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毁灭性的羞耻笼罩了她全身,她自觉没脸见人了。
    她不喜男子是一回事,但被男子嫌恶就又是另一回事。
    这场鼓起勇气的试探,败兴而归。大大的刺激了杨氏的自尊心。姚敏追着她回到了屋内,她方才人在院子外头等着,根本不晓得主子在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姚敏开口问的一瞬间,杨氏的羞耻到了顶点,骤然将食盒全砸在了她的身上……
    且不说杨氏的狼狈被两边的柳氏和梅氏看在眼里,她们当即也心生退意。
    事实上,因为几个侍妾住的极近,杨氏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主君的改变不止一个人知晓,其实都心里有数。但由于往日的打击太过深刻,以至于让这些老侍妾不敢轻举妄动。杨氏先采取了行动,柳氏和梅氏便按捺下来,等待结果。
    若是结果是好的,她们再拾人牙慧。若结果不好,她们也避免了冒进带来的风险。
    如今看来,爷的厌恶女子的症状依旧没有改变。至于爷为何对外院那个商户女另眼相待,柳氏和梅氏琢磨了许久仍旧想不通。但经过杨氏受挫这一遭,她们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王姝受宠不是偶然,必然存在让爷愿意放下身段的理由。
    这个商户女倒是有点本事!
    王姝还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被后宅三个女人想象成扮猪吃老虎的深沉之辈。她在确定了与温家家主见面的时间后,如期赴约。
    说起来,当初温家家主将长女驱逐出温家,王姝背地里帮了温如意一把,他其实是知道的。
    这临安县统共有多大?温家扎根在此地有两百年,从一个小小的马场大户变成了如今威名赫赫的大马商,家族势力早就深植了临安这块地。这块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温家只要查都能查到。总体来说,温家家主对王姝的态度是有些微妙的。
    此时他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了王姝。年纪比自己的长女还小一岁,看着也不是那等精明的长相。不过样貌确实是绝美,怕是西北这一块地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貌美的。
    “王家小友。”晓得王姝与萧衍行的关系,温家家主也算给足了王姝脸面,站起来迎接。
    王姝也立即迎上来,笑着与他寒暄。
    几句话一交谈,温家家主脸上敷衍的笑容便收敛了不少。在商场上混迹多年还将家族产业扩大到如此规模的人,自然不是那等闲之辈。王姝的谈吐和机敏,他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
    心道,王程锦倒是生了个不错的女儿,可惜了不是个带把儿的。
    “坐下谈,坐下谈。”心里想什么,温家家主面上自然不会曝露出来,“王家小友寻我,可是有事?”
    他显然不是个磨叽的性子,开门见山。
    王家跟萧衍行是一条船上的,他温家也是靠着萧衍行走。换言之,两家明面上没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暗中在为谁是这块地界的老大较劲。但究其根本,算得上利益与共。王家在江南水患的期间运送了大批的粮草,温家也知道。
    说到底,这大出血地接济当地百姓,肯定也是太子爷的暗中吩咐。不然一介追名逐利的商户,哪里会这么好心?
    心中这么想,温家家主看王姝自然就当自己人:“你且说说看,若是帮得上忙,我自然尽力。”
    王姝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好说话,她原本做好了被他敲诈一笔的准备。
    心中几番思索,立即猜到了他这个态度,怕是跟萧衍行有关。不管温家家主是怎么联想的,既然他松了口主动提及,那王姝便顺水推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听闻,今年八月份的皇家秋猎,温家是主要的马匹供应商?”
    温家家主一听这事儿,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了。
    他仔细地打量王姝的脸色,心里猜测她提起这事儿的用意。
    王姝长得一张无辜天真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真挚,仿佛藏不住算计。温家家主看不出王姝的目的,警惕地反问了一句:“不知王家小友从何听来的消息?”
    “自然是有我的渠道。”
    屋内一片沉寂,温家家主作势请王姝喝茶。
    王姝其实对茶水也没什么研究,好茶,差茶,于她来说差不多。但温家家主有心给她介绍茶,她便耐着性子听。两人你来我往地推拉了一番,温家家主才松了口:“……皇家有专门豢养战马的机构。大部分皇家马匹都是由专人饲养,民间甚少有这份殊荣给皇家供马。”
    说到底,温家有这个机会,还是萧衍行暗中操作。
    他这么说,便是等于松口了。王姝顺着他的话感激了一番萧衍行。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又回到了原本话题上。王姝也没跟他实话实说,就只问他:“……温家可方便带一个女子进猎场?后续的事情不需要温家出手,我自会安排妥当。”
    王姝的态度俨然是笃定了他会答应。温家家主心里有些不得劲。他自认这些消息瞒得挺紧的。便是温家人,也只有几个他重点培养的温家子嗣知道一点。王家又是怎么得来的消息?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
    心里更笃定了王姝是受萧衍行的指示过来找他,温家家主沉吟了片刻,承认了。
    “不知王家小友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王姝轻轻笑了,“温家家主不是已经猜到了?”
    温家家主没说话。实际上,他不是没打过往宫里送人的心思。
    家里子嗣众多,女儿就更多。温家的姑娘不敢说个个貌美,但至少可以说没有一个丑的。今年的选秀,温家也有两个名额。他尝试地往里头塞了两个样貌才情都不错的女儿,但很可惜,没过初审那一关。两姑娘因为各种各样的小毛病被退回了。
    倒是没想到素来对选秀这等事情不屑的王家,如今竟然打起了往宫里送人的心思。果然是一代人一带想法,王程锦的这个女儿,比固执的王程锦要灵活多了。
    抬眸瞥了眼王姝,若是以王姝这个姿容送进去,怕是会大有作为。但可惜这姑娘已经被太子收进府中。
    “错过了选秀,且等上三年便是。何苦急于一时?”温家家主没有一口否决,缓缓道,“以特殊手段送美人,极有可能人没进宫先送了一条命。”
    “这就不劳温家家主操心了。”王姝淡声道,“我就问一句,温家能否帮这个忙?”
    “……帮自然是能帮的。”
    温家家主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道:“但若是出了事,不能牵连了我温家。”
    “这是自然。”
    ……
    狐假虎威的借了萧衍行的势,说服温家家主帮忙,没费多少心力。王姝原本准备好的让利给温家的举措,倒是可以省下来。
    陪着温家家主用了一顿饭,王姝才乘坐了马车去了北郊的王家。
    王玄之今日回来,人已经到临安县了。估摸着这一会儿,也快到北郊那边。
    太久没见,王姝也有点想他了。这个弟弟虽然相处不算多,却是王姝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兼之这小子确实很听话,也晓得心疼人,王姝打心底重视。
    马车跑得飞快,她赶到王家门口的时候,王玄之的马车也刚停没多久。
    听见外头的动静,他脚步轻快地跑出来。
    见是王姝的马车,赶紧跑到马车边上来要抱王姝下来。这小子在外历练的这几个月,个头拔高了许多。秦先生估摸着没少操.练他,身子骨也健壮硬实了许多。王姝刚要这小子离开远点,她自个儿下来。就感觉自己脚下一空,人就被抱起来了。
    “哟,力气不小啊?”
    “那可不!”王玄之还特意颠了颠,“姐,你别看我瘦,如今百斤的石头我说抡就抡。”
    王姝被他逗笑了:“这么说,我还小瞧你了?”
    “那可不!姐,你要慢慢学会相信我。”王玄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会顶起门楼的。”
    王姝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俊了不少,越来越像咱爹了。”
    提到像父亲,王玄之嘴角都翘上天:“姐姐你再等我两年。等我有能力扛起来咱家的家业,往后你想干嘛干嘛,我都替你扛着。”
    姐弟俩说着话进了屋,王姝才发现他是一个人回来的:“秦先生和严先生呢?”
    王玄之的身后,也只有托合提和乌竺玛兄弟跟着。
    “还在江南。”王玄之眼眸闪了闪,含糊地道:“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们。”
    “嗯?”
    王姝一愣:“灾区不是已经被朝廷接手了么?听说苏州府的知府都换了?”
    “嗯,还有些琐事。”王玄之打了个岔儿将这事带过去,“姐,格桑麻做羊肉了么?我在江南天天跟着灾民们吃糠咽菜,老想这鲜嫩的一口羊肉了!馋得要死!”
    王姝可不是那么好打岔儿被带跑偏的人。她虽然看着万事不入心,但心思还算坚定且仔细。不过既然王玄之不愿多说,估摸着内里还有什么事不便于旁人知道。那秦先生和严先生都是萧衍行的人。一想可能萧衍行在江南有另外的布置,王姝便识趣地闭嘴,不多问了。
    “那行,叫格桑麻多烤点羊肉。”王姝拍拍他的肩膀,“今儿叫你吃个够!”
    格桑麻人在后厨就听说了王玄之想吃她烤的肉,喜滋滋地将还剩的两腿羊腿给烤了。
    自打托合提和乌竺玛跟着王玄之,格桑麻就拿王家当自己家了。王家两个小主子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的再生父母,她是看得比自个儿命都重要。她一个没用的女人,就这一手做菜的手艺得两个小主子喜爱,自然是铆足了劲儿学。恨不得让王姝日日吃她做的饭。
    姐弟俩连带着府上伺候的,都吃了一顿好的。
    王姝乘车回萧宅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收容所的孩子。
    说起来,这收容所是王姝参照后世孤儿院的形式去设置的。设这个点的出行,原本是王姝看不得这些孩子死在饥荒里。本着能帮一个是一个的心,收容了不少人。后来被镖局和江南织造局的事情给缠住了,这事儿就交给了穆老先生。
    王姝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种可能,该不会萧衍行要收了这帮孩子吧?
    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她却觉得有八成可能。古代的死士,大部分是贵族收养来的孤儿。
    晃了晃脑袋,将杂念甩出脑海。不管萧衍行背地里在做什么,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心中有百姓的上位者。做不出太灭绝人性的事儿。
    王姝回到萧宅的时候天儿都黑了。她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她晚归都成了习惯。袁嬷嬷都不会说她,甚至还帮着她遮掩,王姝从侧门进来的时候,姿态堪称大摇大摆。
    袁嬷嬷:“……”
    扭头看了眼神色不动一言不发的主子,企图替王姝解释一下:“小君平日里还是很守规矩的。”
    萧衍行瞥了一眼袁嬷嬷,再看向大摇大摆的王姝,哼地笑了一声。
    袁嬷嬷:“……爷,小君心眼儿比较大。”
    “……她确实实心眼儿挺大的。”萧衍行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一本正经地复述道,“这么晚回来,路过我这院子还不忘揪我的花。”
    袁嬷嬷:“……”
    “这盆君子兰,让她赔。”
    王姝还不知道自己随手扯了一朵小花的举动被人看在眼里,她摸黑回了屋,就让喜鹊去后厨提水了。
    天儿越来越热,热的人随便动一动都是一身汗。王姝就走了这么一会儿的路,后背就湿透了。她坐在浴桶里慢吞吞地沐浴。想着头发太长堆在一起也容易出汗,干脆拆了也洗。
    磨磨蹭蹭地洗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她只穿了小衣裳出来,冷不丁就看到书桌旁坐着看书的人。
    “喔唷!”一点动静没有,吓得王姝差点心都飞出来,“爷你怎么来了?”
    萧衍行正在看草稿。此时手里翻阅的,正是铃兰每日在田地里穿行记载的草稿。
    去岁记得还挺乱,今年记得已经颇有章法了。一条一条的记载清清楚楚,还贴心配备了插图。萧衍行缓缓地合上了草稿,抬眸看向了王姝:“一直都听下人说你在捣鼓田地里那些活计,都不曾细问过。如今看来你这地里的活计,似乎做的还挺细的?”
    王姝眨了眨眼睛,从后脑勺冲上来一阵麻意,卡住了。
    顿了顿,她才若无其事地说:“对啊,爷,我种地可用心了。外头人等闲没我仔细。”
    “哦?”只是一点记录的草稿,没有系统学过农学的人,是看不出价值的。萧衍行虽然发现了不同,却也没有清晰的概念,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只是对王姝有兴趣,爱屋及乌的,对她做的事情也多了几分耐心去了解,“可有收获?”
    “自然有大大的收获。”王姝半真半假地道,“爷,你没发现市场上王家粮铺的粮食品质最好吗?用我爹的话来说,我家的富裕都多亏了我!”
    萧衍行被她这话给逗笑了。心中升起的哪一点疑云消散了:“你倒是脸皮够厚。”
    王姝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厚脸皮!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吧!”
    ……
    这位爷食髓知味了。
    仿佛要将过去没有做的鱼水之欢全补上似的,给了王姝几日歇息,便又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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