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11节

    常嬷嬷也笑了,拍一下手道:“幸好大奶奶是个有福气的,这许嬷嬷也是个能干的,以后哥儿再得个好前程,真是什么都有了。”闫嬷嬷听了不住点头。

    ☆、63宅门尴尬人

    63宅门尴尬人

    天气渐暖,白日悠长,这日邢夫人王夫人等人正在贾母处说笑逗趣,外头有婆子来寻邢夫人,贾母令她进来回话,这婆子跪下磕了头,忙忙道:“大老爷请大太太速速回去,有要事相商。”

    贾母听了心中不喜,道:“到底什么事,值当你们老爷这般惊慌?平常也没见他晓得什么事需要商议。”

    那婆子听了这话,不敢抬头,支吾着道:“好似……好似是碧莲姑娘要生了……”

    邢夫人听了一愣,道“什么?这,这还且没到日子呢。”

    贾母瞪了她一眼,道:“这倒确要大太太去才妥当,”回身对鸳鸯道,“你陪着大太太去一趟吧。”邢夫人听了如同抓到了主心骨,忙行了礼就带着鸳鸯往东院去。

    鸳鸯到了黄昏方回来,贾母已用完了饭,又让她们姐妹都去黛玉处玩耍,鸳鸯回来时,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琥珀见鸳鸯回来了,低声对贾母说了一句,贾母睁开了眼睛,示意琥珀退下。

    鸳鸯取了美人棰,慢慢给贾母捶着,贾母平声问道:“究竟如何?”

    鸳鸯红了脸,道:“稳婆和大夫都到了,说是动了胎气要生,只是到如今还没生出来。”

    贾母看她一眼,略有不悦,道:“如何说话这般吞吐了?大老爷人呢?”

    鸳鸯咬了咬嘴唇,方道:“大老爷一直在书房,大太太遣人去回了也未说什么。我听说……听说……”

    贾母又看了她一眼,鸳鸯狠狠心,道:“听说是大老爷今日不知在哪儿喝了酒,去了碧莲那里……后来,后来就说动了胎气要生了……”说完已是满脸通红。

    贾母一掌拍在扶手上,深吸了口气,看了鸳鸯道:“是我虑得不周,该另外叫个婆子过去才是,难为你了。”鸳鸯赶紧摇头。

    贾母思量一回,怒气更甚,骂道:“混账!孽障!孽障!”忙叫人进来,道:“去把你们大老爷给我请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他若不便,我便自去见他!”

    贾赦已在书房躲得大半日,这听了贾母唤他前去,心里一惊,正待说身子不爽利,却听说贾母道要来见他,知道躲不过去,只好收拾了去见贾母。到了上房,里头一个伺候的人也无,只贾母一人独坐榻上,贾赦赶紧跪下了。

    贾母见他如此,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叹口气道:“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赦心知贾母已得了消息,垂了头,道:“今日,儿子多喝了几杯,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那片杏花林子,恰好碧莲在那里,儿子,儿子一时糊涂……”

    贾母听了,一掌挥下茶盅,落在了贾赦跟前,飞溅一地。贾赦不敢躲避,袍子湿了一片。贾母深吸几口气,略思量了下,问道:“这好好的,便是多吃了几杯酒,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可是有旁的什么东西?”

    贾赦忙道:“并,并没有旁的,就是,就是喝了几杯酒。”

    贾母支起了身子,又道:“你再想想,只几杯酒,如何能这么鬼上身一般?你也是世家子,这是人干的出来的事情吗?可是那酒……有什么猫腻?……”

    贾赦一惊,忙道:“是在偏院里饮的酒,娘这么一说,那酒确有几分异香异气的。”

    贾母方宽坐了下来,道:“想来你也是被人算计了,你既已晓得厉害,旁的你且休管,之后的事我自会告诉你媳妇如何行事。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不管处置了什么人,都是为了你好,你若舍不得,就自己扛吧。”

    贾赦忙磕头道:“但凭娘做主!”

    贾母又道:“你也别张罗什么太医了,便是连日常常来常往的大夫也不能用,只去偏些的地方找个大夫来就是了,到时多给些银子。伺候的小丫头,事后打发出去吧,除了你媳妇,旁的闲杂人等都给我赶得远远的。”贾赦一一应了,贾母让他回去,又另打发人叫了邢夫人过来。

    贾母见了邢夫人,也没说前因后果,先把刚才说的大夫伺候的丫鬟等事说了一遍,又道:“明后日,你将屋里头最是兴风作浪不安份的几个给打发出去,找人远远卖了。”

    邢夫人听了一喜又一惧,面色迟疑,贾母哼了一声,道:“放心,你们老爷再不会多说的,你只知会他一声便是。”邢夫人忙答应了,贾母看她面露喜色,心里生厌,也不再多话,便让她去了。

    直折腾到第二日半夜,碧莲到底没有熬过去,却诞下个小猫一般的哥儿,细声弱气的。府里都传大太太发威打发了几个姬妾,恐怕就是这几个人害得碧莲早产,是以虽平日受大老爷宠爱,此番被远远发卖大老爷却一声都未吭。至于几人如何下药,如何算计,手段种种,更是传出了百十种说法,一时满府下人都津津乐道此事。

    这日贾琏出门与人喝酒,局中正有杜家两个小子,这杜家原也是军功起家的,只如今衰落了,满府上下没个能出得庙堂的人,好在早年家底丰厚,吃喝浪荡也照样过得潇洒。酒至半酣,杜家老大斟了酒,对贾琏道:“听说二爷最近喜得幺弟,我这里贺上一贺。”

    贾琏脸色微变,便不答话,杜家老二此时也凑了上来,涎着脸笑道:“二爷这弟弟乃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却是当贺。”

    牛家小子怕贾琏面上过不去,忙打圆场,道:“妇人生子还不都是如此,哪个不是鬼门关上经过的,有甚大难可言,不过是命罢了。”

    那杜家老二自饮了酒,笑道:“二爷这弟弟可不同,那是在娘肚子里头便一路经了多少人的乱棍过来的,还能熬到这时候,可见是个不凡的。”说罢大笑不止。

    贾琏面色紫涨,要待发作,边上石家老二已开了腔,对着杜家两兄弟道:“子不言父过,你们这是作甚么?!谁家没点子事儿,便是你家,你老爹娶的九姨娘,倒不知是你们姨娘还是你们嫂子呢!”

    杜家兄弟听了这话,面色尴尬已极,却是自己先开的口,又惧石家势力,不敢多言,噎个半死。

    镇国公府牛家老三忙上来插话,道:“就是,都是风言风语的,咱们爷们喝茶,整的跟娘们一般说些东家常西家短的作甚!石兄眼见着就得去平安州了,咱们正该叙叙旧才是。”扯开了话头,众人又喝起酒来来,方渐渐融洽。

    晚间贾琏回了房,对凤姐说了白日里的事,丧气不已。凤姐说不得只好好生劝慰,贾琏在娇妻美妾温柔小意下略放开了心思,想起一事来,说道:“今日听那牛家三小子说,南边如今出了几个船队,专门跑扶桑、琉球、暹罗、吕宋等处,据说获利颇丰,里头似乎有上头的人,牛家想要插一脚都差点崴了脚脖子。更稀奇的是,说过些日子,还要出个远路的,好似要去英吉利福朗思牙,真是好大的手笔。”

    凤姐听了,出一回神,笑道:“我爷爷时,那些洋货船只都是我们家管着,却也没有听说过自己跑去洋人的地界做什么的。如今只是偶尔听一两句风声罢了。”

    贾琏揽了她,笑道:“嗐,我不过白说个新奇,可别招得你伤心起来。”

    凤姐啐道:“有甚可伤心处!不过是换了风水罢了。这牛家都挤不进去的,那后台可真不好说。”

    贾琏道:“可不是说呢,牛家向来谨慎,如今都要伸手,恐怕这买卖的好处是大的狠了。”

    凤姐点头道:“咱们这里的茶叶生丝瓷器,上好的自然轮不着洋人,便是次的,他们还跟抢宝贝似的抢,可见在他们那里定是个罕物儿,都不知能卖出什么价钱来呢。”

    贾琏听了眼光闪闪,叹道:“可惜啊,看都没法凑近了看,更别说参合了。这要是能卯上一处,真真是吃喝不愁了。”

    凤姐笑道:“莫不是你如今还愁吃喝了?”

    贾琏轻捏她下颌,道:“如今是看得吃不得,可不是愁人得很?”俩人又一通笑闹。

    这凤姐夫妻想着那船队买卖眼红不已时,邢夫人正在盘算另一桩事,便是那刚落地就没了娘的奶娃娃。陪房费婆子正在一边飞沫四溅地出主意:“太太如今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女,如今这不是正好?刚出来就没了娘,太太认到跟前,养活大了不孝顺太太还能孝顺谁去?且太太这般行事,便是老太太也定是欢喜的,只会赞太太心胸宽广菩萨心肠,实在是嫡母风范。”

    邢夫人一时被说得有些心动。费婆子接着道:“这庶出的哥儿若养到了太太跟前,自然就不比一般庶出的了,虽比不得宝二爷那般如珠似宝地养活着,也不能差了体统。再说了,自来老人都疼幺儿幼子的,到时候逢年过节的,老太太该赏的自然也少不了。太太好好看顾着,以后也是个依靠不是?”

    邢夫人听了,脑子里想着老太太将些梯己稀罕玩意往自己院里搬的情景,几乎要笑出声来。便扬着脖子对费婆子道:“嗯,我这就去老太太那儿,事若成了,定少不了你的赏。”

    说完便换了衣裳,急匆匆去贾母处。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大太太回到东院时,满心等着主子赏赐加赏识的费婆子只等来了两个耳光。

    隔日,邢夫人给那哥儿指了两个小丫头子,与原本就准备好的奶嬷嬷一起,搬去了偏院里住着。那奶嬷嬷本与费婆子沾亲,以为得奶个哥儿,正是天大的好事,哪里想到这般情景,少不得对费婆子埋怨几句,倒招来一通抢白。那小儿虽不足月,却有命数,没病没灾地熬过了百日,府里则以其生母亡故为由,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统统省了,便这么无声无息地养活着。

    ☆、64苦夏

    64苦夏

    自打这天开始热,就再没缓过来一回,日头天天明晃晃的,不过月余,便陆续有传一些地界又遭了旱。李纨庄子上的水车早竖了起来,从最开始不过快上几倍,到后来又改了些地方,竟是数十倍的产出,直把李纨跟许嬷嬷两人震得越发忧心。倒是段高与他大儿跟得了宝贝一般,几乎时时抱着那些机关消息,废寝忘食地琢磨起来。

    又陆陆续续添了些木铁所制的笨重机子,借了水力,干起活来也不含糊。段高心思活络,想着有水力作推,人不过就是看着些,续个纱,理个乱线之类,若还是如之前一般只在白日里干活,未免蚀了工夫。

    就与许嬷嬷商议了,将人分了三拨,每四个时辰一换,这才出了几十倍的产出来。这连续旱了月余,这河中的水量就有些不足,幸好这河甚大,不至于断了水,不过慢些,也不是之前全靠人力时能比了。

    许嬷嬷与李纨说过水量不足之事,李纨丁点未放在心上,原本不过想要快上几成的,哪里料得到如此惊人,要她说,慢些更好呢。许嬷嬷见她如此,再加上这水量要看天,也不是轻易能做什么的,也就歇了心思。倒是劳氏,只当李纨为了她不知又填了多少人进去,出货量大增,实在是救命的事,竟又把货价提了两成上去,李纨只觉的受之有愧。

    入了夏,贾母与王夫人等人屋里冰盆风轮的,凉快自然非旁处可比,别人倒也罢了,这贾环更有事没事爱去王夫人处打转。这日又来,恰好看到一篓子香瓜,粉白皮儿碧青蒂,有几个还带着几张瓜叶,这大日头底下进来,光看着就令人口舌生津了。

    正盘算,听里头几个丫头说话,一个道:“切得了?把瓜肠子去干净了,千万别沾了生水,可惜宝玉用不得冰,若冰镇一下更脆口。”

    另一个道:“你且去换个盘子,大热天的这个看着就热的慌,取那清水琉璃碟来。”又一阵声响。

    贾环见无人出来,便自己掀了竹帘进去,正碰上一个小丫头端着个渣斗出来,见了贾环要行礼,贾环瞪她一眼自往屋里走。

    回头便看到高几上一个淡青琉璃盘,盛着整整齐齐的甜瓜月牙块,那琉璃盘置在一个青瓷大缸子里,也不知里头盛的是水是冰,整个罩着文竹骨的小纱罩,一阵阵的甜香气打里头钻出来。

    贾环看得眼热,找个地儿坐了,对金钏儿道:“给我切盘瓜来。”

    金钏儿悄悄翻了个白眼,道:“三爷歇夏的分例并没有送过来,哪有什么瓜?”

    贾环面上一红,怒道:“那不是瓜?外头好大一篓子呢,当我眼瞎看不到?!”

    金钏儿嗤笑道:“那是舅太太特地送来的,太太吩咐要留着孝敬老太太,太太自个儿还没尝过一口呢,三爷好大的面子!”

    贾环站了起来,指着那琉璃盘子道:“那又是什么?别当我没听见,你们是给宝玉备的,如今又说什么孝敬老太太,哄鬼呢!”

    金钏儿正待发火,一旁的彩云先开了口:“什么鬼啊神啊的,我们是不知道的。那瓜是老太太赏了,指名给宝玉的。三爷要吃,不如让老太太也赏你几个。只跟我们闹,我们从哪儿给你变出个御田的甜瓜来?”

    贾环被两人一挤兑,面上下不来,便要发火。却看宝玉带着晴雯从外头进来,见了金钏儿几人,先问:“太太呢?”

    金钏儿忙道:“太太歇了晌,正在后头小佛堂里呢,只留了彩霞在里头伺候。”

    贾环见了宝玉,只好上来行礼,宝玉向来不在意这些,只摆了摆手。玉钏儿已沏了茶上来,彩云便去给宝玉端了那御田甜瓜来,笑道:“这是刚切得的,没让旁人动手,都是我们几个收拾的,干净的很,二爷用一些吧。”

    宝玉看了那瓜,笑道:“这瓜滋味不错,我方在老祖宗那里用了几块,这会儿又喝热茶,倒不好吃它。放着滋味就疲软了,不如姐姐们用了吧,我在这里等太太,姐姐们不用管我。”

    金钏儿几人听了知道宝玉不会说些虚言,且这甜瓜也不是易得的,自然高兴。彩云对晴雯道:“妹妹一起尝尝鲜吧。”

    晴雯忙道:“不敢扰姐姐们,刚才在老太太那里,已经得二爷赏过了。”

    彩云几人听了,便不再管她,托了盘子去偏屋分食甜瓜,偶有笑声传来,宝玉听了比自己吃上十个八个都高兴。

    贾环在屋里呆着无事可做,又憋着一肚子火,冲宝玉行了礼便自去了,宝玉忙着与晴雯说笑,自是半分多多余心思也难分与他。

    且说这贾环从里头出来,想起金钏儿几人句句挤兑自己,宝玉倒把那瓜赏给丫头也不惦记自己一丝儿,更可气的是,连人家的小丫头都得吃,偏自己支使不动他们,倒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可气,到底在王夫人院里,不敢造次,冲出了院子,不及细看周围,便冲着棵桂树一通猛踹。

    正待缓口气再踹时,听得一声音怒喝道:“这是什么体统?!你是跟谁置气呐!”

    贾环只觉脚下一软,立时跪倒在地。正是贾政往正屋寻王夫人商议事情,恰好见着贾环踹树,见他跪倒了,贾政又道:“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缘由?你这可有一点大家爷们的样子?哼,还说什么读书,我看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几次三番要教训你,都是你母亲拦在头里,只说你还小不知事,我看你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贾环垂着头,一言不发。贾政看得更怒,斥道:“给我抬起头来!说的这些话,你可听清楚了?!”

    贾环怯怯地抬起头来,贾政看着他一双白多黑少的三白眼愣愣望着自己,不由升起一股厌恶,跺脚道:“滚,滚,给我滚!”贾环如蒙大赦,赶紧起来一溜烟往偏院跑去。贾政见他行事如此,更是气得倒仰。

    听得外头报老爷回来了,正腻在王夫人怀里的宝玉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在一边坐好,金钏儿几人见了低头闷笑,王夫人忙瞪她们一眼。贾政带了怒气进屋,看到宝玉正与王夫人说话,宝玉忙站起来行礼。

    贾政问道:“刚才环儿进来做什么?”

    王夫人听了,问宝玉道:“环儿来过了?”

    宝玉忙答道:“儿子来时见环儿在屋里坐着,因我要等太太从佛堂出来,环儿略坐了一回便出去了。并没做旁的什么。”

    贾政道:“没有旁的他发的什么疯?!”

    王夫人怕牵连了宝玉,忙问彩云几人,道:“既是宝玉来时,环儿已经在了,可说过什么?”

    金钏儿脆声答道:“三爷来了便要我们与他切瓜吃,说是看到外头那篓瓜了,可那是太太特意留着要孝敬老太太的,我们便不敢做主,三爷似是不信,后来二爷来了,三爷坐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王夫人“哦”了一声,并未多话。

    贾政一拍桌子,道:“孽障!早知如此,刚刚正该好好教训他一顿,白白放过了他!”

    王夫人给贾政上了茶,劝道:“不过是小孩子看着新鲜罢了,他也不知道原委的,倒不能怪他。”又对彩云道,“把我今日分例的西瓜给环儿拿去吧。”

    贾政叹道:“我向来知道你是个慈善的,只是这环儿性子不比……”

    看了宝玉一眼,咽了话,继续道“且他日常自有他的分例,你莫要惯着他,慈母多败儿!”

    王夫人笑道:“老爷忧心过甚了,到底还小呢,再说,咱们府里,还能让孩子亏了嘴?”

    宝玉自贾政进来就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说走,王夫人对他道:“我今日吃斋,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的不爽利,你来看了,也可安心了,去陪老太太吧。”宝玉忙起身应了。

    贾政道:“你身子不舒服?”

    王夫人笑道:“不过是平常的苦夏罢了,这孩子非过来看了才放心。”

    贾政看了宝玉一眼,沉声道:“还不快去。”

    宝玉给贾政王夫人行了礼,规规矩矩地退了出来,出了院门走远了些,方开始跑起来,直把后头跟着的晴雯累个半死。

    宝玉走后,王夫人方问贾政:“老爷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政点头道:“正是个为难的事情。今日祝先生与我长谈一回,道是师门有要紧事,恐怕不能在咱家坐馆了。”

    王夫人点头道:“我看这半年先生便要事不断,也料到这一日了。”

    贾政道:“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也没有一辈子在咱们家教书的道理。宝玉兰儿能承他教导这些时日,已是难得了。”王夫人点头称是。

    贾政又道:“只是这祝先生走了,一时半会哪里去找合适的先生来,若没有时,又荒废了学业。”

    王夫人咂了咂嘴,道:“因祝先生这半年情况如此,我与我嫂子倒提过几回,要再找祝先生这般出身的是难了,若是找个有些才学的先生,倒还是有的。”

    贾政喜道:“哦?果然你虑得周详。”

    王夫人蹙眉道:“我嫂子说起有一个老儒生,虽不及祝先生,也是有功名的,只是教学生,太小的却不收。我们兰哥儿还不满五岁呢,是以我也不敢开这个口。”

    贾政道:“如何能只看学生年纪?兰儿跟着祝先生时更小,祝先生却甚是喜爱他。此番要辞馆,还与我说愿保荐兰儿去连城书院读书。倒是宝玉那孽障,祝先生只说他机敏有才,倒没提去书院的事,只怕在先生眼里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王夫人忙道:“不是读书的料子又如何有机敏有才的说法。祝先生深通人情,便看老太太,也不会说出让宝玉去书院之类的话。”

    见贾政脸色稍缓,又接着说道:“便是兰儿,若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什么书院,老太太也定是不依的。他才多大点子人,旁的孩子这么大时,正可劲淘气呢。饶是这么跟着祝先生读书,老太太每每提起都是不舍的,怨你心狠。这半年来,好似累着了,人也瘦了不少,我本来正想与老爷商量让他停些日子好好歇一歇呢。”

    说着擦了擦眼角,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大事是不懂的,只是有珠儿的例子在前,什么都没有孩子的身子骨要紧。”

    贾政听了也一时觉得心酸,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亦发现兰儿这半年气色不比去岁了,你也说的有理,左右他还小呢。这祝先生辞了去,他也正好歇歇。只是宝玉这里却由不得他荒废光阴,你适才说的老先生,若能请来最好,便只教宝玉一人,好好打打他的底子。兰儿先不着急了,待身子养好了再说也可。”王夫人听了连连点头。

    ☆、65放羊时节

    65放羊时节

    且说贾政与王夫人议定了娇儿读书之事,便放下心思又去书房了。王夫人一头忙请了人来给王子腾处送信,让帮忙寻一个积年的先生来,千叮万嘱要有功名在身的。又另遣了人去通知李纨说祝先生辞馆和让贾兰先好生将养身子的事。

    闫嬷嬷听了,对李纨道:“这是怎么个意思?连书都不让念了?”

    李纨道:“或者是好意,兰儿今年早先实在是瘦狠了。”闫嬷嬷便不再说什么。

    不过几日,果然说祝先生要走了,原本也到了暑日歇馆的时候,只是贾兰对祝先生颇有孺慕之思,这一来便有些蔫蔫的。

    这日回来,趴在李纨怀里一动不动,这贾兰向来小大人样儿,这般模样除了早先炼体累狠了支持不住时有过,平常是再难见到的。李纨对他心思也略知一二,故也不劝他什么,只稳稳搂着他。幸好这东屋里李纨使了手段,要不然光这黏糊劲儿就得出多少汗。

    良久,贾兰方抬起头来,眼睛尚有水色,瓮声道:“先生走了,今日把我留下说了好些话,又给了我两样东西。”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翠绿的牌子来递给李纨。

    李纨细看那牌子,青檀质地,上头刻着一个篆体的祝字,底下另有一个纹样,细看乃是连城书院通璧阁几个字,而那封信的信封上则写着“师兄亲启”。翻看一回,不明所以。

    贾兰继续道:“今日先生与我说,我读书既有灵气也有毅力,心性也是他所看重,本已向老爷提议保荐我去连城书院念书。只是一来我年纪实在太小,二来我们这样的人家恐怕也不会真把功名当回事情,先生可惜我的资质,特将他的铭牌留了给我,并另写了荐信,道是若待我长大些,愿意念书的话,可以拿了去寻连城书院的山长,定能给我个安排。”

    李纨听了默然不语,贾兰忽然大哭道:“娘,先生连我长大时用的东西都如今给了我,先生是不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先生是不会再回来了?”

    李纨一惊,适才听得贾兰所说,其实她心里想到的便是如此,只是没想到贾兰小小年纪也觉出不对来。看他哭得实在伤心,忙把那书信铭牌先放在一边,想了想,才对贾兰说道:“兰儿,我若当你是小孩子,自然是要哄你的。如今娘当你是个男子汉,便与你说说我的想法。”

    贾兰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再大哭,只是心里伤心,停不住抽噎,李纨心疼得不行,温声道:“祝先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且是进士出身,这个是何分量,你也念了这么久的书了,想来也不用娘再啰嗦。是以,祝先生不可能在咱们家做一辈子教习的。你再看,这半年,先生要事缠身,便知道,对于先生来说,可能一展抱负的时机到了。是以先生才必须要走。

    大人的事,尤其是有志男儿的事,少有一两天便能见分晓的,祝先生这一走,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办成,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一来,他又真心认你这个小弟子,自然要替你考虑的。祝先生只说待你大时,可你本不比一般的孩子,或者一两年、两三年你便能立了主意或说动了老爷,让你去书院念书了。那时先生若还回不来京城,你岂不是没个着落?

    祝先生此番先把铭牌和荐信给了你,便是给了你这个定心丸,只要家里肯了,你心里又愿意,便随时都能去书院念书。这正是先生替你考虑的周详。

    你与祝先生师徒情深,娘自是知道的,娘也不敢说祝先生此去必定如何如何,人生天地间,做什么事没有危险?喝水还能噎着呢不是?但若就此认定先生一定身陷险境或甚至再不能回来等等,就是想得过头了,或者是你不相信祝先生的能耐?”

    贾兰听一回,想一回,虽还是不甚放心,却也不得不承认李纨所说甚有道理,总算渐渐停了伤心。

    李纨见他如此,知道他想通了一些,便又牵起话题道:“太太前几日还遣人来与我说,要让你好生歇息呢。这之后有没有旁的先生来也没个定数,你可有什么想头?”

    贾兰揉了揉红红的鼻尖,低声道:“我听太太院里的人说,太太要给宝二叔找个先生,只是那先生恐怕不收年纪小的。”

    李纨心道果然如此,面上一丝不露,又问道:“那若如此,你恐怕就不能跟着念了,你可有旁的打算?”

    贾兰思量一回,抬头道:“或者我跟环三叔一般,去族学念书。”

    李纨点头笑道:“你有这志气,娘真是高兴。”

    贾兰也破泣为笑。李纨又道:“只是照我的意思,不如你就歇这半年吧,待过了年再说。”

    贾兰不解,李纨笑道:“你跟着祝先生,读书的速度本就快了同龄人不知多少,如今与其忙忙地去族学另听一回,不如沉下心来,好好揣摩一下已经学到的东西,这是一。二来,跟读书相比,你的炼体却差了许多,难得有这个功夫,不如花半年时间将炼体好好打个基础,之后你再去学里,寒来暑往的,我也放心些。你说呢?”

    贾兰原本急着要继续念书,听了李纨这一说,又觉得如此也好。李纨见他松动,又道:“这炼体之事,本只有你我母子二人知晓,老爷也是极疼你的,他见你之前消瘦,又有你爹的例子在前,只怕心里也十分担心。你歇它半年,又能温故而知新,又打好了炼体的基础,又能让老爷安心,岂不是一举数得的。”

    贾兰与宝玉贾环不同,他对贾政却是亲近多于惧怕,听李纨如此一说,再无不同意的,便都依了李纨所说。如此,贾兰便得了半年歇息,过上了无拘无束放羊的日子,直把宝玉羡慕的不行。

    天到酷暑,贾府院里高树上知了声声,实在也没有那么长的粘杆,只能听凭他们。原本一热便不让念书的贾母,这次却出奇的没有叫停姑娘们的课业。

    只让王夫人在她们姐妹专门念书的小抱厦里多添了冰盆,廊下放上茉莉、素馨、剑兰、朱槿等南花,又支起几架风轮,清风穿堂,馨香满室。几位姑娘便在那抱厦中,跟着贾母特地请来的教习,每日里念书习琴,对弈作画,十分乐业。

    十日一休时,反倒要嫌房里气闷,便时时到李纨处消夏。只探春倒有一半时间用在抄习经书上,王夫人与贾政都对她的字夸赞有加,她也越发勤奋。黛玉体弱,另几人都喜极那抱厦中的布置,独她不得不添件半臂方能挨住那凉风,倒被惜春好一通取笑。

    这日正是六月六,素云几人在院子里折腾着要晒衣裳,李纨在廊下笑她们:“又不是在南边,挨过了梅雨要晒晒的。尤其如今,这都多久没见雨丝了,你们还折腾个什么,可是嫌汗出的不够。”

    素云道:“奶奶偏有这么些歪理,老底子传下来的,到这日都得翻晒翻晒,那没衣裳可晒的穷书生还晒晒肚子里的书呢。”

    李纨大笑:“人家晋朝名士,在你嘴里成了穷书生,还说的一套一套的。”

    素云指挥着小丫头和婆子们搬运东西,不理李纨嘲笑。樱草青葙几人则忙着要晒贾兰的书,偏贾兰还不放心他们,时时要跑去日头底下监察,把闫嬷嬷急的一身汗,生怕他中了暑气。李纨在一边看他上蹿下跳笑嘻嘻地不当回事,常嬷嬷都看不过去了,连连道:“奶奶你倒是叫住哥儿啊,这大日头底下,别给晒晕了。”

    李纨挥挥手里的扇子,道:“又不是我让他跑出去的,没事,兰儿结实着呢,只可惜如今太白了些,晒晒太阳也好,添些男儿气概。”

    常嬷嬷只能不住地“啊呀”,却也拿她没法子。李纨看素云还在打转,便道:“得了得了,我看得眼晕,你就消停会儿吧,把库里的都翻出来,这院子哪里晒得下?你还要晒到外头去不成?我与你说,就这么着吧,你若实在舍不得这日头,你们且晒你们的去,放过我的那些衣裳料子吧。”

    碧月看看外头晾晒了半院子的东西,再看看库里,也觉无力,抱怨道:“奶奶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些!都不知道墨雨和蕴秋姐姐那时候怎么晒的!”

    常嬷嬷笑道:“你当都跟你们这几个呆丫头一样啊。曝晒节不过捡些易裹虫霉坏的晒晒罢了,哪像你们,什么都拿出来晒。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个绸缎庄的晒袍会呢。”

    妙儿在一边问碧月:“碧月姐姐,什么叫做晒袍会?”

    碧月道:“南边有大绸缎庄裁缝铺子在六月节这天把自家的东西晒一当街,好显示手艺料子的。”

    妙儿眼睛晶亮,“那准定好看得很。”

    碧月努努嘴道:“那能有多少好东西,哪里比得了奶奶这里。”

    妙儿抬头看看半院子叫不出名堂的衣饰料子,诚心诚意地用力点头。碧月放弃了继续搬晒李纨的衣物,转头对妙儿道:“不如咱们晒晒自己的吧,横竖奶奶东西多,生不生虫都不在意了。”

    李纨一扇子打在她头上,道:“站你边上还敢编排我!”碧月吐吐舌头,拉着妙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66长夏故人来

    66长夏故人来

    日头渐弱时,却见黛玉与三春远远来了,李纨正在帘下与贾兰喝茶,笑道:“你们这是一路晒琴棋书画来的吧。”

    几人到了院子,看李纨院子里晾得满满当当,华服锦绣皮货料子,尽是不识得的东西,惜春笑道:“我说吧,今日来大嫂子院子里看看,挑挑有什么喜欢的,正是时候。”

    迎春莞尔,黛玉指着惜春道:“没见过打劫打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惜春一扬眉毛,道:“明人不做暗事!”众人笑倒。

    李纨下了台阶:“我本是来让你们进屋的,四妹妹既这么说,你们要不怕热,便在院子里挑挑得了。”

    迎春挽住李纨,笑道:“嫂子,我们虽是一路来的,我却是良民呢。我还是进去喝茶吧。”

    黛玉与探春亦笑着进屋,惜春带着入画最后进来,跺着脚道:“哪有这样的,打劫打得这般冷清!”

    李纨也笑:“真苦了咱们这个小劫道儿的了,素云,把上次那纨扇取来。”

    一会儿素云捧了个盒子来,李纨打开了,从里头取出四柄纨扇,一色素白底,上头并无花色纹绣,扇柄都是象牙镂雕的,笑道:“你们各自挑一把吧。”

    迎春见那扇子是象牙骨的,便有些迟疑,李纨道:“你们且挑了试试,莫要被个扇柄欺了去,跟扇面比,可不算什么。”

    这话说得众人好奇,便一人一把挑了细看,拿到手里轻扇时,只觉柔风如丝自生凉意,都爱不释手起来。李纨对惜春道:“你看我这打点可还使得?”

    惜春笑嘻嘻抱了那扇子在怀,一手点剩下几人,道:“你们都得念着我的好,这可不都是靠我?”大家不由得又笑一回,又都起身谢李纨。

    探春问这扇子的名字,李纨道:“就叫做‘团霜扇’。”

    探春道:“好有趣的名儿。”

    李纨摇摇手里的扇子,道:“我这把叫‘清风引’,就得了这么几把,幸好够数。”

    惜春笑道:“大嫂子,日后若有不够数的东西,你只告诉我便罢了,却也不用为难的。”

    几人正说笑,外头送六月节香汤的来了,碧月与翠墨正问来送东西的婆子,那婆子答道:“今年有咱们府里自己备的,也有打外头采买的,洗浴的有百合冰片、白芷木香和荷叶柏子三样,洗头的有菊花桂枝、白芷零陵香的。姑娘们的都已经送到房里了,每料两包,爱用哪个姑娘们自己挑。”

    又指了指一旁一个青衣妇人道,“这是和生道的人,说是大奶奶的远房亲戚,今日过来送药料的,我便带他过来给大奶奶请安。”

    碧月听了忙上来接人,见那妇人蕉布比甲配着麻色葛纱裙,油黑的头发挽得爽利,只插着根错金白玉簪子,鹅蛋脸儿修眉杏眼,透着股子从容。

    那妇人见碧月上前,知道是李纨的伺候丫鬟,忙福了福道:“有劳这位姐姐了,我夫家姓吴,与大奶奶先太太乃是同宗。此番来得唐突,还望大奶奶见谅。”

    碧月让她稍候,便转身进去禀报李纨,妙儿早上来接了送来的香汤盒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那婆子闲话。

    少顷,素云出来了,对那妇人行礼道:“真是怠慢了,奶奶有请。”又转身对那婆子道:“有劳妈妈送东西又带路的,奶奶赏妈妈打碗酒吃。”递过去一个素面荷包,那婆子笑嘻嘻地接了,不要钱地出来一通好话。素云冲她笑笑,便领着那妇人进屋去了。

    黛玉和三春见李纨来客了,便不好多呆,都辞了出去,只惜春好生遗憾本以为可以再蹭一顿饭的。那妇人见了李纨便要行礼,李纨赶紧起身拦住她,道:“咱们还没论清楚辈分,如何敢乱受你的礼?”

    那妇人愣了愣,笑得满面春风,道:“大姑娘真有姑太太遗风。”李纨听了知道这妇人恐怕是见过自己娘亲的,心里越发亲近起来,也不计较她的称呼了。

    那妇人谢了坐,接着道:“我夫家姓吴,与先太太虽是同宗,却是旁得不能再旁的旁枝了。若真论起辈分来,恐怕要查上几摞族谱才行。当年我家当家的科考不顺还不肯死心,家里境况实在是让人羞于启齿,我得了家里老人提点,厚着脸皮求到了姑太太那里,姑太太以‘侄媳’视我。不单与了我盘缠家用,还花了老半天时间听我叨咕家里那点子事,临走时另与了我一包书,只说带给我家当家的。”

    说到这里,红了眼眶,略静了静,方接着说道:“我当家的知我作为,本是怨我失了他读书人的气节,待我说了前后原委,取了那书来看,呆坐了一宿,第二日却与我作礼,倒唬了我一跳。后来他方说,姑太太与他的都是古医书,他屡试不第,恐怕是命里没那科星,却又打小只会念书,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出路。

    姑太太的意思便是‘不为良相,可为良医’。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托姑太太的福,他倒是在医道上走得甚是顺畅。这两年在京城也开了买卖,今年天气古怪,我与他到京里是为了伏日里施暑汤药饵的事,这才得机会来拜见奶奶。”

    李纨听说他们要施暑汤药饵,再看这妇人一身打扮,更觉亲近,便问道:“不知你家买卖的名号?”

    吴氏道:“叫做和生道。”

    素云上了茶果后一直在旁伺候,听了这话不由抬头看了吴氏一眼,心里暗道人不可貌相。这和生道是数得着的大药房,听说铺子遍地开花,药材自然是好的,更有成药一道,非其他药房能比。如今听来,这浑身上下不见绫罗绸缎的妇人,竟是偌大买卖的主子,哪里见一丝商人气?便自说自话将功劳归在血统上——果然是与先太太同宗的,那气度都与旁人不同。

    李纨听说是和生道的,心里暗笑,之前给了入画珠界里的丸药却被王夫人问及,还扯了和生道做幌子的。敢这么做,自然也是知晓他们家的本事,却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便笑道:“你们的药真是好的,前次风寒,我们府里还去采买了好些,真是救了不少人。”

    吴氏听李纨如此说,心里更是高兴,忙道:“都是托姑太太的福。”

    李纨又问:“如此你们此番前来,以后是常住京里了?”

    吴氏摇头道:“京城虽是要地,南边的摊子却大,只今年气候不对,我们当家的这才扔了那头的买卖,先过来定下这头的事。虽说医者父母心,不该有长短贵贱之差,只是这京城到底不同,若有个什么灾情疫病的,折腾起来不是别处可比。”

    李纨点点头道:“这是正理,倒不是嫌贫爱富的说法。看来你们虽从了医,却改不了读书做官心怀天下的行事。”

    吴氏听了也笑道:“我们当家的总说天道唯和,为官为民都是一样,需得顺应天道。我没他那么些学问,也不与他争辩,左右都是好事,他乐意做我便听他安排。”

    李纨听了不住点头,又道:“若是你们能常住京里,以后也能常来常往,我也多个人走动。”

    吴氏笑道:“虽不能常住京里,却是季季要来的,到时候奶奶莫要嫌我烦了。”

    李纨笑道:“哪里会如此,虽说今日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好生亲近,你也莫要称我奶奶了,我认你这个嫂子,你倒不认我这个妹子?”

    吴氏听了大喜,忙道:“说句实在话,来之前不知彼此性子亦不敢高攀,如今既如此,我也托个大,妹妹可不要嫌我乡下人不知礼数。”李纨听了十分高兴,两人又重新见礼。

    晚间,常嬷嬷与素云收拾完东西,抬着一个篾里藤箱进来,李纨道:“如何你们自己抬着,不叫个婆子?”

    常嬷嬷揭开了箱子,对李纨道:“还是少些人惦记吧。奶奶看看,这是今日吴家送来的,也没个礼单,我当是走亲戚的土产或药材。刚看了倒把我跟素云吓一跳。”

    李纨看时,里头是几匹衣料,常嬷嬷道:“灯下看不甚清楚,是几匹香云纱,有挑丝云遮月的,还有描金水纹的,另有竹布和蕉布,都极精细,那竹布还有藕荷色遍地小方胜的,难为它怎么染出这个颜色来。”

    李纨道:“这也太破费了!”

    素云道:“我只看得稀罕,幸好常嬷嬷都认得,我看今日舅奶奶穿的也像这个,只是没这么精细。”

    李纨倒踌躇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倒不知道能回人家什么。”

    常嬷嬷看了她一眼道:“听奶奶适才说的,恐怕回礼太重了倒显生分,反倒凉了人家的心。”李纨听了频频点头,心里暗暗拿了主意。

    且说吴氏回了家,见了吴兆南,把白日里的话一说,吴兆南听说李纨认了他这个兄弟,心里也是高兴。

    吴氏又道:“我今日去,穿的日常的衣裳,倒不是故意试探,借着送药料去的,打扮的走亲戚一般总不是个样子。那府里,真是富贵已极,稍有些体面的丫鬟都遍体绫罗满头珠翠,我当时倒犹豫了。怕被当成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失了妹子的颜面。

    哪想到,他竟这般和善,上来就扶住了我要先与我论辈分,我一通话下来,就认了我这个嫂子。若换别个,我恐怕还要生小人之心,想想是不是看在我们买卖的份上,可妹子这人,我看是看重我说的仁医之道。你不晓得,我说施药饵暑汤等事时,她那头点的!嘿,说来也奇怪,我看她也觉得亲近的很。”

    吴兆南笑道:“你这一口一个妹子的,果然是亲近。她本是大家千金又嫁进了国公府的,哪里会把咱们面上这点子买卖放在眼里。”又思量一回,问道:“你看她这日子过得如何?”

    ☆、67人同此心

    67人同此心

    吴氏听吴兆南如此一问,也好生思量了,方开口道:“我今日去,正赶上曝晒,虽没敢左顾右盼,倒也看到几眼。妹子那满院子晒的,都是好东西,不过却都不是如今常见的。我心想,大概都是她的嫁妆,恐怕是前朝的东西也未可知。

    我去时,她家几个姑娘正在她那里,有说有笑,看来她与几个小姑子关系甚好,我看她的脾性,估计也是个手松的。再说她跟前伺候的,极是有规矩,领我进去的婆子,并不知我的身份,带着我转了好几个院子,好些丫鬟那架势就是二层主子,她跟前的却不是,连带着她院子里的小丫鬟都伶俐得很。我看妹子是个会□□人的,有道是言传身教,恐怕她自己日常也极是守礼。”

    吴兆南听了屡屡点头,低声道:“你看他这日子,可缺什么?”

    吴氏道:“大家子的寡居嫡媳,头一个就是清静无为,面上自然是好看,都得抬得高高的,家事权力恐怕是一点也不会有。我也听说了,那府里,掌家的名儿是她婆婆,实际上是大房的儿子媳妇在替他们管,那媳妇人都称琏二奶奶,是妹子婆婆的内侄女。据说是极伶俐的人,十分得这个婶娘和太婆婆欢心。

    寡居无权,幸好有个儿子,只是还甚小。我这些,都是零碎听来的,这么说的话,我看她最重的便是儿子的前程了,日常过日子嘛,恐怕少不了银钱。今日那去送药料顺路带我过去的婆子,还得了赏。恐怕他们府里,应酬这些下人,也得有些花费。妹子的嫁妆是丰厚,日常手里如何,却不得知了。”

    吴兆南点头道:“我与你商量件事。”

    吴氏便道:“你且说。”

    吴兆南郑重道:“我欲送些干股给李家妹子。”

    吴氏问道:“是咱们药铺的干股还是?”

    吴兆南道:“我想送商行的干股。”

    吴氏迟疑道:“今日她近身伺候的人都在,我也没提起咱们商行的事,这事可大可小,让妹子知道可无妨?”

    吴兆南道:“我也思量了一些时日了。我们承姑妈的情实在太大。往小了说,我这一辈子能走到现在,都亏姑妈的提点,当年若没有那么个转机,只怕你得跟我潦倒一辈子。哪怕有一日,我自想通了去学医,虽说是‘秀才学医笼里捉鸡’,要有点能耐,还不知要花上多少时候。

    先时得了那些书,我并不通医道,只当是些医书罢了。后来才知,那都是不知道几辈子传下来的好东西,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实在是……姑妈居然见你第一面,听了那些话,就给拿出来了。往根子上说,如今咱们能有这般光景,都是拜姑妈所赐。

    偏偏姑妈去的早,我想要孝敬也没有了去处,好在如今找着后人了,自然要报答的。若是个兄弟,我都愿意将买卖分他大半,偏是个妹子,又没了妹夫,外甥又小,没个能出面的人,便想,索性给他干股。咱们是俗人,也没个像样的门路,恐怕在外甥的前程大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剩下几个银子。”

    吴氏听了,二话没有,道:“如此,我过几日再去找妹子说说这个事。你既打算好了,那我便将商行的事也大约说与她知晓,咱们这买卖,虽说是咱们家的,到底牵扯大了些,依我说,议定了,最好给妹子一个字据。”

    吴兆南点头道:“你虑得甚是,”忽又细看她一回,笑道“都说女人家心眼小,这么给银子出去你如何一点都不心疼?”

    吴氏白了他一眼道:“做人要念本,谁说我心眼大了?你要给你那庶弟一文钱试试?看我不活吃了你!”

    吴兆南笑道:“去!扔水里也不能给他!”

    不说吴兆南夫妇的夫妻私语,且说李纨晚上进了珠界的一番思量。那香云纱或蕉布竹布之类,与李纨如今的身家自是无可比处,只是这份心却实在让她汗颜。想来吴兆南夫妇没根没基的,白手起家把买卖做到这般田地,其中艰辛恐怕不足为外人道。

    虽说是自己娘亲当年结下的善缘,大体世上求人时卑躬屈膝发达后眼高于顶者众多,这吴氏夫妇却念旧如此,倒让自己不好意思。思来想去,自己能帮上的忙实在是少。虽说身在国公府,夫君早亡,并无外头的门路,若要借国公府的名头庇护于其,恐怕反是引狼入室。如今府里的年景,早已不比从前,哪里能让他们闻到钱腥味儿?或者自己倒不缺金银,只是也没听得吴氏说起有周转困难的,得不着个出力的由头。

    到了,想起吴家的成药名堂来,还是给些稀罕的方子吧,留在自己这里毫无用处,好不容易制出几丸药来,给人吃了还得扯个大谎。不如给了吴家,看这夫妇二人的心性,倒能起些济世救人的效用。

    定了心思,便将此前为了贾兰炼体寻到的典籍内所用药材外界皆有的方子一一辑录了下来,那些伐骨洗髓或者提升灵力之类的就算了。又将凡界游历记中提到的良方益药与之抄录在一起。再去苍庚号里寻些低等级的医药丹道书籍,挑挑拣拣。如此不知多久,总算凑成了两本册子,李纨特又寻了金粟笺将字印上,配个苍青小唐绢的封皮,上书《济世辑古录》。故技重施,放在光阴流转阵里仿古赝旧一番,大功告成。

    不过数日,吴氏又来,见李纨穿了藕荷色竹布衫子,正是上回自己所赠,心里更是高兴。两人各有心思,略说几句,倒踌躇起来,吴氏笑道:“妹妹有甚话要说?”

    李纨被看穿心思,索性大方笑道:“实在是,收了嫂子恁精细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既是自家人,我若要说旁的,嫂子恐要恼我,若让我就这么大喇喇地收着,却又嫌脸皮薄了些。幸好让我寻到一样东西,留在我这里就是个死物,赠与兄嫂恐怕倒是它的造化。”说着便捧出个匣子,推给吴氏。

    吴氏接过匣子却不打开,抿嘴笑道:“今日我有几句梯己话要与妹妹细说,妹妹可方便?”

    李纨听了,还道吴氏有事相求不好开口,便忙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方对吴氏道:“嫂子但说无妨。”

    吴氏道:“妹妹,你既认了我这个嫂子,我便也将你当了自己人。下头所说,最好莫让旁人知晓。”

    见李纨点头,吴氏接着道:“我们家的买卖,面上的是和生道的药铺,底下真的大头却是个商行,名叫五湖商行,不止海内,还与藩国洋人做着药材买卖。如今在外头的船队里也有份子。咱们也不是单干的,几个商行是一总的,行首是四海商行。这些名儿如今不显,以后恐怕你也会听到。我与你说这些,便是给你交个底。”

    李纨听了四海商行,心里一动,听吴氏又道:“我与我们当家的商议了一回,当年承了姑太太那般大的恩情,没有干受着的道理。我们也没别的什么出息,只会做这些买卖,是以,如今想要送一半商行的干股与妹妹,还望妹妹千万不要推拒。”

    李纨听前头的还罢,后来听说要给干股,还一出手就是一半,直把自己震得发愣。见惯了搂钱抠银子的手段,猛然碰到吴氏夫妇这样的,一时实在转不过弯来。虽说不知五湖商行与四海商行相比如何,只想想自己去年菌子、茶叶、毛料三样便从四海商行处得了二三十万两的银子,五湖商行独占着药材买卖还有船队,那一半的干股得多少银子?这吴氏夫妇就这么轻飘飘地给了出来。

    她正发愣,吴氏已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推到她跟前,道:“妹子莫嫌我唐突,咱们自家人,本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事儿,只是我们这买卖牵扯大,又挂着上头的行首,故还是给妹妹写个字据,以后便是你给了哥儿,或者商行大了不止我们一家说了算,也是个凭证。”

    李纨看那入股的凭据,只觉得眼眶发热,忙低头略定了定神,方笑道:“兄长与嫂子实在是难得之人!”深吸口气,接着道:“若是没有嫂子之前那番话,我恐怕还当嫂子是有事相求或想得我们府上庇护,嫂子若有此想法,我也要打消它的。只刚才听了嫂子的话,便知道兄嫂这买卖后台极大,却是求不到我这儿来的。不瞒嫂子说,我有几个庄子是陪嫁的家人在打理,机缘巧合,与四海商行也有些来往。”

    吴氏听了,笑道:“竟然如此之巧。”

    李纨笑着点头,接着道:“我知兄嫂知我如今寡居,所依仗者无非膝下稚儿和手里银钱,定是怕我手里不宽裕,才出了这个主意。如今我给嫂子透个底,我与四海商行本有往来的,手里银钱真真不缺。再有一个,嫂子或者看我日常行止并无豪奢铺张之举,不比府里其他院子的繁华气象。

    实在是一来我本寡居,自然就素净些,二来,我们这府里,也不是外头看的那般光鲜,若让人闻到了钱腥味儿,我倒是不得安生了。是以,我嫁妆经营的事儿,府里也不知晓的,只我身边几个亲近伺候的人知道一丝罢了。”

    李纨抬起头看着吴氏,说道:“嫂子如今可放心了?兄嫂的心意我领了,这干股我却是不要的,若嫂子真疼我,日后多来看看我便好了。”

    吴氏听了,又是欣慰李纨有傍身之能,又惭愧自己家只有这么点买卖能拿得出手,思量一回,正色道:“妹妹料的不错,我与你兄长确实是有如此想法才想给妹妹些干股也好手里活络些。如今听了妹妹所言,真当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只是,我却另有话说。我前次与妹妹说起过姑太太给的医书,这么说吧,如今我们能有如此气象,全是姑太太给的。都知道我们的成药了得,其实都是拜姑太太的医书所赐。照你兄长的想法,你若是个男儿,他恐怕就要将买卖都给了你才是。

    如今你是个妇人,外甥又还小,才说了这干股的法子。是以,妹妹你或者不把几个银钱看在眼里了,奈何你兄嫂无能,没旁的东西,真是穷得只剩下钱,只能拿这个表达表达我们的心意。便是妹妹你看不上,也只当穷亲戚给你送点乡野土货,没有给退回去的道理。”

    李纨一时被说得哑口无言,不禁失笑道:“嫂子好口才!这么说来,我若不收下倒是我不对了!倒成我看不起兄嫂了!”

    吴氏笑道:“正是这个理。”

    李纨思量一回,便道:“兄嫂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便收下两位的心意,只是,却要不了五成,若可以,便给我半成吧。嫂子且莫着急,听我说来。我娘虽给了医书,那医书本是个死物,若无人读来无人行,真是一文不值的。兄嫂如此,只不过因为兄长入了医道,使出了那书的价值。若换个人,恐怕不会有如此气象。

    兄嫂随意便将自己的功劳都抹了,只留下那几本医书,好似它们是神仙,自己会做买卖一般,岂不是要愧煞我?我娘若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如此的。我厚着脸皮收兄嫂半成干股,已经是仗着你们宠我了,却不是从理上来的。只当是你们与我的脂粉钱。”

    吴氏听了,也是无言以对,苦笑道:“谁能想到,这送银子竟如此艰难!”

    李纨眨了眨眼睛,不提这事,只把那匣子又往吴氏那里推推,催促道:“嫂子快看看,直说我嫌弃你们,你都不看我送的东西,岂不是更嫌弃我?”

    吴氏笑着打开那匣子,便是一愣,执了书细看,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音声发颤道:“妹妹你……”

    李纨笑着将那书放回盒子,又将盒子抱回怀里,看着吴氏道:“嫂子今日回去便把这书细细描画与我兄长听,再告诉他,若不改成半成干股,这书他是别想得了!”

    吴氏呆愣一会儿,不禁大笑,道:“哪里想到妹妹如此稳重人,居然这般促狭!我若今日回去细说了那书,只怕连夜他就得赶我出门,催我来换这书了!只是我却越发惭愧,妹妹这书,留作传家宝都是一等一的。”

    李纨笑道:“还是方才的话,兄嫂既有济世胸怀,这书留在妹妹这里是死物一个,经由兄嫂之手,才能物尽其用。也是这书之幸了。”

    吴氏听了这话,再不推辞,取了那文书过来,对李纨道:“有劳妹妹备笔墨,我这就给你写一个。”又从胸口掏出个小锦盒,笑道,“幸好这印信我也随身带着呢。”

    ☆、68心同此理

    68心同此理

    不说吴氏如何在李纨的威逼利诱下终于让步,改写了入股文书,却最终也没有如了李纨的意,到底还是给了一成的股份。且说吴兆南见吴氏没能送出去银子,倒又得了东西回来,说不得要嘲笑她几句。

    吴氏只把匣子往他怀里一塞,便坐一边喝茶冷眼看他,只见吴兆南揭开匣子手便开始发抖,吴氏怕他跌了东西,忙抱过匣子,取了册书给他,又扶他坐下。待翻开书页,好嘛,这下连嘴都抖上了。

    吴氏又心疼又好笑,过去扶了他的肩,吴兆南看了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心思,抬手握住吴氏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氏笑着低声道:“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样子,妹妹先把这书与我看了,然后又收回去抱怀里,冲我道,若你不把那股份给改了,就别想得这书!”

    吴兆南听了这话,大笑起来。吴氏又缓缓把事情从头说了,吴兆南搂了她笑道:“虽是远得很的远房亲戚,如今看来脾性竟颇有几分相似,难怪你能与她亲近了,嫌钱多的人还真不好找。”

    吴氏笑道:“可不是,今日送银子比往常赚银子都难上几倍。妹妹说了,让我们莫要又把这书的功劳往她头上栽,这些古方良药能经了我们济世救人,才是这书的福气。她说她如此做,已是偷懒捡了功德,莫要再想塞钱给她。”

    吴兆南笑得爽朗:“只听过栽赃的嫁祸的,没听说过栽功劳的,还让我们休想再塞银子给她。妹妹实在与旁人不同。”

    吴氏听着丈夫的笑声,乐道:“塞不得银子,我们只好塞些旁的了。”说完,夫妻二人对视而笑。

    且说李纨这么莫名其妙地拿了份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分红,狗头上搁不住肉骨头的转身就跟常嬷嬷几人说了,然后一脸烦恼道:“年底若分了太多,可怎么好呢。我也没处花用去,真是愁人得很。”

    闫嬷嬷都忍不住乐出声来,常嬷嬷更是指着她,气道:“奶奶如今是越来越促狭了,许嬷嬷上回便说过,把之前的那点子稳重都丢哪儿去了!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偏还皱着个眉头,喔哟哟,这模样还真是招人恨得很。”

    李纨抚了抚自己的脸,道:“嗐,我这是真犯愁!你想啊,我大把银票这么放着,若是那银庄票号有个好歹可就都打水漂了。可若是都去兑了银子,进了府是不是还是我的都不好说了。在外头花了吧,实在想不出能花在什么上。是不是挺愁人的?”

    嬷嬷们都瞧着她好似要瞧出花儿一般来,却没人搭理她。李纨便顾自道:“我看,要不年下咱们各自多分点儿,大伙儿爱买庄子买庄子,爱买宅子买宅子。”

    碧月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独她问道:“啊?奶奶要与我们买宅子?要来做什么用,咱们不是住在府里吗?”

    李纨道:“买了以后你住啊,你总要嫁人的,到时候都放了出去,过自在日子不好?”

    碧月不明所以,闫嬷嬷开口道:“奶奶且歇一歇心思吧。家下奴才哪有自己置宅子田地的?又一句放出去,如今这府里,拢共也就赖大家的和周瑞家的有这个现成样子,或者早先老太太跟前的清荷,聘到外头做了正头夫妻。其他的,又怎么着呢?只有奶奶跟哥儿好了,这跟着的人才能过安生日子,不被人糟践。哪里是一句放出去,就能得安生的?”

    李纨听了,不由叹息。其实这些日子来,她心里总转着个大事,就是计良段高几人的前程。这买卖做到这般地步,实在是想不到的,自己跟许嬷嬷议了定是要出手的,不管是给了谁,总不要搁在自己身边招灾惹祸。

    这买卖不要了倒好说,这人可怎么办?尤其是计良段高两家,一个专于机关消息,另一个管着茶叶这一摊事,自己就这么把生意都扔出去了,这两家人就失了营生。

    虽说家仆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过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儿,到底如今这场面他们都下了大力气的,自己可以不在意,于他们两家来说可就不同。左思右想也得不着个法子。今日信口说来也确是心里所念,无奈被闫嬷嬷几句话,便打了个零碎。

    出了会子神,方说道:“这事儿或者不容易,总要想法子,如何日子过得舒畅些儿。还得嬷嬷们常常提点于我,我想事情终究是简单。”

    常嬷嬷笑道:“奶奶休要消沉,主啊仆啊不过是个名相,只要奶奶跟哥儿好好的,到时候咱们在外头置个大宅子住了,奶奶要非给配几个小丫鬟端茶递水的,我也勉强受了。这不比放出去种地洗衣裳强?”

    李纨听了这话,也笑了,道:“嬷嬷们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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