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作者:凉蝉

    第3节

    司马凤紧紧抓着迟夜白的手,胸口因为窒息而疼痛不已。

    两人同时出了水面。司马凤吐出口中的水,大大喘了一口气。人还晕着,迟夜白抓住他的肩膀,狠狠用力捏。

    “疼……”司马凤哑着声挣扎,“轻点儿轻点儿……”

    迟夜白眼睛都红了,是被这脏水刺激的。他推了司马凤一把,转身跳回船上。

    船上的人见两人上来,却没有陈云月,面面相觑。两位巡捕更是苦恼:犯人死了,回去又得费更多口舌去解释。

    船工扔了毛巾给三个落水的人擦身,司马凤爬回船上,可怜巴巴地站在迟夜白身边看着他。迟夜白坐在船舷边上喘气,是生了气的模样。

    “一时情急。”司马凤小声道,“我这不是没事么?你别哭。”

    迟夜白气得脸都白了:“说什么?谁哭了?”

    “你小时候以为我掉海里淹死了,哭得很惨那次,我一直记着。”司马凤见他应自己,连忙笑嘻嘻道,“怕你哭,我可不敢死。”

    话音刚落,迟夜白将手里的毛巾扯断了。

    司马凤:“……”

    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迟夜白的宋悲言:“……”

    司马凤从迟夜白手里扯过半截毛巾,转头去跟宋悲言说话:“小孩,过来。”

    宋悲言心道迟大哥不理你你就来找我茬?!但他不是迟夜白,不敢放置司马凤不理,只好战战兢兢走过去:“是。”

    司马凤和迟夜白带宋悲言回去,一是宋悲言和他师父文玄舟身上有些古怪,二是司马良人让两人来寻文玄舟,现在文玄舟没了,带他徒弟回去也算勉强交差。

    “你师父左手那个白玉镯子上,是不是有条黑线?”司马凤坐在迟夜白对面的船舷上,盯着宋悲言,“弯弯扭扭,跟蛇似的。”

    宋悲言十分奇怪:“是。你咋知道?你见过?可师父那只手镯是天底下只有一件的稀罕玩意儿。”

    司马凤:“那就对了。爹说的没错,我确实见过文玄舟。”

    迟夜白也来了兴趣,抬头看着他。

    “很小的时候。”司马凤把毛巾从脑袋上取下来,吸饱了水分的额发垂在他英俊的眉眼前,“这厮把我推进池子里,我差点淹死。”

    迟夜白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抓住了么?为何要推你?”

    司马凤眯起眼睛看他,摇摇头:“没抓住,他是我爹的客人,专程请回来的。”

    “……你家的客人?”迟夜白回忆了一通,“那是你几岁的事情?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人?”

    “你没见过。”顿了片刻后司马凤又说了一遍,“不用想了,你真的没见过。”

    第9章 烟魂雨魄(1)(+小剧场)

    烟魂雨魄·楔子

    若论白天哪里最热闹,蓬阳城的人或许会有各种不同说法;但若问起夜间哪儿最热闹,人人都会指着东南方,指着灯火辉煌处。

    郁澜江上最热闹的烟花地在蓬阳的东南角。紧贴着城墙的是一个大池子,水从郁澜江里引进来,池里开着各色芙蕖。夜间四面灯火辉煌,芳菲集、沁霜院、芙蓉院、香珠楼、红烟楼等楼阁处处温香,是一片赫赫有名的销金窟。青楼众多,骚客便干脆就着池子的名称给取了个雅名,唤作“金烟池”。

    “呸!”珉珠小心地擦着手臂上的残血,“什么文质彬彬风流倜傥都是假的。老娘十六岁出来接客,何曾碰见过这样的混帐?这回打死了一个红珠,下回是谁?我呀?得了吧,我死都不去接那样的客人。”

    几个女人站在巷子里,围着中间的珉珠七嘴八舌。

    这是沁霜院和香珠楼之间的一条小巷,青楼里的女人们白日里无事可做,几个交好的便凑在巷子里嗑瓜子聊闲天。这一天珉珠带来的消息却是香珠楼里头有个小雏妓被弄死的消息。

    霜华没下楼,只靠在二层的窗子边上,手里持着个长烟枪,慢吞吞地抽:“你接也是死,不接也是死。接了吧,被客人打死,不接吧,被龟公揍死。”

    这倒是实话,珉珠闷声擦着,不出声。她手上的血是今早上发现红珠尸身时沾上的,似是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得选呀?”靠在墙上的一个女人咯咯笑了,“哎哟珉珠,你怎这般天真?咱们都把这条命和这副身子卖给妈妈了,连生死都拿捏在人家手心里,还由得你说接不接?”

    她尖声笑着,仰头吃了个梅,下巴上的一处血口才刚刚结痂。

    “春桐,你怎么也受伤了?”珉珠问。

    “这是旧伤,前天你们不就看到了?”春桐摸着自己下巴的血口,“有点儿痒,想挠呀……”

    “不是,是说你脚上。”霜华在楼上出声,“鞋底,怎么都是血?”

    春桐低头,顿时吓了一跳:“我没受伤呀。哎呀我的妈呀……”

    几个女人都停了口,看着春桐脚下。

    她踏在一片小而薄的水洼之中,水绿色的鞋面几乎全被血色侵染。那水是从巷子底部几个倒扣的筐子下淌出来的。

    巷子里时常放着杂物,脏污不堪,女人们心头惴惴,只有春桐大步走上前,猛地掀开了筐子。

    霜华手里的烟枪砰地坠入巷中。

    “小雁!”她失声大喊。

    框子底下趴着个双目圆睁的小姑娘,手脚扭成怪异的姿势,血源源地从她紧贴在地面的腹部流出。

    ——

    ·烟魂雨魄

    司马良人正在海棠树底下跟自己夫人傅孤晴夸耀修剪得宜的小胡子,忽见自己儿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院中。

    “灵瑞。”傅孤晴高兴地喊自己儿子,“过来看看你爹的胡子。”

    灵瑞是司马凤的字,他娘精心问了大和尚大道长们最后才选定的。因他小时候常常被水所困,这字里头就要带点儿克水的东西。可惜这个字实在太不伦不类,司马凤从来没用过。他对“灵瑞”二字的反感,大概跟迟夜白对“牧涯”二字的莫名其妙是一样的。

    “好看!”司马凤仍旧风风火火,“爹,我有要紧事情跟你说。”

    傅孤晴十分难过:“就没有什么要紧事情跟娘亲说么?”

    “小白在外头呢,娘。”司马凤说,“我们这一趟上清平屿,上面的桃花好看极了。他肯定有许多话想告诉你。”

    于是就把傅孤晴打发到了迟夜白那里。

    司马良人和司马凤一回到书房,司马凤立刻问他文玄舟的事情。

    “文玄舟是不是那个来过我们家里的先生?”

    “是。”司马良人点点头,“人带回来了么?”

    “你为什么要让我和小白去找他?”司马凤有些气急,“他当日离开的时候明明叮嘱我们,绝不可在小白面前提起他,或者让小白知道他的事情。你居然还让小白也上清平屿?!”

    “这是文玄舟要求的。”司马良人捋着自己的胡子,“他说自己身染重病,命不久矣,一定要再见一次牧涯。牧涯当年劳他医治,他是怕自己死了之后牧涯会有什么不妥。我就是怕出事,才让你跟着牧涯去的。”

    司马凤哭笑不得:“我跟着有什么用啊!”

    司马良人:“当年不是你一直陪着牧涯么?”

    司马凤:“……陪着是陪着。”

    他沉默片刻,开始跟司马良人说起清平屿上的事情。

    此时司马家的大厅里,迟夜白正满头是汗地应付傅孤晴。

    “桃花确实好看……鱼没吃上。对挺好看。嗯,好看。怎么个好看法……我说不出来。真的是好看。”迟夜白手忙脚乱,“晴姨,你不如去问司马凤,他看得比我认真多了。”

    “他让我来找你的。”傅孤晴拉着迟夜白的手,“小白呀……”

    迟夜白差点发抖。这名称是被司马凤喊起来的,他万万没想到傅孤晴也跟着这样叫自己了。

    “最近脑袋还疼么?”傅孤晴很担心,“你别想太多事情,晴姨见你每天在外头奔波,真的很担心。”

    “没关系。”迟夜白放软了声音说,“我现在已经能整理自己看到和记下的事情了,以前那种问题不会再有了。谢谢晴姨,当年若不是你们帮我,我早就疯了。”

    “说什么怪话呢。”傅孤晴责怪道,“你这样的人天上地下我也只知道一个,这么厉害,上天不忍折磨你。”

    她捏捏迟夜白的手,很是高兴,又继续问起清平屿上面的事情来。

    迟夜白记忆力惊人,但他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历过濒临崩溃的可怕境地。他站在鹰贝舍的门口,周围所有的人声、景物、色彩、气味,疯狂地涌进他的眼耳口鼻,令他小小的脑袋如同裂开一样疼。他只要见过听过就不会忘记,可世上的冗杂太多,多得令他近乎发狂。记忆像沉重的铁块一样填在他脑袋里,他每天都紧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看不听才能寻得一丝可怜的清明。

    在他日渐虚弱的时候,司马良人寻遍江湖,找到了能救治他的大夫。

    迟夜白将这件事永远记在心里。

    正和傅孤晴说着桃花鱼的事情,忽见阿四从外面跑了进来。

    “我们带回来那孩子安置好了么?”迟夜白问他。

    “安置好了。夫人,少爷呢?”阿四一脸惶急。

    傅孤晴:“跟老爷谈事情呢。怎么了?”

    阿四咽了口口水,眨眨眼睛不说话。

    傅孤晴狐疑道:“你们在外面给少爷惹事了?怕什么?”

    阿四看看迟夜白,哂笑道:“不是给少爷惹事,是少爷惹的事找上门来了。”

    迟夜白:“……?”

    阿四:“沁霜院的霜华姑娘来找少爷哩,就在门口等着。”

    傅孤晴脸色一凛:“沁霜院?!金烟池那边的沁霜院?!”

    阿四:“是的。”

    傅孤晴转转腕上镯子:“带着孩子来的?还是大着肚子来的?”

    阿四恭敬道:“都没有,穿得很素,不显眼,戴着顶纱笠。”

    傅孤晴嘿地冷笑几声,随即站起,大步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

    补充一个别处发生的小剧场。

    迟夜白和司马凤带宋悲言回家,把他交给阿四去安置。

    阿四带着宋悲言去厢房,途中遇到了还在这边等自己当家的慕容海。

    “慕容大哥。”阿四说,“这孩子是我们家少爷和你们当家一起带回来的。”

    宋悲言:“???”

    慕容海:“哦,所以?”

    阿四神神秘秘:“但他可不是我们家少爷和你们当家的孩子。你千万别出去乱说。”

    宋悲言:“……???”

    慕容海眉毛一跳,意味深长地笑了。

    阿四和慕容相对笑了许久,宋悲言一直茫然。

    笑足了,慕容海脸色一整。

    “阿四啊。”他捏着阿四的脸皮,“你迟早要被你们家少爷打死。”

    阿四:“哎哎哎?”

    第10章 烟魂雨魄(2)

    到了门外,果见一位素淡女子立在一旁。

    迟夜白本不想出来,也确实找不到出来的理由,但傅孤晴要求他陪着自己,他也只好紧跟在她身边。傅孤晴对自己儿子成日混迹金烟池的事情略有耳闻,因而听到霜华找上门来,第一反应就是来逼婚的了。

    霜华听见人声,连忙摘了头上纱笠,恭恭敬敬行礼:“司马夫人。”

    傅孤晴一瞧,心里就哎哟了一下。霜华不施粉黛,一张素面上如黛眼眉低垂,薄唇紧抿,发如云鬓,加之仪态端庄且不卑不亢,傅孤晴一点儿都瞧不出烟花女子的情态。她并不知道霜华是司马良人的线人,只当她是上门来威逼司马凤娶亲的,可现在看霜华这模样,傅孤晴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霜华抬头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了傅孤晴身后的迟夜白。

    她眼眶顿时就红了,朝着迟夜白扑通一声跪下去:“迟公子!!!”

    迟夜白大吃一惊,一步跨上去扶着霜华的手肘:“霜华姑娘切莫行此大礼。”

    霜华被他搀着,泪流满面,怎么都站不起来,只紧紧抓着迟夜白的衣袖哭泣。傅孤晴更加惊讶:莫非惹事的是迟夜白?可他从不到那勾栏瓦肆去……正忖度着,便听到霜华抽泣着开口:“求迟公子和司马公子为金烟池的姑娘们讨一个公道。香珠楼死了两个孩子,沁霜院也没了一个……死得太惨、太惨了!”

    霜华等人那日发现的小姑娘是沁霜院两年前买进来的一个奴仆。霜华十分喜欢她,便向妈妈讨了过来贴身带着,给她起名叫小雁。小雁人长得机灵,围着霜华姐姐姐姐叫个不停,霜华也有心把自己懂的东西都教给她,两年相处下来,她俩不止似姐妹,也似师徒。

    霜华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小雁资质不够,妈妈一直想着尽快给她上价,但霜华一边阻拦妈妈,一边劝小雁再努力些,多学点儿本事。金烟池里除了霜华之外,另一个有名的琴倌是芳菲集的雪芙。霜华和雪芙交情不错,便让小雁也跟着雪芙学点儿曲子。小雁失踪那天,正是去芳菲集学琴的日子。

    “我只以为她留在了雪芙那儿没回来。”霜华被傅孤晴的侍女们带入厅中,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慢慢说起当日的事情,“雪芙前段时间刚去了个胎儿,身子虚弱,人也不爽利。我们几个姐妹常去看她,她也喜欢小雁,我是真的以为小雁在芳菲集里头。”

    傅孤晴让人给霜华上了茶,轻声问:“然后你们便发现了小雁的尸身?”

    “是的。第二日白天,我和几个姐妹在香珠楼和沁霜院之间的巷子里闲话,小雁就躺在巷子里头……”她闭眼停顿了一阵,才继续红着眼睛说下去,“小雁被几个筐子盖着,原先谁都没发现。可她流了太多血……她是被人……被人……”

    霜华始终说不下去,浑身发抖,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傅孤晴看得心疼,连忙劝阻道:“这个不用说,我儿和小白自有方法知道。”

    霜华点点头,把眼泪擦净。她出身勾栏,绝想不到今日来司马家居然能被傅孤晴请入大厅坐下,且手边小几上放着香茶一盏,是十分清香的明前龙井。她心中又悲又酸,一面觉得司马家沾染太多江湖气,果真不拘俗礼,一面又觉得这不过是普通人都能享受到的礼待,自己却能为这几乎得不到的尊重诚惶诚恐,更加心酸。

    “除了小雁之外,香珠楼这几日也有两个姑娘没了。”霜华稍稍平静,继续说道,“都是没上价的雏儿,都是……受了凌辱才死的。我们立刻去报官,可官老爷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他说金烟池是什么地方我们都应该知道,有些客人是稍微过分了,死个把人也不是新鲜事。我们万般恳求,他才派了巡捕到那里去。可巡捕只有一位,瞧了半天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反而问我们金烟池里有谁跟小雁等人有仇。”

    “你们的妈妈呢?”迟夜白一直静静立在傅孤晴身边,此时才低声询问,“如果是她们出面,官老爷不会不理的。”

    金烟池里的各个青楼都有财贾的钱银势力,青楼老鸨们也挣得出几分面子,某些时候说话是有点儿分量的。霜华闻言却摇摇头:“她们都不肯报官。若是客人们知道沁霜院和香珠楼死了人,还死得这么惨,是会影响生意的。因而妈妈们都想把这事情模糊了,说成是客人手上一时失了力气才误伤那些孩子……可不是的,绝对不是!哪个客人上青楼寻欢会拿着刀子?还用刀子划拉女人肚皮?!”

    迟夜白点点头,转身走出门外,轻唤了一声:“慕容。”

    慕容海正跟阿四在廊下分食一把松子,闻言连忙将剩下的都装进口袋,跳过栏杆落在迟夜白身前。

    “你立刻安排人手去查查前几日金烟池。”迟夜白压低了声音,“三个时辰内回报我。”

    “要多具体?”慕容海问。

    “金烟池那地方我熟悉,但那几个没了的姑娘我没见过,你寻些人问问,多查探。”迟夜白说。

    慕容海点点头,把口袋里的松子塞给迟夜白,转身去了。迟夜白沉默了一会儿,把松子给了正眼巴巴看着他的阿四。

    “你家少爷怎的还没来?你去禀报了么?”他问。

    阿四连忙点头回答:“禀报了。老爷和少爷正跟你们带回来那孩子说话呢,说完话就过来。”

    宋悲言站在书房之中,很是不安。这里没有迟夜白,只有——在他看来——一脸凶相的司马凤和一个比司马凤更老更凶的司马良人。

    给宋悲言介绍了自己之后,司马良人询问他文玄舟的事情。宋悲言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也是被拍花子拐卖的。那拍花子带着几个孩子上路,孰料过郁澜江时不慎被淹死了,五六个人里勉强活下来宋悲言一个。他那时不过七八岁,描述不清楚自己家乡的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回家,只晓得自己所在的那地方很穷,一年半载吃不上一顿肉,没爹也没娘,村里人都叫他宋三。上岸之后无处可去,他便在郁澜江附近的城池里流浪起来。

    文玄舟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因为占了别的叫花子乞讨的地方而被一群人围着毒打。文玄舟救了他,问了他一些事情,之后便把他带在身边。宋悲言这名字也是文玄舟起的,说是世间悲言重重,听不得也诉不得。宋悲言听不懂这种文绉绉的言语,但名字念起来也算上口,写着也不难,他挺喜欢。

    文玄舟本职是个大夫,但懂的东西又不止医道,宋悲言常常跟着他东奔西跑,蓬阳城路过几趟,清平屿也上过几次。只不过因为文玄舟并不时时把他带在身边,宋悲言很多时候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师父对我真的很好。”他强调道,“他还叫我学习医道,教我辨香之术。”

    司马良人点点头:“嗯。”

    宋悲言像是受到了鼓励,继续磕磕巴巴说下去。文玄舟到清平屿之后写了几封信,之后便日日泡在船上钓鱼。谁都没料到他会掉进江水里,就此没了命。

    司马凤在旁补充道:“我和小白去找过那日声称看到文玄舟的渔夫,确实说看到了文玄舟本人栽进水中。那处是锦衣河和郁澜江的交汇处,水流十分湍急,渔夫立刻下水救人,但已经寻不到他踪迹了。”

    司马良人又点了点头:“嗯。”

    宋悲言直挺挺地站在书房中,一言不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师父会教唆杀人,只是觉得,即便师父教唆他人杀人,或是自己出手杀人剥皮,师父对他宋悲言的好也是消不去的。他一脸倔强,倒看得司马良人笑了。

    “莫紧张。”他声音浑厚,很有点儿高深莫测的味道,“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希望你多在我们家里留一段时间。你师父和我以前有些交情,这事情还不能确定真是你师父做的,我也在忖度。一个手镯,一些旁的证据,就能将人定罪?”

    他说完之后转头对司马凤开口:“司马,你也知道当年平湖秋光的事情。你说张繁秋之死疑窦重重,那如今文玄舟身上的种种疑点,是否也有怪异之处?”

    司马凤老实点头:“是的。都是旁证,并无确凿事据。”

    “如此便是了。”司马良人点头,“无论如何,你都要千万记住这一点,没有确凿证据,绝不能将任何人入罪。我们家出身刑名,这是铁律,不可轻视。”

    司马凤深深鞠躬:“遵父亲教诲。”

    “文玄舟的事情我来跟,你和牧涯不要碰了。宋悲言就在府里住下吧。你有点儿医术,府中书阁里面的书可随意翻阅,再增进增进。”司马良人冲宋悲言说。

    宋悲言眨眨眼,心道什么鬼,这不是变相将我留着监视么?

    但他确实也想知道文玄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点头答应了:“司马伯伯,我不想看书,想跟迟大哥一起出去查案。”

    司马凤:“不可。”

    司马良人:“不可不可。”

    宋悲言急了:“为何?”

    司马凤:“因为你迟大哥不查案,我才是查案的人。他是帮我们搜集情报资料的。”

    宋悲言大吃一惊,立刻改口:“那我想跟迟大哥一起出去搜集情报资料。”

    司马良人却摇了摇头:“你没武功,跟着鹰贝舍那些人纯属添乱,骑马都比不上人慕容海跑得快。这样吧,你若对查案有兴趣,又懂得医术,干脆跟着甘乐意学学仵作之技。”

    宋悲言茫然:“甘乐意是谁?”

    他进了书房这么久,头一次听到司马凤和司马良人都笑了。

    “好孩子。”司马凤拍拍他肩膀,“甘乐意是蓬阳乃至我朝首屈一指的仵作,人称‘鬼令史’。”

    宋悲言背上一寒。

    “他是个好人,你定会喜欢。”司马凤笑得十分真诚和煦。

    宋悲言:“……不,我、我不跟……”

    他话音未落,司马凤已窜出房门:“爹,我去看看霜华带来了什么事。”

    宋悲言心头涌起强烈不安,连忙转头看向司马良人。

    司马良人也一脸真诚和煦:“既然这样,我便带你去认识认识甘令史吧。”

    第11章 烟魂雨魄(3)

    司马凤到了前厅,又听霜华说了那日的事情,没作太多耽搁,立刻与迟夜白各自带了几个人,随着霜华一起到金烟池那边去了。

    金烟池白日里倒显出一些颓唐彻夜后的荒凉,池上新莲挣出了几片卷包着的新叶子,看着十分孱弱;池边各色楼阁都门户紧闭,没系好的纱幔在风里起起伏伏。此时已日上中天,有刚起的女子倚靠在窗台上,面容素净,一双眼睛冷淡地盯着正步入金烟池的几个人。

    “金烟池的范围从赵家巷口开始,以前是没有这牌子的。”迟夜白指着赵家巷口大大的“金烟池”牌匾说,“三年前的中秋,芳菲集的楚莲夺得了当年花魁之名,蓬阳城首富十分喜爱楚莲,便花钱打了个牌匾。这牌匾虽写着金烟池,但下方的落款可是贺楚莲等等,芳菲集很是长脸。但楚莲之后,芳菲集的姑娘再也没能夺下花魁之名。因为金烟池这牌子大家也都看惯了,所以即便这样,也没人拆下。”

    霜华看着迟夜白:“迟公子从来不涉烟花地,连这事情也知道?”

    司马凤本想说“他不涉足我涉足他只是对我涉足的地方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但随即想到金烟池中发生的事情和霜华心情,把这句话压在心里没说出来。

    众人一走入金烟池,便看到正等在池边的慕容海。慕容海手底下还有几个鹰贝舍精锐,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见到迟夜白走过来,行了礼便飞窜上屋,跑了。

    慕容海等人已将金烟池新死的三个姑娘打探清楚。

    “香珠楼死了两个人,第一个死于上月初三,名为容珠,是香珠楼新买的小孩。她是当天夜里出门为楼里姑娘倒夜香时被杀的,但是尸体很快被香珠楼的人处理干净,更详细的信息我们查探不到。第二个是红珠,死于四日之前,是香珠楼的雏妓,虽未上价但已经跟着楼里姑娘接待客人了。第三位就是霜华姑娘的贴身小侍小雁。小雁和红珠一样死于四日之前。”慕容海引着司马凤和迟夜白略略走开才低声说,“这三位姑娘死的时候,脚上都穿着青莲色绣鞋,发缠绛红色发带。”

    司马凤点点头:“还有么?”

    “除红珠外,容珠和小雁都没有正面见过客人。”慕容海继续说道,“三位姑娘遭难的地方都是金烟池的小巷子。金烟池这儿的青楼不是一夜间同时筑起来的,因而各个楼阁之间都有宽窄不一、未经规划的小巷子。红珠死在香珠楼中自己的房间里,容珠和小雁都死在巷子尽头。容珠陈尸的地方,是金烟池最角落的一处废巷,也因此容珠的尸体是直至散出异味才被人发现的。那巷子现在归芳菲集所有,但芳菲集只将巷子用来堆放杂物,并不管理。小雁姑娘那地方倒是多人经过,正好夹在香珠楼和沁霜院之间,平时放置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清理干净。小雁被发现的前一日,刚好沁霜院的老鸨雇人将巷中杂物全数清理售卖,因而里头都是空筐子。”

    他顿了一顿。

    “三位姑娘身上都有遭受凌辱的痕迹,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没有能力分辨。”他对着司马凤说,“请甘令史来一趟比较好。但容珠尸身已经下葬,如若起尸检验,我们得去翻一翻乱葬岗。”

    迟夜白点了点头:“好。你先跟着我待命,待甘乐意检验尸体后再去查探。”

    慕容海说的事情两人并未告诉霜华,只让霜华先带着他们去发现小雁的地方瞅瞅。

    巷子曲折且深,司马凤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脚下。青砖上生着密茸茸的青苔,人只要小心一点,脚步声很难被察觉。有些地方的青苔被擦去了,像是奔跑时鞋底蹭走的,只是不知是什么人的鞋底。尽头仍旧放着那几个筐子,不过都掀开来了。砖面已经被清洗,司马凤从皮囊中取出手套与小刀,蹲下细细切开巷底的青苔。血迹已深深渗进地面,青苔根部泛出不正常的暗红色。

    “霜华,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你听到了什么?”司马凤问。

    “那天晚上我和沁霜院的几位姑娘都被请到王爷府上为他生辰宴助兴。”霜华说,“小雁没事可做,我便嘱咐她去芳菲集找雪芙学琴之后,不必急着回来,可以在那里多陪陪雪芙。待我们回到沁霜院之后便没看见她,所以我才以为她一直呆在芳菲集。”

    “你回来的时候什么时辰?”

    “子时已过,将近丑时。”

    迟夜白开口问道:“子时之后,除官家马匹之外不得行路。你们怎么回来的?”

    “王爷府的马车送我们回来的。”霜华解释道,“夜确实很深了,金烟池这边倒还热闹着,可外头也没人走动,都在屋子里。”

    司马凤把手套装好,在迟夜白衣袖上擦擦手指。

    迟夜白:“……?!”

    司马凤一脸坦然:“阿四,甘乐意怎的还不来?酒醒了没有!”

    阿四连忙挺腰:“甘令史今儿没喝一滴酒!出发前我去找他,老爷正带着宋悲言跟他说话呢。”

    司马凤和慕容海难掩脸上微妙的激动神情:“宋悲言真要跟甘乐意学?”

    阿四:“八九不离十。”

    慕容海:“哎哟,太好了。”他拍拍胸膛,是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

    司马良人带着宋悲言去找甘乐意之前,很是热情地跟他渲染了一番仵作的伟大。

    宋悲言一听那心肝肠肺就不舒服,连连摆手:“我……我不如跟阿四大哥跑跑腿算了。”

    “你莫紧张,莫害怕。”司马良人拽着他手肘,一路往后院深处走,“甘乐意虽然被我们称为仵作,但他可不是官家人。当然以前是的,后来嫌弃官家俸禄太少,又处处被人低看,便不干了。可他这人是有真本事的,你知道仵作这工作,以前被称作什么吗?”

    宋悲言:“不知道!”

    他已隐隐闻到从后院深处传来的、熬煮各种药草的怪异气味。

    “是被称作‘令史’。”司马良人嘴边噙着一点儿笑意,“甘乐意被叫做‘鬼令史’,正是因为他检验之技神鬼都得服气,你若想学这门手艺,甘乐意是最合适,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先生。”

    宋悲言大叫:“我没说要学!”

    “小孩子家家,不要这样口是心非。”司马良人说,言罢带着他跨入后院中一处小院子中。

    院中一个正趴在案板上笃笃笃敲打骨头的人抬起头来,眉头紧紧皱着。

    “乐意,我给你带来个徒弟。”司马良人把宋悲言推到面前。

    那头发蓬乱的人又低下了头:“不要。”

    宋悲言心中一喜,又听司马良人说:“可他一心想要跟你学,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司马良人说话的时候手指捏在宋悲言颈后一条筋上,宋悲言想反驳也发不了声,急得汗如雨下。

    甘乐意没停手,继续笃笃笃:“上次带来那几个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没学三天就哭着跑了,倒反而显得我苛刻。反正你知道的,我看中的徒弟是迟夜白,我只愿意教他,不是他不行。你把他给我弄来。”

    “那不行。”司马良人说,“牧涯毕竟是一帮之主,怎么能跟着你在这里学手艺呢?”

    “那他为何跟着你儿子去查案?”甘乐意哼了一声,“你就是怕你儿子不高兴。”

    说着他将手里敲打完毕的骨头扔进了面前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沸液中,未几又立刻夹出来细看。那原本白惨惨的骨头被这样一煮,竟变成了一种怪异的绯色。

    “果真是鼠须草中毒。”甘乐意回头冲司马良人露出一排白牙,“你们可以跟官府说了,马员外的大儿子就是杀他爹的凶手。”

    司马良人心头一喜:“你终于想到法子验了?”

    他手一松,宋悲言咳呛两声,忍不住开口:“鼠须草中毒,骨头应该是青紫色,不是绯色。”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甘乐意哼了一声,“马员外死了十一年,我手里的是他的上臂骨。鼠须草中毒后骨头确实呈青紫色,但三年后毒素自然渗入骨头,再不会显色。我用无根草、杜月、素牡丹、白天香、七寸铁碾粉熬煮十个时辰后,以沸液浸泡鼠须草,正好可以验出陈年老尸是否因鼠须草中毒而死。白天香和素牡丹毒性与鼠须草相克,可将骨头中的鼠须草毒素逼出,七寸铁与鼠须草毒素相合,融入毒素之中,恰呈粉色。”

    他说完后顿了顿,一双眼睛从蓬乱头发里闪出光来。

    “小孩!你懂毒?”

    司马良人又飞快捏着宋悲言后颈那条发抖的筋:“不止呢,他学医的,是个药徒,还懂得辨香之术,鼻子灵得不得了。”

    宋悲言心中悲愤难当,眼角余光瞥见阿四在院外一闪而过,无法呼救,更是绝望。

    甘乐意高兴地抓抓头发:“要了要了。”

    宋悲言就这样被司马良人扔在了甘乐意的院子里。他确实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屈服,且原先以为仵作都要拿着刀子切割尸体,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一颗心定了许多。阿四来禀报金烟池出了事,甘乐意回房子里收拾了自己,挎着他的小箱子出门了。他收拾了衣服头发之后,宋悲言发现这其实是个挺年轻好看的人。

    “走吧走吧。”甘乐意心情明显很好,“去金烟池,迟夜白也在那儿呢。”

    “金烟池是什么地方?”宋悲言问。

    “好地方呗。”甘乐意走得飞快,“话说上月初三我在那里闻见怪味,才知道死了个小姑娘,挺惨的,我还给验了一下。”

    ——

    鼠须草:一种极为纤细的毒草,多生长于淮南、江南等地,全株有毒,人畜服之三日便死。但由于其十分纤细,没见过它的司马凤一直认为这种草是不存在的。甘乐意搜集了许多鼠须草想给他尝尝,后被司马良人发现,揍了一顿。(出自《甘乐意药草手记》及《甘乐意人生手记》,作者:甘乐意)

    第12章 烟魂雨魄(4)

    甘乐意和宋悲言来到金烟池时,司马凤等人已经在沁霜院的后院柴房门外等着了。甘乐意见到迟夜白就高兴,走近发现迟夜白的衣袖被撕去一角,心里有些困惑。

    迟夜白正拿着撕下来那片衣角,仔仔细细地擦拭剑刃,司马凤站在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沁霜院只有一个龟奴跟着,其余女眷都回了房间,接下来的验尸过程她们是不能够、也不愿意看的。

    众人没说废话,只命龟奴打开柴房的门。

    此时正是盛春,天气渐暖,但夜间仍是寒意入骨,尸体并未有太多腐坏。柴房里四面放置了冰块,一踏进去便感觉到丝丝凉意侵体。

    房中小床上放着一具被薄被盖着的瘦小人体。

    龟奴点亮了房中的灯,却见甘乐意走到小床边上,自己也点亮了一盏琉璃灯。那盏琉璃灯只有半片琉璃,浑浊厚重,并不通透,但火烛亮起之后光线竟被那琉璃片放亮许多,把床上映得有如置于白日天光之中。

    “来个人帮我拿灯啊。”甘乐意回头说,“迟当家……”

    他把琉璃灯朝着迟夜白递过去。

    灯递到一半,司马凤拿了过去,随即立刻递给躲在迟夜白身后的宋悲言。

    “给你师父持灯。”

    宋悲言:“……不不不。”

    可怜他一路上不断说服自己“仵作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烧烧药汁浸浸骨头”,现在一上来就要剖尸。他受不了。

    “赶快拿着,我手酸了。”司马凤说,“你不是学医的么?乖,听哥哥话。”

    “我只是个药徒!”宋悲言小声反驳——反驳未果,司马凤拿着那盏灯往他脸上死凑,他最后还是慢慢走过去,把琉璃灯擒在手里。

    灯盏中火烛晃动发热,但琉璃灯却丝毫不烫。司马凤和阿四也随着甘乐意站到小床边上,只有鹰贝舍众人虽然进来了,但紧紧站在门边,并没有上前观看的想法。

    甘乐意掀开薄被,戴着薄手套的双手先从上到下捏着小雁的手脚摸了一遍。小姑娘眼睛未闭,在灯火里灰色琉璃球般的眼珠子内尽是沉沉死色。阿四拿块白布捏着,慢慢给她合上了眼皮。

    “咦?”甘乐意小声哼了一声,迅速解开小雁的衣裙,看到了她腹部的刀伤。

    刀伤极深,创口外翻,淌出来的血已经被霜华等人细细洗净擦干了,在雪白肚皮上反而更显得异常狰狞。刀伤不止一处,甘乐意翻了几下,冲宋悲言亮出四根手指。

    宋悲言:“???”

    甘乐意:“记下呀。”

    宋悲言:“我拿着灯呢。”

    甘乐意:“灯就一盏,你两只手拿?嗯?”

    宋悲言只得放了灯,从甘乐意箱子里找出纸笔,一边举灯一边姿势别扭地记录起来。

    “致命伤是腹部刀口,共有四处。刀刃宽寸半,长一尺,持刀人惯用右手。他落刀很重,是字面意义上的肝肠寸断。”甘乐意手速飞快,说得也飞快,“创口十分干净,所以找不到其余线索,不应该擅自清理的,我要批评沁霜院的姑娘们。下体有受辱痕迹,根据出血状况可以推断,凶手是在强暴之后才下手杀人的。”

    他顿了一顿,小心牵着小雁已经变软的手指。

    “奇怪的是她手脚上的伤。凶手力气很大,他拧断了她的手指和小腿骨,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宋悲言听得浑身不舒服,但仍旧禁不住好奇心:“为什么要拧断手脚?”

    “我怎么知道。仵作负责验尸,你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问他们。”他看着司马凤。

    司马凤一直盯着小雁的脸,此时伸手伸入她头发之中细细摸索。

    甘乐意似是知道他在找什么:“没有。她的头发和指甲都很干净,没有任何脏东西。”

    “是中了毒?”司马凤低声道,“否则怎会没有反抗。”

    “这个还得再验,现在一时看不出来。”甘乐意从箱中翻出几块刷了白漆的木片,用小刀在尸体皮肤和创口处轻刮几下,把刮下来的东西涂到木片上,再把木片小心翼翼地放入箱中夹层。

    宋悲言见司马凤和阿四摘了手套口罩,以为结束了,连忙将灯放下将纸笔收好。

    阿四好心提醒:“你还不能走呢。接下来甘令史要剖尸验胃,你得在这儿跟着。”

    宋悲言差点哭出来。他人虽然站在床边,却一眼都不敢看那死尸,更何况是旁观甘乐意剖尸?

    甘乐意已经拿出刀囊在床边仔细摊开,一双眼睛热烈又专注。

    “司马,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他抬头认真道,“上月初三我循例到金烟池这边给姑娘们看诊,经过芳菲集旁的小巷子时嗅到异味,随后便在那巷子里发现了一个小姑娘的尸体。”

    他此言一出,房中除的司马凤和迟夜白等人都吃了一惊。

    “你看到了?”司马凤又惊又喜,“如何?是怎么死的?”

    “一模一样。”甘乐意低声道,“凌辱,强暴,折断手脚,还有腹部刀伤。”

    他亮出一只手指。

    “只是当时那小姑娘腹部只有一道伤口,她是无力呼救,血流尽了才死的。”他说,“双脚伤得最严重,双手倒是还能动,远远不及这一位所受的苦。”

    宋悲言从甘乐意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怪异的味道。

    “这是什么意思?”宋悲言小声问。

    “这说明,如果凶手是同一人的话……”司马凤沉沉开口,“这厮正在享受着虐杀的乐趣。”

    “宋悲言才刚成甘乐意徒弟就来这么直接的一回,行不行啊?”走出去的时候慕容海问迟夜白。

    “这是甘乐意考验自己徒弟的第一遭,不行就不行了。”迟夜白看他一眼,“若是没有宋悲言,他肯定让我去给他拿灯记录,要不就是找你,你愿意?”

    慕容海疯狂摇头。

    “你们鹰贝舍的人为啥都这么爱漂亮?”阿四经过两人身边,好奇地问。

    没人理他,慕容海挺起胸膛,整了整衣裳。

    “慕容大哥,那你夫人好看不?”阿四又问。

    “那是当然。”慕容海嘿的一笑,十分自得。

    一旁的龟奴正跟司马凤夸甘乐意:“甘令史真的是好人。金烟池这地方,呆久了的姑娘个个身上都有些暗病,多亏了甘令史每月初三都要来一趟,诊治还不要钱。”

    “话不是这样说。”司马凤更正道,“他不要姑娘们的钱,可你们得给他钱呀。”

    “我们的钱不还是从姑娘们身上挣来的么?”龟奴点头哈腰地笑,“他若问妈妈们要钱,姑娘免不了又被多克扣几分的。”

    司马凤哼了一声,心知龟奴说得有道理,也不再开口了。

    迟夜白吩咐了慕容海一些事情,紧紧跟着司马凤进了沁霜院的房子里。

    “咱们去见见那几个姑娘吧。”司马凤叹了口气,“金烟池里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凄惨。”

    “我想起两年前的木棉人。”迟夜白低声说,“那人死了吧?”

    “死了,我亲自看着行刑的。”司马凤回头看他,嘴角一丝笑,“你居然记得呀?我以为你恨不得忘了算了。”

    迟夜白飞快看了眼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龟奴,皱眉怒道:“没记起来,早忘了!”

    司马凤笑了几声,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香珠楼的红珠在自己房里,应该不是杀容珠和小雁的人干的。”他用扇子敲击手心,“这次这凶手,年纪约在二十五到四十之间,不是那种富贵得进得了青楼的人,和木棉人完全不一样。”

    第13章 烟魂雨魄(5)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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