道,“贾公子高才捷足,记忆力超群,思辨方式虽迥异常人却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常令在下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妙的是他十分善于阐述自己的观点并说服别人,于策论上独具天赋,来日必定前途无量!”

    “当真?”老李头好容易才撑住脸上的假笑。

    “自然当真。”李秀才笃定道。

    “那便劳烦你多加教导,来日三爷出息了也是你的荣光。”老李头拱手。

    “那是,那是。”李秀才哈哈笑着走了。

    老李头盯着他背影良久,转过身时脸上的假笑已被阴狠取代。说老实话,对贾环下手他心里有些发憷,这才想着找李秀才问一问,若是个不成器的便放着不管,若是个有大出息的,为自己一家人的命着想,说不得便要使些手段。

    贾环离开书房后换掉儒衫套上短打,直接往练武场去,耍了一会儿棍棒刀枪便在四肢绑上沙袋出门跑步,临到饭点才回来,手里提着一只脑浆迸裂的野兔。

    上辈子,在能力还很弱小的时候,他练得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这辈子没有枪了,随便捡一粒石子准头竟也不差,故而跑到后山时便顺手打些野味回来祭五脏庙。

    将野兔交给大厨,回房简单洗漱,他慢悠悠朝赵姨娘的房间晃去。

    “我的儿,可算是归家了。裁缝刚送来冬衣,快试试!”赵姨娘坐在炕上招手,身边摆满了各色冬衣并许多精致挂件。若还在贾府,这些东西只有看的份儿,能要到半尺好料做小褂已算是顶天了。但在这里,不用她开口,被抓了把柄的老李头自然会置办齐整。日子过得当真神仙一样。

    贾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展开双臂,任由赵姨娘摆弄。

    “瞧这双龙抢珠的抹额,我儿戴上比宝玉漂亮到哪儿去了!平日里只听人说宝玉长得好,我呸!当真是不识货!单我儿这双潋滟的桃花眼就能勾魂,更别提这剑眉,这翘鼻,这红菱小嘴,长大了必定风流绝世!”赵姨娘用指尖描绘着儿子五官,表情非常得意。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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