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见状,低声道,“大人,不如把冯公公安排到丙字三号牢舍?”
    当初,谭时行在位时,将六扇门大牢干成了一笔买卖,家底殷实的有钱人,可以享受甲字牢房单间待遇,至于穷困潦倒之人,或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大多都关在了丙号牢舍,赵行上位后,取消了这项制度,所有犯人,一视同仁,不过却按犯事、刑期等不同,分成了不同的号舍。
    丙字三号牢舍,关押得都是采花淫贼、犯了淫`事的囚犯。
    范小刀道,“老罗,没想到你,蔫坏啊!”
    罗成挠挠头,道,“冯公公如此细皮嫩肉的,跟那些粗汉关在一起,确实有些不合适啊。”
    范小刀道:“冯少监乐于助人,如此高风亮节,就当给他们发福利吧。”
    冯少监闻言,想死得心都有,“咱家是从四品,现在并未定罪,现在只是配合调查,就算要关,也要住单间。”
    范小刀道,“冯少监热闹惯了,住单间多不合适,就这么定了。”
    ……
    江南铸币局已查封,所有假钱,也都贴上了总督府的封条,除了谢芝华,其他人供词都已准备好,这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待一切安排妥当,徐亭又向京城发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明了查封铸币局的经过,接下来就是等京城那边派人来查了。
    不过,仍然有两件事,悬而未决。
    一个是众人搜查了整个铸币局,并没有找到账簿的下落。
    二个是那个魔教隐使瞿某才,从铸币局被查封后,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查封江边那艘楼船之时,在船舱底部,发现了十几具尸体。
    范小刀认出这些人,正是之前造访铸币局时见过的那些人,问了铸币局,这些人都是生面孔,并不是铸币局的人,此刻出现在楼船之中,想必是瞿某才为了掩人耳目、不留把柄,对这些人痛下毒手。
    与徐亭请示之后,这些命案与瞿某才一案另立案处理。
    接连忙了数日,难得一日清闲。
    这日,范小刀休沐,于是约了范火舞、小叮当,去得月楼听戏,顺便去拜访一下李向晚。假币一案,之所以这么顺利,与当日他的启发不无关系,如今案子已告一段落,得跟他有个交代。
    到了正午,桃花酒肆打烊,范火舞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素衣,涂了胭脂,贴了花黄,少了一份泼辣,多了一份妩媚。从认识以来,范火舞一直身穿红衣,今日换了风格,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范火舞察觉到范小刀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怎么了,范大哥?”
    范小刀笑道,“真好看!”
    范火舞闻言,脸颊绯红,有些火辣。
    小叮当也道,“范大哥,你不知道,你说要去听戏,大姐昨晚上换了五六套衣裳哩!”
    范火舞眼睛一瞪,“你胡说什么?”
    小叮当吃着糖葫芦,嘿嘿一笑,“我说事实嘛,大姐不是说,做人不能撒谎吗?”
    范火舞一把躲过糖葫芦,“不许吃了。”
    小叮当马上投降,“好大姐,我不说了。对了,大哥,今日得月楼是哪一出戏?”
    范小刀道,“好像是穆桂英挂帅,难得休息一日,赶紧走,别迟到了。”
    就在这时,一名捕快神色匆匆,来到他身前,“大人,出事了。”
    范小刀看到来人,正是六扇门捕快刘庚,连问,“刘捕快,什么事?”
    刘捕快道,“是牛恭,牛大人,昨夜在牢中上吊自杀了。”
    第287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牛恭上吊?
    他那么怕死的人,会上吊自杀?
    打死范小刀也不会相信。
    范小刀略带歉意的望着范火舞,这段时间忙着查案,与范火舞、小叮当相处的机会略少,本想趁着休沐的机会,多陪陪二人,谁料这时又出现了关键证人自杀这档子事儿。
    范火舞低声道:“范大哥,不打紧,先办正事儿。”
    小叮当兴致索然。
    范小刀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范火舞,“你们两个去吧,听戏后去逛一逛,买点喜欢的东西,不用省钱。”
    范火舞不肯收下,“刚发工钱,我有钱。”
    “多少钱?”
    范火舞道,“这月酒卖得不错,老板娘给了我三吊钱。”
    没有想到,在金陵卖酒,每月三两的工钱,这收入可算得上是高收入了。范小刀享受从六品待遇,没有俸禄不过三两,加上津贴、餐补等等,每月将近十两银子,当然,太子单独给的那一份差银并不算在里面。
    范小刀竖起大拇指,“比我还多哩!”
    不过,依旧把钱塞给了小叮当。
    ……
    大牢。
    牛恭的尸体已被放了下来,上面蒙着一层白布。
    他住得是甲字三号单间,为了安全起见,整夜都有人看守。
    两名狱卒说,昨夜二人一直站在门外,三号牢舍的灯一直亮着,直到三更天才熄灭,今天一早送饭时,叫门没有反应,透过小窗,才看到牛恭吊死在房间内。
    床上,有一封遗书。
    上面写着牛恭绝笔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笔墨纸砚,是昨日审讯后,特意留给牛恭的,本想着让他好好反省,看有没有遗漏没交代的地方,让他自己补充,谁料到他却直接留下了一封绝笔信。书信的内容,将铸币局假钱案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推翻了之前范赵审讯时的口供和笔录。
    赵行眉头紧皱,“有蹊跷。”
    前几日审讯时,他对谢芝华、冯群破口大骂,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他头上,对自己背锅一事心怀怨恨,可这封信却忽然改口,确实令人觉得蹊跷。除非,他受到了什么威胁。
    范小刀问,“可有人进过这房间?”
    罗成道:“我知道此人十分重要,入门的钥匙,一直都在我身上。送饭也是我亲自来,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够进入这个牢房。”
    “最后一次见他,有什么异常?”
    罗成摇了摇头,“两位大人审讯后,他一直忧心忡忡,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破口骂谢、冯二人。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昨天晚上,我送饭时,他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还点名要尚品坊的葱烧海参。”
    范小刀看了一眼角落的案几,上面果然有一盘葱烧海参,不过,只是动了几筷子。他上前检查,很快看到了猫腻之处,那些没有吃的海参,几乎都被掰成了两半,赵行也注意到这个细节,“有人从外面传递消息给他。”
    果然,在地上角落中,找到了几块蜡纸。
    将消息包在蜡纸中,藏在海参腹中,送到三号牢舍。
    罗成脸色一变,“是我疏忽了。”
    众人将三号牢舍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传递的消息。
    罗成道:“或许是烧了吧。”
    可是烛台上、地上干干净净,没有火烧残留的痕迹。
    赵行道:“还是传仵作吧。”
    半个时辰后。
    一张满是皱褶的牛皮纸,从牛恭的胃里取了出来。
    经过一夜的侵蚀,上面字迹已模糊不清,隐约有几个字能辨认出来,“认罪、绝笔,养汝妻子”等等,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一片心形的叶子。若是徐亭在此,定会认出这个符号,与当初徐妙子被绑架后收到的那封信如出一辙。
    罗成道:“我这就去尚品坊,追查消息来源。”
    形势一下子陷入了被动。
    本来,有了收缴的假币,牛恭等人的供词,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倒谢芝华,只等京城派来的钦差一来,将证据往上一呈,就可以拔掉太平公主在江南的“土财神”,可是牛恭一人扛下所有罪名,然后“畏罪自杀”,让整个案子变得扑朔迷离。
    “有人用牛恭的家人威胁他。”
    牛恭原籍扬州,牛家在扬州也算是个名门望族,但是卷入这种高层权力争斗之中,再大的望族,也只能成为权力争斗下的炮灰,当年天下第一世家,金陵李家,就是前车之鉴。
    “你觉得是谁?”范小刀问。
    赵行道:“除了谢芝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只可惜,谢芝华正四品的官职,虽被徐亭变相的软禁在了碧水楼,但是以范、赵二人的身份,是无权审讯或调查他。
    从一开始,他们在江南铸币局造假之时,就已经准备好了,若东窗事发,牛恭就是这件事的替罪羊,如今牛恭已死,留下绝笔,揽下罪责,那么,就算京城来人,查到牛恭,就可以结案了。
    布局了这么久,追查了三四个月,最终以此来收尾。
    这是范、赵二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两人来到知府衙门,还未等开口,谢愚问,“牛恭死了?”
    两人点头。
    谢愚哈哈一笑,“江南铸币局监守自盗,大规模制造假钱,你们二人破获此案,人证、物证都在,可算是立了大功,怎么还闷闷不乐?”
    范小刀道,“这件事本就是谢芝华主导,最终却抛出来个牛恭来顶罪,这口气,我们咽不下。”
    谢愚将二人迎入屋中,亲自关上门,对二人道,“你们二人,凭一己之力,办成这样,已是大功一件,要想扳倒谢芝华,问题不在于他是不是假币案的幕后主使,也不在于他做了多少为非作歹之事,而是在于……”
    谢愚指了指北方,接着道:“京城的想法。所以,你们二人无论在江南折腾出多大动静,出了多大力气,查了多少证据,只要京城那边人的想法没有改变,谢芝华的位子就会稳如泰山。”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芝华是太平公主安排在江南,替她敛财的工具,这些年来,源源不断的向京城输送钱财。
    不止是太平公主,京城大小几十个衙门,或多或少都会收到他们的恩惠,不然,每年的冰敬、炭敬,每月给各部官员的福利补贴,这些钱可不是从大明国库里出的,出这笔钱的,自然是地方各级的衙门。
    那么多衙门,都伸手拿人家的钱,就连六扇门也不会例外,哪里有资格对人指手画脚?
    难怪谢芝华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他做事干脆利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死一个牛恭,就能从整个案子中摘身事外。
    被谢愚一番提点,范小刀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们的方向错了。”
    要想扳倒谢芝华,真正要做的并不是找出他的罪行,而是要改变上面的人对他的看法,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他的存在,成为上面人的威胁、负担或者隐患,才会引起他们的主意。
    到时候,为了避免受到牵连,京城那边会主动抛弃他,与他切断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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