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想要些权力在手上,也无可厚非,他也不是不能给。
    可一定不是这样给。
    赵盈搬到燕王府后,他不能时时刻刻看到她,这两次她回宫也总不情不愿的,大概是宫外的世界更吸引她。
    现如今她遇上什么事,想要的,想办的,托到赵承衍面前,也不回宫来与他说。
    设立司隶院虽事关朝堂,但又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
    他不错眼盯着长大的姑娘,突然之间就和不相干的人更亲近了?
    昭宁帝深吸口气:“你的意思呢?”
    赵承衍眼角往下一垂:“我劝过她,她不听我的,后来我就想,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小姑娘家,不管做什么,只要不祸乱天下,能坏到什么地方去?
    她长在禁庭,但我瞧着,她的心思却并不坏的。
    而且就算设立司隶院,她住在燕王府,我也能提点约束她,不怕她走错了路。”
    昭宁帝嗤笑:“她早晚是要回上阳宫的!”
    那就是昭宁帝留给她的金丝笼。
    赵承衍如何不知?
    但赵盈长大了,心也大了,昭宁帝的所有设想,都只能成为幻影。
    不过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勉强有资格与皇帝抗衡一二。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帮她。
    她不闯出一番天地,就永远挣脱不了昭宁帝的禁锢。
    总有一天,昭宁帝会折断她的羽翼,把她永远锁在后宫里。
    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就只能日渐凋零,像她的母亲一样。
    朝堂立威,举足轻重,是她想要的,也是他觉得可以给她的。
    赵承衍深吸口气:“她目下是不愿意回宫的,皇兄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些都是后话而已。”
    昭宁帝那口气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或许不是同赵承衍。
    他觉得得找个时间,和赵盈好好谈一谈。
    给了她想要的,她也要给他一些回报才好。
    只是这些心思,赵承衍从来知道,他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当年拦不住他,难道过了十几年就可以了?
    他从来就没把赵承衍放在眼里。
    昭宁帝转了个身,双脚才脚踏上踩实了,缓缓起身,背着手:“你去吧。”
    赵承衍啧声叹气,眸色微沉:“司隶院之事,我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皇兄做壁上观?”
    昭宁帝才刚往前走两步,身形一顿:“你不是大包大揽了吗?”
    “那今后永嘉的所有事,都归我管吗?”赵承衍站立着没有动,果然昭宁帝猛然转身,他似笑非笑的问,“让我去背骂名,皇兄给永嘉最后的成全,是这个意思?”
    昭宁帝眯了眼:“出去。”
    他咬着牙,但却并没有把语调放的极重。
    更像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
    这几十年来,他不把赵承衍放在眼里,却也拿这个亲弟弟没有办法。
    他们兄弟两个,生来就是折磨彼此的。
    赵承衍见状与他拱手一礼,再不多说任何话,提步往外,一路从清宁宫出宣华门,登车远去,把威严庄重的宫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
    赵盈一早上都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中。
    这样的情绪既熟悉又陌生。
    她早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无论是陈士德,还是司隶院,她也始终成竹在胸。
    但赵承衍上了太极殿,早朝的时辰早就过去,他却久久不归。
    她现在上不了殿,对于发生的一切是未知的,便不由还是会紧张。
    赵承衍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时,赵盈提了裙摆小跑着迎了下去。
    所以当赵承衍从车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先瞧见了眼巴巴守在他马车旁的小姑娘。
    他差点儿就抬手去揉她头顶了。
    明明是个精于算计,擅钻营人心的人,一双眼却总这样干净,水泠泠的盯着你,最无辜也最天真。
    他恍惚间总拿她还当个孩子看待。
    真是鬼迷心窍。
    赵承衍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而已,收到身后去:“一直在这里等我?”
    赵盈点头:“算着时辰皇叔早该回来了,怎么拖到这个时候?”
    设立司隶院在太极殿闹开,陈士德被收押进了刑部大牢,不出半日便会沸沸扬扬的传开,燕王府也清净不了。
    赵承衍下了马车,示意她跟上来:“去清宁殿见了你父皇。”
    赵盈呼吸微顿:“父皇怎么说?”
    他头也没回,径直入府:“他是一向宠你的,我替你说几句软话,把你说的可怜些,他还有不答应的?”
    但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赵盈只略想了想,昭宁帝那种人,在西北事上都想算计赵承衍一把。
    她跟在赵承衍身后,心头微坠:“那父皇现在准许我上殿吗?”
    赵承衍脚步一停:“没问。”
    这怎么能不问呢!
    赵盈有些无奈:“皇叔若问了,父皇同意了,太极殿上我就能为自己分说,倒也不必皇叔为我据理力争的。”
    赵承衍心头才发软了些:“你是为这个啊。”
    她嗯了一声:“不然皇叔是以为我急不可耐吗?”
    那倒也不至于,她是个沉得住气的。
    赵承衍摇头说没有:“为这个就不必了,我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是我为你周全,不然算什么帮你?”
    赵盈一怔,旋即笑靥如花:“皇叔真让人安心!”
    这样的话,赵承衍从没听过。
    从小到大,夸赞的话他听过无数,但叫人安心这种话……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说得出。
    她也怪好意思的。
    谋划的明明都是些最隐晦阴暗的事,可说的做的却是小孩子的事。
    赵承衍无奈,宠溺的揉了她一把:“你不要急着上太极殿了,等设立了司隶院,还怕没有时日吗?朝堂上还有你舅舅和表兄,等薛闲亭回来,也能帮你说话。
    你现在良心不安,等事成了,请我吃饭听戏?”
    这样揶揄调侃的话,叫赵盈面上一红:“行呀,皇叔想吃哪家,您开口,全包在我身上!”
    “你这么有钱?”
    “那不是陈士德……”
    “陈士德的案子归了刑部。”赵承衍挑眉,“你父皇当殿就定了,等你的司隶院能设立,照刑部现在掌握的证据,这案子估计早就了结,陈家家产也早抄没了。”
    赵盈当场愣住。
    她原本盘算好的——
    还有刘荣那一千两黄金!
    钱她不是拿不出,但也会肉疼的!
    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
    这窟窿不从陈士德敛的财里抠出来,她觉得相当不甘心。
    “司隶院的事除了沈殿臣,还有谁反对?”
    “姜承德也不干啊。”赵承衍语气淡淡的,“你要掌握司隶院,帮着赵澈,人家为着外孙子,也不能干啊。”
    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内阁次辅,是真急不得。
    赵承衍难得见她有这样着急上头的时候,唇角一勾:“心疼钱?所以急了?”
    她眼角一耷拉:“那我不是得自己出一千两黄金,多少用钱的地方,这下全都没着落了。”
    这丫头真有意思,她被人截杀她不急,性命堪忧不上头,为了点银子就上头着急了。
    “那你的意思,我替你办事,再替你出钱,这样是不是很好?”
    赵盈连连摆手说不敢:“皇叔被我拉下水,清静的日子都没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跟皇叔伸手要钱。”
    何况她也不是真缺银子使。
    杜知邑那儿她还有红利银子可拿呢。
    那就是她的钱袋子,大不了她去借也行。
    不过等司隶院的事情敲定,或是此事闹开,她料定杜知邑不会太过沉稳,迟则五六日,短则两三天,他一定会找上门来。
    赵承衍盯着她看了会儿:“真不要?”
    他还真想给?
    赵盈越发弄不懂他,试探了两句:“那皇叔一定要给我,我也不介意的呀,银子嘛,谁会嫌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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