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到底是不敢像以前那样以自我为中心的活法了,他不想将母亲推得太远。
    “只不过在移交公寓大楼的时候录入一个指纹,到时会有交接,其余时候你都和我在一起,并不会打扰到任何人。”沈光耀加重了语气。
    啊?
    这对于沈珏来说,岂不是更没意思了?
    要是说能和母亲碰头,多半还能组织场有意义的毕业旅行,全程陪同他的老父亲一起游玩,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是嫌命长,活腻了,才觉得日日夜夜和父亲身处同一屋檐下还不够,非要毕业旅行也和他寸步不离吗……
    沈珏脸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
    ……
    这时候的蒲予晖和林微微再度相逢在了一起。
    蒲予晖只记得那天他错乱的舞步,紊乱的呼吸,除此之外,他们没来得及认真说一句话,就连“生日快乐”四个字也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来。
    “微微,我在颜姨的帮助下得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兼职,所以在想能不能让沈珏不要偏离正道太远,”蒲予晖清俊的面容上写满了坦诚,“我刚刚见沈珏差点昏倒过去,就主动送他去了校医院,而校医院的医生建议他来三甲,我怕他一个人懒得动弹,所以就亲自督促他过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解释这些有点烦啊?”
    蒲予晖自以为成熟稳重得可以让任何人看不出破绽来,偏偏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在林微微面前势必漏洞百出。
    “不烦。”
    “你要是愿意解释,你可以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讲给我听……”至少,林微微觉得自己就不会陷入一场没有必要的担忧了。
    那些数不清的漫画突然就突然就和现实有了屏障——
    他正站在自己的身前,目光笃定,清晰无比地解释着发生的一切。
    第30章 第三十天
    颜暮原本以为移交这件事可以直接通过远程文书来同步的, 也没想过要人家沈光耀亲自跑一趟。
    指纹录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沈光耀愿意及时处理, 且抛下手中诸多的工作, 她这会儿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这次,他们的相逢反而变得客套许多。
    颜暮甚至脸上也浮现浅浅轻笑,她或许还以为他们要在对外公布离婚这件事上考虑太多有关沈光耀的自尊, 然而沈光耀却却已经为此在他的股东面前解决了绝大多数的烦恼。
    她愿意亲自去迎接沈光耀。
    颜暮并不知道她的体面与客气会给沈光耀造成不必要的错觉,不然她压根儿也就不会动身去接机。
    灯火通明的机场。
    颜暮意外发现来的人不止沈光耀一位,很显然,他带上了放暑假的沈珏,长到沈光耀肩头的沈珏站在他身后, 面色憔悴, 仿佛大病初愈, 却又拖着巨大的行李箱, 脸上的不满不敢轻易流露出来。
    沈珏变扭地开了口,“妈,我们是来毕业旅行的……”
    “你们俩?”
    起初,颜暮还是有几分不信的,总觉得沈光耀最近一段时间还不至于闲得要来带沈珏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们父子俩感情大概率也没好到那种程度——
    但是,沈光应答得有些不连贯,手捂住了半张脸,声色清冷道,“就是为了让孩子放松下。”
    之后就令颜暮感觉更难以置信了。
    沈光耀从头到尾就没有带过孩子, 分给沈珏的时间更少得可怜,不过颜暮以为这或许是沈光耀自觉承担起家长义务的一种改变, 对此,她颇有些欣慰道,“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亲自照料沈珏,我想一定很不容易,如果你能以身作则的话,相信也会是沈珏的榜样。”
    面对即将分别的妻子的夸奖,沈光耀脸上难得浮出一丝微微的喜悦。
    然而,刚从三甲医院拿到自己的检查报告就陪同父亲开启毕业旅行的沈珏脸色可就相比之下十分惨淡了。
    “他是生病了?”
    这样的询问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颜暮不在的这段时光中,沈光耀这位父亲是否对孩子的照顾不得当。
    然而,沈光耀仅仅是瞄了沈珏一眼,沈珏马上如同在军训那会单独出列,对答如流道,“妈,我没生病,就是江城和这里天气气温相差大,湿度也不同,我……我水土不服,回酒店睡一觉明早我就好得差不多了。”
    颜暮也没有再追问。
    “暂时没有什么出行计划的话,不如我们把指纹的事给办了。”
    沈光耀顿了顿,“好。”
    他又回头支配起他的儿子,“你先回去,我等会来找你。”
    暮色四合。
    沈珏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暮色当中,分明眼巴巴想回头求得母亲的关注,却不料,一双更为深邃的双眼时刻紧盯在自己身上,沈珏寸步也无法往回走。
    ……
    “孩子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累成这副样子。”
    沈光耀到底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生出几分急躁的意思来,但好不容易赶走了碍眼的电灯泡,他仿佛前所未有感觉到颜暮的态度也渐渐软和起来——
    尽管她依旧的语气依旧疏远,流于平淡。
    但这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何尝不是一个转机。
    沈光耀世中站在她的身后,直至到达酒店的办公室,他才走到了她的身侧,亲手为她推开那一扇沉重的楠木门。
    沈光耀冷不防的殷勤并没有让颜暮很受用,她习以为常地避开他的胳膊,甚至还特意她在进门之前道了一声“谢谢”。
    他的一只手已经开启了充分验证,然而就在绿光在指腹快速扫描之间,他再度领略到她无法被忽视的美,她今天穿着的陶土色连衣裙颇有一种说不上的气质和韵.味,圆领的设计得体优雅,既不会有所暴露,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洁白皙的脖子,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反悔和懊恼涌上了心头,令他无法抑制,低沉而又沙哑道,“颜暮,我们一定要离婚吗?”
    “要。”
    她踩着高跟鞋过来,面容理性而近乎没有情感,仿佛是因为他配合走完这流程才愿意与他作这最后的攀谈。
    沈光耀感觉他就像个垂死挣扎的病人。
    不得不接受认命的事实。
    骄傲迫使他无法挽回,情感又督促他不轻易放手。
    “我以为沈总您今天过来真的是来协助我接手这家酒店的,我不希望还会生出其他的变故了,”她挽发,就靠在自己的身侧,等待着他的录入成功,“也免得让我对你积攒更多的失望,不是么?”
    下一秒,她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一手推开了红木办公桌上杂七杂八的文件夹,指尖同样出现在扫描录入的地方,脸上客套的笑容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电子屏幕上闪烁着她冰冷的名字。
    “谢谢你的慷慨。”
    -
    颜暮走出大门,她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了沈光耀,这不,出门那会她也为他绅士地拉开了那扇门。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颜暮这会儿也从林微微那里得知来了有关沈珏的近况,才知道沈光耀不顾惜儿子的身体把他带过来的前因后果,恨不得冲回去痛快地骂沈光耀一顿。
    只不过,颜暮知道说完也于事无补,于是找人给沈珏的房间送去了养胃的药。
    她这天手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公寓型酒店赚钱是赚钱,但赚钱方式很单一,虽然她不接受卖给其他商人的做法,但这也不代表她拒绝尝试其他的商业模式。
    颜暮知道找黎柯文的这个决定很冒昧。
    但她也依然好奇这位从底层出身也没有读过书,却没有一身匪气的商人会不会提供可参考的意见。
    黎柯文并没有拒绝和她的会面,只不过这会儿在他会所身边的人有些多,都是地方性的采买人员,按理说作为商业竞争对手的她应该被极力避开,相反,黎柯文相对大方地接纳了她的到场,并向她引荐了当地不少的朋友。
    颜暮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圈子。
    她知道该和哪家的太太聊八卦,也知道谁家掌权的是谁,如颜暮一流,似乎只需要一个人的引导,都不需要刻意的点明。
    黎柯文对她的态度也是一变再变,甚至有种不言自喻的欣赏。
    四下无人的时候,黎柯文亲手推来了盘新鲜的果盘。
    颜暮有些纳闷地问,“就不怕我把黎老板的生意也抢走?”
    黎柯文笑道,“如果你能全部拿走,那这也是颜小姐的本事,当然我觉得做生意,讲究的是共赢共利。”
    黎老板看上去原本就向往东方美学,他主导的酒店会所设计风格也偏向徽派建筑,他在这个年龄段儒雅随和,收放自如,倒也没有端着的痕迹,这点在颜暮看来极为不易。
    “我还不至于要同你争那些,就是来学习观摩下。”
    “昨天嫌弃,”可能是到最后人群渐渐走散了,黎柯文说话也不再刻意压低他的声音,他玩笑道,“今天改成来学习,都说女人善变,我黎柯文今天算是领会了。”
    没等颜暮回应。
    “但也没想过,颜小姐你有一天会……不那么排斥我。”
    “我这一过来,你就和我谈收购买卖的事,我要是开开心心的那多半也不正常,”颜暮从不疾言厉色,但这不紧不慢的姿态也着实令人招架不住,“黎老板,我只是个寻常妇人,没什么眼力见的,但是我也不希望别人一上来就来分我的面包。”
    “面包我是连面包屑也没抢到。”黎柯文默契地配合道,又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两人在中式庭院里休息了很久。
    黎柯文亲自端茶倒水,毫无瑕疵的水晶糕点也摆放得整齐,就连入嘴的肉蒲、话梅也一应俱全,端在了颜暮的手边上。
    抬眼望去,庭院里的瀑布与这个季节的雨渐渐融合为一体。
    有种清冽的美感。
    清泉涌动,颜暮抬眼望去,无心享受,不得不为自己的商业规划布局,“我并不算熟悉的当地的政策,还想黎老板请教。”
    今夜的黎老板却铁了心地避开商业上的话题,继续玩笑道,“你就不怕我说假话,想方设法坑你一笔,在从你手中低价购入你的大楼?”
    “不怕,你尽管说,我又不是没有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颜暮倒是自信。
    “也是。”
    黎柯文在此之后直接拿出他去年的财务报表,细细在每一串数字上和颜暮探讨,颜暮眼尖,又之前为了沈光耀而考过cpa,一不小心就给黎柯文挑出了几处财务报表上不合理之处。
    “这几处基础数据失实了,那边的存货项目也没办法直接按照历史成本来填列。”
    一看就是黎柯文并没有系统学习过财务知识,这不才姑息养奸了。
    但比起害怕黎柯文被蒙在鼓里,她更担心他会不会……
    黎柯文自嘲,“看来非但没从你手中骗到面包,就连自己的面包也要被瓜分走了。”
    颜暮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她立马安排了江城会计师事务所那边的朋友替黎柯文查漏补缺,同时也有所保留地叮嘱道,“如果不是什么大错误,就是罚别人也不要罚得太狠了。”
    “水至清则无鱼,我懂,”黎柯文看女人突如其来小心谨慎的说辞,“不过我也很好奇,颜小姐到底道听途说了什么,真以为我之前在道上混,怕我因为一些不良习性,对财务人员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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