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我这身高,这身材,这脸蛋,这么幽默,不红天理不容。”鸣寒走了两步,颇有将这总裁办公室当做秀场的意思。
    霍曦玲嗤笑,“在我面前开屏没用,我老太婆了,对你这样的小年轻没兴趣。”
    鸣寒佯装受惊,“怎么说话的,我是有家室的人。老太婆……霍总,我说我和霍烨维像,是因为我们都有个不择手段的商人家长。”
    霍曦玲盯着鸣寒,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这句话。
    “我老爹曾经在南山市和洛城呼风唤雨,后来生意做得正好,却跑到g国去,运扬科技,听说过吗?和你家一样,都是科技企业。”鸣寒唇角勾着隐约笑意。
    霍曦玲说:“你是卜阳运的儿子?”
    鸣寒说:“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差点遭到‘量天尺’的毒手?这帮人想要我的命,很可能就是因为我那个坏事做尽的老爹。”
    霍曦玲脸上的皱纹轻轻颤抖,她似乎动摇了。
    “我差点小命呜呼,霍烨维没我那么幸运,霍总,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报应都让下一辈承受了?”鸣寒说话时是笑着的,但他的笑容却让人感到寒冷。
    “我……”霍曦玲握紧了钢笔,移开目光。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鸣寒说:“卜阳运那个老东西不见了。”
    霍曦玲下意识道:“什么?”
    “你这是紧张还是诧异?”鸣寒问:“你和卜阳运是什么关系?”
    霍曦玲反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鸣寒逼近,“他已经在g国生活了很多年,和我早就断绝联系,但在我联系他之后不久,他就失踪了。”
    霍曦玲嘴唇颤抖,虚假的面具几乎要脱落。
    “霍总,这段时间我们也不是只盯着你。”鸣寒继续道:“你们渭海科技在你掌权前后的变化,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当年你一个旁支,不是合适的接班人,仅比你大七岁的小叔才是。他这么一个备受器重,洁身自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沾上赌和毒,最后死在监狱里?”
    霍曦玲脸色泛白,这桩陈年往事像是从污垢的过去伸过来的藤蔓,牢牢将她束缚住。
    “还有凌空、万星这两家科技企业,它们曾经都是渭海的竞争对手,同时也是盟友,如果它们正常发展,渭海的不少市场份额,似乎得交到它们的手上。”鸣寒说:“可惜,这两家都出现了家族内斗,渭海成了最大的获利者。”
    霍曦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到窗边。冬日的洛城被雾霾笼罩,建筑像是飘浮在铅灰色的浮沫中。鸣寒盯着霍曦玲的背影,“继续查下去,你猜,我还会查到什么?”
    “你父亲和‘量天尺’是合作关系。”霍曦玲忽然开口。
    鸣寒蹙眉,“什么?”
    霍曦玲半侧过身来,眼神没有温度,“我和他一样,也利用了‘量天尺’,我们可能是国内最早从‘量天尺’身上获益的人。”
    霍曦玲的成功要从接触到“量天尺”说起。经过多年的营销洗脑,如今外界提到渭海科技,都认为霍家缺乏男丁,仅有的几位也不堪大用,出彩的全是女人,霍曦玲就是其中最耀眼的明珠。
    然而事实却是,当年霍家最受器重的是霍曦玲的小叔霍应征,堂弟霍美深。当霍曦玲还在集团里做着边缘项目的主管时,霍应征和霍美深已经多次参与重大决策。
    那时他们根本没有将霍曦玲放在眼中,而在他们和霍曦玲之间,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人,他们互相算计、站队、传递情报,霍曦玲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量天尺”却将甜头放在她面前,怂恿她去幻想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找到她的是“量天尺”在华国的负责人金池也,真名不详,k国人,华国语却说得非常流利。
    金池也长了一双很勾人的桃花眼,说她这样的女性,不应该成为男人之间争权夺势的牺牲品,她明明有着不输霍应征和霍美深的才华,为什么只能充当这场家族斗争的旁观者?
    那时她还很年轻,心里本就燃烧着不甘的火苗,这不甘一方面来自她从小就优异的成绩,一方面来自长辈对女人的藐视。要不是深谙豪门自保之道,早几年她说不定就会崭露头角,然后被残忍拔除。
    金池也将她心中的火苗烧得更旺,但她不了解“量天尺”,更不明白这个见不得光的犯罪组织为什么要站在她这一边。她警惕地问:“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金池也笑着鼓掌:“问得好,‘量天尺’不做慈善,给与了多少,必然成倍讨回,而你身上有这样的潜力。”
    金池也举了不少k国和j国财阀的例子,“量天尺”在华国虽然还几乎无人知晓,但在k国和j国,已经“帮助”了大量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企业家。
    他们起初被高压的竞争环境压迫得喘不过气,而在“量天尺”的帮助下,他们的竞争对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其中一些小企业如今已经是风头正劲的明星企业。
    谁不渴望成功?尤其是霍曦玲这样明明含着金汤匙出生,却必须给叔叔、弟弟当垫脚石的人。她的眼中渐渐迸发光芒,而金池也的笑容也更加明媚。
    “量天尺”向所帮助的企业索取的不止金钱,更是人脉,在k国,经过各大企业,“量天尺”已经组建起一张犯罪巨网,所有身在其中的人互惠惠利。
    如今,这张成熟的网向霍曦玲扑来。她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你们瞄准渭海科技的话,我小叔和堂弟是更好的选择。”
    “我首先要纠正一点,‘量天尺’并不针对具体的企业。”金池也说:“我们只看重企业里的人。试想,你如果是霍美深或者霍应征,我此时对你高谈阔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再一通电话将我送去警察局?”
    霍曦玲皱眉,略微思索,“你好像说得没错。他们并不需要你。”
    “是,他们早就志在必得,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又何必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异国组织合作?”金池也说:“所以霍女士,只能是你。你式微,却不安于现状,想要吃下整个渭海科技,我们初来乍到,想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开启新的地图,你我彼此需要,一拍即合。”
    霍曦玲承认自己被说动了,但她是个谨慎的人,不敢轻易答应金池也。然而她的人生已经在金池也出现的这一刻改变,她知晓了“量天尺”的存在,知晓了像她这样不受重视的人在“量天尺”的庇护下获取遥不可及的东西。名、利,她觊觎的一切,“量天尺”都能为她取来,而她只需要成功,成功之后成为“量天尺”所构建网络上的一环。
    在霍家镶边的日子她再也无法忍受,姐妹在她眼中都是一群空有脸蛋的废物,霍家的男人也一个个得位不正。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幻想有朝一日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成功渭海科技的王者。
    金池也给了她充足的考虑时间,她急不可耐地找到金池也,但也保持着最后的冷静。她希望金池也给她看一个成功的案例,不要k国也不要j国的,“量天尺”在外国的运作已经很成熟,她要看“量天尺”在华国的“开荒”成就!
    金池也早有准备,“你不是我在函省的第一个目标,你认识南山市的卜阳运吗?”
    “卜阳运?”霍曦玲皱起眉,她知道这个人,说起来,她和卜阳运还算是半个同行,虽然专攻的方向不一样,但都是在科技这个大类别里。
    据她所知,卜阳运是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靠着优越的皮囊和小聪明傍上了富裕人家的女儿,靠着岳父岳母的钱发家,生意越做越大。
    金池也笑得弯起眼,“他岳父岳母有点钱,但绝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资助他几百万顶天了,你也是做科技的,你知道这个行业是资本的战场。”
    霍曦玲说:“所以他是你们扶持的?”
    “我们不过是帮他牵了几条线,顺便清除路上的障碍,剩下的,他自己想办法解决。”金池也说:“话说回来,他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我们起初也不会在他身上投资。”
    金池也说得轻巧,霍曦玲却嗅到了血腥的气息。
    “怎么样?”金池也说:“卜阳运的例子够不够?不过现在他也只是个小虾米,你知道,我们来到你们国家的时间还不长,一切都还在探索阶段。实不相瞒,除了你,我的手上还有十来位接洽的人,要不要和我们合作,你自己决定。”
    霍曦玲向金池也伸出手,金池也绅士地握住,“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到这里,霍曦玲停了下来,审视着鸣寒,她的眼中有很深的疑惑,似乎在想,卜阳运的儿子为什么会成为警察?
    “当年霍应征染毒,彻底失去竞争资格,是你和‘量天尺’的‘杰作’。”鸣寒说。
    霍曦玲却笑了,“是‘量天尺’,但不是我,我只管发展我自己的事业,他非要接触那玩意儿,我怎么拦得住?非要说的话,倒是霍美深在后面推了一把。”
    霍应征和霍美深的名字如今已经被遗忘,当初霍应征嗑药,口口声声称是霍美深陷害自己,霍美深当然拒不承认。霍家动荡,为了稳住渭海科技,霍应征被抛弃,最终死在狱中。
    而霍美深仅仅过了半年好日子,就被霍应征派系里的人查到买凶杀人,抓到一系列不正当竞争把柄。霍美深企图出国暂避,却在边境被毒贩杀死。
    霍曦玲在这一连串风波中隐身,霍家风雨飘渺,她的项目成了让霍家起死回生的灵芝,她也就此成为霍家不得不委以重任的人。
    “说得跟你手上一滴血都没沾似的。”鸣寒冷笑,“霍总,你要真这么‘干净’,霍烨维为什么会惨遭毒手,就像我一样?卜阳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怀疑他出国就是为了逃避对他的追杀。”
    霍曦玲皱眉,“但你说想杀你的是‘量天尺’,这怎么可能?”
    鸣寒问:“为什么不可能?”
    “‘量天尺’是我、卜阳运的盟友,对霍烨维动手的,是‘量天尺’的敌人。”霍曦玲说完,神情却有一丝动摇。
    鸣寒盯着她,“那么‘量天尺’的敌人是谁?”
    霍曦玲眉心皱得更紧,摇头,“我不知道。”
    鸣寒说:“以你和‘量天尺’关系的紧密程度,你手上没有丁点儿情报?”
    “不是。”霍曦玲说:“我猜,‘量天尺’的发展方向发生了一些改变。”
    鸣寒挑眉,“哦?什么改变?”
    霍曦玲抿着唇,犹豫是否告诉面前这位警察。她的处境很尴尬,霍烨维的死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不得不提及本应藏在心底的罪恶秘密,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有了新的顾忌。
    “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和‘量天尺’联系过了。”霍曦玲说,她和“量天尺”的联络依赖金池也,最后一次见面,金池也显得有些疲惫,说要回k国一趟。
    以前金池也也经常消失,她习以为常。直到大约两年多都没有金池也的消息,她才感到古怪,怀疑金池也回k国后出事了。然而除了金池也,她没有其他联络“量天尺”的途径,只能等“量天尺”派其他的人来。
    “其实‘量天尺’消失了,我反而松了口气。”霍曦玲苦笑,“没人愿意直面自己过去的罪恶,他们消失,好像将我过去做的事也带走了,一并勾销。”
    近几年,霍曦玲已经不再依靠“量天尺”,和“量天尺”合作的经历已经成了她的黑历史,午夜梦回,她多次梦到“量天尺”向她讨债。但在现实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量天尺”悄无声息地来,似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鸣寒问:“所以你认为‘量天尺’出事,被仇家反扑?”
    霍曦玲点头,“只有这种可能,不然为什么金池也一去不复返?我听说‘量天尺’的情报网已经撤到境外去了。”
    鸣寒又问:“那你再想想,可能向霍烨维复仇的是谁?”
    霍曦玲沉默了很久,眼中的光泽渐渐散了。
    第147章 无依(31)
    “你想不出来?”鸣寒说:“因为你造的孽太多?”
    霍曦玲不再看他,也不再回答。
    鸣寒离开渭海科技,刚才霍曦玲看似向他坦白,但矛盾和疑点却更多了。霍曦玲说“量天尺”已经销声匿迹,但警方掌握的情报却是,“量天尺”在华国大肆发展,不久前“量天尺”甚至在校园搞犯罪选拔。
    “量天尺”不是退出,可能是改变了战略,不再利用霍曦玲和卜阳运这样有强烈胜负心的企业家,而是正在抛弃他们。但只是抛弃的话,为什么要对他和霍烨维下手?这太奇怪了。
    霍曦玲仅仅交代了“量天尺”的一半真相,另一半是她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居南市局,专案组正在开会,梅锋依旧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董京,他是铁了心要将刘熏摘出去。但队员们都清楚,董京不是他杀的,凶手在董京的那四位实习生朋友中。
    随着当年的事实被揭开,都应、李仁等人的反应越来越值得琢磨,他们的证词也逐渐出现分歧。
    张品自称,自从接到匿名消息,他就心神不宁,祝依的事他早就忘了,当年他也不是怂恿祝依留在圆树乡的主力,但那匿名消息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他必须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大家见了面,会心情平和地解决问题,找出是谁组织了这次活动。但让他心惊的是,所有人都装得像正常的久别重逢,仿佛还是当年的实习生,而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祝依存在。
    他开始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可怕。他隐约猜到了其中有人想杀了其他人。
    18号下午,他非常不安,早早离开民宿,来到热闹的湖边,直到晚上见到其他人,他才知道,他们每一个都是单独行动,而董京和朱小笛不见了。
    回酒店之后,他不敢离开,打算一早就离开“微末山庄”,夜里他紧紧锁住了房门,却没有一秒钟睡着。
    李仁交待,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董京,当时董京是唯一一个阻止祝依的人,而且作为董京的室友,他很清楚董京对祝依念念不忘。发匿名信息的人如果在他们之中,那只能是董京。
    李仁还说出一个猜测,给祝依做接应的人是董京,董京联系了梅锋夫妇,这才救出梅瑞,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董京没有救下祝依。
    李仁承认,他想过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杀掉董京,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实习生,他有事业,有家庭,董京如果因为祝依而想毁掉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他会先下杀手。
    “但杀他的不是我。”李仁面无表情地说:“是那两个女人。只可能是她们,因为当年最希望祝依消失的就是她们,如果我是董京,她们一定是我的第一目标。”
    “是司薇杀了董京,我有证据。”都应那张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不同往常的表情。
    陈争立即问:“什么证据?”
    都应说:“在我手机上,有个叫‘时光枯叶’的加密文件,你们去听了就知道。”
    技侦队员立即着手,解密后发现那是一个云端文件,打开不久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像是在室内,像踩在枝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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