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环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第38节

    纵横的剑气最终落在雪峰东侧,大地颤动,如有雷鸣。

    最初只是微不可见的一道裂缝,有细雪从山峰上流下,转眼就汇聚成巨大的雪体滑动。通天雪峰的地势高险,积雪下落的过程中速度猛增,最终转化成可怕的能量。

    “怎么回事!——”

    殷璧越站在雪峰最高处,隐隐听见山下的呼喊声。那队驻扎在雪原东面,造船准备渡海的魔军,听见回声之后就果断奔逃,却转瞬被淹没在洪水般奔涌的雪海中。

    他从一开始就在计算,多大的能量,可以破坏灵脉对积雪的内聚力,使从来不曾发生的大雪崩出现在这片雪原上。以及怎样的剑势,什么角度,落在哪里,雪崩的范围最多覆盖多大面积。

    从第一式到最后一式,看似两剑,人间千万的剑已尽在其中。

    神识与真元消耗殆尽,殷璧越从半空中跌下,浑身如分筋错骨一般,每一寸灵脉骨骼都无边疼痛。他柱剑而立,四周是地崩山摧的动荡,轰鸣声如雷震耳。

    分明是极度危险的境地,却有熟悉感再次涌上,如远古的洪流冲刷旷野,滔滔奔涌,瞬间淹没了他。

    看到长渊殿时的熟悉,奔袭上雪峰的熟悉,还有眼前画面的熟悉,所有的一切编织成网,令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空茫的状态。

    听不到雪山怒吼,感受不到大地震动摇晃。

    临渊剑安静的握在他手中,千年万年,无所不同。

    几乎是同一时刻,崖边的洛明川咳出一口血来。

    容濯已破境而出,

    “魔物感天地戾气而生,生生不息,我如今也同样,我是深渊的主人,你如何能在深渊杀死我?”

    方才幻境中陨星渊的魔物受洛明川控制,现实里却正好相反,容濯与魔物间,有血契相连。

    浩荡的魔息自深渊冲天而起,向雪峰奔涌,压制那里不休震荡的灵脉。

    即使没有阴云,漫天星辰也黯淡失色。

    洛明川抬起头,因为反噬的重伤面容苍白,瞳色却变得漆黑如点墨。

    他看着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他。

    然后他纵身跃下。

    作者有话要说:  卷纸:洛师兄等等!有话好好说不要闹罢演!

    闭月:你懂什么 这叫主角跳崖不死定律

    第101章 埋骨何须桑梓地

    万里之外,西陆泰安城城郊。

    一场战斗进行到这里,双方都已重伤,终于走到山穷水尽的境地。

    魔息纵横之后,四野荒草如被烈火灼烧过,方圆十里不见积雪,俱是乌黑焦土。

    柳欺霜修的是炼体功法,肉身可比钢筋铁骨。但此时浑身是血,惯常出拳的右手垂在身侧,从五指到小臂,骨骼尽碎,鲜血如小溪般淌下来。

    她眼神依然冷静,神色也没有不同。左手紧握着一把匕首,横档在身前,指尖微微泛白。

    玉展眉看上去要好许多,只是低垂的广袖残破,露出光洁莹白的小臂。常年苍白如雪的面容,因为气血翻涌难抑,泛起不自然的红色。

    两人已从远攻到近战,此时距离极近,玉展眉的白练缠在柳欺霜的匕首上,与刃上真元角逐。

    忽然她心有所感,蓦然抬眼,向东边天空望去。

    只见遥远夜空里一点亮光划过,弧线圆转,如流星坠地。

    她当然知道那点星火落在了哪里,也感知到了金宫阵法与灵脉的变故。

    经过瞬间的惊讶怀疑、不可置信,眼眸中便燃起火光,滔天怒火,烧得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剑圣已经不在世间了,天下谁还有这等本事,能一剑撼动雪峰的灵脉?!

    谁能?谁敢!

    狂暴的魔息卷起焦土,她周身狂风鼓荡,墨发与白裙肆意飞扬。

    “哗啦——”

    白练断裂数截,匕首片片碎裂。

    柳欺霜被震出三丈远,跌坐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浩荡魔息压得她无法起身,抬头看见玉展眉一步步走过来,神色冷漠更胜从前,“你闭了生死关也胜不了我,我才是对的。”

    剩下半截白练拿在她手中,就像一把刀。

    她站在柳欺霜身前,居高临下打量着重伤濒死的对手。眼中怒火竟渐渐散去,变得平静下来,“你知道么,我以前曾想过,如果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可惜你太弱……我会给你收尸的,你想回哪里?”

    不是嘲弄讽刺,这句话问的很认真。

    柳欺霜此时动不了一根手指,剧烈的疼痛却让她头脑清醒。并且清楚的知道,玉展眉要杀她,手都不会抖。

    于是她答的也认真,“沧涯山,兮华峰,从山道上去,东边数第二个院子是我的。”

    玉展眉点头,“我记住了。如果哪里没有了呢?”

    今夜余世与君煜决战沧涯之上,她们都知道,并能感受到。

    “我相信大师兄……”她看了眼玉展眉的神色,补充道,“如果真没了,哪儿都不用去,这里就很好。”

    埋骨何须桑梓地。

    玉展眉突然想问她‘难道你从没想过要回东陆吗?没想过要回秋凉镇吗?’,又觉得问了也没有意义。儿时她们在雪原上拼杀的经历,对柳欺霜而言,不过是漫长修行岁月中短暂的一瞬罢了。

    早就知道终有一日要分生死,这一幕也曾设想过无数遍。心底还是有微弱的动摇一闪而逝,快的就像错觉。

    玉展眉抬起手,五指纤纤,压在了柳欺霜肩头。

    于是更胜冰雪的寒冷死寂,从肩胛骨传遍全身,五脏六腑的剧痛都被刻骨冷意代替。女子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春风拂柳般温和柔美,“还有话要说么?”

    柳欺霜看着她,牙齿打颤,声音微不可闻,“没有了。”

    “我有话说!——”

    异变陡生,一声厉喝打破荒野寂静,穿透乍起的狂风。

    玉展眉搭在柳欺霜肩头的左手骤然握紧,蓦然抬眼,右手向天击出一掌。

    魔息与狂风对撞,天上那片飞速临近的阴影毫无征兆的缩小,转眼间竟轻巧落在了十余丈外。

    玉展眉眯起眼打量,只见一位戎装金甲的青年,身侧立着一只白鹤大小,青色的鸟。

    或者不该说是鸟。

    青羽赤眸,振翅为狂风,吐息为烈火——青翼鸾。

    来者的身份很清楚了。

    柳欺霜此时无法回头,也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站的是谁。但这个时候他不该来这里。

    她忍不住叹气,继承大统之后,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由着心意做事呢?

    大地的震动由远而近,远处烟尘一线,马蹄如雷。

    黑暗中的阴影自四面八方聚拢,海潮般势不可挡。又因为青年一个手势迅速停下来。

    大军已赶赴中南两陆战场,来到这里的是皇帝亲卫队。

    万里挑一的修行资质从幼年培养围攻作战,装配刻满符文的玄铁甲,混合异兽血统的战马,以及随时可为王者一死,视责任与荣誉高于生命的绝对忠诚。

    千骑围荒野。

    戎装金甲的青年笑了笑,夜幕下看不清神色,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气息散漫,姿态轻松。

    他说,“宫主,愿意聊聊么?”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似只在须臾。

    殷璧越从一片空茫中清醒过来,涌上心头的熟悉感尽数褪去,随之而来是强行催使临渊剑的气血翻涌,经脉刺痛,神识动荡的眩晕,以及地动山摇的危机。

    他强撑着发散神识感知四周。此时第一次雪崩已经过去,雪峰下的房舍塔楼尽数被埋葬。少数修为高超的魔修逃出生天,已至雪原边缘。灵脉的震动还没有完全消除,随时会有第二次雪崩的可能。

    真正令殷璧越心焦的不是这些,而是师兄不见了。不止神识所及了无踪影,就连他和师兄之间,因为双修天罗九转产生的微弱联系也完全断了。

    识海剧烈波动,只见陨星渊边的容濯突然回头,越过雪原的遍野狼藉,直直看向通天雪峰,向他看来!

    红衣如血的魔修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深渊。

    这一眼看的殷璧越简直要炸。

    提起真元就往深渊赶,踏山河催使到最快,几乎是残影不留。

    师兄!我知道你也跳了!

    殷璧越奔下金宫,灵脉的震荡开始蕴育二次雪崩,洪水雷鸣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回响。他也不回头,长剑在手,向前直斩!

    撕裂空气的尖锐剑啸中,风雪避退,身前被斩出一条近乎真空的通道,令他一往无前来到陨星渊边上。

    深渊四周经历过一场战斗,残余的真元与魔息仍在对冲。风声已静下来,雪体的滑动似被无形的力量阻隔,殷璧越感到一阵极不舒服的阴冷。

    天地有灵,气机生死循环,相互平衡。然而在这里毫无生气,尽是寂灭的死意和戾气。

    风雪不能入,神识探不进,最可怕的是未知。

    深渊像远古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迫不及待要择人而噬,却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他。

    殷璧越一道剑气斩下去,接着纵身跳下。

    师兄在下面生死不知,这种事情根本没的选。

    耳畔风声呼啸,海潮般涌来的阴冷气息淹没头顶。深渊下竟有强大吸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下落速度不能控制,失重感引发窒息的错觉,最易令人恐慌。

    他却莫名想起那个秋风飒爽的夜,师父拎着自己从云端一跃而下,大笑着说,“刺激不?老四你看,生活处处是惊喜!”

    吸力减弱,脚下触到坚实的土地,分明是极快的下坠速度,到渊底时依然无声无息。凝成实质的死气伴着阴风袭来,好似鬼影憧憧。

    无边无际的魔物。

    殷璧越笑起来。真刺激。

    临渊剑诛邪诛魔,天下第一正大光明,何曾避退?

    自从在了观的佛堂中,看到那些疑似未来命运投影的片段,洛明川就觉得他与陨星渊之间,有着微妙的牵连。后来修行天罗九转,解封了观的修为,更是不止一次看到过、感受过深渊。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深渊一直在等他。

    有生就有死,有光就有影,没有绝对的圣人或君子。而凝结世间死气,最黑暗不过的深渊,就好像他的阴暗面。

    洛明川曾排斥这种注定,抗拒这种牵连,最终还是走到了这里。此时他在深渊下行走,丝毫不觉得陌生。

    天罗九转自行运功,他瞳色如墨,深处微微泛起血红。

    魔物没有灵智,只残存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这种特殊的威压,就是它们最深的恐惧,即使闻到鲜活的血肉气息,也不敢近前。

    但洛明川依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段话唠:宫主,我就知道你是个能聊天的!

    玉展眉:不,我不是。

    柳欺霜:师弟你再这样导演就要删戏了

    第102章 你说是东就是东吧

    若从崖上向下望,深渊狭长,亲临则不同,越往下空间越宽大辽阔。此时数不清的魔物主动避退,便有了一片空荡的黑暗。

    容濯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无比荒唐。

    百年苦心孤诣、殚精竭虑,二十年埋名北陆钻研血契,难道不敌一个莫须有的转世?感受到如臂使指的魔物脱离掌控,震惊、不甘、怨恨种种情绪涌上,令他全身魔息都如沸水般暴动起来。

    仿佛还觉得这种刺激不够,洛明川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平静道,“现在,你不是了。”

    作为对方‘我是深渊的主人,你如何能在深渊杀死我?’的回答。

    容濯仰头大笑,眦目欲裂,红衣翻涌如血海生波。猩红的魔息在他周身汇聚,凝成利剑。

    洛明川不曾掐诀,只是注视对方,身前便显出分毫不差的剑屏。同时手腕一翻,沉舟剑出现在他手中。

    千万把剑在空中对撞,轰鸣使得渊底剧烈震动,剑身碎裂成粉末之后,又不断再生。就像两片海潮相击,千层海浪此起彼伏。

    能借用陨星渊的力量,是容濯最大的倚仗。如今深渊不能为他所用,他便陷入发狂的状态中。

    洛明川道, “借的终究是借的。”

    再如何强大,失去也只在瞬间。即使修魔也需自身勤勉,呕心沥血的巧思用在借力上,本就是末流歪路。

    万剑的海潮中,洛明川身形不动,沉舟剑脱手而出,电光一般破开万顷血海腥波,直向对岸刺去!

    怒海孤舟,逆流而上。

    他不常使剑,却并非不善用剑。眼下胶着的战局中,他始终比对方多一把剑,就是突破的关键。

    沉舟剑迅疾而猛烈,在猩红的魔息中斩出通路,来到容濯身前一尺。

    忽有另一道雪亮的剑光从斜里刺出,电光石火间,两人对峙的战局变为三足鼎立。

    洛明川蓦然转头,震惊道,“师弟!”

    临渊剑气先至,殷璧越紧随其后,浑身是血的飞掠而来,立在数丈外。

    他不懂师兄为何勃然变色,因为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多可怕。一路杀上雪原时,黑色斗篷满是血污,残破不堪,只剩丝缕,后来与魔物厮杀,更是因为回护不及被噬咬。此时白衣被鲜血浸透大半,格外刺目惊心。

    来不及说什么,殷璧越只唤了一声师兄,便发觉洛明川的状态很不对劲。

    最直接表现在瞳色上,以往催使天罗九转时的墨色瞳孔,竟已泛起血红。

    在临渊剑光出现的瞬间,容濯毫不迟疑的选择硬抗沉舟一剑,任由腹部被撕开巨大裂口。同时一身魔息尽出,飞身转向殷璧越攻去。

    殷璧越的真元本就近乎枯竭,压力陡增之下,临渊剑被血海阻隔,眼看摇摇欲坠。

    剑身却出乎意料的开始剧烈震动,像是收到某种感召般猛然加速,突出魔息重围,没入对方心脉。

    剑气在容濯体内爆裂,血雾喷薄,两处重伤绝无幸免的可能。

    殷璧越却心神一震,因为临渊剑竟速度不减,破体而出后直向后刺去!

    方才洛明川为阻容濯向殷璧越出手,来不及挡在师弟身前,只得攻敌身后空门。此时正在容濯身后。殷璧越眼睁睁看着师兄毫无防备,被临渊剑狠狠刺入心脉。

    “嗤啦——”

    变局太快,眨眼间一切尘埃落定。

    从殷璧越出剑到现在,容濯的选择,洛明川的选择,临渊剑的背主,都不过须臾。

    须臾之间,天翻地覆。

    万剑,魔息,魔物都消失不见。只剩黑暗中的血光。

    洛明川闷哼一声,抬手抽出长剑,鲜血汩汩淌下。临渊剑“铛锒”落地,回声刺耳。

    容濯跌在地上,笑声格外刺耳,怨毒道,“生死同门活其一,你们也不得善终。”

    他原本以为杀不了洛明川,能杀一个殷璧越也好。如今这变数实在惊喜,他笑的大口呕血,顷刻绝了生息。

    殷璧越闻言,正对上师兄胸前血洞,脑中一片空白。

    他身体透支早已山穷水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遭逢惊变心神俱震,数不清的明伤暗伤一齐迸发,气血上涌,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血来。

    识海天翻地覆的绞痛,欲咬牙保持清醒,意识却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师兄眸光沉沉,神色难辨。静静看着他的眼,一步步向他走来。

    分明只隔数丈,却像隔了汪洋。

    西陆泰安城郊。

    浓重的雪云不知何时已散去,微弱的星光闪烁在靛蓝的天空上。与空旷的荒野两相映照,更添寒冷寂寥。

    玉展眉环顾四周黑黢黢的阴影,讽刺的笑了笑, “聊天可以,皇帝陛下敢退兵么?”

    她一只手依然握在柳欺霜肩头,半分不放松。

    段崇轩也笑起来,“这是自然。宫主美人一笑令人心醉,千军万马朕也退!”

    他微微侧身,散漫的一挥手,“退!——”

    包围荒野的骑兵没有一瞬迟疑,整齐的马蹄声惊起烟尘,转眼退后十余丈,间隔也比之前更宽。

    这个距离很巧妙,十分有利于谈判。玉展眉有把握独自全身而退,却不可能挟持另一人突围。即使以柳欺霜作盾,也无法同时挡下四面八方的进攻。

    玉展眉收敛了笑意。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称她是美人。强大与冷厉,足以让人忘记皮相的貌美。

    她微微挑眉,感叹道,“北陆竟会有你这样的皇帝。”

    即使一身戎装,看起来也像个走马章台的纨绔公子。实在不符合关于帝王的固有印象。

    又想起柳欺霜千里奔袭浮空海,救的就是这样一个人,而这个人不仅活着回到北陆,还当真登基做了皇帝。

    容濯机关算尽未必能得到的,有人出生就握在手里,还有无数人为他前赴后继的搭桥铺路。

    念及此,不禁再次感叹世事无常,“段圣安竟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两句‘竟会’,是惊疑,也是鄙夷。

    惊于对方的好运,也鄙夷对方只有好运。

    段崇轩像是根本没听出来,认真答道,“这和我爹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我自己投胎水平高。”

    然后他不解问道,“难道宫主觉得,比起我,你更适合给我爹当儿子?”

    玉展眉修行数百载,杀人如麻,第一次有无言以对的时刻。

    柳欺霜此时背对着她师弟,却不用看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以她对段崇轩的了解,这些看似无用的废话,最终都会成为决定事情结果的关键。

    或者说,这是师弟的战斗方式。

    玉展眉笑意淡去,冷声道,“你要知道,我就算杀了她,你这阵仗也未必留的住我。”

    段崇轩摇头,“如何至于你死我活。宫主想要什么,北陆不能给?”

    他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却很有力量。因为他就是北陆的主人。

    君王一诺,何止千金。

    因为对于段崇轩而言,如果师姐有事,即使杀了对方也无法弥补万一。

    “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不要你的城池州郡。”玉展眉道,“我要天罗九转。”

    段崇轩不知柳欺霜情况如何,又不敢贸然近前,心中焦急,面上却很是淡定,“宫主之前两次打碎全身筋骨,以金宫秘法催灌魔息重塑再生,最后一次历时十年方成。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宫主运功时可常有行间穴刺痛,气息滞塞,偶尔心律紊乱,脾气暴躁易怒?”

    玉展眉的眼神更冷了。

    “宫主不必紧张,家传的观气术而已。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啊……”见对方不耐,段崇轩正经起来,“其实宫主心里也清楚,当初再造筋骨对肺腑的伤害。再加上修行一味求快,根基不稳,早年暗伤沉疴未能根除,体内早已不堪重负。如果不是靠高深修为强压着,宫主如今的身体,怕已病入膏肓了。就算暂时无碍,日后修行中的瓶颈,只会一次比一次惊险。”

    “你需要的不是天罗九转,而是北皇族调养身体宁水心经。我正好带在身上。”

    柳欺霜听到这里,感动于师弟费尽心思,却依然心中叹息。师弟这次怕是错了,玉展眉哪里是惜命的人?她想要天罗九转,求的也不是不死不灭。只不过因为那是世上最强的魔功而已。对她而言,只要能做天下第一,做一天与一年没有区别。

    她一直这样,只是想要最好的。

    果然,玉展眉不屑道,“我看起来像傻子么?”

    “我可是一心一意为宫主考虑,宫主若不信,大可一试。分出两道魔息,一道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绕身一周,一道行冲脉,最终两道同时汇于血海。看看是否如我所言,有平复气血的调理奇效。”

    “我师姐在你手上,你运功时稍有差池,魔息暴动都可能使她丧命。我又怎敢骗你?”

    这一瞬间,柳欺霜险些以为师弟知道了她的打算。话说到现在,她积蓄了为数不多的力量,玉展眉的气息也有所放松。

    柳欺霜身体依然被魔息冻的僵硬,精神却高度集中,静静等待着。

    她知道,换做以往,玉展眉决不会试,但方才一战她也受了极重的伤,表面不露颓态,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段崇轩还在说话,“单有这条运功路径,效用不足十分之一,若配合心经的口诀……”

    就在此时,玉展眉面色骤变,握在柳欺霜肩头的右手竟直直把人推了出去!

    一推就是数丈远。

    空气中的惊雷声和惨烈的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段崇轩始料未及,下意识去扶师姐,柳欺霜对他摆摆手,示意无碍,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他转头一看,玉展眉跌在地上,从右臂到半边身子,深深血口纵横交错。皮肉翻起,隐隐可见白骨。

    柳欺霜面色平静,蹙眉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推我出来?

    玉展眉笑了两声,又被喉中鲜血呛的剧烈咳嗽,“你想跟我同归于尽,我偏不如你的意!”

    段崇轩心中惊骇,不可置信的去看师姐。柳欺霜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却没有解释什么。

    难道闭了生死关的人,真的看淡性命了?心思电转,段崇轩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一时有些怅然。

    即使自己不来,八成也会是这般结果。

    柳欺霜沉默不语。

    她将所剩无几的真元肩头灵脉内,以拳意覆盖,如聚风雷。若是以必死之心自爆,这么近的距离,有九成机率同时杀死自己和玉展眉。

    方才玉展眉分出魔息运功,又要防备段崇轩,对她稍有松懈,她便令真元在体内爆裂。

    对她们而言,今夜唯一的变数,不是段崇轩的到来,而是玉展眉的选择。

    柳欺霜体内被她的魔息侵蚀,稍有异动便可察觉,千钧一发时她来不及退,也没有退,而是加速运转魔息,抽空对方的真元,反诸己身,并果断将人推出爆炸范围。

    这一系列动作,只要稍迟一瞬,现在濒死的就会是两个人。

    很明显,金宫宫主没有时间思考,身体下意识替她做了决定。

    柳欺霜问她为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玉展眉仰躺着,头顶墨蓝的天空星光黯淡,视野开阔,却慢慢染上血色。她的魔息在破碎的灵脉骨骼中肆虐,使生机飞速流逝。段崇轩说的不错,这具身体隐患太多,很容易反噬。

    柳欺霜走过去,半跪在她身前,靠近她唇边听她说话。

    “你得活着,活的越长越好,这样世上就有人记得我。”

    出生死关之后,波澜不起的淡漠心绪终于被打破。

    柳欺霜哑声道,“我答应你。你想回哪里?”

    这个问题,玉展眉方才也问过她。

    玉展眉抬起手,笑着指了个方向,“我要回东陆雪原。”

    柳欺霜心想,那边分明是西啊。

    算了,你说是东就是东吧。

    她俯身抱起玉展眉,怀中人白裙染满鲜血,轻的像一片纸。

    “好,我送你回去。”

    回头看了看自己师弟。他们今晚相见未曾说一句话,然而同门之间也无需多言,千言万语尽在一眼。

    段崇轩摆摆手,“师姐去吧,我回沧涯一趟。”

    严阵以待的骑兵让出一条通道,柳欺霜抱着玉展眉走过,殷红的血洒了一路。

    朔风扑面,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没有日出,只有东边天空微微泛白。

    玉展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今天真冷啊……”

    “是你穿的太少。”

    “我不记得路了……”

    “我记得。”

    我会记得路,也会记得你。我发誓。

    第103章 你过来让我抱一下

    黎明与黑夜的分界似乎只在一瞬间。

    东边地平线上细微的白光便像潮水般涌来,占据了大半天空。另一半清浅的蓝色夜幕,星光淡去,只剩半透明的月影。

    好一个晓风残月。

    可惜风是刺骨朔风,吹来浓重的血腥气,月是冷月,所照之处只有乱石狼藉。

    钟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因为失血过多而眩晕。

    两难关的坍塌范围不受控制,他重伤在身,被困在倾塌的巨石缝隙间。

    有丝丝缕缕的天光透过缝隙流泻下来,像泠冽的剑光,也像雨丝风片。

    他站在生死的分界线,仿佛看到了百万年前拿着风雨剑的前辈。

    同一个地方,相似的境地。

    恍惚的想着,原来整部剑法中,风雨围城不是最强的剑。因为这把剑追求的不是强大。

    不求至强,不求至快。起手式‘暖雨晴风初破冻’,是喜悦。后来两式风危催病骨,雨气咽愁肠,是苦寒。收式斜风细雨不须归,是释然。

    人生百态,一场风雨之中。不同境地而已,哪有强弱之分。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古语云朝闻道,夕可死。何况他曾尽力一战,求仁得仁,此时一点遗憾也没有,最易心生倦怠。

    但钟山不想死。因为他才刚刚懂得了风雨剑,还没有畅快练过一次。因为青麓山还有许多人在等他。因为师父的墓还没有扫。

    牵挂有时使人脆弱,有时也使人强大。

    他依旧凝聚精神支撑着,伤口早已麻木,体温渐凉,与死亡搏斗的过程如此漫长痛苦。

    细碎的光线越来越亮,不知何时外面响起了纷乱的人声,听不真切,好像他的错觉。

    “等一下,这边又发现一个,好像还活着,穿青麓道袍的。”

    “过来四个搬石头,小心一些,快,后面随队军医跟上……”

    殷璧越的意识陷在一片混沌中,仿佛是在冰冷的大海里挣扎着浮游,力竭而绝望。

    破碎的画面就像泡沫,浮光掠影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消失。

    沧涯地牢的鲛油灯台,与学府藏书楼里昏黄的灯光重合。叶城炎炎夏日的蝉鸣,与兴善寺回响的诵经声混在一处。

    山林间的晨雾被光线穿过,洛明川站在明光里对他笑,

    “我心悦你,远比你想象的多。”

    忽而破风之声响起,一把长剑刺穿白雾,直入心脉,鲜血淋漓。

    殷璧越嘶声喊道,“师兄!”

    光线顷刻暗下来,山林换了空旷的大殿。烛光煌煌,与洛明川面容七分相似的人扣着他脉门,阴冷的呼吸喷洒在颈边,“你师兄早就死了。你杀了他,一剑穿心,又准又稳。本座佩服。”

    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以往多难他们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还是走到了今天。

    呼吸困难,头疼欲裂。

    当殷璧越觉得自己到达极限,每寸骨骼经脉都被打碎,就要沉沉睡去,再不醒来时,身体里却有一脉暖流涌入。从右手脉门,淌过每条灵脉,如春风化雨般轻柔,源源不断,令他如浸温水,渐渐放松下来。

    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

    入目是金漆斑驳的浮雕,依稀繁花似锦的模样,边角垂着重叠叠的鲛纱。身下高床软枕,很是宽大舒服。

    殷璧越目光转动,就看到了床边坐着的人。整齐的沧涯道袍,端正的玉冠,眉眼温和,一如初见。

    正握着他的手,从脉门渡真元给他。琥珀色瞳孔像一片温柔的湖水,能包容一切。

    这个瞬间他倏忽生出落泪的冲动。

    “师兄……”殷璧越喃喃道,“这是真的么,是梦么,你真的没事么…… 我不敢信,你过来,让我抱一下。”

    身上干净清爽,里外都换了新衣,伤也不疼了。只是神思倦怠,没什么力气。

    洛明川笑了笑,慢慢将人扶起,揽进怀里,低声道,“不是梦,我没事。我们都没事。”

    殷璧越抬眼仔细看他,不愿错过一分一毫,从眉峰到眼尾,从鼻梁到嘴唇,看来看去都是真的。

    越看越好看,他头脑一热就猛然凑上去。

    “唔……”

    洛明川猝不及防被啃了下嘴角。

    来不及做什么回应,殷璧越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像做了天大坏事一般解释道,“师兄,我现在真的很没安全感,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啊!”

    洛明川忍着笑意,严肃的点头,“嗯,我知道。”

    占了便宜的殷璧越自觉满血复活,还能再战五百年,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我们这是在哪儿?我睡了多久?后来怎么样了?临渊剑……”

    他有无数个问题。

    “别着急,先听我说。”洛明川安抚着打断他,“你睡了三日。身体负荷运转,伤了灵脉和识海。所幸我们之前双修过,身体契合,我才能为你运功修复。目前没有大碍,需要静养,最好半月内不要用剑。”

    已经三天了,这么久了,殷璧越心惊,师兄的重伤怎么样了,天下大势必定天翻地覆,沧涯山和各地又是什么情况?

    可是洛明川看来,再大的事也没有师弟身体重要,等他仔细交代完‘剑气也不要用’‘真元运转要慢’,又得了殷璧越保证,才说起其他事来。

    “我们在陨星渊底杀了容濯,十万魔修的血契失效,多少都会受些反噬。加上北陆的军队抵达南陆中陆许多城镇,魔修大军重归一盘散沙,修为高者各自为政,陆续渡海回到东陆。你五师弟的青翼鸾记得你我气息,昨日飞来传信,大局初定,你大师兄君煜最后关头反败为胜,斩余世于兮华峰断崖。因为‘春山笑’中,有一道剑圣留下的剑意……”

    殷璧越舒了一口气,“那我们如今……”

    “你身上有伤,不便移动。 此处是雪原上一处废弃宫殿,内有阵法护持,不染尘埃,我便将你安置在这里。如今雪峰灵脉不稳,陨星渊戾气外溢,整个雪原上没什么人了。”

    殷璧越心中一动,“哪个宫殿?”

    “长渊殿。”洛明川似是未曾察觉他神色变化,补充道,“我已掌握了此地的所有禁制阵法,师弟安心休养就好。”

    殷璧越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听洛明川还没提及自身,急道,“师兄,当日临渊剑不受我控制,你一定伤的很重。”

    洛明川笑道,“没伤到心脉,皮肉伤而已。神兵有灵,总有些脾气。”说罢取出临渊剑,“剑归原主,不过师弟可要说到做到,好好养伤,最近都不要再用了。”

    殷璧越接过剑,心情复杂难言。剑对剑修的意义非比寻常,犹如身体的一部分。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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