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的算计落了?空,一时有些讪讪。
    沈香原来并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女啊。她还以为沈香为了?蒙混过关,会?蓄意卖弄,说?些引人发笑的虚头?巴脑之?言。
    谁知,她还挺有文化的。
    几人圆了?场,同沈香说?了?几句面子情的话,便没再多说?旁的了?。
    一个时辰后,沈香随众人前往后宅,凑趣儿看?小孩抓周。
    小郎君喜欢金光闪闪的物件,捏了?个金算盘,惹得范夫人眉头?一皱。虽说?大宁朝不轻商贾,但孩子不入仕,非要经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于是?,范夫人缄默着掰开孩子的手,硬生生塞了?一本《诗经》过去。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眉欢眼笑地夸赞小郎君聪慧,日后长大定?是?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
    沈香看?得目瞪口呆,干干赔笑,脸都要笑酸了?。
    一顿饭,摆盘漂亮,口味真不如谢家?精细。官夫人说?话也很乏味,她不耐烦听,但出于涵养,没有表露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沈香食不知味,忽然很想谢青。
    原来,她离了?他半日,心里就会?很舍不得。
    一定?不是?别人家?菜肴难吃。
    正出神,周夫人忽然出声,问了?沈香一句:“谢夫人,方才听您说?,您的本名是?孙香?”
    沈香记起之?前同各位夫人寒暄,大家?自报家?门?,说?娘家?是?哪一个州府的嫡支世家?,抬抬身价。
    唯有沈香,说?的是?容州孙家?,后搬迁到衢州长居。
    夫人们听说?过,谢青就是?在衢州查案时,与夫人相识相知的。
    沈香迟疑着,笑应了?声:“嗯。”
    周夫人故作?亲昵挨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夫人是?有话要说??”
    沈香知道,若她不问,周夫人能在她旁边唯唯诺诺一整晚。
    “您知道谢相公从前的事吗?”
    沈香内心:出生以后,关于夫君的事,她基本都知晓。出生以前的事,她想知道,也没法子探知。
    不过,周夫人只是?外人,应当不知谢青家?宅里的私密吧?
    “您说?。”
    沈香忽然精神振奋,来了?兴致。
    周夫人小声:“您可千万别同谢相公讲啊,我只是?好?心,忽然想起了?,特地和?您提个醒儿。”
    “我省得,您都是?为我好?。”
    “谢相公曾经和?世代交好?的勋臣沈家?有过婚约,那名未婚妻便叫沈香。听说?她生得花容月貌,很得谢相公的心意。只可惜天妒红颜,才十?多岁便得了?急疾,香消玉殒。谢相公思念亡妻,多年不曾有婚约,就是?给他牵线搭桥,他也推诿。只是?谢相公男大须婚,不好?这样空着家?宅,因此……”周夫人闲时定?是?个爱听说?书的,悬念卖得恰到好?处,吊足了?人的胃口。
    沈香再蠢都该反应过来了?,周夫人这是?给她上眼药呢!
    周夫人想暗示沈香,她乃谢青未婚妻的替身。穷极一生也及不上那皎洁白月光的。
    只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香作?为替身本尊,如今正完好?无损坐在她们面前,听曲儿嗑瓜子呢?
    “啊,这个。”沈香为难地接了?一句话,引得席上诸位夫人竖起耳朵,频频侧目。
    既然都这么碎嘴子,爱听逸闻趣事,沈香就给她们点的庭燎猛火里添点菜油。
    她扶额,语带凄怆:“难怪夫君非要唤我‘小香’,还时常说?我同故人长得相像……竟有这么一层渊源么!”
    “唉!”这话一出,在场的夫人们对上沈香,便没有了?最开始的敌意。
    原来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不过被郎君的一腔痴情而卷入凄苦的红尘事中。有那么一星半点儿怜悯之?心的大娘子们甚至对沈香表露出了?同情之?色,还捏了?捏她的手——郎君薄幸,您真是?受苦了?。
    而官署里头?,尚且不知自个儿身败名裂的谢青忽然一阵冷噤,他不由拢了?拢公服,蹙眉暗道:“夜里果真起了?风,好?在小香是?披了?鹤氅出门?的。”
    第82章
    谢青忙好公差并?未径直归府, 而?是绕了远路,特地登了一回吏部尚书王家?的门。
    深夜拜访, 王尚书便是恼火也?不敢端在明面上, 毕竟大家?都是六部主事,谢青还兼着相职……有的是法子给他小鞋穿。
    王尚书穿戴齐整,冒着夜寒, 踱步向待客的花厅。走得太匆忙, 衣摆扫过廊庑间的立柱灯,灯箱面上题有“吏部尚书”四字,可见他对于?官职的爱惜。
    王家?郎主心急火燎入屋内,一见伶俐的侍女在厅内用红泥小茶炉烹煮茶汤,他松了一口气,幸好底下人聪明, 没?有慢待谢青。
    “谢相公深夜到访,是为了公差, 还是私事?”王尚书朝谢青拱拱手, 见了礼。
    本可以喊“谢尚书”的, 然?而?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不爱官运亨通,他为了奉承谢青,有意提及宰相公职, 也?算是一种“示弱”。
    然?而?, 谢青并?不领情。他没?因这句讨好而?春风得意, 眉眼依旧是舒缓的笑弧,持重得教人不安。
    王尚书落座, 谢青终是开了口:“府上用的明月茶么??倒是清香扑鼻。”
    “谢相公喜欢的话,待会儿我差管事的给你包几?斤带府中尝尝?”
    “不必了, 若我拿了王尚书的茶,您喝什?么?呢?往后?许是只有白?露茶吃了。”
    此言一出,王尚书险些惊到跳起来。
    他神情凝重,切着牙关。底下人再能耐,也?不知谢青这话里打什?么?样的机锋,能让郎主受到惊吓!
    唯有王尚书知道,几?日前,皇帝赏赐六部九寺五监春茶,让光禄寺论品阶来赠茶种,他和谢青的本官都是六部尚书,得到的都是峡州名贡明月茶;而?六品以下的官吏,分到的便只有白?露茶了。
    谢青明显在敲山震虎,故意胁迫他,暗示自个儿有手段能教他官途不顺。
    这厮……奸诈!定有所图!
    王尚书同侍女们使了个眼神,赶走闲杂人等。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王某愚钝,不知谢相公话里意思,你可否直言?”
    谢青温文一笑:“既如此,谢某也?直说?了。王尚书应当?知道,那位立功上京述职的孙县令,乃本官家?内干爹,也?算谢某的岳丈。”
    “你是想……吏部出力,帮着安排职事?”
    “正是。”
    “这回孙县令立了大功,升迁个六品京官不是不可……”
    “谢某听闻,京城之中,京兆府少尹一职还有空缺,官位不曾旁落。”
    王尚书被?唬了一跳:“谢相公,慎言!那可是从四品官,我便是通天能耐,也?扶不上孙晋登位啊!况且那么?多五品以上的具员留在薄书名册上,擎等着公家?制授职事官,哪里轮得到孙晋嘛!”
    听得这话,谢青非但?没?有知难而?退,笑意甚至更深切。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名册,递于?王尚书面前:“这样的事,王尚书应当?做过不少吧?你核对看看,名录上的人,是不是都花钱打点过吏部了,若有不知规矩、没?花销银钱的蠢材,你告知本官,由谢某来帮你惩戒。”
    他言辞凿凿,誓要为王尚书出头。仿佛他合该这样,两人乃一条贼船上的同-党。
    王尚书骇然?。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翻开名册。
    凡是携礼拜谒过王家?的王孙贵族,册子上,一个不漏。
    谢青究竟查到了什?么?程度?!他怎会知道这些……王尚书不敢问啊,他也?不敢和谢青撕破脸。
    谢青仍是笑:“不知此物?……可否助王尚书铸造孙晋那一把通天的云梯?”
    “尽、尽够了。”王尚书认栽,他斗不过谢青。
    与其和他撕破脸,倒不如先借孙晋稳住谢青,趁此机会,他早早销毁那些能留作话柄的罪证才?是正道!
    谢青归府,已过子时。
    他在小西房沐浴更衣,又烤了一会儿火,这才?回到寝房里。
    他似乎害怕惊扰到沈香清梦,阖门的动作轻柔,没?闹出很大动静。
    然?而?,还是吵醒了沈香。
    小娘子脆生如茭白?夏藕段子的手横出罗帐,迟疑了一瞬,再撩开重帘,探出一张稚气的脸。
    沈香没?有梳发,乌黑长发倾泻于?双肩,雪肤红唇,灼灼烛光下,美得动人心弦。
    她还是为他留了灯。谢青意识到这一点,凤眸温柔似水。
    他把沈香高高抱了起来,搂住怀中,健硕有力的臂膀正托住小娘子的臀,搂得稳稳当?当?。
    亲昵却熟稔的动作,一气呵成。
    怎么?这样会哄人呢!
    沈香正对着谢青微微敞开的雪色衣襟,透过缝隙,能看到他形销骨立的月牙骨,随着肩臂微动而?折出一泓沟壑,仿佛能盛酒。
    有时,沈香不那么?正经地想,若是在谢青的锁骨处淋上浓稠的春酒,以他做人骨器皿,再饮上几?口,滋味会很好吗?但?她的舌尖得在白?皙肌骨上舔-弄,谢青应当?连一刻钟都忍不了,媚眼如丝的郎君能瞬间转变立场,蛮横地覆上她身吧……
    沈香也?不想这么?懂夫君啊。
    见小妻子出神,谢青好笑地问:“小香在想什?么??”
    沈香紧张,一慌乱就小心抚颈后?的小痣。
    谢青笑得更厉害,他鲜少这样放肆、张扬地……取笑她。
    沈香恼怒,瞪起了杏眼,想要呵斥不规矩的郎君,可是话说?出口,又只能嗔怪出一句——“可恶!”
    谢青终是止住了笑,他促狭地道:“小香每次担忧,手就会抚动后?颈。”
    沈香一愣,如遭雷击。
    啊这个,他早知如此,却从未提点过她吗?
    沈香纤手又要抬起,硬生生收住了。
    她面皮薄,忽然?无措,耳廓烫得通红,火烧火燎。
    小妻子都要被?他逗得熟透了,谢青心情更好。
    清俊的郎君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靠近沈香,啄吻上她的长颈。
    他故意把她放在高桌上,将她的手腕束缚于?锦布桌面。二人乌黑的长发纠缠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被?囚住了,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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