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线XXX 作者:樊落

    第11节

    『……是,从来都没有阿翩这个人,或者说……』舒清河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阿翩只是我表现出的一个人格,就算他存在,主人格也是我,是我在操纵他,而不是他操纵我……那两个人都是我杀的,当看到他们杀了婆婆时,我就知道他们就算拿到赎金,也不会放过我,我如果不杀人,死的就是我,无从选择。』

    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所谓的选择,他当时满脑子里回旋的都是怎么杀掉他们,他被劫持在山上,对周围环境完全不熟,就算偷跑,也很快就会被捉住,到时等待他的绝对是死亡,所以他不能给对方这个机会。

    或许歹徒没把一个十岁的孩子放在心上,绳索绑得并不紧,他趁两个人喝醉时挣脱开绳子,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到匕首,然后对准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杀人没有想像中那么难,难的是怎么处理尸体,当然,那不属于他考虑的范围,他母亲就是法医,从小耳濡目染,他对人体结构很了解,歹徒醉得厉害,完全没反抗就被一刀毙命,可惜他因为太紧张,匕首拔不出来,只好用石头解决了另外一个人,然后跑出小屋,拼命往山下跑,当时脑袋一片混乱,只记得要不断跑,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再后来的记忆就没有了,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可能因为那晚的经历太恐怖,我醒来后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断断续续的片段,根本无法回答警察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反正后来再没人提起,又过了几个月,我父母带我去看医生,那时我的记忆逐渐恢复,我说是我杀的人,可没人相信,我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偷听到我母亲跟医生的对话,才知道他们认为我有双重人格,而杀人的那个人格有很严重的躁狂症,他们想让他消失掉。』

    「所以你索性将计就计,让他们认为你有双重人格?」

    『我有其他选择吗?』想起那段经历,舒清河苦笑:『我想出去,我宁可被关进监狱,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当成精神病关在医院里,而且双重人格也是我父母的希望,作为一辈子跟罪犯打交道的人,他们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是杀人犯,哪怕他只有十岁,比起这个,他们更希望杀人的是那个有躁狂症的人格,而舒清河永远是他们理想中的温和守礼的孩子。』

    「可是你这场戏一演就是十五年!」

    『也不算是演戏,因为我的个性里本来就有着暴力因子,我更希望可以像阿翩那样生活,可很多时候我做事都要顾及舒家的声誉,所以阿翩只有在必要时候才出现。』

    比如报考警校,比如特训,比如跟自己交往,傻瓜,打架那么勇猛,胆子却比谁都小,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只好用另一种身分来掩饰,邵燕黎很想骂他,却怎么都骂不出口,他知道舒清河也活得很辛苦,所以他才会说阿翩没有父母,没有家人,阿翩只有他这样的话,明明是阿翩的个性,明明没有精神病,却不得不保持舒清河的良好形象,心里藏着秘密,不敢对任何人说,就这样一点点的硬撑着,直到哪天撑不下去,可能就彻底崩溃了吧。

    幸好他们认识在他崩溃之前。

    「你每次不都是利用昏厥转换人格吗?为什么绑架那次没用,你不怕被看出来?」

    『那个时候不容许我做戏,而且我也不想再骗你了。』舒清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喘息声随着说话传来,『阿宅,我如果真要骗你,你永远都无法看出来的,我只是没勇气直接告诉你,只好通过一些小动作来暗示,我怕你看出真相,但同时又希望你能戳穿我。』

    舒清河是个很完美的诈欺师,这一点他承认,但他不同意舒清河的另一句话,冷冷道:「你不是不想骗我,你只是疲于这种演戏,你希望有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了解你的感觉,你希望我接纳你,不是阿翩,不是舒清河,而是完整的你,你累了,你就把游戏接力棒给我,让我陪你演戏,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自私吗?」

    话筒那边很久没有回应,让邵燕黎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的确,他在知道真相后,对舒清河这样的做法很愤慨,但不等于他就会因此放弃。

    良久,舒清河才轻声说:『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我想过了,我知道你喜欢阿翩,我可以把完整的阿翩给你,以后你都不需要再面对我了。』

    「你想做什么?」

    听着对面愈来愈重的呼吸声,邵燕黎的心紧张地提了起来,生怕这个笨蛋又做什么傻事。

    『你知道的,我会一点催眠,所以我想既然我可以把舒清河和阿翩两个角色演得唯妙唯肖,也许我的身体里真的有双重人格也说不定,只要把舒清河弄没有就行了,反正你只喜欢阿翩……』

    「你给我闭嘴!」消沉的话语,邵燕黎听得心里一紧,他快被舒清河自说自话气死了,吼道:「谁说我只喜欢阿翩?我不在意你,我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你胡说八道?就你那种可以把自己催眠催得睡过头的技术,你也敢玩这么大?」

    对面好半天没声音,只听得到沉重的喘息声,邵燕黎被舒清河喘得心跳快了好几拍,脑子里立刻回旋出吃安眠药开枪跳楼等各种自残行为,越想越害怕,叫:「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喘得这么厉害?你要是敢做傻事,我绝不饶你,听着,什么都不许做,在家里等着,我马上过去!」

    『你不用来……我只是在爬楼梯,』感觉出邵燕黎的怒气,舒清河小小声说:『你家大厦的楼梯。』

    眼前顿时飞过乌鸦三两只,邵燕黎吼道:「什么!?」

    『就你家楼梯嘛,二十几楼,爬这么久当然会喘啦。』

    邵燕黎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明白了刚才那些话说不定都是舒清河在故意博取同情,他很想一脚再把那个小骗子再踹到楼下去,大吼:「这世上有种交通工具叫电梯,小祖宗!」

    『我知道,我只是想惩罚一下自己,这样你心里也许会好受些。』舒清河继续呼呼喘着往上走,问:『阿宅,你看我都这样负荆请罪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软软糯糯的嗓音,透过沉重呼吸声传来,有种别样风情,邵燕黎不说话,直到舒清河又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才说:「不知今年冬天的山上会不会下雪?」

    舒清河一怔,随即大叫道:『阿宅,爱死你了!』

    邵燕黎被他的大吼震得耳朵嗡嗡响,嘴角却勾了起来,好吧,他承认,不管清河做的事有多过分,这个人始终是除了母亲之外,对他最在意的人,看在这点上,就暂时饶他一次吧。

    他回吼:「那还不快滚上来?我忙得很,没时间陪你玩电话诈欺!」

    『这就来!马上就到了!我按门铃了!阿宅开门!』

    叮咚……

    门铃响起,不是从门外,而是从手机里传来的,邵燕黎很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手机,走到玄关把门打开,门外空无一人,把他气得差点又摔手机。

    小骗子,又敢骗他!

    刚骂完,就听惊叫从远处响起,随即一道身影以光速般的冲劲从楼梯冲下来,一直冲到他面前,猛地扑到他身上,邵燕黎没防备,被撞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阿翩!」

    邵燕黎本来想问出了什么事,不过在发现自己叫错名字后立刻刹住了话,舒清河没在意,抱住他不肯放,用脚把门踹上,叫道:「好倒楣,我爬错楼梯了,冲到你楼上去,门一开我就抱过去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活该!」邵燕黎噗哧笑起来,问:「是帅哥还是美女?」

    「不知道,没看清是什么生物就跑掉了。」

    反正邵燕黎已经知道他的人格秘密,舒清河索性完全抛开了以往文静温和的形象,抱住他不肯放,下巴在他肩头讨好似的蹭着,过了好久才松开了手。

    邵燕黎上下打量他,干净得体的格子衬衫加西裤,一副好人家的小孩形象,完全是舒清河一贯的打扮,可是又处处透出阿翩的影子,脸颊因为爬楼梯泛起淡淡红晕,头发精心梳理过,整齐的让邵燕黎有种想揉乱的冲动,问:「穿这么好,你去相亲啊?」

    「昨晚家里有个聚会,我被大哥硬拽去了,没办法才穿成这样的。」舒清河笑嘻嘻地看邵燕黎,漂亮的睫毛眨眨,说:「我是今早回家看到手机来电,才知道你有找过我,就直接跑过来了。」

    想起昨天舒清扬匆忙把舒清河带走的情景,邵燕黎有些担心,问:「你大哥没事吧?」

    「他会有什么事?黑道头子赔了他一辆新车,警署那帮老家伙看到他就像见了鬼,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威风,现在有事的是我啊!」见邵燕黎不生气了,舒清河放肆起来,伸手揪住他的两边脸腮向外扯,叫道:「你好过分,说分手就分手,我差点被车撞你也不管,说冷静就冷静这么多天,害得我整天都担心会被怎样制裁,明明都到我家门口了,还不理我,你是要怎样!?」

    他何时说要分手?他只是说暂时分开冷静一下,谁知一病就病了好几天,等等……

    品出舒清河话里有话,邵燕黎问:「你知道我昨天去找过你?」

    当然知道了,他是警察啊,怎么可能被人盯那么久还不发现?邵燕黎一直不给他电话,他不敢主动联络,这几天忐忑得不得了,看到他来,本来很开心,可是邵燕黎却一直不现身,他只好装得可怜一点,心想如果邵燕黎不过来,他就主动过去好了,谁知大哥会突然出现把他带走,难得的家庭会议他不能退席,好不容易撑到早上,天一亮来就立刻赶了回来。

    看到邵燕黎因为不悦微微眯起的眼睛,舒清河自知失言,眼珠转转,揪住他脸腮的手劲微微松下,开始嘿嘿嘿的笑。

    「原谅不等于不记过,骗我这么久,我好像还没说怎么惩罚你吧?」

    这次舒清河的手彻底松开了,眼神瞥去四十五度角的方向,一副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的无辜模样。

    总算乖一点了,邵燕黎揉揉被掐痛的脸,心里盘算着怎么军事制裁这小骗子,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刚才说派出所要搬走,是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吗?」如果太远的话,上下班会很不方便,不知是不是需要搬家?

    舒清河眼睛眨眨,开始报:「古榕路大通街三段二十号。」

    古榕路大通街?那还是他们这个区,不过这个区很大,邵燕黎正琢磨着三段二十号的位置,舒清河已经抱住他,将他抵到了后面的墙上,热辣辣的吻送过来,好久没品尝的味道,甜美的诱惑下,邵燕黎的思绪立刻不知飞去了哪里。

    『舒、清、河!古榕路大通街三段二十号不就是花园社区左边那条路吗!?』

    周一,舒清河去上班,刚出电梯,手机对面就传来一声大吼,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他急忙把手机移开,刚才他还奇怪怎么刚出门,邵燕黎就打电话给他,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小秘密被发现了,不过舒清河没担心,很平静地整整熨得笔挺的警服,走向大厦前庭,微笑说:「是这样没错。」

    『没错?』邵燕黎冷笑:『你所谓的搬家就是从右边搬去左边?』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舒清河搞出这么多事来,就因为这个从右边移去左边,前后不到两百公尺的搬家?邵燕黎气得想摔手机,怪不得那天舒清河不给他多想的机会,原来是怕自己反应过来找他算帐。

    「虽然只有二百公尺是没错,但是你晨跑都是往右拐的,我搬去左边那条公路,就看不到你了嘛,所以对我来说,二百公尺可是生死界限,当然要全力以赴……」

    『x你个xxx!』

    「我不介意啊,不过要等晚上我回来才行。」

    想像着邵燕黎被他气得抓狂的样子,舒清河嘿嘿笑着挂了电话,警卫a从对面走过来,还以为舒清河是在向他微笑,急忙打招呼,很感兴趣地问:「舒警官搬过来后,觉得怎么样?」

    「不错啊。」

    「那个色情狂……」小警卫又往前凑了凑,一副很想八卦的迫切神情。

    「他不是色情狂。」

    想起自己最早以这个借口拿走邵燕黎的包裹的情景,舒清河笑了,眼神扫过警卫室,桌上摆了一本已经被翻得很烂的邵一刀都市怪奇,他秀眉挑起,故意小声说:「其实他是写的,色情。」

    「难怪啦。」警卫b嗅到了八卦味道,也很兴奋地跑过来,说:「前段时间一直有个打扮怪异的男生跟他出双入对,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舒警官,你租他的房子没关系吗?」

    「没办法,谁让我是警察呢。」舒清河意领神会地笑笑:「为了阻止犯罪,做警察有时候就必须要有牺牲精神。」

    说完,他又整了一下警服,在警卫a、b敬仰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警卫a摇头:「做警察真是不容易啊,为了监视色情狂,还要自己送羊入虎口。」

    「是啊。」警卫b附和:「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警卫就好了。」

    「啊嚏!」

    天不冷,正在电脑前敲字的邵燕黎却连打几个喷嚏,急忙探头往大厦下面看,想知道是不是某个骗子又在背后嘀咕他的坏话。

    舒清河正好走出大厦,从高楼上方看下去,只看到一个小黑点在移动,邵燕黎忽然上来兴致,拿过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谁知还没按键,手机先响起,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不会又是某个家伙在玩诈欺吧?

    自从邵燕黎知道了舒清河的秘密后,舒清河就经常打电话来跟他开玩笑,他也习惯了这种情人间的小游戏,不过手机接通后他马上发现自己猜错了,舒清河虽然会化装女声,但声音都比较固定,不会像现在这个女声这么甜,甜到发腻。

    『请问是邵燕黎先生吗?我这里是佳悦电器网,这个月初邵先生您在敝公司购买的索尼savs350h51音箱组合,请问您使用得还满意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邵燕黎没说话,嘴角却浮起微笑,女生不见回应,又继续说:『是这样的,由于我们操作程序上的疏忽……』

    「错误地将我设定的一次性付清的付款项目登记成分期十二次支付对不对?」打断女生的话,邵燕黎说。

    似乎没想到邵燕黎会是这种反应,女生一愣,随即又接着说:『对,也就是说……』

    「就是说虽然我本期付了一万八千元,但接下来连续十二个月还会再从我的帐户里扣款一万八千元,如果不及时修正付款登记的话,我将要支付二十万多元的款项对不对?」

    『对,其实……』

    「其实修改方式很简单,只要附近有提款机,就可以在上面取消记录了,只要我有钱有时间,有被骗的可能。」

    被邵燕黎的侃侃而谈弄傻了,对面一句回应都没有,邵燕黎一笑,说:「小姐,拜托以后不要再打这种电话来了,电话诈欺这一行我比你了解得多。」

    『你……不会是同行吧?』半晌,女生终于回过了神,小心翼翼问。

    「这倒不是。」邵燕黎靠着玻璃窗,看着楼下那道身影渐渐远去,脸上浮起微笑:「不过我的情人是玩这个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诈欺师。」

    《完》

    番外——交易

    夏日的午后,烈日晒得人昏昏欲睡,某住宅区后面的草坪上,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生正蹲在树下,很用心地铲土,地面上露出一排小嫩苗,是他每天浇水培土的成果,照这样生长,他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开花了。

    这是婆婆特意从老家带给他的花种,小男生做得很用心,对面传来脚步声,一群小孩跑到他面前,他没抬头,不过听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知道是住在附近的那些孩子们。

    「喂,我们要玩捉小鬼,少个小鬼,你来做。」为首胖乎乎的孩子对他嚷。

    小男生没理他,拿着小铁铲继续铲他的土,后面一群小孩嚷嚷起来,孩子王感觉丢了面子,用脚踢踢刚冒出头的小苗,叫:「这是什么东东啊?好难看。」

    「别碰!」小孩伸手挡住了,这是婆婆喜欢的花,弄坏了,婆婆会心疼。

    小胖子平时横行惯了,才没理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还故意伸腿踩花苗,说:「这种东西种在这里太难看了,踩掉它踩掉它。」

    跟在胖子身后的那群小孩觉得好玩,也一齐跑上前,跟着一起踩,小男孩拼命阻挡,却架不住他们人多,刚冒出头的小苗很快就被踩得七零八落,小胖子还故意在地面用力碾了几下,见男孩抬头看他,他很嚣张地扠着腰,问:「你刚搬来的啊,知不知道我是谁?不听话,以后别想在这里玩!」

    小男生站了起来,个头才到胖子的胸口,他更没放眼里,见男生不说话,他伸手推了一下,问:「你不会说话喔?你爸妈没教你吗?」

    这次小男生开口了,却是:「道歉!」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小胖子笑起来,「那你先道歉啦,我再考虑要不要道。」

    小孩子也是欺软怕硬的,尤其是对明显趋于弱势的那方,大家看到他好欺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吼他道歉,被推搡了几下,孩子什么都没说,转身要走,胖子却不肯放过他,故意伸出脚,小男生被绊个正着,看着他摔在地上,孩子们一起笑了起来。

    「哭啊!哭啊!哭啊!」

    大家一起拍着手叫,可惜小孩子没哭,他很快爬了起来,手里多了把小铁钗,冲到胖子面前,一钗子挥了下去,跟着又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小胖子仰面摔倒,他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围在旁边的小孩子们却都逃开了,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小男生上前一脚踩在胖子的肚子上,说:「道歉!」

    胖子眨眨眼,看到扬在空中的小铁钗,亮晶晶的铁钗上多了些红颜色,再摸摸自己被敲痛的额头,摸到的却是一片红红的液体,他吓坏了,张嘴大声哭起来。

    「流血了,我要死了,哇啊啊啊……」

    小男生本来还想再拍一记下去,看到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而愣住了,随即又抬脚继续踩,叫:「不许哭,先道歉,道了歉再哭!」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哭声——「哇啊啊啊……」

    「噗哧!」

    哭声被周围传来的酒杯碰撞声逐渐淹没了,舒清河从久远的记忆里拉回思绪,想起那个被打得哭爹叫娘的小胖子,他很恶劣地笑了起来。

    置身于这种觥筹交错的大型豪华酒宴里,童年记忆变得愈发的淡薄,留下的除了好笑还是好笑,可能这里真的是太沉闷了,才会让他想起那段无聊时光,舒清河靠在柱子上,随手从经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拿过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

    「什么事这么好笑?」

    淳厚嗓音在身旁响起,带着熟悉的气息,舒清河却没转头,啜了口酒后,用手抱着手肘,轻轻晃动着玻璃杯,慢悠悠道:「一些童年往事。」

    被理睬,邵燕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冷战了一个星期,这位警察先生终于肯赏脸跟自己正常交流了,笑问:「是什么往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不能。」舒清河脸上挂着一贯随和的微笑,却拒绝得很干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邵先生。」

    温和却又疏离的口吻,带着属于这个场合中的人应有的气质,再加上舒清河一身得体的高级西装,配合他托着酒杯倚墙站立的随意,更是把傲慢洒脱的气韵表现得淋漓尽致,邵燕黎看着他无奈地笑,要不是早知道情人的身分,他一定把他当成某财团的小开,或是影业公司力捧的新星,这家伙天生就是吃诈骗这口饭的,扮什么像什么。

    不过对于舒清河的拒绝,邵燕黎倒不是很在意,他原本的用意就只是搭讪,至于往事,他太了解舒清河的性子,火气过去后,不用自己问,他也会劈里啪啦说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只是找个搭话的机会,而在这个精英形象的包装下,他敢肯定舒清河一定会理自己,果然,判断没错,舒大警官终于跟他说话了。

    「那件事是我不对,」邵燕黎往舒清河身边靠靠,小声说:「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

    舒清河眼中的不豫稍稍缓解,轻声说:「算了,已经过去的事,说太多没意思。」

    「稿子我已经赶完了,这个周末我们好好玩一玩,你想去哪里,我听你的安排。」

    「周末我要上班。」

    其实,他要求也不多,只要两个人过得开心,在哪里都好,可是现在却搞得一团糟。

    相爱一年,果然是纸婚,一戳就破。

    想起上周六被放鸽子的事,舒清河稍微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来,淡淡说:「你是大作家,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总烦你。」

    没吵架时一天七、八个电话打过来的人是谁?那时候怎么不怕烦到别人?冷战了,就赌气缩进小派出所的龟壳里,连晚上都不回家,说什么忙工作,他还不知道小警察的底细?他每天除了数蚂蚁还有其他重要事做吗?

    邵燕黎心里千万匹咆哮马奔腾跑过,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不管怎么说,这次冷战的主因是他,所以负责修复工作的也非他莫属。

    「想喝什么酒?我帮你点。」

    在一个人心情不好时,旧话重提是最愚蠢的做法,邵燕黎审时度势,轻松换话题。

    「抱歉,我现在在执勤,不能喝酒。」

    邵燕黎眼神扫过舒清河手里的酒杯,恰好服务生经过,舒清河把酒杯放回了托盘,表情坦然得像刚才喝酒的不是他。邵燕黎没理会他的赌气,靠近他,超出了正常距离的贴近,舒清河一愣,随即脸色红了起来,问:「干什么?」

    邵燕黎笑了笑,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稍微歪掉的领带,发觉自己误会了,舒清河抿抿嘴唇,突然凑近邵燕黎的耳边,恶狠狠说:「少来招惹我,否则老子当场吻你,你就等着上明天早报头条吧!」

    「我不介意啊,你高兴就好。」

    有恃无恐的态度,舒清河气炸了毛,脸上却笑容依旧,只低声吼:「滚,少来打扰我工作!」

    骂人就等于不气了,邵燕黎如愿以偿地缩回了手,笑笑说:「那我就不打扰你做事了,好好做,晚上到我房间来,八○八,有东西给你。」

    舒清河翻了个白眼,只当听不见,嘴唇却咬了又咬,努力控制住不去问邵燕黎要给自己什么,或是上前踹他一脚出气,可恶的男人总是会在他的弱点上做文章,明知他好奇心旺盛,还这么吊他的胃口,看着邵燕黎走远,他哼了一声,打响指跟服务生要了杯红酒,品着酒,走进宾客群中,跟人攀谈起来。

    邵燕黎已经走远了,看到很快就有人主动上前跟他聊天,舒清河在心里狠狠爆了句粗口。

    作家,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码字机器而已,又不是大明星,要靠脸蛋吃饭,长得那么优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这种上层贵族的交流酒会有什么好参加的?除了攀比炫耀还有其他的吗?这家伙一定是每天打字打得脑袋进水了,跑到这种地方来丢人现眼,害得他也要跟着一起来,x他个xxx!

    这次冷战不怪舒清河小气,问题全出在那位反应超级恐龙的当红作家身上,这事说来话长,要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奢华酒会里,镜头还要转回到两天前那封诈欺邮件上……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更早些,从上周末两人的争吵说起。

    为了庆祝两人认识一周年,周六舒清河在邵燕黎最喜欢的餐厅预定了位子,他怕邵燕黎一坐到电脑前就什么都忘记,还在前一天特意跟他打了招呼,又贴了便利贴在他电脑旁,当晚他提前去饭店点了菜,准备了红酒,结果从七点等到九点,不仅人没看到,连打手机也没人接,座机也打不通,精心准备的酒宴就这样报废了,更别说接下来的一系列庆祝活动。

    他还以为邵燕黎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匆匆赶回家,却发现那家伙正在客厅品着茶看电视,对于他的质问,对方只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话。

    「啊,是今晚啊?我以为是下周六,赶稿子赶昏头了,小丁从上周就一直在催催催,今晚总算完稿了。」

    好吧,这不是一句话,不过对舒清河来说,没什么不同,就是——邵燕黎爽约了,跟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什么,便利贴就贴在电脑旁,他只要稍微用点心就不会看不到!

    舒清河什么都没说,随便拿了几样随身用品就离开了,关门时,男人还在后面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我做了宵夜,要不要吃?」

    滚他的宵夜,他受够了,一次两次就算了,这是第几次了?只怕数都不数过来,既然在他心中打字写稿这么重要,那就跟那台电脑过吧,他走!

    就这样,舒清河当晚跑去了派出所,找借口加了一个星期的夜班,邵燕黎没来找他,不过却一天几个电话打过来,他的回应只有一句——「不要在我做事时打扰我!」

    在相同的话说了很多遍后,终于有一次邵燕黎把询问句改成了叙述。

    『这个周末国贸酒店有举办豪华晚宴,我被粉丝邀请到,请柬允许带女伴,你……』

    带女伴?这是在跟他示威吗?舒清河咬着牙,微笑说:「好啊,那你就带女伴去吧!」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一直说那里长得很古典,想去见识一下吗?正好……』

    正好免费搭顺风车?

    「抱歉,我周末加班。」舒清河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追加一句:「还有,警察不是只数蚂蚁的,谢谢。」

    电话挂断了,邵燕黎好像感觉到他这次真生气了,没再不识相地打扰他,不过舒清河可不会真的漠不关心,电话挂断后,他立刻跑去国贸酒店找借口询问,才知道是最近风头正劲的苏议员在这里摆酒宴接待外宾,还包了场,服务生解释时,舒清河偷偷扫了一眼名单,清一色的上流高层人物,非富即贵,邵燕黎也算有钱,但跟那些人摆在一起,就完全有种不搭轧的感觉,舒清河咬着牙,很想知道是哪个粉丝脑子进水,请他去参加这种酒会。

    情报打听完,舒清河有一点点动心,已经过了好几天,没必要再冷战下去,而且他的终极目标又不是冷战,而是要教训一下某个恐龙型属性的家伙而已,不过已经拒绝了对方的邀请,舒清河找不到借口反悔,邵燕黎也没给他下台阶的机会,那次之后再没打电话过来。

    马上就到周末了,舒清河没等到邵燕黎的电话,却等到了一封诡异邮件,来信人自称是国贸酒店内部工作人员,曾亲眼看见有人在酒宴中进行毒品交易,但因牵扯到外宾,又考虑到自己的处境,无法报案,所以来信联络,如果想知道详情,请给他去信细谈。

    信的最后还很婉转的提到了升职和奖金问题,舒清河一边看一边笑,没想到好久没玩诈欺,业界里居然又有新花样出现,还锁定警察为目标,相信普通警员在看到这个消息后,多少会有点动心,至于见了面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无非是仙人跳或是现金诈欺而已。

    不过,笑归笑,舒清河还是请高手帮忙调查了发送人的情报,没想到发送地址真的是出自饭店内部网路,再想到这次的主办人和参加者的身分,他感觉事情稍微有些不简单,考虑了一下,给大哥舒清扬打电话,简略说了邮件的事,舒清扬听后,奇怪地说:『没听缉毒组那帮家伙提起最近有行动,我帮你问一下看看。』

    「不用了,说不定只是诈骗邮件,既然邮件是我接的,那我去了解一下好了,如果大哥你把骗局当真,会被同事们笑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舒清扬说:『其实你是想让我帮你弄请柬吧?』

    这种豪华酒宴保安制度都非常严密,没请柬,很难混进去,私心被看穿了,舒清河嘿嘿笑起来,「其实主要还是做事了。」

    是不是真做事那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舒清扬吐完槽,说:『我去联系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顺利搞定,舒清河很开心地大声说:「还是最爱大哥了!」

    啪嗒一声,电话挂断了,是舒清扬对他恭维的回应。

    舒清扬做事很快,没用一天时间就把请柬搞到了手,开车给舒清河送过来,终究还是不放心,问:「要不要我派两个警员过去帮你?」

    舒清河拒绝了,他今天工作很轻松,太无聊,就给那个寄邮件的人回信聊了几句,反正玩诈欺是他的强项,那人一开始还跟他回信,后来发现他完全没有约见面的意思,就无视他了,让他更肯定自己的判断,所以去参加酒宴与其说是查毒品,倒不如说是为了追踪某个笨家伙。

    舒清河拒绝了大哥的提议,道谢后回了家,再仔细看了遍请柬,发现居然提供留宿,难怪邵燕黎会约他了,根本是准备把他当免费器具来使用。

    不是他要这样想,而是邵燕黎的行为印证了他的想法,从窃听器中。

    好吧,他承认,为了更准确地了解内情,他很不大度地在邵燕黎身上偷偷放了窃听器。

    舒清河在餐台前随便选着菜点,偶尔瞥一眼远处的邵燕黎,邵燕黎正在跟一个穿着高雅的女生聊天,女生好像就是请他来做客的粉丝,两人聊得很开心,话题一直围着邵一刀探案的故事情节打转,听着女生不断问一些白痴问题,舒清河忍不住撇撇嘴。

    若论对邵燕黎作品的熟悉程度,他敢打包票他不输于任何一个读者,如果粉丝有级别分类,他的级别绝对是钻石级的,随便一句话,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句话出自于哪本书哪一章,光是他每次看完书写的读后感加起来也有十几万字了,可是在邵燕黎眼里,他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读者的分量重,除了他刚才出现时邵燕黎过来跟他打招呼外,就再没理他。英俊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担心寂寞,所以邵燕黎身边一直围了不少人,他跟他们聊得很开心,却不曾转头来看自己一眼。

    舒清河咀嚼着口里的抹茶松糕,糕点在口中弥漫出一丝淡淡苦涩,他叹了口气,去倒了杯红茶,默默品起来。

    玩了那么久的诈欺,他头一次发现,其实爱情才是一场最大的诈欺游戏,最先动心的那个一定是输家,因为他没有筹码,他在最开始喜欢那个人时,就把所有筹码都扔出去了,他从暗恋邵燕黎到费尽心机地拥有他,花了多少心思和手段?可是偏偏有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把他逗得很开心。

    『邵一刀系列写得好棒啊,连我这种不喜欢看推理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你是怎么把他塑造得这么经典的?是不是现实中你就是邵一刀?』

    耳钉下掩藏的窃听器把女生的话传了过来,听得舒清河又想爆脏口,阿宅绝对不是邵一刀,就他那种恐龙特性,要是像邵一刀那样整天冒险,早被人切成薯片了,还会在这里跟女生调情吗?

    还好,邵燕黎没说什么让舒清河暴走的话,只是简单地客套了几句,很快又有人凑过来聊天,女生离开了,舒清河刚松口气,就听那个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你长得真性感,先生。』

    「咳!」

    舒清河把刚喝进嘴的红茶喷了出来,太失礼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擦嘴,就听邵燕黎很冷静地说:『大使先生,你发音不太标准,应该是性格,而不是性感。』

    舒清河噗哧笑了,很庆幸自己没再喝茶,否则他会继续喷的。

    不过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那位大使在跟邵燕黎套近乎,以一种非常近的距离,刚才大使也有跟邵燕黎说话,不过没像现在这么放肆,应该是喝了酒,人也变得放肆起来。

    那个人长得不错,加上深邃五官和高挑身材,显得极有吸引力,舒清河瞪着他们,心里的危机感开始作祟,就听他低笑着说了句什么,舒清河没听清,邵燕黎却很快回应了他,语调有些奇怪,舒清河听了半天都没听懂,才知道他们是在用外语交谈。

    参加这场酒宴的除了官员富商外,再来就是有些身分的外交人员,连舒清河自己也顶了个富商之子的头衔来的,所以很多人都在用外语交流,邵燕黎精通几国语言,在这种场合下如鱼得水,舒清河的外语马马虎虎,刚才还能听懂,现在就完全不明白了,听声调和发音像是英语,又像是西班牙语,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法语,混在一起像大杂烩,不清不楚的听得他火大。

    会外语了不起啊?大使了不起啊?不就是个比米粒还要小的小国嘛,一百年前还是人家的殖民地呢,贫乏连自己的语言都没有……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看到两人相谈甚欢,舒清河还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其实他也会好几国家语言的,虽然不精通,但基本交流没问题,还陪玩陪睡陪聊天呢,干!

    不过,再不高兴他也只能在心里吐槽,舒清河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执行任务,以警察的身分,脏话不适合他,转过身,正巧服务生经过,他看到端盘上的香槟,正要去拿,旁边伸过一只手,有个男人抢先一步,先取走了那杯酒。

    服务生停下脚步,舒清河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了,那个男人却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了他面前,微笑道:「我请你。」

    男人个头很高,尤其在中等身材的舒清河面前,这种对比就愈发明显,而且他长得很魁梧,相貌出众,即使微笑,也带着震慑的气势,不盛气凌人,却更具有压迫性,这种感觉让舒清河很不舒服,他向后退开两步,不露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抱歉。」他很冷淡地说:「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可是你好像对他们很在意啊。」男人看到远处跟大使交谈热切的邵燕黎,「不过你的朋友似乎另有所属。」

    男人的语调有点生硬,字正腔圆的国语,却因为太正统而显得格格不入,舒清河在心里吐槽他又是哪国跑来的外宾,表面上却很有礼貌地笑笑:「先生,偷窥别人可不是个很好的习惯。」

    「你误会了,我完全没有偷窥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面熟。」男人没在意,把那杯酒随手放在了旁边的餐桌上,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上前。

    「陆安阳。」

    舒清河接过名片,烫金熏香名片正中印着安缇贸易进出口公司的字号,看到安缇两个字,舒清河挑了挑眉,他知道这家公司,在同业界里算是很有实力的一家上市企业,ceo姓陆,当时他看到参加酒宴的人员名单时,就想到这个姓陆的是小开,现在看来果然是,他对有钱人没兴趣,把名片放进口袋,微笑说:「幸会。」

    陆安阳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敷衍,依旧兴致勃勃地说:「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小开搭讪的用词都是固定的吗?老土到让他连逢场作戏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不过他现在心情正不好,既然有傻瓜自动撞过来,他倒不介意逗他玩玩,看这酒宴不到半夜是完不了的,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不知道你说像我的那个人在不在这里?」舒清河故意问。

    「他姓舒,不是他像你,而是你像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地让舒清河表情一变,「姓舒?」

    「他叫舒清扬,是我的好朋友。」

    舒清河这次收起了玩笑心思,正式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他不认为这种富豪子弟会是大哥的朋友,确切地说,他深知舒清扬的个性,舒清扬只跟两种人做朋友,一种是有利用价值的,一种是目标猎物,这男人除了身分外没什么价值,所以他是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些,再联想到那个贸易公司,舒清河更觉得有疑点,于是微笑问:「真的这么像吗?」

    「神似,不过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不知他变得大不大,以前我们做邻居时,他很凶悍的。」

    「凶悍?你真会用词。」

    舒清河笑得很温和,心中却在飞快回忆以前跟他们做邻居的那些人,不过记不起其中有姓陆的,看陆安阳不像是撒谎,那么他很希望男人再重新见识一下舒清扬的「凶悍」。

    舒清河故意问:「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对,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国外学习。」

    「学贸易?那一定是就读高等学府了?」

    「还好。」男人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一语掠过后,说:「真失礼,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我姓邵,家里做点古董生意。」

    舒清河眼神扫过对面,看到邵燕黎跟那个大使聊得正热烈,他不快地抿了抿嘴。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微笑说:「真巧,我也很喜欢古董,刚回来,很多东西还没有置办,请问有什么好介绍吗?只要货好,价钱不是问题。」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做古董生意的人,就一定会把握住这样的好机会,可惜舒清河对古董的认知只限于家里老头子那些少量的收藏上,便笑道:「我们经手的那些小古玩只怕陆先生看不上眼。」

    说完,不等陆安阳再问,他便转了话题,说:「今天参加酒会的外宾很多。」

    「因为苏议员很好客。」陆安阳微笑说:「他女儿也很漂亮。」

    「他女儿?」

    「就是刚才一直跟你朋友说话的那个女生,她叫苏澄心。」男人话里有话地说:「他们好像关系不错。」

    哪有关系不错?阿宅是今天才认识她的好不好!她只是个狂热粉丝而已,对于粉丝,阿宅当然不能太冷淡,对,是这样没错!

    舒清河在心里很郁闷地反驳着,脸上却依旧笑眯眯,「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他并不是朋友。」

    「是吗?」陆安阳显然不相信,「可是你一直在盯着他看。」

    「你搞错了,我一直在看的是那个女孩,正在想要不要追求看看,没想到她是议员的女儿。」

    舒清河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脚步踱到餐桌前取甜点,旁边突然有宾客经过,他被撞得一晃,陆安阳本能地去扶他,舒清河趔趄时手划过他的腰间,看到陆安阳脸色微变,他笑了笑,站稳后道了声谢,说:「女孩走了,我要把握机会去跟她聊一下。」

    舒清河说完,不等陆安阳给回应就转身离开,陆安阳看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旁边匆忙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问:「有问题?」

    「他有可疑。」

    不管刚才舒清河摸到他腰间配枪是有意还是巧合,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都不能把这个人忽略过去,说:「去查一下他的身分,看他跟埃尔夫是否有来往。」

    舒清河走到酒宴另一角,苏澄心已经离开了,不过邵燕黎还在跟大使热切交谈,用他完全听不懂的某星球语言,舒清河听得恼火,用手做了个开枪的造型,朝邵燕黎开了一枪,邵燕黎明显看到了,舒清河听到他的话声顿了几拍,突然有点报复后的小快感,眼珠转了转,正要过去打扰他们聊天,手机响了起来。

    舒清河拿出手机,是舒清扬,周围太吵,他只好离开,来到走廊上,就听舒清扬问:『你那里有没有事?』

    「怎么了?」

    『我刚听到一些消息,有人利用酒宴交易毒品的事可能是真的,上头已经有人盯上了,据说派了特别小组来跟这个案子。』

    「欸!」

    舒清河一愣,难道他错怪发邮件的那个家伙了?不过大哥不可能弄错情报,他一定是担心自己,所以特意去查的,用某些非常手段。

    『别这么吃惊,给你邮件的人可能是内部告发,不过这件事有人去查,你就别管了,马上给我回来。』

    他不是吃惊,是兴奋,自从做了派出所小员警,他的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淡,虽说平凡是福,但偶尔也需要点刺激对不对?

    舒清河眼珠转转,笑嘻嘻说:「阿宅还在呢。」

    『那带他一起走。』

    「可是阿宅难得出席酒宴,半路让他走,多扫兴。」

    舒清扬不说话了,舒清河急忙说:「好吧,我坦白,我们吵架了,我在制造让他道歉的机会嘛。」

    听他说吵架,舒清扬没再勉强,说:『留下可以,不过不许管闲事。』

    「谢谢大哥!」

    被应允了,舒清河很开心,他才没心情去管别人的事,今晚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沟通的,毒品交易是真的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听舒清扬要挂电话,急忙问:「大哥你认识一个叫陆安阳的人吗?」

    『陆安阳?他谁啊?』

    舒清河知道舒清扬的个性,但这么爽利的回答还是他有些吃惊,「他是安缇贸易的小开,说认识你,还说跟我们做过邻居,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安缇陆家的确跟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喔,原来那个家伙叫陆安阳。』

    「你想起来了?」

    『是啊,你也认识的,他就是小时候被你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小胖子……那件事你还记得吧?』

    「啊!」

    难怪今晚会很奇怪地想起童年往事,原来是某个惹人讨厌的家伙把磁场带来了,不过,怎么十几年不见,那个讨人厌外加爱哭鬼的小胖子会长成超级无敌大帅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舒清扬警觉地提高了声调,『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啦,绝对没想再用铁钗砸他脑袋就是。」舒清河笑嘻嘻问:「他像整了容似的,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我当年下手应该没重到把他毁容吧?」

    『那倒没有,不过他脑子好像被你打坏了,有点不正常,我两年前见过他一次,他瘦得像变了一个人,拉着我说了好多疯话。』

    惊天大八卦,舒清河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追问:「什么内容,说说看?」

    『太无聊,我都忘了,他好像把我当成了你,说什么一定要赢了我……反正就是这类的蠢话,你别理他就是,就这样。』

    「可是……」

    电话被挂断,舒清河才想起陆安阳有枪的事,手指在按键上转了转,想拨回去,不过马上又放弃了。

    舒清扬身分比较特殊,舒清河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这么好玩的事,自己一个人搞定就好了。

    不过跟舒清扬一番对话,让舒清河了解到陆安阳这个人,他身分显贵,从国外回来,做贸易,持枪,几个点连在一起,就可以很清楚看出整条线的经纬,三岁看到老,一个坏人,就算自己当年不敲他脑袋,他一样也是会变坏的,舒清河转回酒宴会场,他不会惹事,但身为警察,为民除害也是他应有的责任。

    舒清河回到酒宴会场,本来想再找陆安阳「沟通」一下,但很快发现邵燕黎不见了,那个大使也不在,刚才他跟舒清扬通电话,没注意听监听器,现在才发现监听器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他顺着会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正好有个服务生经过,他一把抓住,问:「刚才在这里聊天的两位先生呢?」

    「这里人很多,请问您说的是哪位?」

    「一位是外宾大使。」见服务生脸露迷茫,舒清河又形容了一下那个外国人的长相,服务生说:「那是埃尔夫大使,他刚才出去了,还有他的朋友。」

    朋友?舒清河皱皱眉,问:「是瘦瘦高高,长得挺不错的男人吗?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去哪里?」

    「没有。」

    就算有,只怕服务生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哪国语言,舒清河挥手让服务生走开了,生气地把耳垂上的装饰监听器拽了下来,关键时刻居然给他玩失灵,不知道邵燕黎去了哪里.他有点担心。那家伙虽然擅长写黑暗推理系,但只是纸上谈兵,现实跟是不一样的,整天宅在家里写东西,脑子都写宅了,说不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舒清河转身出去,半路被人撞了一下,感觉到那人的手碰到自己的口袋,他迅速把身体侧到一边,伸手挡开了,见是陆安阳,他沉下了脸。

    「出了什么事吗?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陆安阳一脸微笑,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是刚才他什么都没做过,舒清河懒得跟他做戏,冷冷说:「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

    冷冽嗓音,让陆安阳的微笑成功地僵住了,舒清河的狠厉跟之前表现出的温和态度相差太大,他眨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这反应让舒清河心情好了一些,故意看看他的头,问:「你头上那道疤挺有特色的。」

    陆安阳脸一变,本能地伸手去摸额头发际,舒清河趁机甩开他,跑了出去。

    舒清河来到酒店前面的大厅,看到对面电梯,考虑要不要先去八楼邵燕黎的房间看看,虽然阿宅是笨了些,但照他一板一眼的个性,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最多是请那个吐蕃大使上楼做客,舒清河一边往电梯那边走一边琢磨到时该怎么杀杀大使的气焰,让他知道别人的东西是不能乱碰的。

    正琢磨着,一个女孩突然从对面匆匆跑了过来,是苏澄心,那位议员的女儿,也是邵燕黎的铁杆粉丝,她好像很慌乱,跑到电梯前就用力按上楼的按键,舒清河向走廊那头看过去,发现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追了过来,眼睛盯着苏澄心,显然目标是在她身上。

    舒清河心一动,见电梯开了,他让苏澄心先进去,自己进去后立刻按了关门键,成功地将那两个男人挡在了门外,苏澄心随即按了去七楼的按键,又向他感激地笑笑。

    「他们好像在追你,要我帮忙报警吗?」

    「呃,不用!」

    苏澄心一愣,随即用力摇头,舒清河看看她手里的小皮包,女孩用力抓紧的感觉让她显得有点神经质,他会意地笑笑,问:「他们想要你包里的东西?」

    苏澄心眼中闪过慌乱,包包握得更紧,舒清河把手伸过去,微笑说:「把东西给我,我帮你保管,好吗?」

    「我……」

    「没时间犹豫,他们马上就来了。」

    舒清河指指楼层键,二楼键有亮灯,那个按键是否是那两个男人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苏澄心认为是这样,人在极度慌乱时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只要稍用温和语气暗示,她就会完全相信对方,乖乖顺着对方的想法去走。

    果然,听了他的话,苏澄心更紧张,眼神盯住那个键,就听叮的一声,二楼到了,几乎与此同时,她猛地将提包塞给了舒清河,舒清河拿过包,随手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门开了,刚才追苏澄心的那个男人就站在外面,跟舒清河正好打个照面,舒清河没等他往里走,便迎面一脚踹过去,把他踢出老远,然后整整西装,走了出去,另一个见同伴摔倒,急忙挥拳冲上来,舒清河侧身避开,架住他的拳头,手肘向后,正撞中他的心口,男人闷哼一声,弯腰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被舒清河瞬间就撂倒了,苏澄心在电梯里看得发呆,等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大半,她慌慌张张去按开门键,就见提包甩过来,拦住了即将合上的门,舒清河就像没事人一样,轻轻松松走进来,按住了关门键。

    「你好厉害啊!」电梯开始往上升,苏澄心看着他,满眼都是属于少女对英雄的钦佩和仰慕。

    舒清河把提包还给了她,很绅士地说:「这是应该的,我最讨厌欺负女孩子的男人,更何况是两个。」

    苏澄心感激地接过了包包,东西失而复返,她对舒清河多了份信任,见他没按楼层键,便问:「你也去七楼?」

    「我来找我的朋友,他是今晚出席酒宴的外宾,叫埃尔夫,不过我忘了他住哪一层。」舒清河掏出手机,拨着按键,说:「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原来你是埃尔夫的朋友啊。」苏澄心很开心地说:「不用打电话了,他就住七楼,我带你去。」

    「你也是埃尔夫的朋友?」舒清河就在等她这句话,他收起手机,很奇怪地说:「不过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没听他提过你啊。」

    「不是吧?」被怀疑,女孩不高兴地嘟起嘴,「那么重要的事他都跟我说呢,怎么会没提过我?」

    舒清河挑挑眉,耐心地等她说下去,苏澄心却不说了,抬头看看角落里的监控器,舒清河本来是想利用苏澄心找埃尔夫,可是看到她欲言又止,突然想起邮件有提到毒品交易牵扯到外宾,脑子里顿时转起了念头,拉女孩走到角落里,挡在她前方,说:「别怕,这个角度监控器看不到你。」

    苏澄心投来的感激目光让舒清河再次判定这个女生涉世不深,于是故意说:「其实那不算什么重要事了,埃尔夫的许多朋友都知道。」

    「欸?那你有没有用过这种啊?」苏澄心眨眨眼,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类似随身烟灰袋的小袋子,把小袋递给舒清河看,「埃尔夫说这个很纯,使用时会很high,而且没什么伤害性。」

    不是吧小姐,这么轻易就上钩,让他成功感都没有!

    舒清河心里默默吐着槽,把烟盒接过来,手指熟练地拿出里面的东西,烟盒里放了两个很小的袋子,都还没开封,不过看色泽的确很纯,一瞬间舒清河明白自己刚才打错人了,他把袋子凑在鼻下嗅了嗅,说:「埃尔夫那家伙真不够意思,有这么纯的东西居然不跟我说,多少钱,我买你的。」

    「不用了,都是朋友,你刚才帮我,我请你。」苏澄心很爽朗地说。

    舒清河没推辞,把东西随手放进口袋,微笑说:「谢谢。」

    电梯到了七楼,出来后,苏澄心带舒清河来到尽头一个房间,按了门铃,门很快开了,当看到开门的是邵燕黎时,舒清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邵燕黎也微微一愣,苏澄心没有感觉出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很开心地打招呼。

    「阿坤你也在啊,真好,埃尔夫呢?」

    她走了进去,邵燕黎截住跟在后面的舒清河,正要解释,被舒清河一把推开了,快步走进去,客房大厅里传来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是埃尔夫在讲电话,舒清河一句都听不懂,索性不去听,走过去啪嗒一声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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