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妙目光灼灼地看向眼陆。
    “夏侯将军呢?夏侯将军也是这种人吗?”
    对于那个不久前还把她逮进去,差点坐了牢的夏侯将军,她本能感觉这人绝不会是畏惧邪物,胆小怕事之人。
    眼陆没有料到,少女竟然会知道夏侯靖的存在。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似乎有些沉重,半颗眼珠的光滑截面倒映出远处的些微火光。
    “……小尊上,英魂可是不能随意现身的。您可知道——前朝曾有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英魂,他为了百姓,不惜奋战抵御邪物,寸步不退,可最后……满城的人,都变成了……他的福仆啊……”
    眼陆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长得简直像将死之人最后一声叹息。
    花盛妙问:“福仆到底是什么?”
    眼陆看着她,声音很轻。
    “小尊上不必知道这些。只需知道,镇祟司杀了那将军英魂后,也救不了那一城的百姓,他们甚至都没有带回宗内的可能。”
    福仆,食物……
    靠着眼陆之前透露的讯息,花盛妙已经隐约能想象到那副惨象。
    这个世界的黑暗可怕之处,似乎远远超出她的设想。
    但是如果找不到同道者,她至少可以自己去救人。
    “我要走了,你如果累了,也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吧。”
    眼陆看着少女往火光处走去,诧异问:“小尊上要去何处?”
    “我要去救人,你帮我看住大师兄,不要让他出手帮我。”
    虽然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她现在的灵力所剩无几,但力所能及范围内能帮的人,她还是想去救。
    花盛妙看向她身边的大师兄,少女漂亮明亮的黑眸在远方越发浓郁的火烟中亮得如同星辰。
    “师兄,除非我真的遇到了危险,不然不要出手帮我。”
    孟春邈点了点头,温声应道。
    “好。”
    花盛妙犹豫了一下:“……所以,师兄,你能不能松手?”
    孟春邈松开包裹着她手心的一只手。
    花盛妙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师兄,我的意思是——全部松开。”
    听着少女加重的认真语气,数只包裹着她的手慢慢松开,缩回到孟春邈袖中,花盛妙已经不敢想象大师兄衣袍下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她已经一点都不害怕了。
    比起真正的邪祟,大师兄无害得简直像她家门口的大树,温和又让人安心。
    火势仍在蔓延,花盛妙用月线清除出树木房舍等物,她清理出一片隔断带,不让火势范围继续扩大。
    大部分火灾殃及的屋舍中,能跑出来的百姓都跑掉了,但清除障碍物的时候,花盛妙还是能听到屋里偶尔传出微弱的呼救声。
    她站在高处,用月线粗暴地掀开房顶,如同拔萝卜一样找到并带出困住其中的人,偶尔还要分出注意力照顾街道上熙攘的人群里,时而发生的踩踏这样的事故。
    越来越多的人被救出,有些恢复知觉的百姓甚至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就顶着一头血向她磕头。
    花盛妙喊话,让他们去到离火势远些的安全地方,被困百姓才三两成群地搀扶离开。
    有些火势中伤势过重,难以动弹的伤者即使被救出,也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不时发出些许哀吟。
    花盛妙只能加快救人的速度,可惜真正能救人的眼陆早已离开,而大部分有救人能力的修士此时只怕如同害怕瘟疫的凡人一样,根本不敢靠近这片区域。
    花盛妙突然格外想念她的前世。至少在她前世的国度里,她不会是唯一伸出援手之人。
    孟春邈一直安静陪在花盛妙身边。
    他抱着花盛妙,稳稳站在城中高处的屋舍上。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一道柔软的月线,突然轻轻包裹住了她因用力而紧绷太久的手臂。
    “师妹,够了。”
    孟春邈温柔的声音如淅淅沥沥的朦胧春雨,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里面已经没有生者了。”
    花盛妙放下手,她清黑的眼瞳倒映着灼红燃烧如日的屋舍火光,仍不甘心地问。
    “师兄,这火,还要烧多久呢?”
    孟春邈的漆黑眼眸,穿透着灼热火光,落在中心的一点上,他慢慢道。
    “灭火的阵法成了。”
    孟春邈温和的声音刚落,中心的火势突然如同被暴雨压住一样弱了下去,周围越来越小的火势也翻不起太大风浪。
    花盛妙精神一振,她刚想问是哪路友军出手,突然感觉脚上一沉,一颗黑不溜秋的石头一样的东西趴到了她的鞋上。
    “……小尊上,我真的一点法力都没有了。”
    眼陆虚弱的声音响起。
    花盛妙惊喜交加:“陆真人,是你刚刚出手布置灭火阵法的吗?”
    眼陆很想老实说它刚刚真的力竭,如果不是小尊上身边的尊上出手,它顶多能短暂压制火势。
    可是不知道怎么,感觉到孟春邈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寒意,眼陆一时不敢再多话。
    “这火势用寻常手段难以压制,可能是魔宗余孽纵的火,我侥幸布置阵法成功了。小尊上,火已经灭了,您早些回道舍休息吧。”
    第39章 失控
    ◎“我不信。”◎
    花盛妙后知后觉到如潮水涌上的疲惫。
    可她仍然听到许多周围隐约传来的哀吟, 哭嚎之声,虽然最大的麻烦解决了,可眼下维持城中秩序的人手还是不够。
    如果她现在回返道舍,只怕在天亮之前, 无人看护的动乱人群中或许仍会有事故发生。
    可她现在确实没有了多少出手的力气, 花盛妙按了按疲惫刺痛的眼眶。
    就在这时, 她突然听到地面轻微震动着, 由远而近的响烈踏马声响。
    一片烟尘飞扬中, 逼近的黑色战马如同席卷而来的飓风海潮,战马上沉默却整齐的黑色重甲兵卒,盔甲隐约闪动着锋利的亮芒,像是一座移动中的冰冷铁城,带着让人胆寒的锋锐血气。
    但那些黑烈战马最终整齐划一地停在花盛妙的十米开外,为首的黑色铠甲下传来夏侯将军的沉闷声音。
    “城中百姓之事, 由清刑司接管。请仙人回道舍。”
    随即响起的数十道士卒同一响起的声响,比起劝说更像是震耳欲聋的一道响雷。
    “请仙人回道舍!”
    花盛妙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心想事成的好事。
    “那就麻烦夏侯将军了。”
    但是一想到眼陆刚刚说的“福仆”一事,花盛妙想了想, 最后还是忍不住模模糊糊地问了一句。
    “夏侯将军此刻现身,不会对您……有何害处吧?”
    夏侯将军的声音沉沉,听不出过多情绪。
    “不会,他送了我护身的法宝。”
    花盛妙这时才发觉, 夏侯将军这身连眼睛都透不出的黑色铠甲, 看着有些眼熟。
    “是桑师弟送给您的?”
    夏侯将军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突然从铠甲中掏出一颗雪白玉印, 抛给了她。
    “带他回宗门。既然是仙人, 就不要再过多涉足凡尘之事。”
    花盛妙开始琢磨怎么把桑师弟从玉印里放出来。
    夏侯将军抓住战马缰绳的手紧了紧, 他看着少女放松的神态,沉声道。
    “……我代城中百姓谢你。今日冒犯之举,夏侯靖来日再向你赔罪。”
    花盛妙没想到夏侯将军竟然还将他抓了她和桑明奇的事情放在心上。
    “夏侯将军无需多礼,我知道,您也是有职责在身才来盘查我们,而且您不是也将我们放出来了吗?”
    花盛妙摆了摆手,她的神情中带着一点略微放松的困倦,但少女想到了什么,又精神抖擞地睁大了眼,她朝着夏侯将军笑了笑:“不过如果夏侯将军真的想赔礼,下次我来重明城,您能给我讲讲您在沙场上的故事吗?”
    因为这个世界的娱乐过于单调,花盛妙已经想要自己给自己找点精神消遣了。
    夏侯将军或许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僵硬地应了一声。
    “……好。”
    离去前,夏侯靖定定地扫了一眼花盛妙身后的白衣男人。
    一道声音细微得如同在她的耳中发出。
    “你身后之人绝非善类,我可以帮你杀他,若你同意,就眨眼。”
    花盛妙的身体僵硬着,她瞪大眼睛,连忙朝夏侯将军小幅度摇头,生怕夏侯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先不说她根本不可能对帮了她那么多忙的大师兄动杀心,光是大师兄这能把魔宗布置的邪祟直接吃了的实力,夏侯将军要是动手,这不是给大师兄加餐吗?
    看出了她的抗拒之意,夏侯靖不再勉强,他简单点了点头,就带着部卒离开。
    花盛妙原本想把玉印中的桑师弟先放出来,但看了看仍黑压压的天色,想到桑明奇已经没有了护体的铠甲,他还是决定先回道舍。
    可当她环视了一遍周围时,她彻底没有了睡意。
    ……道舍呢?她的那么高一座幽隐道舍呢?
    花盛妙强装镇定,她抱着侥幸心理地想着可能像她第一次到道舍一样,也许等到了道舍附近,她才能看见道舍。
    可当来到了记忆中道舍的位置,看着那原地格外深的一处大坑,花盛妙终于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
    她冥冥中对道舍消失的幕后黑手身份有了些许不详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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