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和秋君药独处的秋景秀顿时一个激灵,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艰难地和睡意做着斗争,随即缓缓爬下床,穿好小鞋子,紧接着蹬蹬蹬的跑出内阁房,一边跑一边喊:
    “父皇!您回来啦!”
    往日,秋君药听到秋景秀喊他,一定会马上应声,还会走过来抱起他。
    但这次,秋景秀一连喊了几遍,秋君药也没有出声。
    此时的秋君药,正端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向跪在殿内的兵部左侍郎:
    “你是说,大皇子今夜不知为何,忽然起了高烧?”
    “回禀陛下,是的。”兵部左侍郎跪下拱手禀告:
    “前去送饭的狱卒发现的时候,大皇子已经叫不醒了,整个人高烧不止,甚至连话也不会说了。”
    “.......”秋君药站起身,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似乎是在思考。
    直到秋景秀走过去,抱住秋君药的小腿,黏唧唧地叫父皇,秋君药才如梦初醒,暂时撇开心中的疑惑,弯下腰看向秋景秀,随即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秋君药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问:
    “父皇吵到你了?”
    “没有。”秋景秀伸出肉乎乎的手,抱住秋君药的脖颈,小脸蛋搁在秋君药的肩膀上,声音含含糊糊的:
    “父皇一直不回来,想爹爹了。”
    “........”
    秋君药带着气音笑了一声,随即坐回位置上,让秋景秀趴在他怀里,继续睡觉。
    “既然不会说话了,就让太医去瞧一瞧他吧。”
    秋君药也没真想把人弄死,只不过秋景明一直在牢里咬死说自己没有下毒害秋景秀,这幅冥顽不灵的模样着实让秋君药火大,故一直没有松口将人放出来。
    如今,秋景明好像确实已经到了濒临绝境的地步,秋君药还是心软了,一边安抚秋景秀,一边道:
    “去看看,发现什么情况,就来回禀报朕。”
    “..........是。”
    兵部左侍郎接了令,却没有马上走,而是一副犹犹豫豫不敢开口的模样,惹得秋君药不得不停下哄秋景秀睡觉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道:
    “你怎么了?”
    “.........陛下。”兵部左侍郎抬起头,看了一眼秋君药怀里的秋景秀,随即又垂眼,声音低低的:
    “臣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你直接说罢。”外臣不允许进后宫,也就事关皇子,所以秋君药才破格让他进来禀报的,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
    “无需犹犹豫豫的。”
    “.......是。”听到秋君药开了口,兵部左侍郎这回不犹豫了。他再度拱了拱手,声音也大了些,直直地看向秋君药怀里的秋景秀:
    “臣今日受到消息,说有人亲眼目睹七殿下来到天牢之中,和大皇子说了一会儿话,还喂给了大皇子什么东西.......之后,大皇子就起了高烧,变的奄奄一息。”
    “..........”秋君药轻拍秋景秀后背的动作一顿,脸上的柔和变成了凝重:
    “你确定?!”
    “臣之所言,千真万确。”兵部左侍郎书林坚定道:“陛下若不信,臣可以召来证人对峙。”
    “不必。”
    在秋君药和书林对话的时候,秋景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困顿沉重的眼睛:
    “我确实是去过天牢,也给大哥哥喂过东西。”
    “敢问七殿下,您给大皇子喂了些什么?”
    兵部左侍郎书林表情没变,反而习惯性地带上了些许审问犯人般的咄咄逼人:
    “为何大皇子殿下吃下您给的东西之后就起了高烧?为何大皇子这番表现,和前几月您所中接骨木花毒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你是在审问我?”秋景秀瞪大眼睛,一副十分不可置信地模样:“你怀疑我也给他下了毒?”
    “.......臣不敢。”
    书林拱手道:“大皇子虽然是犯人..........但陛下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七皇子违规进入天牢之中,那臣也要禀明陛下的。”
    “你........”
    “好了,别吵了。”秋君药适时打断两个人的争吵,沉着声道:
    “七殿下去天牢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是听谁说的?”
    秋君药问:“何况如果景秀真的给景明下毒,一定会屏退下人,你有证人吗?”
    “回禀陛下,有。”兵部左侍郎一听到秋君药说这句话,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即道:
    “陛下的随侍内监随瑜目睹了七殿下的行径,特地托人来首告。”
    “哦?”秋君药低头,看着被点到名,颤抖着跪下的内监随瑜,意味深长道:
    “你真的看见了?”
    “回陛下,奴婢真的看见了。”随瑜不过是个十一岁大小的孩子,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颤抖的幅度肉眼可见,紧张的一句话都说错好几个字:
    “是七,七........殿下亲自让奴婢给大皇子喂下接骨木花毒的。”
    “陛下,虽然七殿下原本是受害者,但私下里给胞兄用毒,也是大罪。如今皇长子高烧不止,性命堪忧,求陛下圣裁!”
    说完,兵部左侍郎书林的头重重磕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书林和随瑜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将秋君药架在了火堆上。
    之前,他将秋景明关进天牢的缘由就是秋景明暗害胞弟,如今秋景秀也做了同样的事,如果他不进行相同的处置,他就是他偏心秋景秀;如果他处置了,秋君药又隐隐觉得,他又落进了另一个有心人的圈套之中。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眼,看着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太监随瑜,随即声音发沉,不怒自威:
    “既然你身为七皇子的内监,亲眼见到此情此景..........”
    眼见秋君药就要信了,随瑜心中正欢喜着,却听秋君药忽然话锋一转,直接开始审判起随瑜来:
    “你不仅不护主,反而以奴婢的身份告发主子,按照宫规,乃是大逆。”
    言罢,秋君药挥了挥手,像是有些厌烦,按了按太阳穴:
    “拉出去,杖杀。”
    “.........陛下,陛下!!!”
    随瑜顿时傻眼了。他丝毫没有想到秋君药竟然会这么偏袒秋景秀,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秋景明身上时,秋君药都没有这么轻轻放过。
    在被宫人拖出去时,随瑜几乎有些痛哭流涕,声嘶力竭道:
    “陛下,请饶了奴婢吧!!陛下!”
    书林看到秋君药这次不仅没有像上次处置秋景明的心腹那样处置随瑜,反而一反常态地想要杀他,忍不住开了口:“陛下,您........”
    “让景秀去内牢,其实是出自朕的授意。”
    秋君药冷冷地开了口:
    “难道,你想质疑朕的决定吗?”
    看着秋君药冷凝的面庞,书林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伏身告罪:“......臣万万不敢!!”
    “不敢就好。”秋君药语气淡淡:“至于景秀给景明下毒这件事,不能听这太监的一面之词。真相如何,朕自会查清楚,给众卿一个交代。”
    说完,秋君药不再给书林开口转圜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且退下吧。”
    看着秋君药不欲再多言的神情,书林伏在地上,片刻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声是,便退出了披香殿外。
    等到书林走了,引鸳才从内殿走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玄色绣金凤的诃子裙,腰上的腰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着:
    “陛下。”
    “阿鸯,朕头疼。”
    一看到引鸳走过来,秋君药就唤他,直到引鸳走过来,抱住秋君药,轻声问道:
    “怎么了?”
    “你问问你儿子,他干了什么。”秋君药头疼道:
    “景秀,你老实告诉父皇,你当真给皇长兄下了毒?”
    “回父皇,儿臣没有。”
    秋景秀坐在秋君药的怀里,笃定地摇了摇头:
    “儿臣从未给他下接骨木花毒。”
    “那为什么那个内监一口咬定,他看见你给景明下毒了?”
    秋君药其实也不相信秋景秀会做出那么蠢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儿臣怀疑随瑜有二心,想假借由此事,揪住他幕后所侍奉的主子,”秋景秀摇头:
    “儿臣怀疑,他和我当日在藏书阁中所见到的人有所牵连。”
    “藏书阁?”秋君药疑惑:“你在那边见到了谁?”
    “一个紫色白发的男人。”秋景秀道:
    “他给了我一瓶毒药,告诉我这是接骨木花毒。”
    他说:“我一开始将他藏在了枕头底下,后来又找了几瓶假药,和它放在一起。”
    “但我后来遣随瑜去取时,并没有告诉他哪一瓶才是真的接骨木花毒,但随瑜竟然问也没有问,竟然直接将那瓶真的找了出来。”
    “从那之后,我就肯定,这人在背后,一定另有其主。”
    “而我在牢狱中时,景明哥哥又数次否认自己并没有下毒,所以我怀疑,随瑜背后的主子,才是真正的下毒者。”
    “........”
    秋君药没有想到一个接骨木花毒案竟然还能牵扯出什么神秘的紫眸白发男人,听完秋景秀的推测,他心中乱成一团,只觉所有的思绪都被打成了死结,他左冲右突,也无法找到个正确的思维突破口。
    难道说,秋景明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下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那个神秘的紫眸白发男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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