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环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第28节

    殷璧越落在地上,打猎者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短匕锋刃的黑色弧线割裂空气,所过轨迹凝成细细的线条。

    无数枯黄的草叶在线条经过处被割开,切口平整。在秋风中狂舞。

    匕首的轨迹变成一张网,将荒原上的空间凌乱的分割。

    这是打猎者的网。

    而殷璧越就在这张网里,进退不得。

    “铮铮铮铮——”

    紧密刺耳的撞击声激昂回荡,一息之间,倚湖剑与每根线条相遇,就是与匕首相击千万次。

    殷璧越手腕翻转,将长剑直直向脚下土地刺去。地面裂开深深缝隙,无数缕剑气从他周身迸射而出,割断铺天盖地的黑色大网。

    他拔剑,泥土与碎石漫天飞溅。

    寒意乍起,遍野的枯草凝结出重重白霜。

    寒水剑!

    打猎者持短匕飞身而至,眼看就要与他正面交锋。

    殷璧越很确定自己这一剑会斩断对方的匕首。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倚湖的锋利与坚硬。

    然而下一刻,他的剑并没有落下。

    因为对方右手的短匕猛然脱手,掷向他面门,而左手诡异的出现了一把长刀,横斩向他腰腹。

    袖里藏刀。

    敌人从来没说过身上只有一把匕首。

    不管是怎样看似有利的情况,让打猎者近身都是愚蠢的。

    “嗤——”

    白烟升腾,护体真元碎裂。

    方法无耻,但是有效。

    殷璧越挡开了雷霆一掷的匕首,却对长刀回护不及。

    长刀来势仓皇,魔息不重,但依然破开了他的护体真元。道袍上渗出细细的血线。

    他变剑足够快,才没有被拦腰斩断。

    从交手到现在,双方出招虽多,战斗时间却不过半盏茶。

    殷璧越已两次陷入过大凶险的境地。

    这让他想起缇香山黑暗山洞里的经历。如果师兄在这里,自己依然是个拖后腿的。

    糟糕透了。

    分明他被天下第一的剑圣指点了一路,分明他突破了小乘境。

    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殷璧越以真元封住腹间伤口,面色沉寂如水。

    长刀破风而至。

    浩大的魔息在旷野间炸裂,以刀锋为中心,四野的荒草被绞碎成粉末,簌簌如雨。

    打猎者终于用了最强的手段,因为笃定对手刚中刀,此时方寸大乱。

    他若要出剑,就避不开这一刀。

    他若要退,从此便只能退。

    殷璧越只是侧身,同时出剑。

    狂暴的真元倾尽而出,却不是青天白日。

    他迎着刀锋飞掠,道袍猎猎飞舞。

    没有光亮,没有剑鸣。

    只有满腔郁气,尽在一剑中斩出!

    倚湖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长鸣于天地间。

    于是秋风静谧,旷野只剩下这一剑的声音!

    荒草后的剑圣神色微讶。

    战斗进行到这里,他第一次露出表情。

    一息之后,刀剑不曾相逢。同时没入了对手的身体。

    打猎者不会用魔息护体,那被看作浪费。而殷璧越选择将所有真元用在出剑。

    所以此时悄无声息,只有血光飞溅。

    黑色与红色的血,变成空中竞相盛放的花。

    打猎者的眼神凝固在震惊。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手的剑会比他更快。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殷璧越拔剑,死去的魔修向后倒去,砸在地上,烟尘扬起。

    而对方的长刀也被抽离他的身体,距刺入心脉只有毫厘。

    血水顺着剑身淌下来,风里满是浓重的血腥气。

    剑圣走出来。

    殷璧越神色微茫,“师父,我做的不好……我和他境界相仿,却差点输给他。”

    剑圣拍拍他的肩,“只论生死,不看输赢。”

    还有一句话卫惊风没说。这人的境界其实高于自己徒弟,只是魔修功法特殊,不易显露威压。

    殷璧越被师父拍了肩膀。郁气与茫然都散去。

    他轻轻笑起来。

    燃烧的残阳落在荒原上,照耀他染血的白发与眉峰。

    洛明川来到西陆边陲已有七日,他这次带着沧涯三百余名弟子下山。在中途分开,一队护送流民往北去,另一队随他继续去西边除魔。

    路上随处可见魔修肆虐后的痕迹,他们也曾与几个独行的交手。却迟迟还没有遇到魔修大队。

    直到进入这个小镇。

    镇子本就不繁华,如今完全空了,连鸡鸣狗吠都听不到。街上到处是散落的包袱杂物,可见当时奔逃是怎样的仓皇。所幸没有尸体血迹,应是镇民提早得到了消息。

    但这个镇上依然有充沛的魔息。

    有魔修仍隐匿在这里,只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随时警惕,队伍不要分散。我去高处看看。”洛明川交待了一句,飞身向镇上的塔楼掠去。

    他在众弟子中贯有威信,这一路无论做什么安排,都没人提出异议。而后续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总是最合适,最有效的。

    洛明川在塔楼上远望,萧瑟的小镇尽收眼底。比起迦兰瞳术,神识便显得鸡肋了。他本不需要刻意登高,只是防备被人看出功法的端倪。

    现在是下山以来,他第一次使用瞳术。因为他已有意减少对它的依赖。

    魔修在他眼中显出行迹,镇子东边的大宅,至少聚了十来人。他们会一种特殊的隐蔽功法,能敛去气息,避过神识的观察。这种精妙的隐匿,应该是十二宫中‘碧宫’的人。

    洛明川正凝神去看,却猛然倒退三步。

    脚步刚落,方才他站过的地方,青砖轰然炸裂开!

    整座塔楼微微摇晃。烟尘之后,敌人的身形影影绰绰显现出来。五个人,修为看不出深浅,封住了他周身各处退路。

    沧涯弟子闻声而动,有的已向塔楼奔来。

    洛明川在出手的同时喝道,

    “别过来!各自小心!”

    话音未落,队伍中响起凄惨的哀号。在他们被爆炸吸引心神的瞬间,没察觉魔修悄无声息的来到身边。

    佛门大手印的金光在塔楼上亮起,这是目前最快的突围方法。挡在他面前的敌人被轰开,但剩余的三人飞速聚拢。

    其中一人修为最高,另两人以他为首。

    擒贼先擒王,沉舟剑铮然出鞘,向前劈斩出一道锋锐的剑气。

    塔楼在洛明川脚下裂开,裂缝一路延伸,漫天的碎石与尘土迸射。又好似有生命一般汇聚在剑周,与剑锋一道向敌人斩去。

    仿佛千万把剑。

    对面两人浓郁的魔息凝成如有实质的围墙,挡在另一人身前,而那人双手飞速变幻,魔息聚成的万剑凌空。

    翁鸣震耳,双方无数的剑在空中相遇。

    洛明川急于下塔援助沧涯弟子,出手毫无保留。

    “轰——”

    魔息围墙被破开,剑气纵横,两个魔修受到剧烈的反噬,被生生震碎心脉。

    脆弱的塔楼也终于不堪重负,颓然倒塌。

    铺天盖地的烟尘中,那人当空而立,依然在结印。他面色分毫不变,仿佛没有看到同伴的倒下或死去。万剑源源不断的凭空而生。

    洛明川心中一沉,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与反应。

    来不及再起剑势,目光却能比剑更快。

    他瞳孔微缩,身前的魔息万剑寸寸碎裂。这为他赢得出剑的时间。

    沉舟突破重围,来到敌人身前。

    对方却猛然收手,神色震惊,任由碎石泥土穿透身体。血如泉涌。

    最终被长剑刺穿心脉,但他看着洛明川的眼睛,喊道,

    “君上……”

    然后从空中倒下,坠落在塔楼的废墟里。

    第73章 算不到的,我们就一起杀了他

    夜色深了。跳跃的昏黄烛火落在女子秀丽的面庞上,照亮她微蹙的眉心与眼底的忧色。

    何嫣芸心里很慌。她无法静心入定,或者修炼。

    正在床上打坐的阮小莲睁开眼睛,起身关了窗户。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一晚上你都心思不宁的……”

    何嫣芸回神,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是白天太累了吧。”

    阮小莲知道她一定是心里有事。但她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再多问。

    只是笑道,“今天月亮很圆,我们出去转转吧。”

    两个姑娘走到院中,轻盈跃至房顶上。

    整个小镇一片空荡,沧涯弟子们修缮了几间废旧的民宅,暂住一晚,休整疗伤。明早离开这里,去下一个村镇,看看是否有残余的魔修还在西陆。

    白日里一场恶战,谁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会有四十余位魔修。

    所幸洛师兄见机快,队伍中没有人重伤。

    清冷的月色下,是不远处塔楼黑魆魆的废墟。仿佛那场战斗还在眼前一般。

    何嫣芸想起了白天的事。

    她的修行天赋在沧涯弟子中算是杰出,不然也不会被正阳子收入门下。虽然远算不上什么天才人物,但也有独特的天赋。

    她的观察力和五感是超乎境界的敏锐,尤其是听觉。

    只有她听到了那个魔修临死前的话。

    之前洛师兄因为救人受过伤,恢复力快到不可思议,也只有她注意到。

    直觉告诉她这些是大事,所以和阮小莲也没有说。

    兴善寺一事震惊修行界,却因为有剑圣的参与,市井闲话不敢多说。

    而令何嫣芸震惊的是,洛师兄这次回来,伤好之后,修为突飞猛进。分明师兄是小乘境,她有时候却能感受到大乘的威压,甚至比师父的威势更胜。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错觉。但是昨天,这种感觉再清晰不过。

    阮小莲道,“堆烟上次写信来,说试了糯米鸡的新做法,结果生火时法诀没掐对,炸了厨房。”

    何嫣芸哈哈大笑起来,“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怕你笑,所以只写了信给我。”

    何嫣芸立马摸出一片玉简,开始写字。

    阮小莲就知道她俩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对损,不过好在何嫣芸开心起来了。

    “她炸了厨房,然后呢?”

    “然后被她娘狠狠训了一顿。”

    “就这样?我不信,一定还有!”

    “再后来我真不能说了……”

    何嫣芸跳起来去戳她肚子,“说嘛说嘛。”

    阮小莲伸手去挡,回闪不及,“别别别,然后她师弟陈逸路过,从厨房废墟里把她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第一美人灰头土脸的被初恋对象从灶台里救出来,我能笑一年!”

    “这可是你逼供的啊!”

    “怕什么,她早知道告诉你的,你一定会告诉我!”

    阮小莲想了想,“也对。”

    后来曲堆烟还问过她何嫣芸怎么还没回信。

    何嫣芸写好了玉简,心情舒畅,神采飞扬。

    举目远望,就看见一道人影立在对面的屋顶上。

    “洛师兄……”

    她声音低弱,飘散在秋风中几不可闻,洛明川却听到了。

    便回头笑了笑,“近来劳顿,明日还要赶路,师妹早些休息。”

    “师兄,你最近……还好么?”

    这句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连何嫣芸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些什么,一时有些懊恼。

    但洛明川答的很认真,“我很好。”

    他目光沉着,声音温和,却带着笃定的力量。

    何嫣芸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近来几日的担心都失去意义。

    师兄还是她的师兄。

    她尊敬崇拜,很多年来视若兄长的师兄。

    这就足够了。她信师兄。

    那么其他事情重要么?

    当然重要,但天下大事有大人物来操心。

    她更愿意操心点师兄的终身大事,于是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揶揄,“殷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

    洛明川微怔。他贯来坦荡,从未想过有天被人提起殷师弟时,心底竟会涌出奇异的赧然。

    他望着远月,“我也不知道,但总归不会太迟……”

    师弟说过很快会回来的。

    剑圣和殷璧越在荒原上行走。

    视野无所遮蔽,月亮便显得格外硕大。

    冰冷的银辉照在剑身上,倚湖剑光洁如水,血过不沾。

    殷璧越一路上持剑,从未归鞘。

    他没有再杀人,交手次数却不少。每次都是被偷袭,对手一击不中便全力逃窜远遁。每天都会经历生死之间。

    晚上剑圣就睡在枝叶枯黄的大树上,殷璧越在树下打坐。

    天高地阔,夜风呼啸。

    他有时会想,师父是东陆人,年轻时从东陆去沧涯,或许也走过这片荒原,或许也没日没夜的应付杀人夺宝,夜不能寐。以至于后来格外注重睡眠质量。

    师徒二人也会聊天。剑圣说话很直接,殷璧越想问什么,也变得直接,即使有些答案听不懂。

    “倚湖是一把怎样的剑?”

    “一把神兵。”

    “为什么给我?”

    “不是我给你,是它选你。”

    “师父,你为什么离开东陆?”

    “小时候村子没了……李土根说想去外面看看。”

    “你们怎么走出来的?”

    “李土根会算,能算到的敌人,就能避开。”

    “算不到的呢?”

    “算不到的,我们就一起杀了他。”

    “传说师父和先生,破障境就联手杀过大乘强者。是真的么?”

    剑圣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唔……是啊。”

    虽是传言,但真相往往比传言更可怕。

    “天罗九转练到最后,真的能神魂不死?”

    这是掌院先生告诉他的,殷璧越觉得太过逆天了。又转念一想,自己经历漫长的反派生涯穿越,是不是也算神魂不死了?

    剑圣答道,“无论是不是,这种逆天太没意思。”

    不是没意义,而是没意思。

    “师父修行,难道不为追求长生么?”

    世间修行者千万,目标不过强大的力量,超绝的地位,还有漫长的生命。

    “我最初修行,是因为喜欢修行这件事情。练剑本身就很有意思。再后来是为了活的自在。至于长生?老夫没想过……计较那么多太没劲,路死路埋,沟死沟埋,野狗吃了还有个肉棺材……”

    分明说着生死大事,剑圣的声音却低下去,竟是睡着了。

    殷璧越靠着大树。月光摇落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

    没有了死,生的意义又在哪里?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师父超脱潇洒,境界之高,或许他永远也达不到的。

    但他记得师父的话,他是第一个殷璧越,不必做第二个卫惊风。

    他有自己的道要走。

    莽莽荒原也有走出去的一天。殷璧越和师父来到了他们进入东陆以来,第一个人类集中居住的城镇。

    萧索的秋日里,城头灰蒙蒙的旌旗更显荒凉。混乱割据的地方,不同的旗帜代表不同势力的庇护。

    城里没有高过三层的建筑,砖石结构多于木质榫卯。长街是压平的土路,大白天也空荡荡的。户户封门落锁,偶尔有几个人影走过,俱是行色匆匆,兵刃系腰。

    在东陆,除了那片无垠雪海,还有传闻中奢华不似人间的金宫,这样规模的城镇星罗棋布。人们生活在这里,一样没什么安全保障,只比危机四伏的荒原好上三分。

    剑圣带着殷璧越走进城里唯一一间两层的酒楼,楼梯不堪重负的吱呀作响,灰尘簌簌而落。

    他和店家说着拗口的土话,殷璧越只能猜出几分意思。说完拍了两块灵石在桌上。

    东陆不用铜板银子,也没有换银票的商号,从黑市到酒馆,唯一流通的就是灵石。

    不多时,手脚麻利的伙计上了一坛酒。

    “这儿没什么菜能吃,酒却不错。只有珉川江的水,才能酿出这么烈的烧刀子。来,尝尝。”

    殷璧越端碗喝了一口,入口辛辣无比,如利刃穿肠,呛的他连连咳嗽。

    剑圣大笑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伙计又拿来一件黑色的斗篷,剑圣扔给殷璧越,“给你买的。”

    这种斗篷很严实,殷璧越穿上之后,觉得自己像个魔修。但不得不承认,白色道袍在东陆行走,实在太惹眼了。

    剑圣显然没想这么多,“黑的耐脏啊。”

    就算染上血迹也不明显,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

    他们在镇上休息一夜,第二日往南去,往珉川江边去。

    剑圣买船时,天色倏忽就暗下来,沙尘飞扬,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船家见他们是两个少年公子,好心劝道,“这天气,江上水猛。”

    剑圣笑了笑,多付了他两块灵石。乱世能得一句善言,已是不易。

    行至江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小船在骇浪浮天中飘摇,像一片深秋的落叶,转眼就被吞没不见。

    船舱里两人对坐,雨骤风疾,却奇异的吹不进这里。

    摇曳的烛火下,雪亮的剑光如一道闪电,照亮整个船舱。

    这是殷璧越第一次看见‘秋风离’出鞘。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光彩。

    在横断山上,师父重伤余世,也只用了一指。

    那时他就在想,这世间还有什么事值得圣人拔剑?

    剑圣开始擦剑,神色很认真。殷璧越不忍出言打扰。

    直到剑圣开始说话,“老四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不知道为什么,殷璧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直觉一路都有,现在更是放大到极致。

    师父这一趟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教了他很多。

    就好像了却过往,与这世界做一场告别。

    于是殷璧越开口,声音有微不可闻的颤抖,

    “师父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

    第74章 人间别有行路难。

    这些年都在做什么?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但卫惊风想到的不止是近百年。他想起了西河村边的大槐树,春袖楼的浮生欢,云阳城里的一夜大雪,沧涯山上的云和风。

    剑下杀过的敌人,门下收来的徒弟。

    最后他答道,“百年前,李土根算到陨星渊开始飞速扩大,我便下去看看。”

    “那里……有什么?”

    殷璧越还记得在兴善寺,他和洛师兄闯入困住了观的佛堂,师兄的幻境里,就有陨星渊底。

    剑圣淡淡道,“是魔物。生生不息的魔物。”

    “有办法除掉它们么?”

    殷璧越心中一沉。魔物他只在典籍上看过。不同于魔修尚有人的心智,低等魔物只知道吞噬活物的血肉,并且无痛无觉。

    “没有。道魔大战以后,死的人太多,天地间生死平衡被打破,又遭天劫。天流火,地裂渊,戾气在深渊下积累,孕育而生了魔物。”剑圣放下剑,“百万年过去,已经成了气候。魔物饥饿到一定程度,就会出来觅食。即使没有莫长渊转世,它们也快该出来了。”

    “所以师父下去除魔?”

    “那些东西杀了还能长,治标不治本。”

    猜想被证实,师父果然在做一件大事。即使他做的这件事情没什么人知道。

    如果这百年间没有剑圣三番五次入深渊,只怕世道早就乱起来了。

    卫惊风似是猜到自家徒弟在想什么,起身朝船舱外走去,“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他站在船头,江上大雨倾盆,风波如怒,“可是天下谁比老夫更高呢?”

    卫惊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剑下的亡魂无数,公认的不讲道理。也自认没有什么‘苟利天下生死矣’的觉悟,如果可以,他更喜欢天天睡觉喝酒,看君煜练剑。

    但事情来了,逼到眼前,别人做不了,他就去做,理所应当。

    “李土根算到了道魔大战时留下的剑冢方位,地脉与陨星渊相克,老夫下去一趟,把里面的剑气引出来,能封一半的深渊。”

    “真的有剑冢?”

    殷璧越一直以为剑冢只存在于传说。万千正道修士战死在大战中,尸骨被魔息腐蚀,只有剑留下。无处埋骨,却可埋剑。后来不是没人想去碰运气找一把神兵,但百万年过去,也不曾有人找到。

    “有,只是那上面有个阵法,诸圣时代留下的,到现在也有七成威力。一般人过去,别说破阵,连方位都看不出。”

    “师父要去多久?”

    “不好说,办完事儿就回来。”

    殷璧越觉得自己太没出息。

    听到这句的瞬间,眼眶竟然酸了。能让剑圣说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种话,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剑圣斥道,“一个两个都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都去学学你大师兄!老夫是去办事,又不是去送死!老三还不如你,还说要跟老夫一起去,去了能干什么?找死添乱?!”

    殷璧越深吸一口气,“师父,我们在沧涯等你。”

    这样一件决定世界未来走向的大事,却只能由剑圣一个人承担。因为他站的太高,竟然连一个能比肩的人都没有。

    未免太残忍,太不公平了。

    可这世间事何曾公平过?

    无形的屏障骤然消失,滔天风雨哗哗的打下来,冷风深入骨髓。

    卫惊风站在船头,孑然自立,广袖浮在江风中猎猎飞扬,抬手间自生万丈豪情,“老夫是何等人物!老夫的胸怀能容天地!”

    他又低下头,神色忽有几分寂寥,“天地却容不下我。”

    剑圣平生快意恩仇,来到这世间开启群星时代的序幕,轰轰烈烈。要离开时,也不能黯然退场。

    他毁兴善寺千百广厦殿宇,去抱朴宗重伤亚圣余世。两件大事震惊天下。仇是清了,羁绊却还在。

    他拿起手中的剑,垂眸端详。

    ‘春山笑’和‘秋风离’自铸成之日起,就是一双剑。

    可是人在秋风中,聚散不由我。

    殷璧越站在师父身后,听见一贯略有散漫的声音在江风中起伏,“老四,我教你的不多。这次一去,怕是也赶不上给你加冠了。”

    修行者的加冠礼,都是由师门长辈主持。是对弟子长大成人的认可,也是对未来修行大道的祝愿。

    剑圣回过身,手上多了一个乌木冠,“你年纪虽然不到,可眼下也该到时候了。”

    到了该成长担当的时候,到了直面风雨的时候。

    殷璧越跪下来,俯身端正的磕了一个头。剑圣将他的白发拢起,收进冠中,动作还有些笨拙。

    殷璧越扶了扶冠,站起来又行了弟子礼,就算礼成了。

    没有祝词,没有掌声,没有看客。只有夜雨孤舟,骇浪浮天。

    剑圣看着他笑起来,持剑转身。

    殷璧越唤了声‘师父’。

    小船猛然摇晃一瞬,卫惊风拂袖踏江而去。

    江水滚滚奔腾,拍山击石,却不敢沾湿他的衣摆。

    江风呜咽,好似为他送行。

    莫道江头风波恶,人间别有行路难。

    云阳城里乌云遮月,秋风煞人。

    院中空荡荡,掌院先生站在藏书阁的飞檐上,看着偌大如城,灯火明灭的学府。

    他好像明白了卫惊风为什么喜欢站这里,真是风景独好。

    但也很冷,因为睥睨天下,所以高处不胜寒。

    他对殷璧越说,“或许卫惊风是对的。那就试试吧。”

    试试与天相争,破局改命。

    但试也需要时间。殷璧越需要成长的时间。即使他已经成长的很快了,放眼千百年,哪有更年轻的小乘境?

    可对于当今的天下,依然不够快。

    所以卫惊风去了,去给他换时间。

    这件事掌院先生一直是不同意的。或者说,这才是他与剑圣之间,真正的分歧。

    但卫惊风是不会改主意的,与其说他相信殷璧越,不如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心底的原则。

    “没有人能决定他人的生命,天道不行,圣人也不行。”

    他想杀洛明川的时候,卫惊风如是说道。

    掌院先生抬头,他想看看那颗明亮的冰蓝色星星。眼却花了,视野里的天空一片模糊。

    他喃喃道,“真是老了……”

    君煜在崖边练剑,练的依然是小重山剑诀。没有真元,自有剑光斩开夜色。

    每日挥剑六万三千次,自入门那天起就是这样。三月春山如笑,十月秋山如牧。

    寒暑春秋,孤鹜长风。很久之前,这里还不叫兮华峰,只有他和师父。

    他不怎么会与人交流,剑圣那时也不太会说话,两人练剑就能练一天。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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