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在!”
    “调集金陵守备军,封锁四周出入口,妥善安置铸币局私兵,不得私放一人,直到朝廷来人为止!”
    “领命!”
    一道道命令,从徐亭口中下达,没有给谢芝华任何情面。
    当然,两人之间,早已撕破脸皮,也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总督大人!”
    徐亭冷冷道,“谢芝华,你不过是江南转运使,正四品的官员,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谢芝华暗骂,这是在报刚才在私宴中的私仇啊。
    就在不久前,徐亭向谢芝华求情,谢芝华逼迫徐亭下跪,徐亭为了争取一丝转机,给谢芝华下跪求情。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事情就有了反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心中暗恨,却不得不跪下求饶,“总督大人,还请饶过下官。”
    徐亭见状,心中一宽,淡淡道,“已经迟了,如没有猜错,京城那边已经知道消息了。”
    就在昨日,徐亭亲笔写了一封密奏,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到了京城。从此处到南京,将近两千里,用密级最高的军驿,沿途不断更换骑手和驿马,最快一日便能送达,此刻,密奏应该已进了京城。
    不过,密奏进了京城,就算十万火急,要送御前,也需要一段时间。
    毕竟,朝廷每日收到的这种密奏,也是多如牛毛,再大再急的事,到了京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谢芝华闻言,整个人失魂落魄。
    若是当场查获,只要没有报送上去,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可没想到,徐亭做事竟如此之决绝,竟事先向京城通风报信。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徐亭那封奏折,是为了防止以后朝廷追究他擅自行动而写,没有真凭实据,只是风闻舆情,只要徐亭手下留情,再补报一份奏折,事情就有可操作的余地。
    他道:“总督大人,下官为国为民,勤恳忠勉,偶尔利令智昏,财迷心窍,受下面的人蛊惑,才有今日之处境,实乃是咎由自取,望大人能看在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请通融一番。”
    徐亭冷冷道:“通融,怎么通融?把徐妙子抓起来,逼本官就范,也算是通融吗?”
    谢芝华道,“那也是情势所迫。”
    徐亭知谢芝华背后站着太平公主,再朝廷旨意下来之前,他也不敢贸然行事,于是道:“来人,谢大人身体不适,先将他请回碧水楼,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府!”
    这句话,相当于变相将谢芝华软禁起来。
    毕竟,他虽是二品大员,可谢芝华并不归他管辖,无法立即将其押往京城送审。
    谢芝华的数名私兵,想要动手抢回谢芝华,徐亭厉声道,“你们想造反不成?”
    这一声吓,让众私兵也纷纷放下了兵刃。
    谢芝华被软禁在了碧水楼。
    对江南铸币局的查封,也在有序进行。
    今日之事,徐亭又向京城发了一封快报。
    按一般程序,发生了这种事情,朝廷会派下巡查御史,或委派钦差大臣,成立专案小组,前来调查,不过,就算快马加鞭,最快也要十日之后才能来,在此之前,徐亭能做地事有限,只有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还有人证物证口供等收集齐全。
    天黑之前,钱运池内所有的大箱子,都已被打捞上来。
    共计七十六口箱子。
    清点肯定来不及,赵行派人过称,一枚铁锡钱,三钱。一百枚,三斤。一口箱子,将近装了五千斤铁钱,折算白银四百多两。七十六口箱子,折算之后,共计白银四万两!
    而这只是最近丙字场十来天的产量!
    范小刀对人员的审讯,也有条不紊的进行。
    铸币局人员,不算私兵,大约一百多人,他将六扇门带来的人分成了十个小组,分别对这些人进行审讯,铁证如山之下,除了极个别的人,其余人也不再遮掩,令人震惊的是,铸币局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这一场史无前例的造假活动之中。
    低级的职员,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有些人,还以为这些铁锡钱,是朝廷即将发行的新通宝,对自己所参与的造假行为,浑然不觉,而他们所作的,只是干活,拿钱。
    至于之前问话之时,为何一口咬定不知情,也是有原因的。
    冯少监声称朝廷派人来调查最近多发的俸禄,若是将铸铁钱之事透露出去,朝廷将收回从去年到现在所发的岗位津贴,他们来此都是为了钱,在此恐吓之下,自然对范小刀等人撒谎,可见到官兵查封铸币局,连牛、冯两位大人都被抓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从几个工长所交待,几乎每隔十天半月,他们铸币局就会铸一批铁锡钱,以此来推测,从去年到现在,至少有将近几百万两的假钱,通过江南铸币局,私下里流向了黑市,进而流通到了百姓生活之中。
    如此规模庞大的铸假币,自大明建国以来,实属罕见!
    虽然查封得十分及时,可是直到次日天明,依旧没有找到铸币局的账簿。
    似乎不翼而飞了!
    牛恭、冯少监被单独关押在牢房中。
    冯少监一口咬定,整件事是牛恭指使,他知情后,屡次劝阻,甚至还拿出来了劝阻的书函,对方却不为所动,后来牛恭给了他一大批钱之后,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罪名是坐实了,可他只认从罪。
    牛恭听到冯少监的指证,在审讯室内暴跳如雷。
    “一切都是谢芝华的主意!”
    第286章 高风亮节冯少监
    范小刀、赵行对审讯一行配合默契,听到牛恭如此攀咬,赵行道:“不对啊,谢大人和冯少监,都不是这么说的,而且,铸币局的那些人,都出来作证,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牛恭一听急眼了,“冤枉啊,我比小白菜还冤!”
    赵行问,“小白菜是谁?那胡萝卜冤不冤?大白菜冤不冤?牛恭,别扯些没用的,你这些话都帮不了你。”
    事已至此,牛恭也不隐瞒,老实交代:“去年中秋节,转运使大人请我们江南官场同行吃饭,晚宴之后,他在碧水楼单独约见了我和冯群,说最近有笔赚钱的买卖,要我们铸币局配合一下,事成之后,每月可以拿到五百两银子,我一听有利可图,就答应下来,后来才知道他们用铸币局的印模和熔炉,来造假钱。我当初就提出反对,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可谢芝华却说,我什么都不用管,出了事都由他担着,我见他打了保票,才同意的。”
    范小刀道,“你可真厚道。”
    “我本来就是厚道人。”
    范小刀又问,“那前两日那个瞿某才,与铸币局、碧水楼,到底有什么关系?”
    牛恭如实道:“听说他是京城来的,有很大的后台,就连谢芝华都礼让三分,人们都称他为二东家,铸币局造出来的假钱,都由他和他的人定期来运走,至于销到哪里,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那他人呢?”
    牛恭道:“昨日,你们来查封铸币局前一个时辰,就匆忙离开了,走得陆路,那艘船都扔在了江边。”
    “你们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牛恭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平时这里都是冯少监主持,头天晚上,我喝花酒宿醉,一觉醒来,就被你们包围了。”
    “你们铸造假钱的账簿在哪里?”
    牛恭苦着脸道,“账簿?没见过,我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认得什么账簿?”
    “那你的官怎么得来的?”
    牛恭道:“我托人找关系,送了京城的钱驸马十万两,又送了谢芝华十万两,才拿到了这个官,这才干了不到一年,连本钱都没赚回来呢。”
    范小刀冷笑,“看来,这买卖赔了啊。”
    “可不是嘛!早知如此,还不如弄个知县当当,那个只用五万两就够了。”
    审讯完毕,罗成做好了笔录,让牛恭画押,牛恭提起笔,在供词上歪歪扭扭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审讯才告一段落。牛恭被带回金陵,关押在六扇门大牢之中,这个案子他们没有审判权,只能提前做好功课,等京城那边来人,再正式移交。
    ……
    冯少监的审讯,并不怎么顺利。
    他是从四品的品秩,可他是内廷少监,直属于内监,无论是大理寺,还是总督府,都无权审判他。冯群也是有恃无恐,被收押之后,极度不配合,而且动辄逞口舌之快,“你们死到临头,还得意忘形?”
    范小刀道:“假币一案,背后到底谁人指使?”
    冯少监道,“你们两个不入流的吏员,充其量一个正六品、一个从六品,有什么资格问咱家从四品?”
    范小刀奇道,“赵行,内监的官,很厉害吗?怎么这么大的官威?”
    赵行冷笑,“当然厉害,别得不说,单是胯下那一刀,不是你我等凡人能做到的。”
    范小刀啧啧称奇,“确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相比之下,咱们还是俗世中人,与冯公公这种脱离了人间低级趣味的人相比,境界还差了老远。不过,我一直好奇,那一刀切下之后,要屙尿的话,究竟是站着,还是蹲着?”
    冯少监自幼家贫,年轻时走投无路,入宫当了太监,靠着手勤嘴甜,讨得了上司欢心,认了尚膳监的太监李老无当了干爹,后来慢慢熬出头,四十岁不到,成了从四品的少监,出了个肥差,派到了江南铸币局。
    他虽是极度隐忍,但两人拿着他痛处来调侃,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只见他脸色铁青,尖声道,“你们两个杀千刀的,给咱家等着,等我干爹来了,一个个收拾你们!”
    “哟呵?还有干爹呢?亲爹不好使了?”
    赵行厉声道,“冯群,江南铸造局一案,人证、物证俱全,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你已经是死罪难逃,谁来也救不了你,若想活命,就老实交代,争取戴罪立功,或许将来朝中派人来查,给你从轻发落。”
    冯少监冷冷道:“该说的我已说了,还让我交代什么?”
    范小刀道,“还有没交代的。”
    “什么?”
    “到底是站着,还是蹲着?”
    冯少监暴跳如雷,本已是煞白的脸,此刻如降了一层白霜,怒道:“你两个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若是够胆,最好杀了咱家,否则,将来定让你二人生不如死。”
    范小刀“吓”得连连后退,“赵行,他在威胁我们,你说要不要杀了他?”
    赵行摇头,“身为执法人员,怎能滥用私刑?不过,我记得,看守期间,若是玩忽职守,嫌犯不小心摔死、溺死,掉茅坑淹死,这种应该不用受罚吧?”
    范小刀并不认同,“这些死法,咱们终究还是要受处分,最好地死法是,在朝廷派来地人到来之前,畏罪自杀。”
    “明白了。既然这样,咱们先走吧。”
    两人起身,作势要走。
    冯少监听得二人闲谈,心中嘀咕,莫非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都说六扇门内部大牢,对付人的手段极多,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亡,就算仵作来查,也查不出什么端倪,登时慌了,“慢着!”
    “怎么,良心发现了?”
    冯少监见二人一脸坏笑,明白这是被两人晃点了,立即清新过来,他端坐起身子,对着记录的书吏道:“咱家不过四十岁,滴酒不沾,每日万步,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史,若是死于什么意外,一定是被人谋害。你,如实记下!”
    书吏望着赵、范,投去询问的眼色。
    赵行道,“记下便是。”
    冯少监深吸一口气,从现在起,他拒绝开口,直到京城的人来保他。以前在宫中,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又怎么会被区区两个六品小吏给唬住?
    两人见他又恢复如初,心中不由叹息。
    看来,从冯群这边寻找突破口,比较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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