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 作者:轻微崽子

    第10节

    赵洛懿不理王汉之,步入内堂,王汉之被李蒙拦住,他往左,李蒙就往左,他向右,李蒙就堵在右面。

    “你让不让开?”王汉之瞪眼吼道。

    “不让。”李蒙执拗道。

    霍连云跟着赵洛懿上楼,院里只剩下两个少年。

    一只活物跳上花架,沉重的身子压得花架发出一声难耐的口申口今,静静睁着眼看他两个。

    王汉之撩起袖子:“你是穷奇什么人?凭什么说我不是他徒弟?我父亲说了,只要穷奇看过信,就一定会收我为徒!”

    李蒙瞥见方才的信纸从王汉之衣领中露出一角,一个猛虎扑食把王汉之掀翻在地。

    “什么声音?”正在搜寻百兵谱的赵洛懿单膝跪在床上,正要下去,见霍连云往外看了一眼。

    霍连云朝他摆手,“无事,院子里养了两只狗,在打架。”

    “满城都在找他,还有这闲心。”赵洛懿嘲道,没在屋里找到可疑之物,霍连云始终跟在赵洛懿身后,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接连找了五间房间,都没有收获。

    “安静点!”霍连云伸出头去叫了声。

    王汉之被李蒙骑在身上,压得死死的,没想到李蒙看着瘦弱,浑身没有二两肉,压在身上却如同泰山。

    李蒙坐在王汉之胸膛上,一手卡着王汉之的脖子,令他不能动弹,手拍了拍他的脸,“嘘——安静点!”

    “王八蛋——!”王汉之怒叫一声,“那是我爹留给我的,你他娘的混蛋抢老子东西!老子不把你揍成傻的!”

    气急攻心之下,王汉之爆发出一股惊人蛮力。

    李蒙才得意了不到片刻,才看见信上右起的几个字——“穷奇小弟亲览”,脸上就挨了一拳,这一拳捣得极重,李蒙当时就懵了。

    “老子打不死你个小王八蛋……”王汉之一边不干不净地骂,一边以大腿压住李蒙脖颈,扯起李蒙一臂,令其侧卧,肩背一带俱被提起。

    “放手……”李蒙发出嘶哑的低吼,只觉头中发昏,眼冒金星,伸手去勾那片纸。

    王汉之见到信纸,才想起打架是为什么,但又不敢放手,他二人武力值几乎不分上下,李蒙跟着赵洛懿两年其实未曾得过亲传,王汉之则日日跟从王霸练武,王霸莽夫,王汉之生得也结实,要不是让李蒙出其不意占了先机,恐怕李蒙早已被揍得满地找牙。

    李蒙指尖碰到信纸,两指夹住信纸一收,在掌中揉成一团,肿胀起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洼水,手指一弹。

    “……”王汉之看纸团掉在水中,登时举拳又要揍,但怕信纸打湿看不清写了什么,只得放开李蒙。

    李蒙坐起,不住咳嗽。

    此时王汉之捡起信纸,心痛不已,正待摊开来看,冷不防挨了一记窝心脚,疼得坐不起身,眼孔涨得通红,头眼发花,张嘴就“哇”了口血出来。

    赵洛懿扶起李蒙,将他身上袍子拍干净,神情不悦,杀气腾腾地看了王汉之一眼。

    王汉之瑟缩着后退,一手遮在脸上,哀求道:“别杀我……”

    霍连云看见王汉之手里握的书信,走去掰开他手指,取了出来,遗憾道:“墨花了……”

    赵洛懿低头去看李蒙,见他低垂着头,忽然意识到是李蒙揍了王汉之,大概不知怎么的,把王汉之爹留的书信给弄花了。

    李蒙避开赵洛懿的目光,只顾着低头,拳头攥紧,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要收他为徒。”

    “……”王汉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孔通红,本带着稚气的圆脸上现出一股锐意,又有些不甘,双眸紧紧盯着霍连云的手,霍连云把信还给他,他便劈手一把攥紧在掌心,眼泪一滴一滴滚下来。

    赵洛懿只觉焦头烂额,确实把王霸的独子欺负得太过,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收徒,现在连王霸说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王汉之一手撑地,狼狈不堪地爬起,粗布袍被扯破了多处,脸上虽不似李蒙高高肿起,脖子上却也有青紫勒痕,脸上刮花,死死咬着嘴唇,泪珠滚个不停。

    “我说……”霍连云想打个圆场。

    王汉之沉默地把他爹留的信装好,看也不看赵洛懿师徒,往屋里走。

    赵洛懿前去抓住王汉之的手臂,沉声道:“你父亲不在了,一个人住在这里,可有什么难处?我这里有一些银子……”

    王汉之不敢与赵洛懿相抗,但执拗地将其手扒开。

    李蒙一摇一晃地走到王汉之面前,王汉之牙齿咬得太响,赵洛懿都听见了,直皱眉。

    “师父,也收他当徒弟。”李蒙说。

    赵洛懿疑心自己听错:“什么?”

    “他父亲是你朋友,既然他没个人投奔,也收他做徒弟。”

    赵洛懿顿时哭笑不得,想说徒弟是这么轻易收的?脸上没表情地说:“不……”

    “师父受徒儿一拜!”王汉之咚一声跪下,给赵洛懿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血自前额伤口迸出,流得满脸都是。

    赵洛懿看了李蒙一眼,见李蒙不忍,只好说:“你先跟我们到瑞州。”

    作者有话要说:  双手合十:快点收了我吧~~~~~

    ☆、夜会

    夜幕笼罩住整个大尧村,赵洛懿与霍连云通过地道再次返回王家庄,搜寻百兵谱。

    李蒙不会生火,蹲在厨房门口,怀里抱着王汉之的猫,打架时黑猫就蹲在花架上,看他两个互殴,后来他们俩都挨了霍连云的数落,黑猫就钻在李蒙怀里不想出去了。

    灶台里火光激烈迸射,映照出王汉之的圆脸,他一动不动盯着火,在想什么看不出来。

    李蒙手指插在猫毛里取暖,一直想道歉但气氛不大好,一直也没开口。

    王汉之起身,出来,擦身经过李蒙旁边,没搭理他。

    李蒙有点郁闷,跟在王汉之身后。

    王汉之出了门,后面有一片竹林,竹林里堆着柴垛,柴烧完了。

    王家庄没了之后,王汉之一个人住在这里,要防着别人来找他,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包括劈柴挽草垛。

    李蒙溜溜达达跟着王汉之又回到厨房。

    王汉之拿火钳刨了刨灶膛,火花四溅,能听见木柴燃烧的声音。大锅里煮着鸡,香气四溢,李蒙吞了口口水。

    “过来。”王汉之说。

    李蒙忙走去,挨着王汉之坐下,王汉之教他怎么烧火,“火熄了你就添柴,实在燃不起来,喏,这里,还有点干草,用草引火,烧旺了再添木柴。你看着火,我出去一下。”

    “你去干什么?”

    王汉之看着李蒙还肿胀的脸,“给你们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晚上住。”

    “哦。”李蒙没精打采地把黑猫刨到一边,黑猫就在他旁边蹲着,尾巴尖挨着李蒙的腿,“收拾两间就够了,我跟师父住一间。”

    王汉之想说什么,但转头就走了。

    晚饭是离开灵州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餐,王汉之把家里最后两只兔、一只鸡,十来个鸡蛋都做了。饭桌上谁也没说话,赵洛懿他们是来找百兵谱的显而易见,而王汉之却说不知道有这样东西。

    王汉之显得很不高兴。

    李蒙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爹的遗书被自己弄没了,打算等王汉之气消了再与他说话。

    晚上王汉之烧了一大锅水,让赵洛懿师徒先洗了,之后又烧了第二锅,等所有人进屋睡下,才回自己房间去睡。

    李蒙听见楼上王汉之的房间关门,在被窝里,小腿挨着赵洛懿的腿,蹭点温度,小声问:“师父,东西找到了吗?”

    赵洛懿声音听来很是疲惫:“没有。”

    “明天就离开这里?”李蒙有点担心,要是交不出东西,萧苌楚还会跟着他们,虽说现在追杀他们的江湖人还没谁能同时对付赵洛懿和霍连云,但双拳不敌四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后会怎么样说不清楚。

    “明天再找找,要是找不到……”赵洛懿说话声戛然而止,似乎又不想说了。

    “找不到怎么样?说啊!”李蒙戳了戳赵洛懿的胸膛。

    “……”赵洛懿抓住他的手,黑暗中翻身侧看着李蒙,李蒙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半晌,听见赵洛懿呼出一口长气,“别乱动。”

    “哦。”

    过了会儿,李蒙又抓着赵洛懿的上臂揉来揉去,“找不到怎么样啊啊啊啊?你不说我睡不着。”

    “我发现你现在不怕我了。”赵洛懿郁闷地说。

    “怕啊!特别怕你啊!”李蒙严肃认真地说,“所以你不告诉我我也没法拿你怎么样啊!”

    “那就拿开你的脏手……”赵洛懿腹肌被摸得有点痒,身下有些起了反应,朝后避让。

    “那你说。”李蒙暂时停了手,手掌仍贴着赵洛懿的腹部,他喜欢与赵洛懿肌肤相触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赵洛懿没有平日那样难以捉摸。

    “让你配合演一出。”赵洛懿似乎还很犹豫,“要不是霍连云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二师叔有问题?”

    “不知道。”

    李蒙隐隐感觉到赵洛懿不信任霍连云,但他们是同门,在瑞州时李蒙听人说起,穷奇是个独行侠,与谁都不亲近,要给他派帮手,唯独老二混沌可以。具体要演什么,赵洛懿没说,他温热的膀子搭在李蒙肩头,李蒙就放松了戒心,很想睡觉。这一天也够折腾,他还打了架,李蒙隐隐觉得嘴角有点疼,发出两声闷哼。

    赵洛懿翻身起来找药。

    药粉微苦,李蒙简直后悔和王汉之打架了。不过赵洛懿没有教训他,让他有点意外,也许孙天阴说的没错,天下师父无不是护短的。

    “白天,你为什么说要我收那圆子做徒弟?”赵洛懿问话显得不悦。

    李蒙半天才反应过来,“圆子”说王汉之,因为他脸实在太圆了……

    “他爹和你不是朋友吗?”难不成说我觉得对不起他,所以人情债师父偿……不过现在想起来,李蒙又不是很情愿和他同一个师父了,真要同一个师父,谁是师哥,谁是师弟?按入门早晚是没问题,但是这个十方楼,四大杀手都以年龄排名,万一王汉之比他早生了十天半个月,他不是亏了吗?

    “不算朋友,认识。”赵洛懿把被子朝李蒙那边的堆,“冷不冷?”

    南边乡下冬天,都是阴冷潮湿,赵洛懿怕李蒙是北方人,住不惯,何况这个床翻个身还嘎吱响。

    李蒙倒是不觉得,在赵洛懿臂弯中拱了拱。

    “什么东西?”赵洛懿忽然炸毛道。

    李蒙脚也碰到了,忙叫:“师父别踢!王汉之的猫!”

    赵洛懿差点一个飞踢,毛茸茸的一团,温暖的毛球,在师徒二人的脚那头缩起来,被面上隆起一坨。

    “他的猫怎么在你这儿?”赵洛懿不悦道。

    “不知道……你们回去找东西时,就黏上我了……明天我可以带它走吗?”

    “不……”赵洛懿毛躁地直皱眉头,“带它干什么,穷途末路烤了吃吗?猫肉是酸的没法吃。”

    李蒙不吭声了,但头埋在赵洛懿胸膛里,一个劲往被子里钻。

    赵洛懿只得妥协,“带,它愿意跟你走就带上。”

    “嘿嘿,谢谢师父!”李蒙飞快搂着赵洛懿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侧脸,手掌贴着赵洛懿胡子拉碴的脸摩挲。

    赵洛懿侧脸到脖子都淡淡发红,在昏暗中,眯起眼睛,心底里洋溢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暖意。他把李蒙朝怀中一抱,又推开他一些,手扯了扯裤子,掩饰身体的变化。

    李蒙则心满意足地在赵洛懿温暖的体温中睡了。

    次晨,李蒙脸上肿消了,一早起来赵洛懿和霍连云不在,大概又去王家庄找东西。

    李蒙走出院子里,看见王汉之扎个马步,在打拳,口中呼喝不已,他也看见李蒙,就不呼了。

    “早饭在厨房桌子上,你自己去取。”王汉之赤|裸上身,扯下脖子上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走到井旁,兜头一盆冷水,看的李蒙浑身一哆嗦。

    李蒙还没大睡醒,磨磨蹭蹭吃完早饭,王汉之已穿戴整齐,换了一身体面的袍子,抱着包袱,坐在堂前呆望着天空。

    这一离开,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回来,李蒙开始有点同情王汉之了,不过王汉之不跟他说话,他也注意不去招惹他,抱着王汉之的猫,俩人像两尊没什么战斗值的门神,一左一右看着堂前那扇门。

    下午时,霍连云去给隔壁村长打了个招呼,取走王汉之的户籍纸,村长看见王汉之很是惊讶,显是以为这孩子已经没在村里了。

    王汉之谁的话也不理会,执意要跟一个陌生的外村人走,大尧村热心的村民们遭到了无情拒绝。

    两匹马,赵洛懿带着李蒙,王汉之只好与霍连云同乘一骑。

    “你还不乐意,我才不乐意呢!你最好一路老实点,在十方楼,我说话比他管用,能讨好我就讨好着点儿,明白吗?”霍连云戳王汉之的腮帮子,那小子腮帮鼓鼓的,看着就很好戳。

    王汉之狠狠瞪了霍连云一眼,不跟他说话。

    赵洛懿手中缰绳抖开,口里呼喝,高头大马跃然于前。

    三天后的晚上,一行人到了个鸟不拉屎的村子。

    窗外隐隐传来狗吠,李蒙坐在床边直打哈欠,眼角溢出泪花,捂住嘴压抑下铺天盖地的睡意。

    赵洛懿把那卷缂绸从包袱里取出,手指在上不住摩擦,抬起拇指看,黑线略有掉色。

    屋里只闻李蒙洗脚的声音,等李蒙洗完,赵洛懿就他洗的水随便洗了洗,给李蒙擦脸时,李蒙已经撑不住快睡着了。

    此时,窗外传来短促的哨声。

    李蒙忽然眉心蹙起。

    赵洛懿也听见了,看李蒙一脸痛苦地按着腹部,勃然大怒:“怎么回事?”

    李蒙抓住赵洛懿拔剑的手,喘了两口大气,声音虚弱:“来了。”

    二人目光一对上,眼神里赵洛懿明白过来,是萧苌楚,以竹哨操纵李蒙身上蛊虫。

    “东西给我。”李蒙道。

    赵洛懿事先已临下一份,但仍然手掌不住于缂绸上摩挲,似乎很舍不得。看李蒙神情痛苦难当,而且也是说好的,只得将缂绸卷起,给李蒙揣上,将他袍带系紧。

    赵洛懿认真注视李蒙双眼,沉声道:“师父就在附近,一旦有事,就大声叫。”

    李蒙额上不住渗出冷汗,脸色煞白,赵洛懿与他子母蛊有所感应,虽不觉得疼痛,但也有种不大舒服几欲作呕的感觉。

    看李蒙疼得面容扭曲,赵洛懿拍了拍他的脸,“记住吗?”

    李蒙连忙点头,看见赵洛懿把烟枪别在腰上,短剑也带着,李蒙伸出手去。

    赵洛懿会意,给了他无妄剑。

    于分别时,赵洛懿低头轻触李蒙的额头,低声道:“万事小心,不要逞强,记住,我一直在。”

    接着赵洛懿推窗上了屋脊,李蒙弯着腰,挨着墙走出门外。

    门外阴影中站着个人,霍连云拇指抵出剑,侧着脸,斜睨虚弱无比的李蒙。

    “夜已深了,师侄要去何处?”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金属声发出,短剑自霍连云斜上方刺下,霍连云纵身而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很快缠斗在一起。

    “赵洛懿!你脑子坏了!看不出你徒弟才是叛徒吗!李蒙!你站住!”霍连云连连后退,足尖倒勾住廊下栏杆,身体在空中倒转半圈,才勉力支撑住,想要上去,抬其脖子就见赵洛懿居高临下冷冷一脚踹在他的脚踝上。

    伴随着霍连云的叫骂:“娘的老四你个王八蛋……侯爷迟早睡了你个王八蛋……”

    黑影纵身跃上屋脊。

    等霍连云再爬上来,师徒二人俱无踪影。

    霍连云收起剑,揉了揉方才做出夸张表情而酸痛的腮帮子,收起剑正要进屋。

    最远拐角处的屋门中,探出一张圆脸,王汉之问他:“你不追吗?”

    “追……要我追得上……”

    王汉之“哦”了声,丢下一句:“真没用”,闭门睡觉去了。

    “……”靖阳侯感觉一路上他在练一门功夫:忍。

    ☆、亲夫

    李蒙一手捂着肚子,握剑的手扶墙,地上赵洛懿的影子随他而移动。李蒙忍不住嘴角上翘,走下石梯,要穿过天井,从前门出去。

    刚走出屋檐阴影,地上赵洛懿的影子侧脸靠着自己的头,李蒙抬头看屋脊上,赵洛懿站定脚,朝外摆手,示意李蒙先出去。

    双方武功都不弱,萧苌楚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怕赵洛懿发现,赵洛懿也不能靠得太近。

    没费多少工夫,村子太小,便在村外一堆草垛林立的空地上,终于,李蒙疼得站也站不住的时候,看见了萧苌楚。

    李蒙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无妄剑撑住身体。

    “我说……你们不能选个近点的地方,你自己养的虫子,有多疼你是不知道吗……哎哎哎别吹了……”

    萧苌楚放下竹哨,面纱遮去她大半张脸,李蒙匆匆扫了一眼,这次那个骇人的老头没出现,感到一阵遗憾,不知道赵洛懿会不会动手。

    萧苌楚媚态横生的眼柔柔望着李蒙,语气却冷冰冰的,“李蒙,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李蒙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知道你有多想杀我。”

    萧苌楚眉毛动了动,“你凭什么以为,我想杀你……”

    李蒙叹了口气:“我师父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可不是想杀了我吗……”

    话音未落,销魂鞭扬长而来,卷上李蒙的脖子,几乎让李蒙瞬息闭气,鞭子朝后一带,萧苌楚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你不过是他的徒弟,连他半分皮毛都没学到,竟敢如此嚣张,惹恼了我,谁也别想从我的销魂鞭底下救下你。”萧苌楚怒道。

    “看来……让我说中了……”李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见萧苌楚急怒攻心,脖子虽痛,心情却十分愉悦。

    “穷奇不会喜欢任何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就别想这辈子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等温煦死了,他走投无路,也会和我一样。别以为跟了他几个月你就什么都懂,你根本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萧苌楚一抖长鞭,李蒙侧翻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李蒙摔得惨烈,却还笑得出来,咳嗽两声,嘿嘿笑道:“没有资格你也同我说了这么久,可见你当真挂念我师父。”

    师父杀了自己的娘?!一句话在李蒙心内掀起惊涛骇浪,但不是和萧苌楚聊这个的时候。

    “关你屁事!”萧苌楚破口骂道,“你任务失败,想好到了阁主面前怎么胡说八道了吗?”

    诶,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李蒙本想先把萧苌楚气个半死,命悬一线时,再拿出缂绸救自己一命,让赵洛懿好好心疼心疼,不想萧苌楚还想带他去见阁主。李蒙四下张望,却没见还有旁人,萧苌楚带的十多个黑衣人他已经见过好几次,阁主不是这个派头吧?

    “看什么?”萧苌楚警惕道,上来提李蒙的衣领。

    李蒙连忙向后仰脖子躲避,弱鸡仔似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忍不住叹道,他这身手在大内都能走几招,在江湖可就没戏了。也可能因为每次他都在皇宫外围……

    “哎哎,别抓我,我带了东西来……”实在体力撑不住,李蒙累得直喘粗气。

    萧苌楚料定他也跑不掉,似乎发觉自己发型有点乱,不再戏弄李蒙。冷静下来之后,萧苌楚也明白,李蒙说的不大可能是真的。她抬起脸扫视一圈。

    “有没有人跟来,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李蒙喘着气,从身上摸出赵洛懿那卷缂绸,抓在手里没有立刻给萧苌楚。

    “你们阁主,是谁,今天我能见到他吗?”李蒙问。

    “废话少说,东西给我看看。”萧苌楚也不等李蒙答应,长鞭挥出,精确无比从李蒙手里卷走缂绸。

    萧苌楚研究缂绸时,四野一片阒寂,李蒙看了看萧苌楚身后的黑衣人,他们好像不会轻易动手,全都黑布蒙脸,是人是妖也分辨不出。

    不知道赵洛懿来了没,李蒙状似不经意地四下查看,吃力地站起身,转而盯住萧苌楚,“验明正身了吗?”

    “这是在王家庄找到的?”萧苌楚问。

    “你不是一路带人跟着我们吗?在哪儿找到的,你还不清楚?”

    有赵洛懿在,萧苌楚轻易不会靠近李蒙他们,被李蒙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动声色按了按脸上面纱,还好有面纱。

    萧苌楚咳嗽了一声,便道:“既然东西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李蒙“哎”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觉得腰腹稍微没那么痛了,遂挺直身,拔剑斜指住萧苌楚。

    不等萧苌楚吩咐,一排黑衣人唰然站到李蒙身前,掩护萧苌楚。

    李蒙讪讪把剑收回。

    萧苌楚不悦拧眉:“还有什么事?”

    “不是说好拿到东西就解蛊吗?堂堂我师父的前师妹,能不能讲点信用?”李蒙无奈道。

    萧苌楚现出耐人寻味的神色,一手捏住下巴,一臂抱在胸前,半晌方缓缓道:“你们不是去了南洲?”

    李蒙茫然地看着她。

    “还有孙天阴解不了的蛊?”尽管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李蒙也分辨出了萧苌楚不怀好意的笑意。

    “你说孙大夫?”李蒙做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反问道:“他能替我解蛊?不是说好拿到百兵谱就解除我身上的蛊?江湖人要讲信义撒!”

    “你师父特意取道南洲,不就是为了给你解蛊?结果白跑一趟,一定气死我师哥了。”萧苌楚好整以暇地端详自己的黑手套,脑子转得飞快,孙老头如果这么厉害,就更要想办法,让孙老头解了自己身上的蛊才行。

    萧苌楚放柔语气:“放心,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不过不是现在。东西你是交了,可谁知道是真是假?等我拿回去验过,没有问题,便会让孙老头来为你解蛊。一时半会这小虫子要不了你的命,心吞到肚子里去吧。”

    李蒙“哎”了一声追上去,萧苌楚却撤得很快,天空中丢下一句:“告诉你师父,后会有期。”

    天已经快要亮了,边际一擦青白光亮,将小半片天空映照成晦暗不明的混沌色泽。

    脚步声传来,坐在地上的李蒙搭住赵洛懿伸出的手站起来,慌忙道:“师父,她好像发现你了……”

    “没事。”赵洛懿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上来,累不累?”

    “不用。”李蒙拒绝,心里还在想萧苌楚为什么不立刻给他解蛊,他不认为萧苌楚是因为无法交差,李蒙隐隐觉得,萧苌楚对她口中所称的阁主,并非绝对顺从,尤其她和孙老头相处时的态度,她是既敬畏又防备,但提及阁主,萧苌楚并无半点尊重之意,仿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赵洛懿半天不动,李蒙没办法,只好趴到他的背上去,一股温暖从赵洛懿身上传递而来。李蒙忽然又什么都不想了,乖乖趴在赵洛懿背上,时不时用嘴去碰他的耳朵,弄得赵洛懿从耳朵到脖子根都红了。李蒙觉得很好玩,回到客栈还抱着赵洛懿的脖子戏弄个不停。

    “下去。”赵洛懿冷冷道。

    李蒙眼神一闪,轻佻笑道:“不!”

    赵洛懿:“……”

    “揍我啊揍我啊揍我啊!”

    赵洛懿简直头疼,当初为什么要一时按捺不住亲了这小子,把这小子亲得脑子都出问题了似的,他喜欢李蒙害怕自己的忐忑模样,总是忍不住想欺负他,现在他不怕自己了,无赖得不行,他还是喜欢。尤其当李蒙主动来亲他的脸,赵洛懿就觉得心中一股冲动翻来覆去冲刷着脊骨,脑中自动浮现从孙天阴那里带走的不传之秘当中的画面,想把李蒙按着试一下,又觉得太禽兽了,徒弟太小。

    李蒙在床上滚了一会儿,见赵洛懿不理会,也无聊地摊开手脚要睡着了。

    赵洛懿去打了水来给他擦手擦脸,手肘戳李蒙的手臂:“进去点。”

    李蒙迷迷糊糊让出一点地盘给赵洛懿睡觉。

    赵洛懿躺到床上,腰就被抱住了,李蒙怕冷似的往赵洛懿怀里钻,赵洛懿脖颈才散去的温度又上来了,一手揽住李蒙的腰身,将其严丝合缝与自己贴在一处,又抬起一条腿把他压着,稍微好受了些。

    “师父,萧苌楚刚才好像发现了你在跟踪。”李蒙闭着眼睛含糊地说,上一次见完萧苌楚回来,他害怕极了,尤其害怕让赵洛懿抓住,结果恰好让赵洛懿碰了个正着,虽然有惊无险,却弄得他胃部痉挛肚子疼得不行。

    这一次赵洛懿跟着,李蒙根本不害怕,还想多套几句话出来,但萧苌楚滑不溜丢的,无处下手,一不小心吃顿鞭子不划算。

    “我知道。”赵洛懿想起一事来,语气犹豫。

    “你在想什么?”李蒙抬起头。

    赵洛懿烦躁地拍了一把李蒙的头,“以后对着萧苌楚不要胡说,她行事狠辣,你武功又不济,难保我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而且我觉得你……”话说一半,赵洛懿不说了。

    “我怎么了?”李蒙追着问。

    “……”赵洛懿懊恼地在黑暗中与李蒙对视,“你现在很嚣张。”

    “嘿嘿。”李蒙抱着赵洛懿一条胳膊,“师父陪着,得抓紧时间嚣张,不然你什么时候又把我丢在十方楼,就嚣张不成了。”

    两人俱是沉默。

    半晌,赵洛懿伸手揉了揉李蒙柔软的头发,“以后我尽量不丢下你。”

    李蒙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把赵洛懿一脚踩死,激动道:“真的?”

    赵洛懿不很好意思地闭起眼睛,眼皮发烫,一本正经:“假的。”

    “啊?”

    被李蒙呆傻的语气打败了,赵洛懿一阵心酸,觉得李蒙也不容易,自己十五岁时在干什么呢?赵洛懿有点出神。

    过了会儿,李蒙像已经睡着了,赵洛懿也闭着眼睛养神,天就快要亮了。

    “师父。”

    赵洛懿手在李蒙背部动了动,算听见了。

    “那我们现在算是……算是那个了不?”

    反应过来李蒙的意思,赵洛懿含糊的“嗯”了声。

    又过了一会儿,李蒙不敢确信地小声问:“师父,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不?”

    赵洛懿漠然道:“知道。”

    “哦,那你什么时候压我?”李蒙声音很轻,呼吸急促,他要求自己尽量不要紧张,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家青楼里的当天认识当天就压了,哦不对,他怎么自己和小倌儿比起来了……李蒙脑子里含含糊糊,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他隐约有好几次都感觉到赵洛懿有反应,既然他们是那个了,那没什么好说的,应该互相满足。他们俩都没爹没妈,又都是男的,不用三媒六聘,甚是方便。好处也显而易见,赵洛懿再也不会丢下他了,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赵洛懿呼吸一滞,浑身僵硬了一阵。

    李蒙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脸也通红,刚想说点别的转移下话题,不想赵洛懿翻身就压了上来,结实的体重几乎让李蒙一下不能喘气了。

    赵洛懿自觉两手撑开,分担掉一部分重量,于上方凝视李蒙。

    两个人都还想说点什么,但赵洛懿拙于表达,半晌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吻李蒙的额头,眉毛,和侧脸,到了嘴唇,李蒙察觉到赵洛懿的犹豫,一手从他腰际探入,赵洛懿浑身一激灵,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李蒙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窘得满脸通红。

    天也快要亮了,光线渐渐明亮,两人就那么呆呆互相看着,李蒙是呆怔的呆。

    赵洛懿眼圈有点红,看上去就像是晨曦带来的错觉。

    半晌,李蒙把手拿出来,抱住赵洛懿的背,有点害臊地抬起头在赵洛懿胸前蹭了蹭,提醒他:“要起床了。”

    赵洛懿很是恍惚,他活到现在,二十八载,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个人,以如此亲近的方式告诉他要起床了。很久以前赵洛懿就明白,这一辈子他不可能娶妻,他们这群人,都是蛰居在黑暗里,永无登天之日。即便有一日金盆洗手,也不可能洗去一手血腥。

    他也想过,要把李蒙托给熟识的底子干净的朋友,将来李蒙长大,还是可以读书、入仕,再不济做个少爷,平平安安娶妻生子。

    看赵洛懿愣怔的表情,李蒙忙拍了拍他的脸,“师父?”

    “……”赵洛懿没说话,注视李蒙。

    “你不会后悔了吧!”李蒙急道,一把抱住赵洛懿。

    赵洛懿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回过神,哭笑不得把李蒙推开些,李蒙死活不松手。

    “……老子要被你勒死了。”

    李蒙才松手,耳朵通红。

    “谋杀亲夫,嗯?”赵洛懿斜睨他,眸底却十分温柔,亲了亲李蒙的嘴唇,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赵洛懿看出来了,李蒙嘴上胆大,心里却应当也很忐忑,既渴望靠近,又有一道难以逾越的生疏在。对赵洛懿而言,李蒙小了他快十三岁,什么都不懂,也好也不好。好处是,可以慢慢调|教,手把手让他明白事情,就像带小奶狗似的,以后贴身带着,感情自然会稳固,许多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不好的也在于,李蒙太小,这个年纪很多事没有定性,赵洛懿这个年纪上也对情感上的事很好奇,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现在李蒙敢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当然会依赖上来,但不可能把他一直拴在自己身边,要是李蒙大一点,腻歪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赵洛懿又一哂,无非他又是一个人,倒是没什么。但心里也觉得,不能在李蒙不定性的时候就占他便宜,至少等他成年之后,最好在这之前,让李蒙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回事。

    主意定了,赵洛懿自然偃旗息鼓,心底默念一串口诀,什么都能压下去。好受不好受的,他对自己狠心也不是一天两天。

    李蒙也察觉到赵洛懿忽然又冷冷的了,满脑袋都挂着问号。

    门外传来霍连云拍门的声音,叫他们起来收拾,来不及细想,李蒙就被催促着起身。到上了马还在一颗心胡乱跳,在马上,李蒙斜靠在赵洛懿胸膛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蒙觉得他能感到赵洛懿的心跳。

    而赵洛懿则是有意以内力催动母蛊,看李蒙时不时转过头来看自己,之后耳背就通红,觉得好玩,反复的次数多了,回想孙天阴交代的,试了一次催动李蒙身上的子蛊,当时李蒙刚下马,腿一软就摔在赵洛懿怀里。

    “这么大个人,站也站不稳,你这样也有资格做穷奇的徒弟。”王汉之路过李蒙身边,有意示威道。

    坐下后赵洛懿给大家分筷子,斜斜睨王汉之,“只有我有资格评价我徒弟有没有资格。”

    “……”王汉之没有筷子,只好自己起身去邻桌取。

    霍连云似乎有心事,不与他们说话,等到晚上把赵洛懿单独叫去说话,赵洛懿才知道,楼里又死了人。

    ☆、罩你

    白色的破旧灯笼被夜风吹得晃荡,光斑残缺地割裂霍连云俊朗的面容。

    “楼主愈发撑不住了,我们必须加紧赶路,朝廷又派了人去游说。”霍连云垂头丧气,“我们没找到百兵谱,拖累了弟兄。”

    “罗椿被派去杀谁?”赵洛懿问。

    “回去问‘貂儿’才知道,还不能确定和买贺锐亭人头的是同一个人。”霍连云长吁一口气,难掩挫败,“灵州已经有不少人被策反,昨夜你不在,灵州账房先生柴靳传书给我,说灵州已探知红枫、谷牧、安和志已投靠肃临阁。十方楼不像肃临阁,以蛊虫控制人心,虽道义为先,却有不可忽视的漏洞。说到底,人心隔肚皮,楼里都是兄弟,尤其一直出过任务,彼此都曾经性命依托,用十方楼的人来对付十方楼。”  猛然霍连云一拳挤在栏杆上,忿忿不平道,“肃临阁养的都是一帮杀人兵器,视人命如草芥。”

    “你之前,不是赞成十方楼归顺?”赵洛懿冷冷看霍连云,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霍连云眼神茫然盯着楼下院中一盆弯曲的迎客松,“他们要是真的想让十方楼归顺,就不会从中策反,更不会杀楼里的弟兄。”

    “小七和罗椿,确定是肃临阁杀的?”赵洛懿转开视线,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他一直觉得霍连云有事瞒他,但他与霍连云搭档已非一日功夫,霍连云曾经有成百上千次好机会可以杀了他。

    “老大说是。”

    赵洛懿沉吟不语,片刻后,掏出烟枪点上,锐利的眼略带疲倦地半闭起来。

    红色火星在黑暗里一闪一灭。

    “等天亮,我出去一趟。”赵洛懿深吸一口烟,火星子持续不灭,鲜艳透亮。

    “我去吧。”霍连云也显得很疲倦,“说了不让你花钱。”

    赵洛懿不置可否,说:“那你去。”

    “昨夜那哨音,似乎是操纵蛊虫用的,李蒙那小子……”霍连云有意瞟了一眼赵洛懿,见他无动于衷,憋着一股气,“护短你也有个限度……”

    “他被萧苌楚下了蛊,迫不得已。”赵洛懿阴沉地看了眼霍连云,“永阴,你让他去买点心。”

    “怪我咯?!”霍连云伸长脖子,指着自己脑门。

    赵洛懿转过脸去,目光走失在茫茫夜色里,霍连云十分恼火,听见赵洛懿淡淡道:“风度,你近来越来越容易暴躁了。”

    “又不是在侯府……”霍连云不耐烦地瘪嘴,“反正你盯着他,别让他惹事。”想到什么,霍连云发出一声嗤笑,“不过你们现在简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我就是担心,你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我不管,师父是我们共同的师父,你徒弟的命是命,众兄弟的命也是命,孰轻孰重,你心里有个数,别到头来里外不是人。”抓了一把头发,霍连云十分急躁,“还得想个法子,向朝廷交代。再出漏子,我的身份就兜不住了。”

    “你就该踏踏实实做靖阳侯,富贵荣华,不该蹚这滩浑水。”赵洛懿轻描淡写地说。

    “要是能选,我也不希望那时是温煦救我。”霍连云火烧屁股似的,和赵洛懿说不下去了,颓然地摆了摆手,“不说了,明日赶路,等回楼里,许多事就好办了。你也赶紧睡吧。”霍连云拍了拍赵洛懿的肩头,进屋去。

    门缝中窥见,赵洛懿还在那里抽烟,霍连云插好门,爬到床上盘腿坐着,收起那副毛焦火辣的样,将随身带的纸笔取出,呵开冻笔,匆匆写下一封信。

    抵达灵州的前夜,靖阳侯府派出的府兵在官道上找到霍连云等人,当晚一行十数人大摇大摆在距离灵州最近的城镇客栈住下。

    东西交给萧苌楚之后,李蒙明显感觉到,赵洛懿和霍连云的警惕性都放松了。不过他有几次看见霍连云放飞信鹞,都在赵洛懿出门办事时,王汉之与谁都不亲近,看出赵洛懿不是那么容易会收他为徒之后,成天蹲在屋檐底下,六神无主,双眼放空。

    倒是王汉之的猫,常常和李蒙黏在一起,却和王汉之不亲,李蒙猜测,王汉之家里出事之后,一定没什么心情带宠物,猫也是高傲的生物,就是人搭理它,它还懒得搭理人,何况不搭理它,它就更懒怠动。

    这晚上赵洛懿出门去,李蒙洗完澡,只穿了件单衣,抱着也洗过的黑猫坐在外面,拿了张大毛巾给黑猫擦拭身上水珠。

    王汉之手里握着刻刀,就坐在不远处,在雕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个木匣子,李蒙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跟着他多久了?”

    王汉之平时都不说话,他开口和李蒙说话简直让李蒙有点受宠若惊,脸上却面无表情:“不关你的事。”

    锋利的刻刀在木匣内部进进出出,刮擦下的木屑从王汉之手指间抖落,他瞥一眼李蒙,“我会让他收我为徒,你听话点,以后师哥罩着你。”

    “就是收你为徒,我才是师哥好吧!”李蒙心里不住翻白眼,好奇地看王汉之做的东西,猜测是个什么机关。他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像在王家庄时,那个放飞针的匣子。

    带着王汉之上路之后,赵洛懿似乎没把王霸的亲儿子放在眼里,并没有盘问他,现在想来,最可能知道百兵谱下落的就是王汉之,恐怕朝廷也是为这个才找他。而赵洛懿只问过他知不知道,王汉之说不知道,他就没再问起过。这么一想,倒像是有意放王汉之一马,不过李蒙看霍连云成天在王汉之跟前打转,要是有机会,霍连云一定很想单独审问王汉之。

    “你今年满十六,四月生日,我年前刚过完十六岁生辰,比你年长。十方楼不都是按岁数排辈分吗?不然穷奇不可能排到第四。”王汉之笃信道。

    每当听王汉之谈论赵洛懿,李蒙都觉得他比自己对师父的了解更多,也许王霸从前和赵洛懿确实很熟悉。

    “他们辈分很乱,也有五六十岁的老头称师父赵叔。”

    王汉之眨了眨眼,“是吗?”

    李蒙不想多谈论十方楼内的事,于是盯着王汉之手里做的东西,佯装好奇,问:“你做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小玩意儿,里面有个机括,可以安放暗器,打开时可以飞射出去,给毒针浸上见血封喉的毒,谁碰谁死。”王汉之语气极为平常,显然常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不过对老江湖不管用,他们打开东西之前都会先试探,比如用根木片插入这个开口缝隙,人躲到一边,攻击范围十分有限,身手快的人也可以直接避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做机关暗器,首要是于不起眼处,攻其不备,比杀伤力重要。愈是攻击力大,攻击范围广,愈笨重,容易被人发现。机关是死的,被人发现,就不管用了。”

    边听王汉之说话,李蒙眼底泛出些敬佩。

    王汉之看他很感兴趣,做好木匣先给他看了看,详细演示给他看:“这里有两个很小的簧片,卡住之后,推开盖子,这两根支撑的木片会把簧片向两边推开,借助机括,弹出飞针。”

    匣子内部构造精致,雕了一幅八仙贺寿图,栩栩如生。李蒙才注意到王汉之有一双修长灵活的手,一旦到了机关的范畴里,他就不再是那个容易冲动动怒的少年。

    “你说把这一手露给穷奇看,他会立刻收我为徒吗?”

    说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李蒙心里既好笑又觉得王汉之怪可怜,王汉之把木匣给他了,认真道:“这里是上针的地方,上完之后,扣上这里,合上盖子之后自己千万别碰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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