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山传 作者:沉默的戏剧

    第14节

    “陈道真。”

    巫婆子点了点头,有些讨好的看着景霁道,“你高兴吗?”她的眼神中带着无穷的希冀,仿佛只要景霁的只字片语便能令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景霁怔怔的颔首道:“高兴。”

    巫婆子抿着唇笑了起来,她将金盒子收起来,取过茶壶,随即用刀子割破陈道真的掌心。

    景霁眉头一跳,就见巫婆子用茶壶凑了半茶壶的血。

    巫婆子松开陈道真的手,自顾自的将金盒子放进了茶壶里,让血液没过盒子。

    景霁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将陈道真的伤口包了起来,问道:“巫大娘,这有什么用吗?”

    “这蛊很凶,不会轻易进入他的身体,要让蛊王习惯他的味道,等我下蛊之时才有完全的把握。”

    “这蛊靠什么生存?它还在盒子里吗?”

    巫婆子紧盯着那盒子,慢慢答道:“它肚子饿的时候就吃自己的身体,残缺的地方会慢慢长回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景霁顿时紧张起来,呐呐道:“那陈师兄也会变成这样的怪物吗?”

    “有的蛊控制人,有的人控制蛊,这只蛊王就属于后者,你放心吧,等它与陈道真的身体相融合之后,它会令陈道真的身体恢复原状,而它会深藏在陈道真的血液里,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它存活了上万年,修生养息是它最大的特点。”

    “巫大娘。”

    巫婆子的视线离开金盒子,抬头看向景霁。

    景霁道:“你有把握吗?”

    巫婆子摇头道:“我没有把握,这只蛊王只在书中出现过,传闻当时的养蛊之人将一千只蛊虫养在一起,令它们相互厮杀,一千只蛊虫只有这一只活了下来,并且一活就是一万年,传说的真伪性如今已经无从考究,不过我师父说它能妙手回春便不会有假。”

    巫婆子顿了顿又道:“不用它,你的陈师兄也会活,不过他永远只能像现在一样躺在床上做一个残废,用了它最多也就是一个死,用或不用只需要你一句话。”

    “陈师兄的脾气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会容忍自己变成一个连动都不能动的残废。”景霁直挺挺的跪下,“巫大娘我求你,救救我陈师兄吧。”

    他对着巫婆子猛磕了几个头。

    巫婆子红着眼扶起他道:“你去外面等着,我没喊你不许进来。”

    景霁望了眼安静的躺在床上的陈道真,浅浅的点了下头。

    巫婆子在里面一待就是三天三夜,景霁站在门口一步不敢离,生怕一眨眼就发生什么意外。

    林小湾期间来过几次,见景霁执着的很,也不再劝,给他做了几顿饭,逼着他硬吃了几口。

    第四天的时候巫婆子从房间里出来,她脚步虚浮的挪动着身体,见景霁站在门口,对他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大娘。”

    巫婆子低声道:“他会好的。”

    景霁倏然松了口气,抱着巫婆子闷声哭了起来。

    身体像是沉浸在海水之中,温暖的气息围绕在四周,陈道真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房间里有草药的味道,他的身上很干净,还换上了新的棉布衣裳,身体那种软绵绵的无力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一把抓住正在给他换药的巫婆子,眼神阴冷的瞪着她。

    巫婆子瑟缩着身体,怯弱的把手臂往外抽。

    陈道真戒备的盯着她,低沉道:“小景呢?”

    巫婆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往日的嚣张全部消失不见,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陈师兄!”恰在此时,景霁端着托盘从外面小跑进来,连忙将托盘放到一边。

    陈道真见状立刻松开了巫婆子,颤抖的抓住了景霁的手,声音沙哑的可怕,“你没事就好了。”

    少年如今很健康,双颊带着一点晕红,脸上也笑嘻嘻的,没有了往日的病态。

    景霁眨眨眼:“是巫大娘救了我们,你应该要谢谢她。”

    陈道真将信将疑的看着巫婆子,后者缩了缩身体,半个身体靠着门,几乎要夺门而出。

    无论如何,如今小景安全的站在这里,别说是一声谢,就是让他下跪磕头道谢,他亦会毫不犹豫的跪下。陈道真看着巫婆子,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巫婆子身体抖了抖,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陈道真疑惑的皱着眉。

    景霁捧着他的脸撇向自己,笑嘻嘻道:“你倒是看着我呀,你睡了这大半个月,可都是我在照顾你呢。”

    陈道真将他抱进怀里,他的双眼赤红,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亲吻着少年的脸,一遍又一遍。

    景霁极少看到陈道真这般脆弱的模样,十二年前两人从幻海秘境逃出来的时候,陈道真也是这样红着眼睛一言不发,最终只是把自己抱进怀里,不让自己察觉到他的情绪。

    景霁温顺的由他抱着,脸蛋红扑扑的。

    陈道真吃了点东西便又睡下了。

    景霁端着盘子出去,就见巫婆子坐在河边,望着水面出神。

    景霁走到她身旁坐下,笑眯眯道:“大娘,你把手伸出来。”

    巫婆子似乎有些害怕,犹豫了许久才伸出手。

    景霁撩开衣袖,巫婆子的手臂很白,纤细的手臂上已经青紫一片。

    景霁拿出药酒给她揉手臂祛瘀,眉毛揪了起来,说道:“大娘,你别生我陈师兄的气,他也是担心我才下手重了,他是个好人。”

    巫婆子痴痴的看着他,眼眶泛着湿气,等景霁抬起头,她又立刻怯怯的挪开眼,眼神古怪又憔悴。

    巫婆子似乎十分犹豫,过了许久她才压低声音道:“你被下蛊以前过得好吗”

    景霁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慢吞吞道:“好的不得了,师父最宠我,师兄弟们也十分善待我,师祖还偷偷教我武功。”

    景霁忽然红了脸,双眼不自在的乱瞟,羞怯道:“陈师兄当然对我也好,你都看到了,他为了我命都不要了。”

    巫婆子忽然背过身去,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随后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跑开。

    景霁见怪不怪的耸了耸肩,跑去厨房洗了碗。

    半个月之后,陈道真已经可以下床,只是手里还使不上力气,拿筷子也十分勉强。

    期间最令陈道真感到奇怪便是巫婆子态度的转变。

    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巫婆一下子变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点陈道真深以为然。

    族长和小湾来过两次,无欲之地的人虽然排外,但骨子里还是善良温和的个性,因此并没有为难陈道真和景霁。

    据小湾所说,他们之所以排外也跟盘坡村的人分不开关系。

    许多年前,无欲之地与世隔绝并非自己所愿,他们的祖先不知为何被困在了这个地方,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一百多年前,有一个外来人无意之中发现了这里,无欲之地的族人也由此发现了离开的方法,只是他们并没有尝试深入的接触外人,长年的隔绝使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定的畏惧。

    在十多年前,无欲之地的人通过盘坡村的村民,用当地珍贵的药草与外面的人交换物资,而渐渐地,一切如同陈道真的猜测,盘坡村村民的欲望无限扩大,他们不再满足于只从中获取一小部分的利益,他们想要将整个无欲之地的财富都独吞。

    盘坡村的村民抓住了当时的族长,通过他威胁无欲之地的族人交出他们的财富,当时族长的儿子想要用螺纹草的种子换取族长的性命。

    没想到盘坡村的村民出尔反尔,收下了种子却没有放人,更要求族长打开通往无欲之地的通道,让他们随时可以进出那里。

    族长最后惨死在盘坡村,而族长的儿子当机立断,带着族人退回无欲之地,发誓与盘坡村永生永世势不两立。

    这件事情最终导致引发了无欲之地危险恐怖的传言。

    这一日午后,景霁无所事事,盘膝坐在陈道真的床上缠着他说话。

    陈道真今日精神不错,靠着床边微笑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景霁笑眯眯道:“小湾的姐姐明日要嫁人了,她说和我一见如故,让我也去吃饭呢。”

    陈道真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嗯,我的景儿到哪儿都讨人喜欢。”

    景霁嘿嘿笑了笑,骄傲的扬着下巴道:“那当然。”他忽然神秘的凑过去,小声道:“最讨你喜欢。”

    陈道真笑的不行,揽过他的头使劲亲了两口。

    ☆、第四十五章

    第二日一早,小湾就来找景霁,小姑娘年纪还轻胆子小,她见巫婆子和陈道真都害怕,但却十分喜欢景霁,好在这些日子巫婆子脾气好了许多,陈道真也十分温和,小湾便底气足了些,时常会喊着景霁一起玩闹。

    景霁收拾收拾,毫无芥蒂的就跟着小湾走了。

    中午的时候,巫婆子端着一碗饭进来,她看了陈道真一眼,放下饭便匆匆往外走。

    陈道真在她身后喊道:“楚前辈,你不想和晚辈谈谈吗?”

    巫婆子脚步一愣,她猛的转过身,神情慌张的摆手道:“不可以让云儿知道,不可以让他知道的。”

    陈道真挑了挑嘴角:“自然不会。”

    巫婆子的神情蓦地放松了下来,他松了口气,怯怯的看着陈道真道:“谢谢你。”她顿了顿,语气缓慢道:“云儿说,你对他很好。”

    陈道真沉默地看着她,就见巫婆子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急切的说道:“你以后也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太危险了,外面太危险了了。”

    陈道真心中一阵酸涩,他按住巫婆子苍老年迈的双手,他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年龄四十不到之人的手,他郑重的点头,答应道:“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我一定保他周全。”

    巫婆子眼睛明亮的看了眼陈道真,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

    景霁还是第一次参加婚宴,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来了,每个人见到他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景霁毫不察觉,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穿红衣服的新娘子。

    这里的人成亲不穿嫁衣,只穿一件普通的红衣服,不过来参加婚庆的人都必须穿着素雅,来衬托出新娘子的美丽。

    景霁正看的高兴,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朝着他走了过来,一把拎起景霁的后领,拽着他往角落去。

    景霁吃了一惊,忙喊道:“你干嘛!”

    小湾瞪圆了眼睛,小跑的追了上去,“黑子,你放开他。”

    叫黑子的男人一把将景霁朝着墙上扔去,景霁只感觉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咳嗽了两声,戒备的看着黑子说道:“你要干嘛?”

    “你说,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黑子怒气冲冲道,“巫先生既然给你下蛊,那么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族长性子直,我可没有这么好骗。”

    景霁憋屈道:“第一,我身上的蛊不是巫莽给下的,第二,我没什么目的,第三,我乃羲山派掌门座下二弟子,我们羲山派是名门大派,受人尊敬景仰,是仁义之士,绝对不是坏人。”

    “什么羲山派?”黑子嗤之以鼻,“听都没有听说过,你别想骗我,你老实说,你还有什么计划和目的?”

    “哼,你没听说过,那是你孤陋寡闻。”景霁鼻子里哼哼,小模样骄傲的说道,“天下间只有我羲山派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千年老参随处见,武功秘籍多到眼花缭乱,还有一头能一脚把你房子给踩塌了的大狮子,要不是我这病只有你们这里有得治,我非得千里迢迢过来么?我们羲山派要什么没有,会贪图你们的东西?”

    “你刚才说什么?”黑子瞬的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景霁骄傲道:“我说,我们羲山派地大物博,不贪图你们的东西。”

    黑子拧着眉:“再前面那句!”

    景霁伸出手指抓了抓脸颊,傻傻的看着他,问道:“什么啊,我就是夸赞了一下我羲山派,没说别的啊。”

    “狮子啊!你说狮子。”黑子吧唧了一下嘴。

    “哦,你说无寿啊。”景霁道,“就是一头大狮子啊,是我的好朋友。”

    黑子突然笑了,又笑又哭道:“是无寿,他说无寿,竟然是无寿。”黑子兴高采烈的跑了,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景霁疑惑道:“小湾,他怎么了?别是傻了吧。”

    小湾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尤为纯净,她笑着摇头:“不知道啊,黑子老是这样古古怪怪的,咱们别管他了,一起去吃饭吧。”

    吃过饭景霁就晃晃悠悠的回去了,手里还拎着主人家送他的糕点。

    景霁老远就看见巫婆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张望,见他回来了立刻惊慌失措的跑开,冲进了自己炼药的小房间。

    景霁挠挠头,疾步跟了上去,他站在房间的门口,犹豫了敲响了门。

    “大娘,我是小景啊。”

    里面一阵安静,随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慢慢的被打开,巫婆子半个身体掩在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景霁举起手里的油纸包,笑眯眯道:“大娘,吃些糕点吧,我偷吃了一块,可好吃了。”

    巫婆子听他说好吃,不禁摇了摇头,伸出手把糕点推向他,小声道:“你吃,你吃吧。”

    巫婆子脸上乌漆墨黑,头发凌乱的遮住了额头,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看了巫婆子的样子,景霁不知何为觉得十分心酸,他想了想,又露出善意的笑容,笑道:“大娘,我给你洗头吧。”

    巫婆子连忙摆手,景霁已经放下了糕点,留下一句:“我去打水。”便跑了个了无踪影。

    景霁将一张躺椅搬到房前的空地上,取来了毛巾和皂角。

    巫婆子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眼睛却好奇的往外瞧。

    景霁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水该凉了,别怕,我会小心点的。”

    巫婆子似乎还在犹豫,景霁已然一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景霁也是第一次给人洗头,巫婆子的头发已经打结了,景霁稍微一用力,就见巫婆子皱起眉死死咬着牙。

    景霁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娘,疼你就说,千万别忍着。”

    巫婆子仰着头,睁开眼就可以看见景霁近在眼前的脸。

    少年如今身形消瘦,褪去了年少懵懂的稚气,五官的轮廓越发深刻,然而那双大眼睛却依旧黑白分明,垂下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几乎可以遮住整个眼蚕。

    景霁见她抿着唇有些煎熬的模样,想了想笑嘻嘻道:“要不然我跟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吧,头发一会儿就能洗好了。”

    巫婆子闭着眼应了一声。

    景霁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大多都是关于羲山派的,只是他说着就想提陈道真,每每都忍住了,怕巫婆子不爱听。

    巫婆子听得十分耐心,眼神中充斥着一种满足的神情。

    景霁说着仍是忍不住抱怨道:“我大师兄什么都好,对我好的没话说,就是犟的很,总把陈师兄想成是会害我的坏人。”

    景霁气愤的哼哼,骄傲道:“事实证明,我大师兄错了。”

    巫婆子眨了眨眼。

    景霁脸红道:“大娘,你是不是不爱听我说这些啊。”

    “没有。”巫婆子的音色有些沙哑,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压抑。

    景霁用水清洗着头发,嘴里又接着说道:“大娘,等陈道真好些了,我们就要离开了,我晚一天回去我师父就会多担心我一天。”

    “不行,不能回去。”巫婆子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把抓住了景霁的手腕,急切道:“外面很危险,外面有很多恶人。”

    景霁怔愣的不知所措,他缓了缓神,安慰巫婆子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娘你别担心,我武功很好,你看好。”

    景霁闭上眼,运转起体内的真气,静谧的空气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风声四起,卷起地上的落叶,大有风雨欲来的气势。

    只是那叶子还没离开地面多高,顷刻间就见落叶全部掉回了地上,一切归于平静,仿佛只是随性而起的一阵微风,挑不起一丝波澜。

    景霁尴尬的看着巫婆子,傻笑道:“失误,再来一次。”

    巫婆子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景霁又试了一次,只是这次连风都没有起,树叶一动不动的待在地面上。景霁怔怔抬着手,模样傻极了。

    景霁皱起眉,沉着冷静的缓了口气,“再来!”

    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扬起手,然而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力依旧颓然不动。

    就在景霁准备放弃,改练剑法之时,突然四周狂风大作,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空气中几乎卷起一道龙卷风一般的漩涡,将周围所有的落叶卷在了一起。

    景霁怔怔的看着那道内力,他疑惑的举起手来,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突然那阵狂风势弱了下来,将一堆落叶卷到了一起,稳稳地落在鸡棚前的草垛旁。

    景霁猛的转过头去,就见陈道真靠在窗口看着他笑的不怀好意。

    巫婆子就这么一声不吭呆呆的看着景霁。

    景霁转过脸嘿嘿笑了笑。

    巫婆子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秀美的笑容。褪去了眼中的阴霾,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了慈爱的笑意,仿佛是驱散乌云的阳光,温暖而明媚。

    景霁怔怔的看着她,慢吞吞的说道:“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巫婆子一惊,连忙捂着脸惊慌失措的跑开。

    景霁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摸了摸脑袋,满脸尽是疑惑。

    待巫婆子跑远了,景霁才慢悠悠的走到窗边,他撑着窗沿翻进了房间。

    陈道真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他的脸,无奈道:“怎么不走门。”

    景霁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笑嘻嘻道:“想你想的来不及走门了。”

    陈道真笑的不行,也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情话是跟谁学的。

    景霁抱着他不放,小狗似的在他脸上连番亲吻。

    陈道真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幅样子,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深深的吻上了少年水润的嘴唇。

    这几日陈道真已经可以下床了,身体一好就开始胡思乱想,他许久没跟景霁亲热了,这会儿竟是想得不行,手脚都开始发热。

    景霁咕哝道:“陈师兄,你这叫白日宣淫。”

    陈道真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低声道:“只是亲亲你,你乖一些,好好让我亲一亲。”

    少年羞红了脸,把身体往下缩了缩,那羞怯的模样却更引得陈道真心思涌动。

    两人抱着亲热了一会儿,陈道真的情话一波又一波不要命的说,惹得少年耳朵通红,着急的堵他的嘴。

    正说笑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四十六章

    “小景,你在吗?我是小湾。”

    景霁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服,跑去给她开门。

    小湾站在门口,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可不就是黑子么。

    景霁诧异的看着两人,黑子这会儿倒是十分和善,对着景霁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小湾犹豫了一下,她四处打量着,似乎是在找巫婆子的身影,发现她不在屋子里才松了口气。

    黑子上前一步,率先说道:“是这样的,族长有事想找二位商量,特意让我们两个来请你们。”

    小湾点着头,问道:“陈公子身体撑得住吗?不行的话,族长说只请你去也是可以的。”

    陈道真闻言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过放在床尾的外衣,说道:“稍等片刻,容我收拾一番。”

    小湾和陈道真不熟悉,冲景霁笑了笑,转过身和黑子一起站在门外等。

    景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起来,月色正是朦胧的时候。

    陈道真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然而他身材颀长,五官英俊,即使打扮普通也仍然遮不住那一身高贵卓越的气质。

    小湾脸色微红,双手绞着衣摆不自然的在前面带路。

    景霁扶着陈道真,小声的问道:“这么正式的请我们过去,你说会是什么事呢?”

    “去了便知道了。”

    族长家并不远,很快便到了门口。

    屋子里灯火通明,除了族长外还有几个年长的族人也在里面。

    族长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极长的胡子,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景霁和他见过几次面,但其余的一些人大多面生。

    族长和陈道真寒暄了几句,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都慈眉善目的笑着,目光来回的在景霁身上徘徊,连白日里给他脸色看的黑子也憨厚的笑着。

    景霁被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往陈道真身后躲。

    族长安排众人入座,又命人一一上了茶,小湾和黑子几人站在角落的位置,族长并没有让他们避开。

    陈道真端着茶抿了一口,坦言道:“族长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族长让人取来了一副画卷,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卷轴,将整幅画铺在桌面上。

    “景兄弟,你过来看看,认不认识它。”族长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景霁慢吞吞的走过去,一看却笑了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高兴道:“这不就是无寿么?”他兴奋地拿起了画轴,几个族人紧张的站了起来。

    族长示意他们安静,几人面面相觑又坐了回去,脸上却难掩紧张的神色。

    景霁看来看去,确认的点了点头:“这是无寿,我认得的。”

    族长笑着摇了摇头,他将画轴卷了起来,笑道:“这个可不是你口中的无寿,它的名字叫做无嗔,是我们族里的神兽。”

    景霁讶然道:“无寿、无嗔,难道”

    “没错,无寿是无嗔的孩子。”族长道,“你听我慢慢跟你们说。”

    景霁颔首坐了回去。

    族长道:“数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带着族人逃难到了这里,那是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找到这么一个栖身之所,我们的祖先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当时的族长养了一头狮子,那并不是一头普通的狮子,那是能护佑我们的神兽。”族长似乎是在回想,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寻找家园的过程并不顺利,当时到处都是难民,还有许多强抢老百姓的官兵马贼。不过,幸好族长养了这头狮子,这头狮子十分高大勇猛,且通人性,一路上击退了好几拨想要趁火打劫的贼人。后来,它跟随我们的祖先来到了这里。”

    族长顿了顿,似乎是有些苦恼道:“为了安全起见,当时的族长封住了出口,这也导致了后来我们与世隔绝闭门不出。过了几年之后,一件怪事发生了,那头狮子越长越大,渐渐有了一间屋子这么大,他并没有停止生长,并且随着他越长越大,渐渐地变得暴躁失去了控制。”

    景霁怀疑的望着族长,他想着无寿傻乎乎的样子,大确实是大了一些,但也没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啊,况且无寿通人性且脾气好得很,除了陈师兄伤他那次其余时候哪里有一点暴躁的迹象?

    景霁迫不及待的问道:“后来呢?”

    族长叹了口气道:“后来啊,这头狮子长成了一座山的大小,所幸它陷入了沉睡,确实让人安稳了几年。”

    景霁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

    族长蹙着眉,施施然道:“喏,巫婆子家对面那座白毛山,可不就是那大狮子么?算起来,他睡了快一百年了,要是我不提,谁相信那是头狮子?对了,这头狮子就是无嗔,也就是无寿的母亲。”

    景霁:“”

    陈道真:“”

    景霁苦恼的看着陈道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陈道真无奈道:“族长你继续说下去吧。”

    族长继续道:“其实,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根据卷宗记载,每一百年神兽会醒来一次,届时将出现一个有缘人前去安抚他,否则他将毁坏周围的一切,将整个村踏为平地,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他话音刚落,众人都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景霁。

    景霁尴尬的抿着唇。

    陈道真失笑道:“难道你们以为那个有缘人就是小景吗?”

    族长双目放光道:“一定是景兄弟了,根据记载,一百多年前有个叫沈淮的人来到了这里,他安抚了苏醒的神兽,虽然我们不清楚无寿是怎么来的,不过那沈淮走下白毛山的时候,手里就抱着一头小狮子,想必是神兽的后代。”

    陈道真哭笑不得道:“既然无寿是神兽的后代,你们又怎么会让它跟着外人离开呢?还有这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口耳相传,难免有错。”

    族长连忙摆手:“小兄弟,千万别这么说。无寿乃是神兽的后代,他若是要离开,我们怎么可以阻止呢?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旁有个年迈的老人接话道:“是啊,若不是神兽庇佑,我们又怎么能够安全的活到现在。景小弟既然和无寿是朋友,那么白毛山的神兽也一定会认同你的。”

    景霁挠挠头:“那我该怎么做呢?”

    族长忙道:“十分简单,等八月十五那一日,你就在白毛山上待上一天,神兽闻到你的气味自然会平心静气,过了八月十五它便又会陷入沉睡之中。”

    景霁心中嘀咕,既然神兽生下了后代,说不准那个时候它就已经魂归西天了,不过他可不敢编排它们心中神圣圣洁的神兽,只能点了点头道:“我尽力一试吧。”

    一群人齐齐激动的向着景霁冲了过来,连番道谢,几乎将他当成救世主一般的尊敬。

    景霁被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再三保证完成使命之后,便拉着陈道真离开。

    族长带着众人送他,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两人离开了族长家,此时已经月上树梢,湖面上反射出潋滟的水波。

    景霁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所说不差,那么无寿如今应该有一百岁了,不过无寿只是比一般狮子高大聪慧了一些,并不像他们描述的那样。”

    陈道真笑了笑道:“说起来,这里的人倒真是一个个善良单纯,古板到极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们心中还保持着一颗真挚的心,比起腥风血雨的江湖,这里真是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景霁点了点头,恳切道:“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信念,神兽的庇佑可以让他们无畏无惧。啊,对了,那个叫沈淮的人应该就是师祖了,原来师祖他老人家叫沈淮啊。”

    “沈淮”陈道真蓦地皱起了眉,他反复的念叨着这个名字,所有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汇聚在一起,终于让他找到了事情的线头。

    如果师祖姓沈,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道真勾起唇角,他伸出手轻抚少年的脸颊,原来沈家的秘密在这里

    景霁仰着脸看陈道真,小声问道:“陈师兄你怎么了?”

    陈道真看着他,问道:“你的武功是师祖教的?”

    景霁猛的闭上嘴,一言不发的看着陈道真。他不想欺骗陈道真,但也不愿意背弃与师祖的约定。

    陈道真笑了起来,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必说,我都知道了。”

    景霁扁了扁嘴,他拧着眉嘀咕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道真笑着摇了摇头,他摸摸少年的脑袋,笑道:“下次再告诉你,回去吧,不早了。”

    陈道真心事重重,所有的事情他都想明白了,只差一件事。

    为何老祖要让景霁出现在楚家,这件事让陈道真耿耿于怀,费解至今。

    如果老祖也是沈家后人,那么沈家确实身藏一个天大的秘密,并且老祖一定已经对此了然于心。老祖武功天下第一,且活到了常人活不到的年纪,而小景的身体也异于常人,他可以极快的修复创伤,却又不能修炼内力。

    恐怕沈家这个秘密就在他们的身体之中,而老祖他早已洞悉了一切,突破了身体的限制,这也是为什么历代沈家后人都无法修炼内力,而小景却可以。

    恐怕他们并非不能修炼,而是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方式。

    因此即便小景无法很好地控制内力,但在师祖的教导下,他已然跨出了第一步。

    陈道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年在羲山派,尚且年幼无知的小景仰着头看他,激动地告诉他:“我师父告诉我,我会比别人都厉害,我会像师祖一样是天下第一!”

    陈道真苦笑,柳幕彦并没有骗他,只是那时的自己却低估了他。

    夜色漆黑,寂静的夜晚牵动起无数人的愁思,而那个依旧懵懂无知的少年,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无忧无虑天真洒脱。

    ☆、第四十七章

    过了几日陈道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恰巧今日便是八月十五,族长让人做了些吃食,带着所有的族人恭敬的送两人上山。

    两人被安置在山头的一棵树下,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族长不敢久留,他生怕景霁害怕,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在夕阳落山之前,带着族人匆匆下了山。

    景霁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靠着陈道真。

    “陈师兄,你觉得今晚会发生怪事吗?”景霁无聊的问道。

    陈道真笑道:“我见过的怪事还少吗?最怪的就是有个小家伙让我魂牵梦萦相思成疾,我如今想来还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怪不怪?”

    景霁脸倏地红了起来,凑过去衔住青年的嘴唇咬了几口,小声道:“见怪不怪。”

    陈道真哈哈大笑,将他揽入怀中。

    两人看星星看月亮,最终还是无聊的抱在一起睡了过去。

    第二天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收拾收拾就下山去,一到山脚下就见众人齐刷刷的守在了那里。

    族人见两人相安无事,立刻跪了下去,朝着白毛山磕了几个响头,扬声道:“多谢神明庇佑啊。”族人纷纷跟着跪下,膜拜神明。

    景霁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族长千恩万谢道:“多亏你们相助,这才救了我们全族人的性命啊。”

    景霁无奈的想,恐怕关于神兽的传说就是在口耳相传之间产生的误会。

    其后的一段日子,巫婆子家中门庭若市,即便她黑着脸赶人,也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道谢。

    景霁愧疚的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感恩戴德,实在惶恐至极。

    陈道真安慰他道:“你间接守护了他们的信仰,也算是功劳一件。”

    景霁幽幽的叹气,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

    酒鬼头用干柴拨弄着眼前的火堆,他竖着眉满脸戾气,眼神中充斥着狠戾。

    “酒大哥,喝口水吧。”林子宵将水囊递给他。

    酒鬼头一把将水囊扔进火堆里,大怒道:“还喝什么水,我师父和景兄弟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守在这里还有屁用,还不如杀上鬼影教把青木那厮抓来给我师父和景兄弟报仇!”

    林子宵沉默的看着火堆。

    酒鬼头原地大叫,他一拍大腿道:“好,我现在就回无极宗找赵裴染商量,这个亏不能白吃。”他不顾林子宵转身便走。

    林子宵连忙跟上,“酒大哥你等等我。”

    两人立刻离开盘坡村朝着无极宗而去,酒鬼头看林子宵半点没主张的样子,叹气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回羲山派去找你师父,别到时候你也出了事,你师父准得来找我算账。”

    林子宵道:“我、我也想给二师兄报仇。”

    酒鬼头瞧他那一脸弱鸡样,哈哈大笑道:“随你便吧,那就跟我回去。”

    两人在临近长明州的一个小地方落了脚,第二天便能到达无极宗。

    酒鬼头沾床即睡,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子宵的异常。

    自从林子宵踏入这个小镇以来,就变得十分沉默,眼神中的落寞与仇恨令人一滞。

    林子宵辗转难眠,在酒鬼头的呼噜声中推门而出,从客栈走了出去。

    一转眼已经十年了,自从他七岁那年离开这里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是他的故乡。

    他父亲原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在他七岁那年,他父亲乘坐的马车意外坠入山崖,连带着几个家奴全都丧了命,他父亲头七未过,叔父便带领一群亲戚来谋夺家产,之后他母亲悬梁自尽只留下他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叔父告诉他母亲是追随他父亲而去,因而悬梁自尽,但林子宵哪怕再如何年幼也绝不相信他叔父的谎话,明明隔天夜里他母亲还告诉他,让他不要害怕,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会好好保护他,才过了仅仅一日,他母亲便死了。

    没过一个月他便被赶出了门,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衣,脚上甚至没有鞋子。

    他站在朱红色的门前,像个傻子似的看着那密不透风的大门,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白雪染白了他的头发,冰冷的寒意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叔父将他扔出来的时候刻意拿走了他的鞋扒去了他的衣服,哪怕他再蠢也心中有数,他的叔父想要冻死自己。

    他抱着肩膀,低头看着自己红肿不堪的脚趾,脑海中混沌一片。

    比起仇恨他更多的是无助与迷茫,直到那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他的眼前,车帘被马夫掀开,黑衣少年冷眼看着他,声音冷冽而低沉,“想活命就上车,我会给你吃穿,也会送你去习武,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年他一无所有,但唯独记住了一个名字——景霁。

    陈道真送他上羲山派习武,让他照顾那个叫景霁的男孩,他以为这终将又是一轮劫难,但只要能活着他便什么都不怕,直到他去了羲山派才意识到,这或许才是他人生的一场救赎。

    他想着往事,脑中一片混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处宅子前。

    朱红色的大门尤为气派,门前的大石狮子张牙舞爪眼神锐利,匾额上用金漆写着“林府”二字,其富贵奢华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门被奴仆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群醉醺醺的宾客,他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吉利话,随后摇摇晃晃的离去。

    人群散开之后,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终于露出了清楚的容貌,那人有一双浓密的剑眉,但眼睛却十分之小,鼻翼与左眼的中间长着一颗肉痣,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牵动起那颗肉痣,莫名显的有些阴险古怪,但他今日实在是高兴,笑容灿烂双目放光,如今酒态微醺更显温和。

    送别了客人,男子便见林子宵木讷的站在门口,少年手里持着剑,仪表堂堂面容温善,像是好相与的人。

    第1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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