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破碎开来的一瞬间,一缕幽光自楚维阳袖袍之中飞出,便洞照在了那人因着闪瞬间的惊骇而紧紧皱起的眉心。
    一刹间的神魂迟滞,紧接着,只下意识的一道呼吸,毒煞之力晕散开来,侧旁的诸修几乎在亲眼见证这一个同处于筑基境界的血煞道修士,一点点在毒煞法力编织的蛛网之中。
    先是道躯溃散,自半空中洒落成乌血,紧接着,连圆融的骨相也点点泛起灰败的渣滓,复又在风中散成齑粉。
    没见得水火之力,可那毒煞法力之中,却又好似是水火之力无处不在。
    几乎同时间,洞见这些的所有修士,都在心中涌现出了楚维阳昔日的诨号——五毒道人!
    而也借着诸修渺远的间隔,这人道躯溃散开来的闪瞬间,楚维阳便已经将一道幽光扣在了掌心之中,伴随着玄真宝鉴的洞照,倏忽间,幽光同宝器一同,消失在了楚维阳的掌心之中。
    “嘿!且教贫道瞧一瞧,这血煞道的余晖里,都有些甚么样的人才,不拘门类,都有甚么样的人才……”
    ……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逐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第254章 余音缭绕江天雨
    泥丸宫内,倏忽间,一道宝光兜转之间,玄真宝鉴自其中显现,进而从这方似虚似实的无垠天地间,洞照出自身的磅礴之象来。
    宝鉴洞照之中,一道幽光在被一道道阴冥鬼煞之道篆纹化作的锁链拘禁的同时,复又被其上浑厚的气韵牵引着,倏忽间延展开来。
    朦朦胧胧之间,那血煞道修士尚且迷茫且空洞的神形一点点延展开来。
    可是随着这样的延展,忽地,真真幽光自篆纹锁链上流淌开来,仔细看去时,却好似是以锁链为牵系,在不断地汲取着这一道真灵之中本身所蕴藏的那些丰沛的神魂之力。
    霎时间,好似这道魂魄神形本身,被无形无相的阴冥焰火所包裹在了其中一样,并不存在的炽热温度只闪瞬间便教这道神形扭曲起来。
    神形本身愈是延展,便愈是扭曲着。
    在经历过了诸般之后,玄真宝鉴在拆解起这样的血煞道筑基境界修士真灵,已然变得轻车熟路起来。
    不过是极短暂的几个呼吸之间,原地里,那一道道交错的篆纹锁链之中,便只剩了丝丝缕缕的灰黑色幽光承载着此人的心神记忆,以及一道幽光显照出真灵,浮现在原地。
    直至此刻,楚维阳的磅礴的思感与念头笼罩而来的时候,已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观览这些魂魄碎片了。
    很快,楚维阳便破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掌握着某种符纸的古法炮制方法,填补了一项空白。”
    这般思量着的时候,楚维阳的念头已经微微晃动着,化作一道法印刷落,霎时间,宝镜上幽光顿起,通幽符阵显照的闪瞬间,一枚蝌蚪文字打开,海量的神魂之力朝内里灌涌而去,虚实之间,一座阴冥道宫开辟,将这道真灵连带着其记忆的碎片,尽数凝练成内里的一道阴灵。
    随着掌握玄真宝鉴的时日愈久,尤其是当楚维阳先一步炼化了郭坦化作阴灵,又将范老的雷法底蕴嫁接到这阴灵身上之后,楚维阳在对于阴灵的炼制上,已经有了堪称阴阳反转的念头变化。
    早先时,楚维阳总觉得自己这一枚枚蝌蚪文字,所能洞开的道宫总是有数的,因而这长生道途上,每一道阴灵的炼化都需得慎之又慎。
    可是再后来的时候,楚维阳方才想明白,这阴灵生前的天赋才情,并不代表着化作阴灵之后的强弱,唯有那底蕴本身才是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的,而在演化成了阴灵之后,这等累积底蕴的方法,甚至比寻常的修士还要粗暴且野蛮,只需一味的堆积,便自然会有量变引动质变。
    否则,真个要依照楚维阳早先时的料想,那般慎重的使用这一枚枚蝌蚪文字,恐怕要将玄元两道数代的天骄道子尽数屠灭殆尽,才得以教这通幽符阵真个显化出鼎盛之玄景来。
    但这是注定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在坚实的走上了以量变引动质变的路之后,楚维阳便也陡然转变了观念,不再看修士本身的才情,甚至不看底蕴的薄厚,只看才情所在之处的分别,看才情门类是否在自己所掌握的之外。
    如是这等符纸的古法炮制方式便很有趣,直指符道的部分本质,真正深耕下去,同样是在另一个层面着手,夯实着楚维阳的符道底蕴。
    而几乎在炼化了这道阴灵之后的闪瞬间,玄真宝鉴洞照在灵台上空,朦胧的纱衣随即垂落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之上,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开始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徜徉。
    要知道,不论这火龙岛是不是血煞道在外海的余晖之一,不论在甚么样的地方,筑基境界的修士,几乎都可以视之为踏上超凡脱俗之路的那一部分修士了,即便在圣地大教之中,都可以视之为中流砥柱的预备役。
    而在自始至终连金丹大修士都没有的血煞道势力之中,已然是十成十的中流砥柱。
    哪怕因着妖脉的便宜捷径,教火龙岛上这样的“中流砥柱”也忒多了些,但长久以来的寄身于此,再没有甚么比这样一个人的心神记忆,更能够教楚维阳将火龙岛上诸修的跟脚探寻真切的了。
    而随着一道又一道阴灵的炼化,楚维阳相信,他对于火龙岛上的细节之处的掌握,那些潜藏在财帛之外的真正底蕴收获,将会毫无疏漏可言。
    一念及此,楚维阳遂缓缓地睁开双眸,平静的眼波深处,有着灰黑色的幽光跃动,以一种期待的神情,看向这厚重大幕的内外两侧。
    只不多时,便接连有着血煞道修士破空而至。
    唰——!唰——!唰——!
    楚维阳莫说是扬手,甚至自始至终他的身形都包裹在碧蓝灵光之中,复又以遁法,隐逸于这无垠的浩渺水汽之中,可饶是如是,只那兼具着水火之力却又无形无相的毒煞法力交织成的大网,便足够于无声处害去那些血煞道修士的性命。
    为了不生波折,楚维阳甚至连这些筑基层阶的妖脉都未曾选择提炼出来,他反而用极尽惨烈的场面,用毒煞之道最狠厉的那一面,收割着这些误打误撞的闯入者的性命。
    而也正是借着这些教侧旁的大教道子都觉得有些血腥的场面,楚维阳不动声色的以此为掩饰,无声息的将一道道阴灵扣在掌心中,倏忽间又被宝光所吞没,于掌心中消弭。
    “唔,于炼器之道有所成就?善也!总算是不用惦记着甚么时候找个由头把陆章杀了……”
    “这个就显得平平无奇起来,也不对,这人是对于遁法之道颇有才情,一手血遁术,也是数度挽救过性命危机的,好!很好!”
    “再这个……聊胜于无些,只有丹师底蕴,连我参悟了《弹指丹篇》的水平都没有,算了,嫁接给王丹师阴灵,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
    只这样一阵,随着诸修隐逸在厚重雾霭之中,不断朝着火龙岛靠拢的过程之中,不时间,便有着血煞道修士遁空而至,更有着些许修士,从岛内踏着夜色,直往外而去。
    因是,哪怕只是这样的守株待兔,楚维阳便接二连三有着丰厚的“收获”。
    不论算着这些别有才情的修士,哪怕是其中最浑无特点的人,楚维阳也能从中汲取来纯粹的血煞道法门修持理念。
    尤其是火龙岛诸脉,说是各有法统在,但有类于五行遁法一般,都颇有些同源而出的意味。
    而这样的法门修持理念,楚维阳都能够回头反向嫁接给已经筑基境界的玉蛇,教之在血煞道的道途上底蕴更浑厚些。
    但这样被动的守株待兔,终归不会是长久之计。
    往外走的人穿过大雾之后毫无动静尚还说得过去,可是夜色渐深,却始终未曾见得修士回返,时间一久,便已经引得了岛上诸修的惊醒。
    更何况,那厚重雾霭一圈又一圈的紧缩,将诸岛环绕在其中。
    这自然之象,怎会有这样刻意的变化。
    “谁——!哪里的道友来拜山?与吾等开这样顽笑?”
    话音落下时,饶是在幽深的夜幕笼罩之下,三道血光自岛屿上冲霄而起,只霎时间,那灼灼血光,便映照得诸岛,恍若白昼一般。
    只是到底,在那洞照的明光的边沿处,尽都笼罩着如夜幕一眼的晦暗与幽影。
    终不似是血色大日。
    这三人,尽都是丹胎境界的血煞道修士。
    可就在这三人冲霄而起,半悬空中,还未曾将身形从血光之中洞照出来,教诸修瞧个真切的时候,忽地,五道龙吟声交叠着响彻云霄。
    再看去时,真正斑斓的神华自云海之上洞照而来,那是远胜于三位丹胎境界血煞道修士的磅礴气韵,再看去时,恍若是云海化作漏斗一般倒悬,风云兜转之间,是五色龙相显照身形的同时,倏忽间,坠世,于半悬空中将三道血光尽数缠裹在其中。
    那闪瞬间的惊鸿一瞥之中,楚维阳瞧的真切,五色龙相近乎凝实的磅礴之象显照于半悬空中,那每一片龙鳞上面,尽都是繁复至极的龙纹交织而成的符篆。
    进而,这些符篆因着龙鳞本身的交叠与排列,化作篆纹长河,而这样的五道篆纹长河,复又彼此交错着,凝练成真正“活着”的无上符阵!
    这样的场景,教真正具备着符阵底蕴的楚维阳看的心驰神往。
    而在这样五色龙相显照的瞬间,当这般无上符阵笼罩下来,楚维阳便已经深知,那三人已彻底没了从中挣脱的可能。
    果不其然,在五色龙相的交缠与回旋之中,那原本灼灼映照的血光,愈发变得黯淡下来,最后,恍若是微茫的烛光一样摇曳着,消失在五色洪流之中。
    而在这样的盘旋里面,五色龙相踏空盘旋,随着兜转的风云,身形愈发隐逸在了浩渺云海之中,只剩了皇华宗老道人那爽朗却又苍老的声音。
    “哈哈哈!老夫先行一步,与这三獠做过一场!火龙岛血煞道孽修勾结妖修,是以此三人为罪首!诸位小友,伐山破庙,除恶务尽,便有劳诸位了!”
    话音落下时,一道道遁光自厚重的水汽雾霭之中显照,霎时间,将原本又渐次黯淡下去的夜幕映照的恍若是斑斓星海一般。
    而在原地里,楚维阳脚踏着碧澜灵光,身形已经迫不及待的化作了离弦利剑,朝着群岛直冲而去。
    这一刻,泥丸宫内,一道又一道的纱衣垂落,那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记忆洪流,教楚维阳看向这火龙群岛,只觉得有一种回家了一样的轻松与惬意。
    第255章 天山雪后海风寒
    几乎在同一时间,如同楚维阳这般蹈空步虚,如离弦利箭一样杀向火龙岛的修士,正是远远地从四面八方的厚重雾霭之中显照出身形来的一十二人。
    这是昔日里海岛上酒会丹宴所遴选出来的一十二虚位,楚维阳也明白,这更是玄元两道诸宗的颜面也好,还是规矩也罢,在伐火龙岛一事上最后的体现。
    再往前一步,便是真正厮杀的战场,便是唯生与死之外浑无一物的纯粹世界。
    而且,余下诸宗修士,也脚踏着遁光,紧随在这一十二人身后,似是只需要某人闪瞬间的一个迟滞,便会被身后的人越过去。
    而因着一道道纱衣笼罩着自己的神魂,在那种无法言喻的徜徉肆意感觉生发于楚维阳思感念头的同时,他甚至在这一闪瞬间有着余裕,以打量的目光看向四面八方。
    他的目光从玄元两道诸修的身上扫过,甚至从左炎的身上扫过,从剑宗谢姜的身上扫过,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程玄中的身上,正好与这个神情肃穆的道人于闪瞬间有了所谓的眼神交流。
    程玄中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厌恶,更因着早先时的经历,几乎在一点点将那种厌恶转化为愤怒,又从那种愤怒之中迸发出凌厉的杀机来。
    也正此时,楚维阳却笑了,他的眉眼间尽都是挑衅一样的狰狞笑容。
    在这一步踏出之后,在玄元两道的颜面与规矩再也笼罩不到的地方,所谓的程玄中,不过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跳梁小丑而已。
    楚维阳甚至在期待着程玄中刻意的有所动作,彼时,说不得不幸殒于火龙岛一役的天骄道子,便要再多上一人了。
    无非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罢了,鬼晓得火龙岛的修士到底有多么的厉害,这场攻伐,又到底会因之而“害去”多少同道的性命。
    一念及此,楚维阳眉宇间的幽光教程玄中心神悸动,绛宫波动如同擂鼓一样,几乎教他生发出些许窒息感来。
    他几乎下意识的避开了看向楚维阳的目光,可紧接着,又因之而愤怒的望向楚维阳。
    可只这闪瞬间,楚维阳却早已经收回了目光,视野交错之间,将自己的全数心神落在了这场厮杀与攻伐上面。
    进了,更近了!
    楚维阳已经能够听到,自他身后不断抵近的那些修士们脚踏着遁光的破空声音。
    可也正此时,楚维阳猛地一扬手,一道乌光如同箭矢一般,朝着半悬空中破空而去。
    呼哨的嗡鸣声引来了大片人注视的目光,可楚维阳却像是视之不见一样,蹈空步虚之间,下一步便已经凌空在了海岛之上,再一步迈出。
    倏忽间,伴随着面前风水堪舆大阵的灵光洞照,磅礴的诸气自一座又一座星罗斗列一样的岛屿与岛礁之中蒸腾着显照出来,随即烟气袅娜,受着风水堪舆大阵的掌控,便要气机纠缠到一处,显化出法阵的玄妙,以阻拦与迟滞楚维阳的势头。
    可也正此时,就当诸气即将要交缠的闪瞬间。
    轰——!
    半悬空中,那一道乌光溃散,太阴雷篆自其中延展开来,倏忽间,凝炼成一道玄雷轰然间劈落。
    晦暗的明光洞照四方,只沿着气机交缠的方向,轰然击落在诸气的气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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