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环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第27节

    他站在横断山上,万里山河都在脚下。

    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看到浮空海上的波澜,南边青麓山上的竹楼,东陆光也照不进去的深渊,北皇城连绵一片的金色屋顶。

    这些都不如他高。

    但剑圣回来了,谁还会记得世上第二高的山峰是哪座?

    余世目光微寒。

    卫惊风没有看他,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徒弟,

    “你看,就是这个老匹夫,老夫不在的时候没少使手段。你现在打不过他,为师先替你出口气,等你以后出息了,再自己把场子找回来。”

    剑圣语气太平常,就像商量晚上吃什么。殷璧越听得怔住。

    余世面色更冷,他袖袍被狂风灌满,高高鼓起。

    阵法光华大盛,如天上的明月落在了横断山间,而在九天之上,浓云翻涌,云中透出恢宏的威压。

    阴影愈来愈大,殷璧越才看清那是一个剑的形状。

    巨大的剑影笼罩整座横断山。

    那是余世的八卦剑。

    但剑圣没有拔剑。

    狂风和沙石也吹不到他身前。他从广袖下抬起手,遥遥一指。

    就像顺手而为。

    上一刻还在酒暖花深的春袖楼里喝酒,这一刻就能站在万山之巅的横断山上出手。

    因为对于卫惊风来说,这两件事没有难易之别。

    只是前者快乐些,后者有些令人不耐。

    巨剑虚影碎裂。明月破阴云而出。

    余世从山巅跌落。

    万仞绝壁,深不可见底。

    剑圣转过身,“走了。”

    就像来时一样,清风明月,殷璧越与师父乘风而行。

    “师父办完事了么?”

    “还没有。”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中陆。”

    殷璧越想,这真是他人生中最剧情宏大,跌宕起伏的一个晚上。

    说不定能把天下的大人物都见个遍。

    第70章 直来直去。以刚克刚。

    柳欺霜从北陆而来,一路波折迭起,披星戴月,三千里风尘尽在袖间。

    她来到中陆,准备稍作休息,再往沧涯山去。又想起燕行前阵子传信说要回来,便在澜渊学府边的凤来楼称了四两流霞酿,装坛带走。

    出门后天色已晚,正欲找个客栈先住一晚,却发现被人跟上了。

    她往僻静的小路走去,曲折回环,那道视线一直在,如影随形。

    对方很强。

    比送段崇轩回北陆时,遇到的每场明杀暗杀都强百倍。

    对危险的直觉被放大到极致。但是柳欺霜面色不变。

    她已经走了很远,到了一条废弃日久的巷子,四周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越僻静的地方,越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柳欺霜不用剑,也不用刀。她练的是一套拳法。

    没有多变的剑招,只有狂暴的真元的拳意。

    直来直去。以刚克刚。

    她飞身落在屋顶上,一拳轰出,拳风撕裂空气,四野似有雷鸣炸落。

    但这声惊雷普通人听不到,因为它会落在修行者的识海中。

    毫无保留,毫不犹豫,她一出手就用了最强的手段。因为她知道强弱差距如云泥,唯此才有一线生机。

    但拳头还是落空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她心中一沉。

    不待再出手,眼前便有一道白影飘飘落下。

    剑圣笑的开怀,“欺霜啊,长进不少啊……”

    说起去中陆,殷璧越最先想到师父要见掌院先生。

    可他们先见到的不是先生,而是二师姐。

    就像在春袖楼遇到燕行,他说不准这是巧合,还是师父有意为之。

    “师父?!”

    殷璧越第一次看见瞪大眼睛,表情惊讶的师姐。

    发现贯来面色沉着,气势锋锐的二师姐,竟还有像个少女一样可爱的时候。

    少女柳欺霜笑起来,“师父,四师弟,怎么是你们啊?我还以为……”

    剑圣接道,“你还以为老五那糟心事还没完!”

    柳欺霜正色道,“我把五师弟送回去了,北陆局势有些紧张。所幸没变天。”

    卫惊风叹了口气,“家里事,最难说清楚。”他安慰自己唯一的女徒弟,“他爹段圣安没事,他就没事。你别太操心了。这次全得靠他自己。”

    北陆是段氏的家天下,要变天也是家事,就算是剑圣也不好插手。

    除非段崇轩亲口说‘我不干了我回沧涯一门心思修道去,从此皇权霸业再和我没半毛关系。’

    但有些责任与生俱来,有些要守护的荣光刻在骨髓与血肉里,从来都不是一句话的事。

    殷璧越在沧涯山听大师兄说起,二师姐去浮空海送话唠一程。当时本以为有了二师姐和青翼鸾,此行应是稳妥,不曾想也有危机四伏。但师父说的没错,这次全得靠话唠自己。

    “站在这里聊像什么样子,走了。”剑圣从屋顶上跳下来,往街上走去,“找个睡觉舒服的地方。”

    殷璧越和柳欺霜跟在他身后。早已不觉得圣人要睡觉有什么不对。

    剑圣走过了四家客栈,却都过门不入。

    夜色渐沉,路上行人少了,一些店铺开始打烊。卫惊风停在空荡的街上。茫然四顾。

    没有找到令人满意的睡觉地方,他就像个没得到糖人的孩子。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小门前。

    这里是街巷深处,枯黄的杂草都长得半人高,门上的朱漆斑驳,门宽也只容一人通过,明显是哪户人家的后门。

    剑圣站在门前,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

    殷璧越第一次看到师父犹豫。

    这道门没有阵法,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就算有,又怎能拦住圣人?

    他最后转过身,对殷璧越道,

    “很多问题,老夫没回答过你。你有什么疑问,自个儿进去问吧。”

    殷璧越惊讶,“这里是……”

    “是。”

    谁能想到,学府竟然也有后门。而剑圣还走的熟门熟路。

    殷璧越知道这扇门后面是什么,很可能掌院先生已看到或算到他们的到来,就在院中等他。

    “师父不一起去么?”

    剑圣带着柳欺霜往巷外走,“我和你师姐好久不见,找地方聊聊……”他顿了片刻,觉得这话太不坦荡,像是在找理由掩饰什么,于是又道,“上次李土根算计我,我也出手伤了他。我们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一定不想见我。”

    后半句他声音低下来,殷璧越没听真切,因为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

    李土根!!

    李!土!根!!!

    掌院先生居然叫李土根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没人提名字大家都叫他先生。

    完了知道这个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师父我好怕。qaq

    他想拉着师父一起进去,可是回头再看,哪里还有二师姐和师父的影子。

    而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殷璧越对着空门行礼,算是与此间主人打过招呼。

    院外落叶萧索,院里槐树依旧遮天蔽日,如在盛夏时节。

    只是秋风瑟瑟,寒意不减。

    从小门进去,一路穿过茂密的槐树,走过曲折的回廊,便看见庭院里坐着的人。

    掌院先生李土根正在看书。伴着跳跃的青灯烛火与清冽明亮的月色。

    他的阵盘毁了,茶盏碎了。学府藏书楼里千万卷典籍也已熟稔于心。

    幸好这世间还有他没看过的书。不至于无事可做。

    他放下书,对来者笑了笑,“没有好茶待客,怠慢了。来,坐。”

    殷璧越上前坐下,“不敢。夜里来访,多有叨扰,失礼。”

    先生摆摆手,笑意随和如旧,示意他不必讲究虚礼。

    石桌没有变,槐树也没有变。但殷璧越发现,先生像是老了很多。

    眼尾的皱纹愈发深刻,鬓间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在月色下很是显眼。

    什么事能让一位亚圣的生命急速消耗?

    他想起师父说先生算计他。那么先生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先生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殷璧越想问的事情很多,为什么上次在这里观星,让他向南去,是算到了南边兴善寺的事么?那件事先生参与了多少?怎么能确定洛师兄一定是魔尊转世?当初让自己去杀洛师兄,是因为自己也很特殊么?师父正在办的大事又是什么?

    他直觉认为,这些事情掌院先生都知道。

    只是先生的态度太坦然,让他反倒不知从何问起。

    先生站起身,“别急,慢慢想。你想问我的事,自己真的不知道么?”

    他走到殷璧越面前,看着他的眼。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很轻。

    “轰——”

    殷璧越神识一震。

    深夜的藏书楼,夕阳下的正意殿,熹微晨光里的思辨堂,练剑的树林,远望的露台……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如走马观花。

    他初来见先生的路上,陷入过某种奇妙的境界,让他经历了原身在学府三年的过往,堪破迷障,最终找到了用剑的方法。

    只有结业当晚的记忆始终模糊。

    他有种直觉,那些事情很重要。但是他想不起来。

    直到现在,终于看清。

    他的同窗们在莲台水榭,欢饮达旦,醉酒放歌,而他被掌院先生请来观星。风吹槐叶,星辰辉煌。

    “你看到了什么?”

    “星星。”

    “再仔细看。”

    先生拍了拍他的肩。

    他的目光更深更远,眼中的宇宙无限拉近。近到能看见一颗星星表面的冰蓝寒霜,另一颗喷薄的黑色火焰。

    星河纵然浩瀚,只有这两颗星星最明亮不过。他知道这是掌院先生想让他看到的。

    “我不明白。”

    先生斟了一杯茶,微光落在茶盏里。

    “双星显世,龙蛇斗,生死同门,活其一。”

    于是他没有去北陆当官,而是与洛明川一同拜入沧涯山。

    于是有了紫霄秘境里苦心孤诣的杀阵与伏击。有了沧涯地牢的对话。

    殷璧越在这一夜,看清了所有的前因后果。遍体生凉。

    “你们两个互为克星。依我之见,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杀死他,也一定是你。不然即使他肉身死去,星辰不灭,神魂不散,也会凭借天罗九转,转世重来。”

    掌院先生顿了顿,“但是你师父不这么认为。他想让你们试试。与天相争,破局改命。”

    殷璧越道,“我不会杀师兄。不管什么原因。”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坚定。

    掌院先生笑起来,“我知道。我最初觉得这条路是死路,但见到你之后我发现,或许卫惊风是对的。试试吧。”

    殷璧越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不管是兴善寺还是抱朴宗,学府还是皆空寺,哪怕全天下都不相信。师父也依然站在他这边,始终没有变过。

    在他还没有见过师父的时候,师父就已经开始试着相信他了。

    这种信任有些盲目,因而格外珍贵难得。

    “你明白就好。老夫自然是对的。”

    夜风中飘来少年的声音。

    这句话是对掌院先生说的。剑圣从远处藏书楼的飞檐上跃下,落进院中。

    先生摇了摇头,“听别人说话很不礼貌,而且你又不走后门。”

    “师父……”

    殷璧越张了张口,他很想在这时候说点什么,感谢师父的信任,感谢能遇到师父。

    但剑圣只是摆摆手,“明天再出发,老夫先睡一觉。”

    他穿过垂花门,熟门熟路的推开一间厢房门。

    沧涯山上。鸡鸣时分。

    铜钟敲了七下,千百名弟子奔走而来,汇聚在清和殿前。

    掌门正阳子和沧涯首徒洛明川站在石阶上,看着高阶下涌动的人海,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沉重坚毅或尚显青涩稚嫩。

    近日北陆不宁。

    驻守边陲的弟子传来消息,有魔修渡过浮空海。至少有三四百人,数量之大,万年未见。边境已有荒僻的村庄遭难,底蕴稍弱的世家不足与魔修抗衡,许多流民拖家带口往沧涯山和抱朴宗赶去,寻求大宗门的庇护。

    沧涯弟子大多已有耳闻,此时应钟声聚集,只待宗门下令,便要下山除魔。

    洛明川的声音远远传开,

    “我辈沧涯弟子,所求大道,诚心正意。立派万年,初衷不改。当世魔修猖獗,为祸一方。我等岂有闭门不见,坐视不管之理?”

    沧涯弟子群情激奋,举剑高喊,“没有——”

    洛明川道,“好!凝神境以上弟子随我下山!”

    剑海与呼声连成一片,“下山除魔——”

    正阳子觉得自己徒弟真的长大了,足以独当一面。这让他很欣慰。

    却低声叹了口气,“万事小心。”

    顷刻淹没在如海的呼声中。

    洛明川听见了,端正行了一礼,

    “师父放心。”

    第71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

    秋日的阳光清朗而明亮。天空是绚烂盛大的孔雀蓝,流云浅淡的铺开,日光从云后的缝隙透射出来。

    殷璧越走出学府时,怀里揣着三本书,掌院先生站在后门口送他。

    他昨晚也在学府留宿,今早起来时师父还没起,只有掌院先生一人在庭中看书。抬手翻页,绛紫色的薄袍广袖在秋风中轻晃。

    殷璧越出来与他见礼,他便笑起来,

    “我有几本典藏,刚学完,颇有意思,你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殷璧越微讶,世人皆知先生学贯古今,千万卷典籍尽在脑海。

    甚至有人觉得世上再找不出先生没读过的书。

    这样一个能以印鉴穿越空间,计算宇宙星轨的人,还会学习追问些什么呢自创的功法?时间的尽头?空间扭曲中的平衡?穿过三千世界的屏障?

    先生从袖间摸出几本泛黄的薄册,殷璧越双手接过,指间微微有些颤抖。

    低头一看——

    《邪魅仙长冷俏妃》

    ……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绝色仙夫遇见我》,《霸道仙师放过我》,《冷酷师尊爱上我》,这特么居然还是个系列文!!!!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笑容海纳百川般深远,“年轻人,好好看。”

    有那么一瞬间,殷璧越脑子炸开,简直就要扑上去握住李土根先生的手,“天王盖地虎!楼主二百五!告诉我你和我一样!——”

    但他最后只是将书收进袖里,端正的行了弟子礼。

    因为先生笑意如故,就像在市坊间随手买了有趣的话本,送给后辈一样。

    剑圣从屋里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对殷璧越道,“欺霜昨晚回沧涯了,我们今天就走。”

    殷璧越直觉认为师父是想说些什么的,对掌院先生说,可直到出门,他也没回头再看一眼。

    中年儒士目送他们走出小巷,身影渐渐淹没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

    剑圣买了两匹马,带着殷璧越西出澄阳关,一路往浮空海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他们走走停停,就像两个白马扬鞭的少年公子,在中陆秋游。

    剑圣知道哪座城里夜市最好吃,哪家花楼姑娘最漂亮,哪个酒馆不掺水,还有秋天到了,哪个湖的螃蟹最肥美。

    他都讲给徒弟听。有时会也讲两句他年轻时的趣事,更多时候会看殷璧越练剑。

    徒弟练剑的时候他不说话,因为确实不会教。兴致上来,就折了树枝和殷璧越打一场。

    殷璧越总是被虐的很惨。

    剑圣就朗声笑起来,“你大师兄也是这么过来的。学打架就得先学会挨打!”

    殷璧越替大师兄难过,作为兮华峰第一个弟子,满级大神还没有带练经验,下手没个轻重,一定没少挨打。

    他本来觉得师父没有目标,走哪算哪。直到他们站在了海边。

    海风腥咸,码头喧嚣如旧,与西陆的岘港极为相似。登船下船,卸货上货,起锚的号子声和送别的呼喊声混在一处。

    殷璧越一时恍惚,好像与洛明川,段崇轩同行时的情景,还在昨日。

    只是他们如今已在不同的大陆。

    殷璧越与剑圣登船,和往东陆的商队一道。

    东陆魔修猖獗,近乎闭塞,却也有修行者的势力割据。商队往返一次的利润巨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实力不弱的商行愿意去的。

    剑圣现在的身份是沧涯山的第三代弟子,和殷璧越都是破障境,不用交船资,只在海路上协助护送商队一段,免受海兽和海盗侵害。

    这是殷璧越第一次横渡这个世界的大海。

    水天一线处飞掠的白色海鸟;大船撑起阵法穿过骇浪浮天的飓风;或温和或残暴,千奇百怪的海兽;日出日落的万里金光;夜里腥咸的海风和无边的银辉。

    船行海上,昼夜交替。剑圣在甲板上和水手们打牌九讲段子,输了牌要一起大声骂脏话。还教会了自己徒弟怎么打。

    殷璧越在海上不曾执着于分秒必争的修行,但心境开阔,境界反而提升很快。

    他不知道师父去东陆做什么,也不多问。

    七日之后他突破了小乘境,终于知道了师兄燕行在荒原上行走,便自行破境的传说并非世人夸大。

    他们在东陆下船,与商行分别,船队老大还拍着剑圣的肩膀招揽,“小兄弟啊,你们出师以后来跟老子跑船队吧,好吃好喝,有老子一口就有你们的,一趟挣个十万灵石,买宅子娶媳妇都不愁了哈哈哈哈哈。”

    殷璧越不知所措。

    剑圣从善如流的应道,“谢谢大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港口本是冷清,秋风里孤零零的停着几艘船。商队的到来让这里活了起来。殷璧越随师父顺着人潮方向走,一路上听见晦涩的口音,令他生出人在异乡的陌生感。

    但他莫名觉得师父对路很熟,因为看似走的随意,目光却始终坚定。

    日落荒野,苍穹如燃火。

    他们走在草木凋敝的旷野,孤鹜长风,极目远望,隐约可见天边云雾缭绕的雪峰。

    能看到并不是因为它近,他们距离茫茫雪原至少还有千里。

    而是因为那座雪峰很高,在东陆任何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都能看到。

    百万年前辉煌一时的魔宫就在那里。现在则由魔道十二宫中势力最大的金宫占据。

    殷璧越在书上看过很多次,无垠雪原,还有通天雪峰。

    飞鸟难渡,难于上青天。

    剑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眯起眼,

    “见过魔修么?”

    “见过两次,在南陆的叶城和缇香山脉中。”

    “交过手么?”

    殷璧越点头,但想起自己那时的糟糕表现,一时有些赧然。

    剑圣又问,“你觉得,魔修和我们的区别在哪儿?”

    殷璧越觉得师父在考校自己,谨慎答道,

    “我辈修行中人,以天地灵气化为自身真元,吐纳的过程中,吸取生气,吐出死气,是谓生生不息。而据说魔修的功法,百无禁忌,无论生气死气,一并吸收,甚至连活物的血肉,尸体的煞气都可以收为魔息……”

    他不曾见过魔修练功,这番话也是从典籍记载中得来的。

    剑圣沉声道,“不错。但魔修也分为两种。十二宫的弟子,在入门时,会由师门长辈将经脉寸寸打碎,催灌魔息。经脉重生之后,强度最高能提升十倍,更能忍痛吃苦的,还会让骨骼皮肤都再造一次。人类的身体构造被改变,他们也不再认为自己是人类。通常自诩魔族。”

    殷璧越蹙眉,正常修行者随着境界的提升,身体状况和五感也会变化,但也不至于产生偏离人类的自我认知。

    剑圣似是知道他想什么,

    “如果你见过那些被扔在崖底,经脉尽碎,生存都是问题,却还能互相厮杀,直到活下的人可以拜入魔宫,就会明白他们的想法。”

    殷璧越沉默。

    世人大多认为魔修残忍嗜血,是因为修炼邪祟功法的缘故,但剑圣看到了更深层的原因。

    东陆资源枯竭,势力割据,弱肉强食,没有一家独大的宗门能制定规则。只要修行,渴求自保的实力,就会活在没有尽头的争抢中,无时无刻不在考验人性。长此以往,很多人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东陆便愈发闭塞。

    “师父对东陆很熟?”

    殷璧越本是随口问问,想来剑圣游历多年,哪有不熟的地方。知道十二宫如何收徒也不奇怪谁知道卫惊风回答,“熟啊。我就出生在东陆,和李土根一个村。”

    殷璧越无语凝噎。

    剑圣也不欲再提这个话题,又说起了魔修的种类,“还有一种,没有师门,自己摸索着修行。他们没有依靠,同样没有束缚。擅长杀人夺宝,以抢掠为生,不在意代价,也不怕死。”

    殷璧越道,“可怕。”

    不怕杀人也不怕死。不受任何规则约束,更不用说道德良心。他不禁想到,如果遇到这样的对手,即使境界相似,取胜也难。

    剑圣点头,“对,确实可怕……喏,你看,这不就来了一个。”

    殷璧越停下脚步,蓦然侧目看去。只见半人高的荒草丛里,有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没有感情,擅长隐蔽,很有耐心,是兽类盯着猎物的眼神。

    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剑圣提醒,他根本不曾注意到那里有人。

    如果他是一个人,那么极有可能,今天就会被偷袭致重伤,甚至死在这里。

    殷璧越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草丛里的人影依然没有动。一时间,只有风过荒野的呼啸声。

    但他知道,对方极有可能在进行一种试探,或者在蓄力暴击。

    剑圣突然开口,声音响在他耳边,“这和你打过的折花会不一样。现在是真正的生死之争,你死以后,有符文的道袍都会被对方拿去黑市买掉。”

    “战斗不需要讲礼节,杀人也用不着美感。你只需要拿着剑,斩下对手的头颅,或者刺穿心脉。”

    “能做到么?”

    有剑圣在,他们的对话自然不会被听到。

    殷璧越实话实说,“我没有学过这种。”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师父说的那样。

    剑圣叹了口气,“老夫也没教过,因为这是杀人的剑法。但你需要学。”

    这个天下也需要你学。

    殷璧越发现草丛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不是风。是对方的试探结束,耐心也耗尽。

    剑圣向后退了两步,站在自家徒弟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周身展露出的境界,竟变成了凝神期。

    就像明晃晃告诉对方,“我很弱,他很强,他罩我。”

    殷璧越只能硬着头皮拔剑顶上。

    第72章 只论生死,不看输赢。

    说是要拔剑,但殷璧越的倚湖只来得及抽出半寸。

    草丛里的黑影蓄势已久,既然一跃而出,就绝不会让他抢得先机。

    四野的枯草狠狠向下折去,黑影一掌拍向殷璧越右肩。浩大的魔息压来,殷璧越横剑去挡,倚湖尚在鞘中,嗡鸣一声,与魔息对冲。

    忽而眼前明光一晃,对方袖里的匕首直袭面门,锋锐的光令他双眸刺痛一瞬。殷璧越手腕一翻,倚湖由挡变刺,挑开匕首,脚下却猝不及防倒退两步,这才看清了黑影。

    不同于在南陆见过的那两位肤色苍白的魔修。对方周身都包裹在严实的黑布里,境界内敛,看不出深浅,只露出一双冰冷而锐利的眼睛。

    很久以后,殷璧越才知道,这类有着如出一辙装扮的人,还有一个统一的名字,荒原上的打猎者。

    他们生活、游荡并劫掠在荒原,猎物是落单的赶路人。通常懂得战斗,经过耐心的观察,漫长的埋伏,判断猎物实力,然后一击必杀。

    而现在,打猎者行迹暴露,猛然出手又没能杀死殷璧越,按照经验,他该以最快速度离开。但他没有。

    因为这两个人道袍做工华美,看起来很富有,神色又有不谙世事的天真。打完这次猎,应该够吃半年。很划算。

    殷璧越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事实上,从横剑到挑匕首,不过瞬息之间。倚湖剑没能第一时刻出鞘,让他慌乱一时,又很快镇定下来,退后的两步已下意识使出了‘踏山河’。

    这两步快到极致,为他赢得了时间。

    倚湖剑铮然出鞘,白色身影高高跃起,伴着旷野间回荡的嘹亮长鸣,如飞鸟投林般向对手压下。

    他人在半空,地上的荒草却猛然向两边分开,一路延伸十丈远。

    剑气纵横,如大海翻波。

    正是沧涯剑法的‘鹤唳云端’。

    他如今已是小乘境,真元与剑道都今非昔比。这一剑的威势远胜折花会上十倍。

    出剑的同一时刻,殷璧越识海中已飞速计算出对手的百种应对,甚至算到了自己二十招之外。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剑。

    匕首划破空气,割向他喉头。干净利落,就像去割挡路的杂草。

    因为简单而快到不可思议,以至于所过轨迹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圆弧光芒。

    打猎者自信比他更快,或者至少一样快。那么在殷璧越的剑刺穿他心脉时,他也会割断殷璧越的喉咙。

    “刺啦——”

    短匕的锋刃燃气白气。是小乘境修行者护体真元被破开的声音。

    毫厘之间,殷璧越甚至已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冷意。

    即使他的剑已经刺进了对手的身体,离心脉不过半寸,但被迫变招,回剑防御。

    因为他确实怕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理解了剑圣刚才说的话。

    这是真正的生死之争。对方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和折花会岂止天壤之别。

    面对毫无畏死之心的敌人,一切精妙的剑招与计算,统统失去意义。

    第2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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