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不弃疗的男配 作者:沈兮和

    第3节

    刘婆子干瘪的嘴巴撇了撇:“你家婆娘这么瘦,浑身没有二两力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东方城吓得面如土色,无视掉刘婆子尖细刺耳的叫骂,不管不顾地往里面闯,扑过去握住发妻的手:“秋娘,使劲,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睡啊!”

    产房内乱作一团,东方白趁机钻了进来,哭丧着脸跪到床边,一会叫娘亲,一会喊爹爹的,末了冲着秋娘的肚子喊道:“宝宝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打你屁股,哥哥再也不喜欢你了!”

    我也想出去啊,问题是他现在身体软得跟棉花似的,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听到东方白的话,白苏气得翻了个白眼,心道:小子,有种放学别走!

    这般想着,白苏便憋着口气往外蠕动,一炷香之后,夹杂着腥味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呛得他难受,不由张嘴哭了出来。

    “哇——”

    婴儿的哭泣声瞬间唤回几人的神智,东方白眼疾手快地将宝宝托了起来,努力压抑着兴奋道:“娘亲,宝宝出来了!宝宝一定听到我的话了,对不对?”

    “对,宝宝怕哥哥打他呢。”秋娘虚弱地倚靠在软枕上,示意东方白将孩子递给自己,费力地抬手抚摸着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体,眼泪唰得一声就下来了,啜泣着说道:“都怪我没用,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能顺利临盆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摔了一跤,不足月的孩子,将来肯定要多吃苦头的……”

    “可别!”东方城心疼地擦着秋娘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安慰她道:“怕什么?这孩子有你我和小白疼着护着,以后福分大着呢,说不得你还要嫌弃孩子太闹腾了呢。”

    秋娘听得噗嗤一乐,沉重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

    刘婆子早已经溜走了,没人给孩子清洗穿衣服,怕东方城做惯了农活手上没个轻重,秋娘硬撑着疲累的身体,用热水给孩子洗澡,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道:“是个男孩呢,生在七夕这样的日子,倒是巧得很,没准真是个有福气的……”

    新生儿皮肤皱巴巴的,活像只红皮猴子,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里,东方白支着脑袋看了半晌,忧心忡忡地说道:“弟弟一定要变漂亮啊……”

    看到秋娘已经睡熟,东方城轻手轻脚地将小儿子抱走,慈爱地笑道:“小白别担心,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会好看起来的。”

    东方白敷衍地哦了一声,精致的脸庞上充满了怀疑,明明白白地写着“爹爹就不要骗我了我都明白”。

    事实证明,身为过来人的东方城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在接下的日子里,白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五官变得越来越秀美,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葡萄似的灵动,皮肤也十分白皙通透,像极了观音坐下的小童子,那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常常引得左邻右舍抱个不停。

    最让人无语的是,有几位与秋娘相熟的妇人竟将白苏错认成女孩,争抢着要定下娃娃亲呢,气得生性护短的东方白恨不得将人赶出去。

    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得十分俊美的东方白抱着自己弟弟,阴沉着脸道:“宝宝是我家的,不许你们碰!”

    众人讪讪地收回手。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忙着每日逗弄弟弟的东方白并不知道,一场浩劫正在前方悄悄等待着他们,带给这个简单温馨的家以灭顶之灾。

    入秋之后气温逐渐降低,夜幕早早地将天地笼罩其中。

    睡到半夜,东方白突然惊醒,万籁俱静,格子窗外却似乎有人在走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渐渐逼近。

    森冷的月光下,刀剑反射的寒光迅速从东方白脸上掠过,他惊出一身冷汗,手脚僵硬,但头脑却异常冷静,死死捂紧自己的口鼻。

    浓墨似的黑暗中,东方白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熟门熟路地摸索到父母的卧室,迅速将人摇醒。

    “小白,你……唔!”东方城和秋娘迷迷糊糊地看向自己儿子,虽不知缘由,但二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是危险即将到来的信号。

    “哐当”一声巨响,木门被人踢开,十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闯了进来,明晃晃的火把照得整个房间如同白昼,然后一通翻箱倒柜,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东方城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拿过墙上的镰刀,挡在妻儿面前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快些出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哼。”领头之人冷笑出声,手中的斧子一挥,东方城顿时惨叫出声,血淋淋的胳膊掉到地上,连皮带骨,分外可怖。

    “城哥!”秋娘凄厉地哭喊着,扑过去搀扶自己摇摇欲坠的丈夫。

    看到衣衫不整的秋娘,黑衣人恶意地笑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议论道:“他妈的,这个小娘们长得还真好看!”

    “可惜生过孩子了……”

    “怕什么,虽然不够嫩,但脸蛋还凑合……”

    东方白红着眼睛瞪视黑衣人:“你们闭嘴!”凭着一股蛮劲,拎着条椅子砸向距离最近的男人。

    “艹!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黑衣人显然是被激怒了,提刀就杀了过去,东方白不过是仗着些天分,再加上身姿灵巧,这才堪堪躲过几次杀招,时间一长,根本不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嘴角很快就见了红。

    看着面前这的一幕,原本气息奄奄的东方城死命咬紧牙关,满目悲哀地与秋娘对视一眼,突然暴起,奋不顾身地朝着伤害自己儿子的恶匪扑去。

    秋娘找准时机顺手将幼子扔到东方白怀里,大力推了他一把,凄然笑道:“带着你弟弟,好好活下去。”然后果决地拔下簪子,狠狠刺向身旁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东方白绝对想不到,他那向来温柔善良的娘亲脸上,竟然也会露出这般凶狠的表情,还有爹爹东方城,他是远近闻名的厚道人,从来没跟人红过脸……

    可是,现在……

    东方白忍下眼中的泪意,抱着怀中的婴儿,拔腿狂奔。

    从这一天开始,少年东方白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路崎岖难行,东方白毕竟还未成年,没一会便觉得体力不济,令人绝望的是身后的黑衣人却越来越近,眼瞅着二人便要落入魔爪之中了。

    这样不行,东方白脚下不停,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很快就来到村子尽头,东方白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泥鳅似的七拐八拐,拼命将黑衣人甩下一截,这才寻到一处干净的柴草堆,轻轻将白苏放在角落里,低不可闻地说道:“宝宝乖乖的,千万不要哭,哥哥去把坏人引开,然后就来找你。”

    “在哪呢,这个王八羔子,看老子等会不扒了他的皮!”手提大刀的黑衣人骂骂咧咧地说着,声音越来越清晰。

    东方白瞳孔一缩,不敢再耽搁,麻利地从脖子里掏出块小小的玉佩,塞到白苏的小毯子里,然后留恋地在对方额头上亲吻,再次重申道:“宝宝乖,不要哭,哥哥很快就回来找你。”

    说完之后,东方白迅速用蓬松的干草将白苏掩住,转身往另一条小路跑去,黑衣人上钩,果然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寒风呼啸,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苏体温慢慢下降,小脸冻得青紫,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断递减。

    白苏又惊又怕,瘪着嘴巴无声地哭泣着,这个世界的生身父母都是很好的人,究竟为什么会遭此无妄之灾?还有他那个便宜哥哥,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等待总是漫长而难捱的,就在白苏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寂静的村路上忽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有人来了!

    白苏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师兄,前面就是村庄,赶了几天的路,不如在这里休整一番吧?”柔和的女声响起,满含关切地说道。

    另一人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说:“也好,就依师妹所言,找处干净地方休息,吃些干粮,然后再上路。”顿了顿,沉声吩咐道:“冲儿,你去打水,记得万万不可惊扰此地村民,否则为师定当重罚!”

    带着几许稚气的男孩笑道:“哎呦,师父多虑了,徒儿才不敢哩。”说完就利落地从马上滑下来,连蹦带跳地来到水井边。

    几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架起火堆,吊起一只铁锅煮着米粥,食物的香味飘散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白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令狐冲是个坐不住的,见无事可忙只等开吃了,不由无聊地东瞅西看,眼眸滴溜溜地转动着,视线扫到某处,目光一亮,兴冲冲地跑到柴草堆边,双手快速刨动着。

    梳着妇人发髻的黄裳女子疑惑道:“冲儿,你在做什么?”

    令狐冲兴奋道:“我在找鸡窝啊,师娘等着,马上就有鸡蛋可以吃……哇!”

    “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令狐冲抱着一方小小的被褥转过身来,带着哭腔说道:“师娘,我,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15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三)

    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脸,白苏表示简直忍无可忍,张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吓得令狐冲手忙脚乱地将人扔给不远处的黄裳妇人。

    宁中则冷不丁地被唬了一跳,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心底柔软善良,见状连忙将婴儿抱入怀中,语气疼惜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竟被人扔到这里,着实可怜,莫要被冻坏了。”说着便用运起内力,用温热的手掌摩挲着白苏幼小的身体。

    火堆旁坐着一个轻袍缓带的青衫书生,眉目英俊雅致,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闻言偏首望了过来,冷哼出声道:“我看此地贫穷落后,又距离黑木崖颇近,想来定是那群魔教恶人做的好事!”

    “只是苦了这孩子。”宁中则爱怜地抚摸着婴儿的小脸。

    令狐冲赖在她身旁眼巴巴地看着,末了,拉着宁中则的袖子撒娇道:“师娘,不如我们收养了他吧?”

    宁中则向来遵循夫为妻纲的古训,虽然心下已经对这弃婴产生几许好感,却还是柔声问岳不群道:“师兄,你看……”

    青衫书生面容严肃,加重了语气说道:“冲儿胡闹,师妹你也纵他!倘若这婴孩尚有家人在世,我们如何向人家交代。”停顿片刻,缓了口气继续道:“还是等到天亮,我们先去村子里打听一番,弄清楚孩子的来历再说吧。”

    这青年的态度虽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话中之意却正中白苏下怀,他窝在宁中则温暖的怀中,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后,紧绷了半宿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然后便默默祈求上苍庇佑自己那便宜哥哥。

    婴儿的身体比较娇弱,没多久白苏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体温更是节节攀升,迅速达到一个诡异的高度。

    宁中则最先意识到不对,她急声唤醒闭目休憩的岳不群:“师兄,不能再等了,孩子发烧了!”

    “罢了,先去看大夫吧。”岳不群眉头微微一皱,转瞬却又舒展开,这孩子的家人既然忍心将人丢弃,想来也不会太在乎他的去向。

    于是,一行三人迅速收好行囊,带着意外拾取的白苏,快马加鞭地赶向距离此处最近的太平镇。

    急着离去的几人并没有注意到,距离柴草堆不远处的猪圈里有片小小的黑影蠕动了几下。

    夜色之中,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几人扬长而去的身影,过了片刻,被森寒的北风一吹,那人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来,布满脏污的小手拉过蓬松的干草,脖子一缩,又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东方显露出一抹鱼肚白,天色渐渐亮起了起来,主卧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便是压抑着的喘息。

    蓬头垢面的孩子被惊醒,眸子里的惊恐一闪而过,顾不得多想,连爬带滚地站起身来,迅速跑去打水、喂鸡、扫地,一天的繁重劳作又开始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满身酒气的陌生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嘴里吐出几句淫|秽不堪的话,衣衫半褪的刘娇娘袅袅娜娜地倚在门框上,慢悠悠地与男人调笑着,目送自己恩客离开后,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叉着腰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又跑哪去了?老娘的洗脸水呢?整日价吃白饭,当心我扒你的皮!”

    围着破烂麻衣的孩子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两只搭在木盆边沿的手死死扣紧,慢慢蹭到刘娇娘面前。

    刘娇娘嘴角一撇,便要发作,想到了什么事,又生生克制住,摆手示意她滚。

    早饭刚停当,镇上的牙婆就扭着腰甩着手绢走了过来,径自推开篱笆小门,神情夸张地说道:“哎呦,我说怎么离着半里地就觉得饿呢,原来是闻着味了,瞧瞧我们娇娘做的这菜,可馋坏个人!”

    呸!这老不死的东西,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蹭顿饭?当谁不知道她那心思呢。

    刘娇娘心内看不上对方粗鄙的言行,但碍于有事要求对方,脸上却不得不硬挤出谄媚的笑来:“张婆,您老来得够早啊,还没用过早膳呢吧,一起吧?”

    张婆子砸吧下嘴巴:“那老婆子就不客气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直至半饱才商讨正事。

    张婆子眯起细长的眼睛,以某种挑剔货物的目光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孩子上上下下扫视几遍,嘴里啧啧有声,半晌竖起一根干瘦的手指来。

    “什么?!才一两?”刘娇娘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拔高嗓子道:“不行,怎么着也得五两!”

    张婆子翻白眼:“你以为那丫头是天仙下凡呢,五两银子都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刘娇娘咬牙:“三两,不能再低了。”

    “一两,最多再加两串铜板。”

    “二两,否则我就不卖了!”

    “成交!”

    恰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从东边的山壁上咕噜一声滚了下来,惊得满院子的鸭子嘎嘎而叫。

    东方白像是刚从泥潭里钻出来一般,身上的衣服早已脏得看不出原色,脸上糊了厚厚一层血污,腿脚处也受了重伤,然而他却如同失去了知觉似的,浑不在意地抬起头来,手脚并用地往那柴草堆爬去。

    林子里钻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持在手中的大刀上仍不断有某种红色液体滴落,他瞪着一双虎目,声若洪钟地说道:“小兄弟,你慢点,等等俺老童。”

    东方白置若未闻,直一个劲地扒拉着柴草,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双手顷刻间便沾满鲜血,一人高的柴草堆很快就见了底,东方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看着横七竖八的干柴,惊恐地说道:“宝宝呢,我明明记得自己把他放在这里了,是谁?究竟是谁把他抱走了……”

    大概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凄惶,声音又太过哀伤,饶是童百熊这个一贯粗心大意的也觉得不落忍,无措地挠了挠头发,憨声道:“小兄弟莫急,等俺老童召集下属,大伙儿一块找,肯定能帮你寻到弟弟。”

    东方白死死咬紧唇角,直至唇齿间溢出血腥味,这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家里走去,因为体力的严重流失,期间还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

    旁边的小院里突然爆发出尖利的叫骂声,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张婆子冲着那孩子啐了一口,毫不客气地拧住对方的双手,拎鸡崽子似的将人挟在腋下,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那被卖掉的女孩虽然年幼,但懵懂之中也知道若是真跟着张婆子去了,简直无异于投身火坑,今后再无活路的,因此拼着招来一番责罚的危险,连踢带打的,死命挣扎起来,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倒也将那张婆子撞了个趔趄,然后憋着一口气就往外跑,可惜刚来到大路上就被刘娇娘给摁下了。

    “死丫头,你这是绝我活路呢!”刘娇娘拧着女孩的耳朵,留着指甲的纤纤素手熟练地在她身上不显眼处掐了几下,“让你跑,老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呢。”

    女孩尤自不肯认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揪住东方白的裤脚,嘶哑着声音哀求:“求你……救救我,救命……”

    然则东方白刚刚经历过人生剧变,此时双目呆滞心智全失,早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又哪里有心情注意到其他?

    女孩求救无果,眼中的亮光终于彻底熄灭,绝望地呜咽出声,握拳抵在唇边,任凭继母刘娇娘将自己拖走。

    ☆、东方教主的弟弟(四)

    昔日简陋却温馨的家园付之一炬,爹爹东方城亲手打造的桌椅板凳也都沦为灰烬,不过短短的一夜时间,一切却早已天翻地覆。

    东方白疯了一般奋力挖掘着,直到刨出来两具焦黑的尸体,才绝望地软下身子,放声大哭。

    童百熊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急得不停揪头发,后来目光无意中扫到一把未曾焚毁的铁锹,便沉默着抗了起来,找了处平坦的地方,不要钱似地挥舞着臂膀,片刻后就挖出丈深的大坑来。

    见他如此,东方白勉强忍下悲痛,费力地抱着父母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目光留恋地在二人面目全非的脸部停滞一会,终于狠下心来,捧起黄土洒在他们身上。

    在童百熊的帮助下,东方白安葬了父母,立下墓碑,然后毕恭毕敬地磕了头,再直起身时,脸上只剩下令人心惊的坚韧与平静。

    “东方兄弟。”童百熊走过来,将手中的大刀倒转过来,刀柄朝向东方白,憨声道:“这次的事是俺老童对不住你,害了小兄弟的父母,你看哪儿不顺眼就顺便砍,只要给俺留条命就行,老童还要去找那些狗崽子们算账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东方白死寂的眼眸中渐渐起了涟漪,恨声道:“你把话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童百熊脸上的愧疚之情俞盛:“老童不敢瞒你,俺其实是这黑木崖上日月神教里的人,因为意见不合,前段时间和教中一些人闹翻了,本来屁大点事,老童也没多防备,谁料那些家伙心黑,竟然私下派人暗杀俺,得亏老童我命大,又走了狗屎运在山里碰到小兄弟,这才能活着继续喝酒哩!只是没想到他们贼心不死,顺着俺查到了小兄弟你,因此有了昨晚那些糟心事。”

    “竟然……竟然是这样……”东方白如遭雷劈,所以他们一家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么?那他惨死的双亲算什么?下落不明的幼弟又算什么?哈哈,好一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何其无辜!

    瞧东方白又哭又笑的,神情有些癫狂,童百熊嗫嚅:“小兄弟,你莫要太难受了,若是心里不痛快,只管往俺身上招呼,老童绝没有二话!”

    东方白收敛情绪,接过大刀狠狠掷到地上,“童大哥无须如此,我不会伤你,只是求你答允一件事,带我进神教,教我武功。”

    “不行,不行!”童百熊连连摆手,为难地说道:“俺虽然是浑人一个,却也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神教看起来风光,其实危险得紧,你若去了,只怕没有活路,那岂不是害了你?老童可不能做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传出去要被江湖上的好汉们嗤笑哩。”

    东方白却意外地坚持,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你若应了便罢,若是不应,我便一头撞死在父母墓前。”

    童百熊大惊失色:“别,别!有话好说,老童这就带你回黑木崖。”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两人也不再絮语,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钻入山林,沿着僻静的小道往顶峰爬去。

    ☆、第17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五)

    两人一路行来,但见道路越来越狭窄,两旁山峦起伏奇峰兀立,峡谷深不见底,往下瞧上一眼便止不住头晕眼花,及至黑木崖,方见到大片开阔平地,其上整齐有序地建造着大大小小的院落,墙瓦柱廊多用黑红黛褐几色,看起来很是威严宏伟,着实让东方白开了番眼界。

    童百熊领着自己刚认下的小兄弟,大摇大摆地来到山门处,有巡逻的教众见了,连忙笑着打招呼,童百熊粗声粗气地应了。

    东方白冷眼旁观,心道看来这位童大哥在日月神教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越过练武场,穿过精美干净的院落,径自来到黑木崖的后方,童百熊站到一处简朴的小院外,扯着破锣嗓子叫道:“徐老二,快点给爷爷滚出来!”说完见里面没动静,也不耐再等下去,咣当一声将木门踢开,拉着东方白便走了进去。

    “哎呦呦,今天是刮了什么风?竟然将童爷送到小老儿我这来了。”一个干瘪消瘦的灰衣老者从房间内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系着衣服带子,发丝凌乱满身酒气,表情惶恐地拱手施礼说道:“昨天晚上贪杯,不慎怠慢了童爷,还请见谅……”

    “谁耐烦听你说这个。”童百熊粗鲁地打断老人的话,示意他看向东方白,“今日下山时遇到了这小兄弟,很合俺眼缘,就直接把人带上来了,你快些给他安置。”

    “这……”徐老二满脸愁容,“童爷,不是小老儿驳你面子,只是教规放在那里呢,小兄弟想要待在黑木崖没问题,但必须加入我神教,然后从最低级的杂役做起。”

    东方白眉尖一颤,还不待开口,童百熊先就恼了,眼睛瞪得铜铃大:“什么杂役?!俺老童的兄弟怎能如此憋屈?”

    徐老二闻言快哭出来:“童爷息怒,我观这小兄弟年幼,又不像是有武艺在身,实在没办法安排别的职务,要不这样,小老儿先给他派些轻松的伙计,等到小兄弟学有所成,立下功劳,何愁没机会大展宏图?”

    童百熊还要与他分辨,东方白却抢先开口道:“那就多谢老伯了。”一边说,一边还似模似样地施了个晚辈礼,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东方白虽然年幼,但因为心性聪敏,又遭逢巨变,倒是比童百熊考虑的还要多些,此番他初来乍到,再加上无钱财傍身,若是此时就将人得罪了,以后少不得多吃些暗亏。

    东方白的长相肖似生母秋娘,生得眉目俊美,唇红齿白,虽然此时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却意外地惹人疼惜,更何况徐老二早已上了年纪,也是有孙子的人,见状便多了份好感,抚须笑道:“小子放心,小老儿会好生照顾你的。”

    之后徐老二的态度果然亲和不少,将童百熊送走后,亲自领着人去了杂役们住的院子,划给东方白一间小小的卧室,唤人取来两套青衣并鞋袜发带等物,嘱咐他何时去何地吃饭,每日里都需做些什么工作,又将日月神教内的诸多忌讳细细说明,免了东方白许多麻烦。

    临走前,徐老二从怀里掏出一块寸长的竹牌,递了过来:“拿着这个,以后去前面走动的时候千万别忘带了,否则怕是会被守卫当做刺客处理掉。”说完之后也不管他是何种反应,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灌去,醉醺醺地离开了。

    东方白捏住竹牌的手指缓缓收紧,稚嫩的面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和迷茫。

    ☆、第18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六)

    太平镇。

    看到须发皆白的老者诊断完毕,宁中则担忧地问道:“大夫,孩子怎么样了?”

    老大夫冷哼一声,勉强压住心中的怒气:“老朽行医这么多年,今儿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粗心大意的父母,婴孩与成人不同,本就该格外注意,何况还是个不足月的,你们倒好,生生让孩子受了半宿的冷风,若真出了事,有你们哭的时候!”

    听到这话,宁中则心知老大夫是误会了,待要辩解,却又好开口,望着不远处的丈夫小声唤道:“师兄……”只可惜岳不群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挂在墙上的《杏林流芳图》,脸上神情一会惊喜,一会赞叹,竟对她的话置若未闻。

    老大夫斟酌片刻,挥笔写下一良方,吩咐童子去取药,转身见到宁中则面容憔悴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免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哪有不疼的。

    这般一想,老大夫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对宁中则招手道:“你过来,老朽顺带着给你也看看,脸色如此难看,可别刚好了孩子,又病了娘亲。”

    老人家一片好意,宁中则实在拗不过便伸出手腕,不以为意地笑道:“其实不用麻烦大夫的,我是习武之人,自小身体强健,从小到大就没喝过汤药,只是这几天忙着赶路,感觉有些累罢了……”

    谁知宁中则的话还未说完便得了老大夫一枚白眼,对方抚着花白的胡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亏你还是做娘亲的人呢,竟然连自己怀孕这样大的事都不知道,你夫君是怎么照顾妻儿的?”

    “什么,我有喜了?!”宁中则又惊又喜,就连岳不群也终于舍得抛下那副画,眼巴巴地凑了过来问道:“此话当真?”

    老大夫对质疑自己医术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直接将岳不群给无视了。

    “怪不得最近我总是气虚体乏,人也恹恹的没食欲。”宁中则脸上带着红晕,略带娇羞地望着岳不群道:“师兄,你,你开不开心?”

    岳不群与宁中则乃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情投意合,三个月前刚刚成亲,此时正是新婚燕尔,又即将喜获麟儿,饶是岳不群有意端着也藏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

    令狐冲个鬼灵精的,见状忙笑嘻嘻地鞠躬道:“恭喜师父,恭喜师娘,冲儿马上又要添个小师弟了,太好了!”

    听到他说“又”字,宁中则垂眸瞧着窝在自己怀中径自酣睡的白苏,柔声道:“看来我和这小家伙真真是有缘呢,刚捡到他就招来了喜事。”素白的指尖亲昵地点了点白苏的鼻子,“以后你就和我孩儿一起长大吧。”

    ☆、第19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七)

    黑木崖上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凉,在这里待得久了,再热的心脏也会慢慢冷却下来。

    不知不觉间,加入日月神教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以来,东方白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快速适应着这里的一切,进退得体懂事知礼,任谁看到这样的东方白都难以相信他出身乡野。

    更难得的是东方白手脚勤快,无论主管分派什么脏活累活,从未见他抱怨过,有时甚至还会顺手帮一下他人,于是,东方白很快便和杂役小厮们打成一片,同时还赢得了部分普通教众的好感。

    但是东方白清楚,这些还远远不够,想要为父母报仇、寻回弟弟,就绝不能安于现状,他耐下性子,静悄悄地蛰伏着,等待良机。

    入冬后,日子越发难捱起来。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宿,天刚拂晓东方白便早早起了床,拿着扫帚去了流云阁,弯下腰一丝不苟地清扫着过道和院落,又将几盆遗落在外面的盆栽搬回廊下。

    做完这些已经是用早膳的时辰了,东方白直起腰,搓了搓冻得青紫红肿的双手,脑海中不禁想起父母在世时的情景,每年此时,初雪还未降落,秋娘便将全家人的棉衣鞋袜准备妥当,再用棉花缝上三只厚厚的袖筒,把手往里面一拢,再不会感觉到丝毫寒意……

    “哇——”美轮美奂的流云阁内忽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东方白身形微动,下意识地呢喃:“宝宝……”嘴角勾起,习惯性地往那声音来源处走去,下一刻凛冽北风拂面而来,整个人顿时便僵住了。

    望着不远处门窗紧闭的房间,东方白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东方白提着满满两食盒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快步来到流云阁,躬身小心翼翼地摆放到红木圆桌上。

    主位上坐了个英武不凡的青年,身上玄色长袍绣着繁杂诡异的花纹,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可惜的是抱在手中的红色襁褓完全破坏了他整体气势,再配上那人一筹莫展的苦闷表情,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心中发笑。

    任我行最近十分烦躁,结发妻子难产,留下一幼女就撒手人寰,他虽然不爱那女人,但这么多年相依相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因此倒很是抑郁了几天,谁知等到任我行出关才发现,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他这个被取名为盈盈的女儿,不知道是天生和生父犯冲,还是脾气太坏,整日价哭个不停,偏偏那些丫鬟仆妇拿她通通没办法,直嚎得任我行脑仁都开始疼了。

    想他任我行身为日月神教的教主,平常谁见了不是毕恭毕敬的,若有人胆敢聒噪,早一掌了结对方性命,唯有任盈盈这个小婴儿,打不得骂不得,道理也说不通,直一味地搅人安宁。

    认真算起来,任我行竟然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安睡了,因此他脸色简直跟结了冰霜般难看,此时见到一陌生仆役,心中起疑冷然盘问道:“怎么是你来送饭?绿萝呢?”

    东方白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回教主,绿萝姑姑偶感风寒,今日起不来床,特意吩咐小人来此。”

    绿萝是任夫人的陪嫁丫头,平日里倒也有几分体面,任我行听了也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微点了下头,偏首看到女儿皱成一团的小脸,顿感头大如斗。

    “教主可否让小人试试?”站在下方的东方白试探着开口,脸上满是诚惶诚恐的神情,就连声音都有些微的颤抖:“您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大对……”

    任我行霍然睁大虎目,目光针似地扎到东方白皮肤上,意味不明地轻笑道:“呵,敢挑我错处的,你怕是头一个。”

    东方白失了血色,连忙跪倒在地:“教主息怒。”

    空气凝滞了般压抑,任我行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在女儿一声大过一声的哭泣中倾斜,颇有些嫌弃地将人递给东方白道:“快些将人哄好。”

    东方白接过孩子,熟练地抱入怀中,一手轻拍任盈盈背部,嘴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片刻之后,奇迹出现了,流云阁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婴儿砸吧下嘴巴很快便睡着了。

    少了魔音灌耳,任我行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大手一挥,笑道:“做得不错,以后就留在这里伺候大小姐吧。”

    东方白垂眸掩住深思,受宠若惊地说道:“多谢教主。”

    ☆、第20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八)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时光易逝,转眼便是十五年后。

    太行山附近的柳镇上,青石小巷的拐角处新开了家酒坊,浓郁清甜的酒气被风一吹,真真是香飘十里,竟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一连几日,灰衣青年如约而至,这人长方脸蛋剑眉薄唇,未及开口先露笑颜,瞧着倒是十分豪爽恣意,进店后也不废话,往临窗的长凳上一坐,黑漆漆的长剑啪的一声落在桌面,熟门熟路地招呼小二上酒菜,之后自顾自地畅饮起来,边喝边高声赞道:“好酒!好酒!当痛饮三百杯!”

    灰衣青年从朝阳初升直待到夕日欲颓,灌水般毫不停歇,掌柜的也由最初的喜气洋洋变为忧心忡忡,他是小本买卖,能赚银钱自然好,但若是闹出人命来,谁还敢上门?

    掌柜的犹豫再三,正要上前劝阻,却见一雪肤黑发的白衣少年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乌溜溜的凤眼在不大的酒坊内饶了一圈,径自往窗边走去。

    灰衣剑客如同见了猫的老鼠般,抓起佩剑就要跑路,却见白衣少年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窗框上,然后矮下身子,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粉嫩的小嘴撅起,不满地控诉道:“大师兄,你可让我好找啊!”

    “哎呀,小师弟,原来是你啊。”被挡住了去路,令狐冲面色讪讪,又复坐下,“小师弟莫怪,实在是这柳镇的杏花酒太好美味,把人馋虫都勾出来了。”

    白苏优哉游哉地轻晃双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在秋千上呢,嘴里慢悠悠地说道:“大师兄,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大睁着的明澈眼眸中清清楚楚地写着“敢说忘了我就告诉师娘去”。

    令狐冲摸摸鼻子,讨好地笑道:“阿苏吩咐的事师兄怎会不记得,明日一早就陪你去好不好?”

    “如此甚好。”白苏笑嘻嘻地应道,脚尖一点便落在了令狐冲对面,然后抽出双干净筷子,自顾自地挑拣着花生米吃。

    令狐冲平生最爱杯中物,来此也是为了饮酒,除此之外桌上只寥寥摆了两盘小菜,但白苏却是华山有名的吃货,令狐冲见状连忙叫来小二,高声道:“去将你们拿手的红烧大虾、蜜汁肘子并蜜饯干果端上来些。”

    白苏见有美食可吃,倒也不再跟令狐冲赌气,只无奈道:“要我说,大师兄还是改改你这落拓不羁的脾气吧,这次回去,少不得要挨师父的骂呢。”

    当年白苏年幼,遭逢巨变,机缘巧合之下被令狐冲捡到,之后又蒙宁中则怜惜,带回华山教养,这一待便是十五年。

    只可惜后来宁中则十月怀胎产下岳灵珊,精力被自己女儿分走了些,难以顾全其他,岳不群又自诩是文雅之士,一身不合时宜的清高风骨,再不肯沾染内宅妇人之事,因此便将白苏丢给了自己的大徒弟。

    于是,年龄不大的令狐冲领着更为幼小的白苏,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竟然也平安长大了,实在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至于当中闹了多少笑话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也是因着这些年相依相伴的经历,两人的情分倒是比旁人更加亲厚些。

    看到白苏对着什锦小炒吃得正欢,令狐冲夹了只虾子细心剥壳,放在小碟当中,推到他面前道:“这样新鲜的海货却也难得,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白苏将虾肉吃了,美美饱餐一顿,然后便支着脑袋打哈欠。

    令狐冲失笑:“你是猪吗?”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也不再耽搁,对白苏满脸嫌弃的表情视而不见,领着人回到下榻的客栈,又多要了间上房,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晨起,白苏和令狐冲简单用过早饭,买了两匹上好的良驹,策马往河北赶去。

    “大师兄,你说我还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吗?”晚间露宿山林时,白苏对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突然有些情绪低落。

    受婴儿身体条件的限制,白苏当年一直看不大清父母的相貌,再加上时过境迁,想要找到他们恐怕是难如登天,何况那些黑衣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又岂会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

    但愿那个只相处短短两个多月的便宜哥哥能够逃出虎口,健康顺遂……

    白苏心事重重,苦于无法诉之于口,唯有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并非是他不想告诉令狐冲更多信息,只是白苏要如何解释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就能记事?如此逆天,搞不好会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的!

    令狐冲却不知内中原由,以为白苏是近乡情怯,伸出大手狠命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怕什么,有大师兄在呢,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白苏神情失落:“那不一样啊。”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然无法忘记便宜哥哥哄自己时的语气,有时甚至会梦到对方摇着拨浪鼓,笑着唤自己“宝宝”,一声接着一声,从未间断,白苏待要张口答应,便宜哥哥却忽然满身鲜血淋漓,每每吓得他气喘吁吁地醒过来。

    令狐冲故意捂着胸口,做出倍受打击的夸张表情:“师兄好伤心,嘤嘤嘤。”

    “好了大师兄,求别闹。”白苏无奈,“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

    突有利器破空而来,令狐冲近些年武功小有所成,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揽着白苏纵身一跃,两只梅花袖箭擦面而过,深深嵌入树干当中,箭尾幽蓝,竟然是淬了剧毒的,若非刚才两人躲避及时,只怕就要丧命于此了。

    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夹杂着血腥味的夜风拂面而来,令狐冲和白苏对视一眼,立刻灭了篝火,收敛气息,藏身在草丛之中,悄悄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片刻之后,一抹人影渐渐清晰,那人身着玄色长衫,脚步凌乱嘴角带血,右手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垂下,明显是受了重伤。

    身后几人如鬼魅般阴魂不散,很快就追了上来,七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汉子将人团团围在中央,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东方堂主,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说完后便桀桀怪笑起来。

    东方不败神情阴鸷,冷笑道:“若非是你们趁我打坐暗中偷袭,此刻早已是我剑下亡魂,什么潞东七虎?我看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

    令狐冲年轻气盛,心道这些人以多欺少又趁人之危,行径着实可耻。

    潞东七虎听得怒火中烧,扬起手中武器就攻了上去,这些年他们饱受日月神教欺压,如今又怎会善罢甘休?

    东方不败眼神一暗,他本是惯用右手使剑,现在却不得不用左手勉强抵抗一二,但姿势到底不比往日灵便,再加上敌众我寡,形势着实不容乐观。

    想到此处,东方不败脸上表情越发冷酷起来,今日说不得要血战一番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外,他还有心愿未了,如何能甘心?

    ☆、第21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九)

    看到东方不败因失血过多脸色越来越苍白,潞东七虎故意用计戏耍他,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白苏忍无可忍气得直接跳了出来骂道:“喂!你们还要脸不要了,长成这样还出来丢人现眼,父母没告诉过你们人丑就要多读书么?!”

    白苏来得突然,加上语速轻快,潞东七虎呆愣一下方回过味来,顿时勃然大怒:“哪里蹦出来的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看爷爷怎么教训你!”

    白苏气定神闲地冲着他们吐舌头:“呸!不知羞,我爷爷的名头大着呢,说出来吓死你们!”

    这却并非白苏信口雌黄,在华山时他最喜欢漫山遍野地找果子吃了,后来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先令狐冲一步遇到风清扬,莫名其妙得了对方的青眼,被他连蒙带骗地认作孙子,如果不是顾忌着岳不群的脸面,怕乱了辈分,风清扬还想和他结拜为兄弟哩!

    以风清扬超然的江湖地位来说,白苏的话还真不是诓他们,但潞东七虎不知道啊,他们只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但若论打嘴炮的功力又远逊于白苏,因此一个个怒发冲冠,吆喝着要给白苏点颜色看看呢。

    趁着双方对骂,东方不败后退一步依着某株大树,利落地给自己喂了颗大补丹,然后便觉得腹部和右手伤口越发难忍起来,但他知道现下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硬撑着一口气不肯晕过去。

    潞东七虎恼羞成怒之下提刀便往白苏身上砍,可惜被他笑着避了开去。

    其实白苏体弱,根骨并不太适合练武,他又生性懒散贪玩,在岳不群的放养政策下勉强学了些自保的本事,幸好后来遇到了风清扬,对方和他投缘,特意指点了白苏的剑术,这才堪堪跻身三流高手行列。

    然而白苏虽然不济,却有一样本事拿得出手,那便是他师承于风清扬的轻功了,施展之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要认真论起来,只怕在整个华山都少有敌手。

    没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白苏深信轻功乃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打不过还能跑嘛。

    因此,潞东七虎一时倒也奈他不何,越发气急败坏起来,最后竟掏出数十枚淬毒的暗器来,齐齐往白苏身上招呼。

    一直抱臂旁观的令狐冲脸色突变,怒喝道:“住手!”快速跃出,右脚狭裹着几分凌厉内力,狠狠踹在潞东七虎中的刀疤脸汉子胸口,疼得他当场吐出鲜血。

    白苏拍手笑道:“师兄好厉害!”

    令狐冲抽空回他一个“瞧好吧”的眼神,手中长剑挥舞得如同狂风骤雨般,不露丝毫空隙。

    大概是因为之前潞东七虎已然消耗不少内力,此时竟然乱了阵脚,白苏这个蔫坏的,故意游走在战场边缘,用语言挑拨得几人心浮气躁,没多久便败下阵来。

    看到令狐冲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白苏抽身掠到受伤的青年旁,蹲下|身子问道:“喂,你没事吧?”

    东方不败气息奄奄地坐在地上,勉力摆出防御的姿态,虚弱地说道:“并无大碍。”他这人生性多疑,虽然蒙对方出手相救,却不愿将弱点暴露在素不相识的人眼中。

    白苏眼尖地发现他眼神飘忽,视线虚虚地落在自己身上,惊讶道:“你眼睛怎么了?”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东方不败心头一跳,但诡异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危险,身体也下意识地选择依赖这萍水相逢的少年,真是太奇怪了。

    东方不败虽然心里惊诧万分,脸上却滴水不露:“大概是被这几只臭老鼠的石灰粉伤了眼睛吧。”

    听他语气淡然,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白苏不由怜惜这个受了重伤还故作坚强的男人来,他思索了片刻,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再多说,直接掏出汗巾跑到最近的溪流边浸湿。

    东方不败目不能视,竖着耳朵听周遭的动静,察觉到有人拿着东西靠近自己,条件反射地予以反击,出手如电,迅速将人摁在地上。

    “哎呦呦,疼!”白苏哀痛,奋力挣脱起来,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擦掉眼角的粉末。”

    东方不败沉默片刻松开手,轻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白苏无奈,将汗巾递给东方不败,拄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月光昏暗刚才距离又远,白苏内力有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此时离得近了方看清这人相貌,然后心里不禁连连夸赞。

    长眉入鬓,凤眼上挑,鼻梁挺直,黑发如墨,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魅惑,论容貌竟是白苏此生所见众人中的翘楚,可惜青年不知为何在下巴处蓄着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实在暴殄天物。

    那边令狐冲已经将潞东七虎都揍爬在地,走过来看到白苏专注的表情,不由轻皱眉头:“小师弟,我们该走了。”

    这黑衣男子的武功招式诡谲多变,与名门正派的路数大相径庭,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此也就罢了,左右他令狐冲交友向来讲究缘分,并不在出身,但现在白苏也跟在身边,说不得要小心几分了。

    柔软的汗巾从眼睛上拂过,世界逐渐恢复清晰,东方不败模糊对上一双灿然生辉的凤眸,他恍惚觉得少年的这双眼睛十分熟悉,似乎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一般,但是不等东方不败细想,极度的疲倦便从四肢百骸中奔涌而来。

    瞧着东方不败神色不大好,白苏踌躇:“师兄,再等等吧,要是我们走了的话,他怎么办?”

    令狐冲颇有些古道热肠,闻言也不禁迟疑起来,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粗犷的男声,高声叫喊道:“东方兄弟,东方兄弟!”

    东方不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下意识不想放白苏离开,一手搭在对方腕上,艰难开口道:“别……”

    令狐冲眸光一闪,握着白苏胳膊,态度强硬地将人拉起来,“好了,想来是同伴来寻他,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第22章 东方教主的弟弟(十)

    白苏二人披星戴月,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几日之后赶到河北黑木崖附近。

    “大师兄。”白苏勒住缰绳,望着不远处隐隐青山迢迢绿水,深吸一口乡野间清爽空气,指着近在眼前的村落问道:“你当年就是在这里捡到我的?”

    虽然时隔多年,但每每思及当年的情景,令狐冲还是会忍俊不禁,他莞尔道:“正是。”然后又是一番老生常谈,将自己如何从柴草堆中扒拉出来白苏,之后又是怎么央求师父师娘将人留下等细节一一说来。

    大概是有感于今日故地重游,令狐冲的兴致格外好,白苏坐在马背上,也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捧场赞叹两句。

    此时正值三月末,春寒已去,百花争艳,万物返青,两人置身深林之中,真如在画中行走一般。

    马蹄落在溪边青石小路上,响起清脆的嗒嗒声,白苏俯身问正在浣衣的葛衣妇人:“这位大嫂,劳驾向您打听点事,前面那村庄叫什么名字啊?”

    葛衣妇人转过身来,见问话的少年眉目秀美,相貌讨喜,因而笑道:“是刘家村。”

    怎么是刘?白苏不死心,再问:“可有姓白的人家?”

    葛衣妇人一边捶着衣裳,一边摇头:“村里九十三户人家,个个都姓刘,不曾听过有别的姓氏。”

    白苏难掩失望之情,和令狐冲对视一眼,疑惑道:“难道我的亲身父母不姓白?”可是便宜哥哥塞给他的那枚小小的玉佩上明明刻了个白字,而且他模糊记得父母一直以“小白”称呼便宜哥哥啊。

    既然不是姓氏,难道是……

    “会不会是你父母名讳中带有白这个字,亦或者这是他们给你取的名字?”令狐冲说出自己的猜测。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不谋而合,白苏想了想,又问道:“那大嫂可知道十五年前村子里谁家遗失过孩子么?”

    “十五……十五年前……”葛衣妇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大变,顾不得冲洗衣物,慌手慌脚地抱起木盆,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知道,都死了……”

    葛衣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走了,瞧那神态像是身后有恶鬼猛虎一般。

    有蹊跷!

    白苏和令狐冲当即决定进村子打探,但诡异的是,一听到两人提到十五年前,所有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模样,闭门不迭,有脾气较为暴躁的,竟然直接拿扫帚赶人。

    整整一天下来,两人毫无收获,反倒饿得饥肠辘辘,白苏挫败无比,哭丧着脸问道:“难道我们是洪水猛兽吗?”

    令狐冲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我看这里面必有隐情,急不得。”说完开始撸袖子挽裤脚,径自往小溪中走去。

    白苏怔然:“你在做什么?”

    令狐冲道:“如你所见,用佩剑叉鱼。”

    白苏无语:“冰竹剑会哭的。”

    别看令狐冲所用的冰竹剑其貌不扬,平淡无奇的样子,其实大有来头,在江湖武器图谱中都占有一席之位,现在却被主人拿来做鱼叉,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等到白苏见到香喷喷的烤鱼,立马就将这满腹的伤春悲秋惋惜怅叹喂了狗,以前所未有的灵敏速度从令狐冲手中抢来一条大快朵颐,直吃得满嘴流油。

    “唔,好次……”白苏口齿不清地嘟囔出声,末了愤愤地说道:“要是这些人还不把真相说出来,我们就每天捉它几条鱼吃,吃完为止!”

    “怕是来不及了。”令狐冲仰靠在小山坡上,嘴里叼了根草茎,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地说道:“师父飞鸽传书,急召我们回去。”

    白苏拖长了调子啊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说道:“看来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

    令狐冲动作一滞,坐起身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师命难违,匆匆赶来的两人再次骑马离开,当真是连片云彩都没惊动。

    几天之后,脸色青白的东方不败策马而来,身后五大三粗的童百熊急得高声喊道:“东方兄弟,慢点,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要俺老童说扫墓祭拜虽是大事,但只要有心,早晚都一样,也用不着这么火急火燎的……”

    “童大哥!”东方不败提高声音叫道,略带警告地瞥了童百熊一眼,“我现在要去刘家村一趟,你且先回黑木崖复命吧,莫让教主久等。”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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