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 作者:白云诗诗诗

    第22节

    爱而不可得,原本是人生里最惨痛的事情,是她先退缩了,放弃了,她不想做个傀儡,也没有任何立场对他说爱,她只是个被人包养的情妇。

    路是她自己选的,一步走错,步步都错,怪不了任何人。

    李念让她感到恐怖,她逃走了,可是又时时刻刻地想起他。他教会她这么多事情,可是又想把她摆布成毫无灵魂的玩偶。

    他一点也不爱她,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他永远不会爱她,她早就明白。她看到安龙的那两个新人,不由得一阵嫉妒,原来世间真的永远不缺下一个。她阻止不了,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去阻止。

    李念也会动真情,真可笑,更可笑的是姜睿昀真像他,一样的对她不屑一顾,可又对别人那样上心。

    她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唯一一个,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她只能在往后的人生里,在许许多多零碎的断片里,找相似的东西,慰情聊胜无。

    李今的脸,姜睿昀的性情。

    哪怕只有星星点点的相似,也足够她攀着活下去。

    她大概不会离开李今,离开这个让李念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她也是无意中窥破了这对兄弟的秘密,真好,她终于有个机会,能为李念做点什么。

    李念困不住他,她可以。

    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对李今忽然生出同病相惜。

    他们原本是一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60章 如梦

    15年这一年,对整个安龙娱乐来说,是接连丰收的一年。

    臧援朝的《缉凶西北荒》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天龙奖最佳影片,而周宁山却意外落马,影圌帝被去年上映的故事片《烈火焚心》摘走。

    周宁山处之泰然,这个行业里的人都明白,并不是所有付出都会有相应的回报,人红看天,成名看命,得奖靠运。

    所有单项奖中,《缉凶》仅有最佳男配角一项入账。张小冰受到评委的极高赞誉,力压李今的卢士刚,得到了这项殊荣。

    真正的一根独苗,或者说是一枝独秀。

    单项奖的荒芜并不能阻止《缉凶》在整个贺岁档横扫票房,虽然影片气氛跟贺岁一点儿关系都搭不上。

    臧援朝再度刷新了他的神话,以十五亿票房完美收官。

    李念放下心来,现在他只要等钱就行了。收账当然是件蛋疼的事,各个院线拖拖拉拉,大概年中才能拿到这笔钱。张惠通却等不及,棚内布景已经基本到位,二月份,安龙召开了《秦淮梦》首次发布会,三月份,《秦淮梦》正式开机。

    张惠通野心勃勃,他的计划明确,务必要在八月之前完成全部制作。

    秦淮梦的题材极好,东方元素,人性与暧昧情感,优美的旧时代格调,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

    这是一部披着东方外衣的西方故事。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场民国旧梦,而对国外的观众来说,这是他们最喜欢的中国,没有赤潮,没有主旋律,有的只是细腻婉转的东方人的含蓄——有如日本的大正时代,美国的黄金年代,它们浓缩了人们对逝去繁华的追圌悼与怀念。

    失去的总是最好的。

    张惠通根本没把天龙奖放在眼里,他瞄准的是九月份的威尼斯和十月底的金马——金马奖方面,台湾对民国永远有着一份“想当年”的情怀,至于威尼斯电影节,人性故事总是金狮的常胜主题。

    在早春三月尚带寒意的春风中,演员们开机烧香,希望能占个元春初始的好兆头。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还是那么残酷。

    第一场戏就开局不利。

    这场戏是在得月台实地取景,剧组在文管局许可的情况下,对得月台进行了修复性搭建。虽说只是修复性,但细节做得十分用心,连远景秦淮河里惊鸿一瞥的灯船,也都按当时的模样重新布置。

    这一天来秦淮河玩耍的游客,虽然失去了得月台这个景点,却有幸坐上了民国风情的花船。

    拍摄从晚上八点多开始。

    夫子庙本是人烟鼎盛的地方,中午就开始清场,但最多只能让游客回避拍摄地点,秦淮河上依然喧哗沸腾。张惠通就是想要这样的喧哗沸腾,登临台上,镜头里看去,这条繁华的水道像一条逸乐的银河,珠光宝气地蜿蜒而过。

    至于入镜的现代化高楼,因着夜色深沉,并不十分显眼,显露的地方会在后期用cg修复掉。

    故事里是风清月白的静夜,拍摄现场则是各种嘈杂,远远从水上飘来凤凰传奇的广场舞劲曲。

    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收音,看的是录音师的本事,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演出旁若无人的情意,就看白杨和姜睿昀的本事了。

    他们从八点拍到十一点,张惠通始终不满意,白杨不免有些心焦,姜睿昀则安之若素。两个人一遍一遍地重来,所有工作人员也机械性地一遍一遍重来,人造的月光从他们脸上升起来又落下去,人造的秋风从他们身边刮过去又平息,到了十一点,镜头里已经看不到游船的踪迹了。

    “让底下的游船准备。”张惠通吩咐。

    没有游客的时候就要自己准备游客,没船就自己开船。工作人员开着花船在镜头下的这一段河里游来荡去。

    凤凰传奇倒是没了,录音师放松了一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张导也不肯说,从头到尾他只说三个词,“开始。”“停下。”“再来。”

    白杨觉得张惠通可能生气了,如果张惠通生气,那么肯定是他自己演砸了,姜睿昀是不会出问题的。

    第一遍的时候,张惠通还很有耐心,给他和姜睿昀仔细讲这一段是要怎样的感觉,“不能太露骨,要含蓄,尽量把戏放在眼里,要找知音和爱人之间那种似是而非的区域。”

    张导一面讲,一面向他们比划两人之间的距离、镜头会从哪里过来、光从哪里过来。

    这跟白杨理解的差不多。张惠通只讲了这一遍,后面就是无限次地重来。无论他们怎么做,得到的答案都是重来。

    他不敢直接去问张惠通,只能在心里紧急地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是台词说急了?细节处理上不精致?还是自己把沈白露演得太过柔弱了?刚才姜睿昀的眼神跟他确实没接上,有至少六次两个人都没接上,这种眼神的偏差在偶像剧里毫无问题,但现在是张惠通的电影。

    张惠通怎么可能容忍演员有分毫的含糊其辞。

    可是接上的时候呢?为什么也不过?有几次白杨真的觉得两个人配合超默契了,可是张惠通依然是那两个字。

    “重来。”

    这段戏在白杨的理解里,主要表现的应该是沈白露的敏慧——是不是自己过度表现了这个聪明劲,抢了姜睿昀的节奏?

    张惠通还没有喊开始,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目光上提还是下沉、肢体紧张抑或放松、睫毛眨几次、呼吸加快和延缓,全在他脑子里飞速地过着走马灯。

    姜睿昀忽然凑到他耳边:“不是你的问题,别想了。”

    白杨愕然地看他。

    “脑残吗你是?张惠通的戏没拍过啊?他就是这样子,你就闷头拍就行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姜睿昀的声音不大不小,白杨吓得就差没捂他的嘴了。

    还好,张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应该没听见。姜睿昀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张惠通的面说张惠通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活腻了吗?作死别拉着别人垫背啊!

    而且姜睿昀什么时候拍过张惠通的戏,简直强行吹逼。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当场装圌逼不尴尬吗?

    白杨有点儿虚,加上刚才他已经跪了几十遍,更觉得腿软。

    姜睿昀若无其事地直起身。

    他已经把话说明白了。白杨信不信,就是白杨的事了。

    他说的没错,张惠通是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行内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和臧援朝机器般的超精密型拍摄不同,张导是经典的随机感觉式拍摄。

    所谓随机感觉拍摄,通俗点讲就是胡乱拍,看脸拍,拍到爽为止。

    臧援朝的拍摄,心里是完全有底的,演员做不到,那就重来。张惠通就比较坑爹了,因为张惠通也不知道自己的底在哪里。大家随机发挥,看哪次能戳到他的g圌点。

    他想要一种恰如其分的情绪,至于这个“恰如其分”到底是怎样,你问张导吗?张导也很懵逼。基本上和小姑娘谈恋爱差不多,只能说出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那姑娘你的“好”到底是什么啊?嗯嗯,人家也不知道嘛。

    只能一遍遍来,什么时候拍到这个感觉了,什么时候过。瞎猫等死耗,靠天收。

    只有真正的天纵奇才,才会这样去摸索准确的灵光一现,他们不遵循任何理论依据,把成功的希望全部交给直觉。

    不能感动自己,就不可能感动观众。这是张惠通唯一的信条。

    世安陪着单启慈喝茶,两个人在茶楼坐到半夜,单启慈问他:“咱们去片场看看吧,今天第一场呢。”

    “会不会打扰到张导。”

    “哪的话,咱们不出声就行了。”单启慈硬拉他。

    楼下的工作人员见了单启慈,知道是两个编剧,也算主创,给他们一人一双软鞋,这是防止上楼发出脚步声,影响收音。

    单老蹑手蹑脚拉着世安,上了二楼。张惠通看见他们来了,只点点头,又摆摆手。

    世安会意,默不作声地看向摄影机和灯光的中心。

    他来得巧。

    姜睿昀正扮着他当年的样子,张老娘领着白杨,珠光玉翠地出来磕头。

    姜睿昀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杨。

    白杨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看着也不像是忘词——他心里着急,又不敢露出来,回望过去显然不合适,撇开姜睿昀的视线,却又坏了戏。

    白杨只好垂下眼,缓缓用余光托住姜睿昀送来的眼神。

    场下人看来,两人目光游离在空气里,千丝万缕,若进若退,虽默然无声,然而缠圌绵无已。

    金世安一时觉得恍惚。

    当年他似乎不曾这样看过露生。

    张惠通却在他旁边豁然起立,张惠通的感觉来了,张惠通亢奋了,张惠通抓起茶壶,狂喝茶。

    录音师用眼神示意张导喝水不要发出声音。

    姜睿昀晾了白杨足足一分钟,忽然伸手去抚白杨的脸。白杨吃了一惊,又不好直接避开,只能直直跪着不动——姜睿昀怎么擅自加戏?演了一晚上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姜睿昀的手停在他脸旁一公分,定定看他许久,又收回手。

    姜睿昀转过脸,望向远处清风明月的秦淮河,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声开口,“你知道我叫什么?”

    白杨轻轻出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向姜睿昀盈盈一笑,“赐名的恩公,知音的恩客,前生有缘,自然知道。”

    他这里说着,姜睿昀却并不看他,白杨渐渐气怯起来,说到最后,声音就有些含在嘴里。

    场下看来,莫名的娇怯。

    张惠通不肯喊停,专注地看他俩。

    两人在风里默默无言。张惠通示意打光加强。

    姜睿昀在渐渐明朗的人造的月光里,终于回首看着白杨。

    白杨等他许久,目光在风里无根地飘,姜睿昀蓦然回首,他竟然有些心酸的泪意。

    姜睿昀能不能不耍他了?

    姜睿昀垂下眼,向他微微笑了。

    一个盼着,一个踟蹰着,终于相视无言而笑,两人的目光在月色灯影里,渐渐融在一处。融在一起就再也分不开了。

    真好像有万般情意,也无需言语。

    张惠通摔了茶壶,拍手怒吼:“咔!很好!就这样!”

    他回过头来看金世安,惊讶地发现金世安已经流下泪来。

    “世安?”

    世安方才回过神来,惭愧地擦了眼泪:“演得实在太好,平生仅见。”

    张惠通还在兴奋里,声音都有些嘶哑,“是演得好,演的得绝,也是你这本子写得好啊!太美了。”

    只有世安自己知道,他方才如在梦里,看自己当初与露生相见那一幕——落笔时并不觉得,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耽误了露生一辈子。

    他并没有姜睿昀演得那样深情。这样深情,只给过白杨。

    何谈后悔,只是弥补也无从弥补,遑论两人生死相隔,即便露生就在这里,他也补不了他什么。

    斯人已逝,情债难酬,后人能做的,只有纪圌念。

    这一夜,世安梦见了露生。

    按说经久未见,魂梦相通,本应是欢喜之极,可梦里见了,也不觉怎样含悲含喜,两人相对望着,许久不说一句话。

    露生问他:“你可还好?”

    世安便有泪意:“我很好。”

    露生笑一笑,又问:“你让别人来扮我,你不怕他知道了生气?”

    世安踌躇片刻,恍恍惚惚说道:“你是为国捐躯,后人应当纪圌念你。”

    露生低头一笑,“说这些做什么?”

    世安也低下头:“是我没主意,总想给他写个一鸣惊人的故事,写来写去,我这前生竟无可写之处。”

    露生定定地看他良久,嫣然笑了:“少爷,你钟情于他,是不是?”

    世安不料他这样明白说出,心里也觉惆怅,可仍旧点一点头道:“是,我钟情于他。是我辜负了你。”

    露生将手轻轻攀上他的脸,“何来辜负?原是我害了你。我也歉疚得很。”

    世安便觉泪迷了眼。

    露生宛转一笑:“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我遇见一个与你很像很像的人。”

    世安怔怔道:“可是白杨并不像你。”

    露生更笑起来:“你心里爱他,自然谁也比不上他。”

    世安被他说破,也赧然笑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露生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我在天上都瞧着。”说着牵起世安的手:“少爷,魂里梦里,咱们就此别过。我自有我记挂的人,年里节里,你不必再来看我。”

    世安见他欲走,伸手欲留,露生推开他的手:“错缘一段,我将身殉国,也算赎尽前孽。今日不怕你笑,我也才知道,这世上原有比你更好的人。”

    世安泪如雨下:“自然比我好的有许多。”

    露生摇摇头,“可我只爱他一个。”

    露生在他渐渐模糊的泪里,只身远去,又像是随着什么人,偕行而去。

    浮生若梦,缥缈难追。他们曾经那样和睦,而世事变化何其无常,终于黄圌泉碧落,再见无期。

    白杨在旁边轻轻推他,“金世安,金世安。”

    他醒过来,已然泪湿衣襟。

    “你怎么哭了。”白杨揉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把白杨拢在怀里,长久地无言,白杨被他忽然抱住,也没有挣扎,伏在他怀里问,“你是不是做恶梦?”

    “不是噩梦,”世安说,“我真怕遇见你也是一场梦。”

    第61章 醋

    拍摄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们这边拍着,去年白杨刷的戏已经开始在各个卫视轮番登场。

    白杨的粉丝大满足,爽到炸,换哪个台都能看到她们的小白。虽然是配角,但是演得好能就行啊!这次不用闭眼吹,可以睁开眼往死里吹。

    姜白的粉丝更是趾高气扬,她们现在有超多素材可以剪各种不能说的小圌电圌影,当然,他们还有更期待的,因为她们的姜姜和白白正在——拍!电!影!

    还是张惠通的!牛逼大发了。展望未来简直一片美好。做粉丝的还能有什么指望,最幸福的莫过于此,蒸煮事业一路高歌,顺便还花式发糖。

    张惠通也对电影充满期望,他在为数不多的几次采访里先行透露:“我们这个电影是有真实原型的,是作者去世的祖父留下的故事。不管是细节上,还是态度上,我们都全力去做,希望大家能多多给予支持。”

    单老果然厉害,粉丝们把单老顶起来拜。也有声音言之凿凿地说,剧本不是单启慈写的,单启慈只是挂名,剧本是之前传丑闻那个海龙总裁写的。

    太扯淡了,粉丝们又感觉有人在恶意攻击自己的偶像,她们选择视而不见。比起这个一毛钱关系都搭不上边的海龙总裁,姜白的迷妹更在乎自己同人圈的地位,是时候一统山河了!

    钟越的粉丝只能抱着自己偶像刚拿的天龙奖酸溜溜:“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小钟已经拿奖了,你白的电影还不知道扑不扑呢。”她们把自家小钟最近接到的广告代言轮流数一遍,“白杨能挣几个钱?代言都是小钟的。广告商的选择才是真金白银。”

    这些白杨和钟越都不知道,姜睿昀也不会知道——有什么关系呢?娱乐圈,娱乐圈,进了这个圈子,就要被人娱乐。只要群众们开心,怎么样都好吧。

    他们的资源确实越来越多,名气上涨,形象又好,广告商和时尚品牌当然愿意向他们伸出橄榄枝。大品牌还在观望,只邀请他们出席一些活动,小品牌已经迫不及待地蜂拥而上。

    现在签约是最划算的,等到他们真的大红大紫,那就不是这些小品牌可以仰望的了。

    白杨没有时间去拍广告,更没时间参加这些时尚活动,李念精挑细选了几个还不错的代言,拿给钟越去做。四月里,德基广场的奢侈品专柜又增加了新品牌,仗着本土亲近关系,请了白杨和钟越去剪彩。

    他们还不是推广大使或者品牌代言,但总有一天会是。

    当初白杨和世安站在这里,他还曾经因为这些柜员只围着金世安打转,而嘟着嘴生气。

    现在这些柜员,小心翼翼地围着他们,期盼得到一个签名甚至合影。可能她们早就忘了,这个当红的炸子鸡,曾经光顾过她们的专柜,而她们把他甩在一边无人过问。

    白杨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女人,迟早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你们只知道围着这个傻圌帽打转,不知道自己眼前站着未来的巨星白杨!”

    并不是她们没有眼光,只是过去的自己确实不够好,白杨明白。他微笑着接过她们伸来的签名板,又耐心地依次跟她们合影。

    广告和宣传只能用零碎时间去做,心还是要收回来,老老实实地拍戏。

    白杨渐渐习惯了张惠通的导演方式。这是个极度耗费精力的模式,但也能够百倍精进演员的技巧。

    每一次重来,都能得到新的体会。

    张惠通偶尔对白杨笑道:“小姜说的没错,你不要多想,只管演,佳作靠天成,咱们只能尽力而为。”

    原来张导听见了,白杨一阵汗颜,姜睿昀在旁边一脸的事不关己,好像乱说话的是白杨而不是他。

    演戏原来和恋爱很像,白杨想,不遇到对的那个人,永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样。

    可他真走到眼前,就再也不会犹豫了。

    在那之前,每个人不都是拼命去寻吗?

    他打从心底里感谢世安,感谢张导,也感谢姜睿昀,甚至感谢这个他过去从来不敢奢望的好莱坞规格的剧组。

    他们是真正的艺术人,让他明白,娱乐圈的浮华之外,真的有呕心沥血为追梦的人存在,不是他一个,而是有许多。

    姜睿昀的演技真正天才,他的擅自加戏白杨已经司空见惯。刚开始白杨还跟张惠通疑问,“这样加戏没关系吗?”

    世安不在,张惠通只看单启慈,单老点头不迭:“发挥得很好,我认可。我觉得世安肯定也认可的。”

    世安的剧本写得含蓄,而姜睿昀演出了飘摇。

    这是最难表现的感情,多一分就太过缠圌绵,少一分又显得退缩。人的求而不得,弃而不舍,姜睿昀的眼睛似乎能表现一切。

    欲语还休,从来最能撩圌拨心弦。

    有时候白杨真被姜睿昀带进戏里,过去他们合作的都是偶像剧,而现在白杨才明白,姜睿昀在那些作品里,从未使出全力。

    他全情投入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心旌动摇,根本没有台词,姜睿昀只用眼神。

    白杨总算知道会说话的眼睛是什么样了。

    他最初看《秦淮梦》的剧本,只觉得这是个伤感的故事,人何以相互折磨,为何不能相忘于江湖?

    姜睿昀看他的时候,却让他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衷情,不是不表,只是不能。姜睿昀的眼神这样细腻,千条万线织着惘然,他也忘了自己是白杨,他就是沈白露,姜睿昀就是安世静。

    白杨下了戏还出不来,姜睿昀给他甜汤,白杨居然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谢谢少爷。”

    姜睿昀被他说得一愣,“哦。”

    白杨拧开了盖子,尝了一口,又往姜睿昀手上送,“甜得很,少爷先喝吧。”

    姜睿昀好笑地看他,“你喂我啊。”

    白杨这才回过神,“……滚蛋,你有病吗?”

    姜睿昀抓着宁宁慧慧狂笑:“超级傻圌逼。你们录下来没有?”宁宁慧慧在一旁跌足顿脚:“没有!太突然了!”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以后一定是非洲大酋长。白杨愤恨地想。他只好回过头喷小马:“干嘛不喊我!”

    小马光顾着看慧慧了,他手上捧着慧慧的汤,脸上还来不及把痴圌汉的笑收起来。

    小马有点儿委屈。

    他俩的戏演得动人,世安来看了几次,也觉出不对劲了。

    他并没在剧本里这样分明地写情,姜睿昀难道真是天才,隔着字也猜到实情?

    他毕竟还是个男人,在担心自己身份曝光之前,金总先觉得吃醋了。

    他们现在过节欲的生活,拍摄进程紧张,每场戏都花费大量时间。没有夜戏的时候,白杨也是早出晚归,回来洗了澡,两人靠在床头,说说话就入睡。

    “姜睿昀演得和剧本不太一样,张导没有说什么?”

    白杨在他怀里,本来已经迷迷糊糊,听他这样问,随口应道,“张导说这样很好,单老也说可以。”他闭眼往世安怀里钻了钻,“反正只要不改动太多地方,我就接得住。你放心啦。”

    世安无可奈何,只好酸溜溜地说,“我是觉得他眼睛太有戏了,跟别人格外不一样。”

    看白杨的时候特别不一样。

    白杨忽然来了精神:“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我超喜欢他的眼睛,分分钟入戏!”

    世安脸都绿了。

    白杨还没领悟到他的金总已经酸到冒泡,白杨还沉浸在演技成长的亢奋里:“过去跟他对戏都没有这次感觉好,连张导也夸我眼睛会说话了。其实不是啊,因为姜睿昀先那么看我,我也就找到感觉了。”说着他还自我感叹,“特别棒。”

    白杨差点准备说“我爱死他了”,他幸好没说这一句,金世安已经翻身爬起来,把他按在枕头上:“你再说一遍?”

    白杨眨眨眼睛:“呃?”

    他得到了一个惩罚性的窒息长吻。

    “你喜欢谁?”世安问他。

    白杨脸红了,他终于感受到了世安山西老陈醋的电波,“……不是那种喜欢。”

    这个解释,金总很不满意,金总把他的小明星按在怀里,“我真后悔写了这个戏,让别人跟你这样亲近。”

    白杨面红耳赤地澄清:“想什么呢!你不知道姜睿昀平时多烦人,除了演戏有用,下场我都不乐意理他!”说着他立刻想起了一肚子委屈,“他平时老耍我,在剧组欺负我。”

    白杨觉得自己太无辜了,这是金世安头一回在他面前吃醋,居然还是为了姜睿昀那个神经病,他真的很想笑,又怕笑了金世安更要吃醋,白杨只好拿出看家的撒娇大圌法:“金总裁,金爷爷,金世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呀?”

    “你说呢?”

    白杨一脸诚恳:“我爱死你了。”

    世安不说话,只看着他,看了半天,无奈地笑起来,“你真是教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是不是我命里的魔星。”

    白杨在他怀里滚来滚去,“我想你了。”

    这话说得含蓄,世安心领神会地笑,“想我哪儿?”

    白杨腆着脸撒娇:“哪儿都想。”

    金世安的下面已经顶着他了,他也觉得身体里骚圌动起来。

    世安却有些犹豫,“你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白杨一把握住他,“可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了,会一直想你。”

    世安被他弄得笑出声来,低头吻他的耳圌垂,“那只做一次,解解你的相思之情。”

    第62章 分飞

    张惠通的习惯,一向是多头并进。世安对他深感敬佩,六十多的老爷子了,做起事来比年轻人精力更旺圌盛。

    “姜睿昀说,节欲的人精力好。”白杨听他感叹,呆呆地说了一句。

    世安就不能听他提姜睿昀,世安立刻把他捉在腿上:“我看你们俩关系也没有多坏。”

    都说到节欲的事儿上了,不吃醋还是人吗?

    白杨尴尬了,这次是他自己说漏嘴了,白杨只好撒娇献吻,“爱你爱你。”

    这娇撒得太不走心,世安捏着他的耳朵,一点点吻过去,“算了,你也节制一下,跟张导学习学习。”

    白杨急了:“我又不是六十岁。”

    世安笑着放开他,“听话,拍戏太累了,”他抚一抚白杨的脸,“那种事,我是因为爱你才做,不是因为要你弥补什么。”

    云雨之欢,他当然愿意,可他不想白杨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只要他说没有,他当然就信,何须交圌媾证情?

    白杨可怜地看他:“那你现在不爱我了?”

    “不是,”世安笑着吻他,“等你这部戏拍完了,想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白杨脸红了,他隐约有点期待秦淮梦快点儿拍完。

    他现在也会觉得,所谓公众人物,确实是要牺牲一些自己的生活,公众人物确实活得风光,可也活得身不由己。

    白杨卷着毯子,趴在世安怀里,世安问他:“钟越是不是去法国了。”

    “是啊,你听说了。”

    “嗯,我听李总说,钟越会参加你们这个电影的配乐工作。”

    ——要不是钟越去法国,世安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国外有数套房产,李念跟他提了一句,他才想起来去查。

    金世安的父母确实能挣钱,两个人离婚了,各自带了钱财房子走,而世安名下还有国外或大或小的几套房子。

    巴黎这套,据说是金海龙当年送给夫人王圌静琳的结婚纪圌念。房子不大,难得在巴黎城区,装饰得也十分精致。

    夫妇离散,这套房子,王圌静琳也没有带走,连同其他几套海外房产,一起留给了金世安。

    世安便让钟越在他这套小寓所落脚。

    “小钟真的很厉害,”白杨趴在他胸口,玩他的睡衣扣子,“好像张导合作的那个作曲家挺喜欢他的。我原来以为他会做歌手的。”

    钟越正在法国,跟随张惠通的御用法籍作曲家阿那托尔,为《秦淮梦》打造电影音乐。阿那托尔最初和张惠通一样,对这个毫无名气的业界新手心中存疑,张惠通看了履历更觉得可笑,“他刚演过臧援朝的片子,还拿了天龙男配,放着好好的戏路不走,转行做配乐?”

    李念陪笑:“好不好,我不自夸,张导听听他的作品,这是他专门为秦淮梦写的。”

    张惠通听了,阿那托尔很快也就听到了。所谓名帅识将才,这位颇负盛名的配乐大师,听过了钟越的小样,立刻致电张惠通。

    “让这个孩子来法国,我要见他。”

    张惠通无奈,只和李念说:“这事被臧援朝知道了,他要打上门来的。”

    李念只是笑:“演戏作曲两不误嘛。”

    张惠通叹气:“我却希望这些年轻人专注一些,一样精胜过样样沾。”

    钟越在他的作品里,十分取巧地展现了东方元素,这是阿那托尔最想要的。他在西方电影圈子一向轻车熟路,但东方元素,他还没有尝试过。

    他希望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得到一些灵感,也想把自己的一些经验,传授给后辈。

    见了钟越,他更觉得喜欢,毕竟爱美之心不分种族,钟越哪怕只是个草包,阿那托尔也愿意把这个漂亮男人放在身边当缪斯,更何况这个来自东方的美貌青年,有着行内人一眼便知的横溢才华。

    钟越口吃,但到了国外反而便利,他不会说法语,只能用简单的英语交流,而阿那托尔也懒得和他讲英文。两个人用钢琴谈话,一个人圌弹一段,另一个人再把自己的想法弹出来。

    钟越在大学时兼修过琵琶,随身带去了法国。他很聪明,知道怎样获取同行的目光。阿那托尔对他万分喜爱,他紧紧地拥抱这个漂亮的东方青年,左脸右脸来回吻一遍。

    “我的孩子,你真是个天使。”

    钟越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知道法国人就是这样热情。他腼腆地对阿那托尔笑着,心里茫然地想,为什么每个人对他,都比李念温柔。

    拿了天龙奖的那天,李念对他确实非常温柔。他是个孤儿,没有父母,获奖感言连“感谢我的父亲母亲”也无从说起,于是只好诚实地说:“我要谢谢,我的经纪人,李念先生,谢谢,臧援朝导演,谢谢,我的朋友,白杨,和我的助理,毛从鑫,还有,支持我的,粉丝们。”

    他没有提金世安,因为怕给白杨惹麻烦。

    他的世界如此单调,连感谢的人都可以一言道尽。

    白杨和世安无暇也不方便去北京的现场观礼,都在看直播。等钟越和李念回到南京,他们在世安的别墅里给他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李念却说,“不该说那么长的感谢致辞,你就谢谢臧援朝就可以了。怎么还把我放在臧援朝前面。我不是交代过你什么事情先把臧导放在第一位吗?”

    钟越没有说话——凭什么?臧援朝对他是有知遇之恩,可那也是李念争取来的。

    因为臧援朝名气大,所以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要他胜过自己所有感情?

    他在世安家里喝多了,白杨带着几个助理轮流灌他,李念把他送上楼,他把李念拉进门,反手关上门。

    “我拿奖了。”钟越说。

    李念好笑地看他,“做得很好,以后还会拿更多奖,臧援朝很喜欢你。”

    钟越扯开领口的扣子,“是不是,应该,给我奖励。”

    “可以,想要什么?”

    钟越盯着他,不说话。

    李念了然地笑笑,屈膝在他面前跪下去。钟越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感到无比厌恶,他推开李念的头,“不要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

    李念很有耐心,声音也十分温柔,钟越拿奖了,如他所愿,所以现在钟越想做什么,他都可以纵容。

    钟越还是不说话。

    李念看看他,帮他脱掉礼服,“想玩什么py?还是我先伺候你洗个澡?”

    钟越忽然翻手按住李念,把他按在桌子上,李念被他猛然制住,口中的烟掉在地上,钟越掐住他的脖子,冷淡地看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这样对你。”

    李念抬起眼,眼里毫无感情,既看不到害怕,也看不到失望。

    钟越的手慢慢松开,又再度抓紧,他按着李念,向他唇上吻过去,李念想推他,他松开李念的脖子,按住他两只手。

    李念用额头死死抵住他的嘴唇,“只有这个不行,怕了你,其他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我真的不行。”

    “我会治好你。”钟越说。

    而他终究没有再吻下去,他拉起李念,把他扔在床上,他迅速地脱了衣服,而李念躺在那里,随他摆布。

    这是场无趣的性圌事。钟越被酒顶着头,尽情任性地做了个够,过去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各种动作,各种姿势,他全部做了,也不管李念是不是愿意接受。

    最后他对李念毫无抵抗的态度感到厌烦,他抓圌住李念的脸:“主动点。”

    李念也就骑在他身上,殷勤地迎合他的一起一落,钟越咬着他胸前两粒凸起的红晕,“叫一下。”

    李念也就顺从地叫出声来。

    像排练好的戏一样。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李念已经倒在床下面了。

    钟越一瞬间什么酒都醒了。他光着身体,把李念扶起来,不知道该去浴圌室还是先打急救电话。他嘴里不自觉惊慌失措地喊:“念哥,醒醒,念哥,醒醒。”

    李念没有昏迷,只是看上去完全虚脱。

    “我没事。”李念说,“扶我躺一下。”

    钟越小心地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李念身上全是的粘圌液,他又想起来要去拿毛巾。

    “不用了,”李念拉住他,“你也躺下吧。”

    钟越站着不动。

    李念看上去累极了,“我知道你爱干净,明天再洗吧,床单什么都洗了就是。躺下吧。”他不愿意睁眼,只说,“我很冷。”

    这句话刺醒了钟越,钟越在他身边躺下,把他抱在怀里。

    李念任由他抱着。

    他现在连一句“舒服吗”也不想问,他暂时不想激怒钟越,因为他真的没力气了。

    钟越抱着他,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喜欢就去做,只要我办得到。”

    钟越感到刺心,得奖的喜悦,放圌荡的快圌感,都被李念一句话消磨光了。他真想问问李念,说句真心话到底有多难。

    还是他们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存在真心。

    “小钟,你走了这条路,就不要指望真情。白杨的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圈子里的多数人都明白,爱情是事业最大的软肋。没有感情的人,才真正地坚不可摧。”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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