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妇女,除了孙继红家实在困难,吃饭都成问题,剩下四家全都是家里有女儿,不愿意女儿上学的。
    要不是必须得集体分红,赵柯都想直接把这些家全都踢出在外,看他们着急不着急。
    不过最终目的不是置气,是解决问题。
    赵柯当他们都是家庭困难,特别善解人意地说:“虽然你们认真学,有很大几率选上这个饲养员,不过家庭困难暂时无法负担,大队也能理解,以后还有机会嘛。”
    几人脸色都不咋好。
    没入股,是因为觉得入股没必要,谁知道能不能见到收益。
    但这个饲养员不一样,那是确确实实给工分儿的。
    孙继红苦着脸,求:“赵主任,我家情况特殊,能不能……”
    赵柯微微抬手,趁着人多,又提了接生员培训的事儿:“也可以报名接生员,目前是一个名额,唯一的要求就是已婚妇女,年龄可以适当放宽,但是手脚得利索哈。”
    妇女们闻言,议论起来,但她们对这个接生员都有些踌躇。
    赵柯对孙继红道:“接生虽然考验技术,要求也更严格,但报酬还是可观的,也不一定非盯着饲养员。”
    孙继红揪着眉头,仔细思考。
    赵柯跟她说完,又扬声道:“接生员的名额我还会去争取,也得提前进行点儿培训,免得参加公社培训时两眼懵。”
    “我了解过,也不是只有咱们生产队没有接生员,如果咱们村的接生员接生技术好,完全可以去别的生产队帮着接生,不用担心一个生产队接生员太多,会打架。再不济,以后咱们养猪场自己生小猪,也可以帮忙嘛。”
    “大家踊跃参加啊。”
    该说的都说完,赵柯举起喇叭喊:“好了,散会!”
    饲养员培训,其实需要讲的内容不多,每天也就半个小时,赵柯就能负责。
    但接生,赵柯是一点儿不懂,要是拿着宣传册照本宣科,多少有些不负责,于是赵柯就又找到钱婆子家,请她帮忙提前培训一下接生知识。
    钱老头去遛弯儿了,钱家九岁的小孙女在院儿里干活,钱婆子怀抱着不到一岁的小孙子,拒绝:“家里活儿不能没人干,我去不了。”
    赵柯劝说:“不会耽误很长时间,每天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早午晚,您什么时候方便就安排什么时候。”
    钱婆子手轻抚小孙子的背,不吱声。
    “钱奶奶,我都听说了,您接生特别有经验,传授一下,妇女们都受益,您也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转,咱们生产队的妇女们最近全都干劲十足,精神面貌很不一样的。”
    钱婆子无力地扯扯嘴角,“有啥不一样的?”
    “养猪场的饲养员,大队给的工分多,大家都争抢着报名,情绪很高涨。”赵柯说完,捧她一句,“您以前接生拿报酬贴补家用,家里人肯定很重视吧?”
    然而赵柯今天吹捧错了地儿,钱婆子垂眼,没什么生气地说:“也没啥区别,一样儿拿我当老妈子使。”
    赵柯问:“那您就全盘接受?”
    钱婆子认命道:“我是逃荒到这儿的,要不是钱家收留我,我就饿死了,不接受我也没地方去。”
    赵柯皱眉,“现在是新社会,我在轴承厂的时候,‘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不是口号,咱们生产队好些妇女为什么还是没有地位,就是因为家里一直都是男人挣得多,他们根本不重视妇女为家庭的付出。”
    “如果妇女们有经济底气,肯定能慢慢改变那些旧观念,钱奶奶,您就帮帮我吧。”
    钱婆子静默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赵柯赶紧跟她约时间,前三天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正好她培训半个小时养猪,钱婆子就讲接生经验。
    等三天后,就从五点开始,六点结束。
    第二天,赵柯白天整理了一下她的笔记,又咨询养过猪的板儿叔,准备好培训内容。
    可惜妇女们完全没有听课应该安静用心的意识,只有两个妇女带来孩子帮着记笔记,其他人嗑瓜子,交头接耳,嬉笑……
    赵柯拿着喇叭提醒了几次“听课的效果影响成绩”,妇女们才稍微认真点儿。
    但往往过不了三分钟,又开始溜号,学习效率极差。
    这么下去,完全就是矮子里拔高个儿,根本不能挑选出优秀的饲养员。
    于是第一天的养猪培训结束,赵柯就临时宣布:“鉴于你们听课效率太低,采取淘汰制度,明天先考核今天的内容,答错最多的三个社员,淘汰。”
    妇女们一下子怨声载道——
    “咋能突然这样嘛?”
    “你也不提前说?”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赵柯充耳不闻,“公平公正,合情合理,你们有这功夫,不如多回忆回忆我刚才讲了啥。”
    没认真听的妇女们着急了,问赵柯,赵柯不理,想要问带孩子做笔记的妇女,两个妇女存了心思,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们。
    一时间好些抱怨声,有抱怨赵柯“事儿多”的,有抱怨其他妇女“不讲情分”的。
    赵柯不管她们闹闹哄哄的声音,抬手看了一下表,“参加接生培训的留下,不参加的可以走了。”
    有些妇女起身离开,还有人进院儿,正是金大娘。
    金丽一看见她,语气很冲,“你来干啥!”
    金大娘板着脸,回她:“我凭啥不能来!”
    金丽不满,看周围妇女们都在看她们娘俩,干脆起身,不听了,“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金大娘好像没放在心上,坐下。
    过了十分钟,钱婆子还没出现,妇女们开始问赵柯,人啥时候来。
    这情况,很可能是出了岔子。
    赵柯盯着手表看了一会儿,让众人先回去,明天再说。
    妇女们走后,赵柯收拾好大队,锁上门,往钱婆子家去。
    钱老头依旧坐在摇椅上,见到赵柯,脾气很坏地说:“你来干啥,少鼓动我家老婆子去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没时间!”
    赵柯好声好气地说:“钱爷爷,这也是支持咱们大队的工作,每天只耽误钱奶奶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影响家里的事儿。”
    钱婆子的儿媳李梅走出来,她因为九岁的女儿不上学,没报上饲养员,对赵柯阴阳怪气,“俺们支持大队工作,大队也得理解俺们难处啊,俺妈就是没有功夫,去不了。”
    赵柯之前看过钱婆子在大队的资料,钱婆子叫冯巧荷。
    她保持着笑容,道:“我今天是作为妇女主任来找冯巧荷同志的,你们没有资格替冯巧荷同志作出决定。”
    “啥没有资格?”钱老头坐直,颐指气使地说,“她是我婆娘,就得听我的。”
    赵柯笑容淡下来,“现在是新社会,妇女拥有独立的人格,以及应有的权利和自由,我再说一遍,我要跟冯巧荷同志对话,你们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钱老头不当回事儿,“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不答应……”
    “咣。”
    一身巨响打断钱老头的话,钱老头气得手颤抖,指着赵柯,“你、你、你干啥?!”
    赵柯从倒地的院门上收回脚,“我客气是我有教养,咋?拿妇女主任不当干部吗!我最后说一遍,现在是新社会,你们再搞旧社会那一套,就去公社分辨吧。”
    李梅瞬间吓得不敢吱声。
    钱老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敢跟赵柯硬刚,转头朝屋里喝斥:“你出来跟她说!省得人干部以为我老头子欺负你。”
    屋里,钱家儿子钱富一脸犯难地对钱婆子说:“娘,你也得为儿子考虑考虑,爹那个脾气,我夹在中间很为难。”
    片刻后,钱婆子低着头出屋,走到赵柯面前,“赵主任,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错,但家里确实一刻也离不开人,我去不了。”
    再离不开,也不可能一个小时的自由也没有。
    赵柯问她:“冯奶奶,这是你自愿的吗?你要是有委屈,我这个妇女主任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钱家其他人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钱婆子声音更低,“一辈子都这么过的,我有啥委屈,这都是应该的……”
    钱老头似乎笃定钱婆子不敢忤逆他,手拿着烟杆儿,一口一口抽着,神情特别得意,也特别惹人讨厌。
    赵柯睨了他一眼,压着气,对钱婆子说:“冯奶奶,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绝对不欠这个家任何人。”
    钱婆子迷惘地抬头,似乎无法相信耳朵听到的内容。
    赵柯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个人的一辈子是有限的,你确定你的话出自本心吗?如果你溺水,我可以想办法救你,但我帮不了一个自己不想上岸的人。”
    院里,钱老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说完了没,说完赶紧去做饭!”
    钱婆子下意识应了一声,赶紧往厨房跑,但跑了几步,想起赵柯还在,脚不受控制地停下。
    钱老头恼怒,更不耐烦地催促她。
    钱婆子低头,匆忙去干活。
    钱家其他人看赵柯的目光,都带着不欢迎,赵柯便招呼都没打,离开。
    转过天,钱婆子依然没来培训。
    赵柯不可能事事都揽在身上,又培训养猪,又培训接生。
    她更不可能自掏腰包去花钱请钱婆子出来,让钱家人占到便宜。
    一时半会儿,赵柯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余秀兰说起今天学校的事儿:“今天可稀奇了,那个傅知青找到顾校长,说要利用空闲时间给孩子们上课,还不用给工分!”
    赵柯惊讶,“为什么?”
    小说里,傅知青可没有做过这些事儿。
    “还不是牛小强他们,缠傅知青缠得太狠,问了一大堆上天下海的事儿,还要炸飞公社,傅知青可能是被缠得没办法,就到学校去了。”余秀兰奇怪,“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得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始作俑者赵柯:“……”
    好像是她……可她啥时候说炸飞公社了?
    赵枫好奇,“顾校长同意了吗?”
    “又不用给工资,孩子们又能长见识,顾校长咋会不同意,答应得不要太爽快。”
    赵柯咬着筷子头,眼睛渐渐放光。
    赵枫瞄见,不自觉地抖了抖,“姐,你要干啥?这表情咋这么不怀好意?”
    赵柯白他一眼,嘴角不住地上扬。
    还得是余秀兰同志,时刻点醒她。
    庄兰不是想融入生产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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