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夜深人静,马蹄声回盪在空旷大街特别响亮,直到送走人桂喜才松了口气,小心阖上降红色大门,打了个呵欠,准备回去伺候薛燕歌,突然天空响起道惊雷,吓得桂喜踉跄跌了下。
    早年薛父大手笔,特地命人找泉眼凿了条水道,引温泉入浴池,浴房内潺潺水声不绝,氤氲雾气间夹杂着硫磺味,池面飘散蜘蛛网般的长发,欢愉过后薛燕歌累得不想动,听见动静,顺口唤道:“桂喜,过来替我沐浴。”
    桂喜没有回应,薛燕歌又再唤了声,回答人却不是桂喜。
    贺逸云走来雾气迳自散到两侧,他沉着脸,移动间都带着一股寒意,他问:“为何如此?”语毕雷响声震耳,惨白的光芒破窗而入,惊悚诡谲,他慢步走来,比起天上仙人更似地域罗刹。
    薛燕歌觉得有些冷,沉入温泉只露出颗头,没有半丝惊恐,反而还用轻浮的语气打趣道,“贺仙长这是吃醋了?”
    贺逸云蹲在池边静静看着她,躲过她伸出的手再问,“为什么?”
    薛燕歌捉了几次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有些扫兴,于此她也只能给贺逸云扫兴的回答,“利益往来罢了,你要看不惯现在就可以回去,回去吧,别跟我这种凡人纠缠,你讨不得好,只会一肚子气。”
    贺逸云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才明白过来她此前说过的“四人”是真的,利益往来也是真的,他捏着眼窝思考会,似向叛逆期孩子妥协的老父亲,叹息道:“以后别这样,我来帮你。”
    贺逸云的善意过于直白露骨,让薛燕歌无法心安理得的利用他,毕竟他本来就是局外人。
    薛燕歌挥着双臂远离了他,站在乳白色泉水中央,湿漉蒸气凝在脸上向泪珠似的,她含抹苦涩的笑,“贺逸云,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走?”
    其实薛燕歌早打听过贺逸云回来的时间,谢衍也是她掐着点叫来的,至于这活春宫不仅是为了将谢衍控制住,更是让贺逸云看的,薛燕歌本以天上仙人应该有仙人的傲气,满心欢喜带着礼物回来,再看自己心意被如此践踏,肯定会气得甩袖就走,谁知他留了下来。
    薛燕歌原本以为仙人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但在子翔口中得知,比起仙人更应该称呼他们为修行者,只是凡人一口一个仙人叫惯了他们也懒得纠正,修行者最忌讳沾染红尘因果,因果不断,杂念不除,道心难稳,尤其是贺逸云这类修为高深之人,但凡道心不稳,都容易生心魔。
    回想起再见时他口口声声说着因果,如今薛燕歌必须纠正自己的错误。
    雾气缭绕,她看不清贺逸云的脸,但晓得那双明镜似的眼眸正端详着自己,这次薛燕歌几分哀求的意味,“回去吧,子翔都跟我说了,继续下去你迟早有天会完蛋,我不过是个连百年都活不过的凡人,你用不着这么上心。”
    哗啦一
    贺逸云进入水中,乌黑的发丝幻化成流银,眼尾下的一滴泪痣,犹如泪,走近时薛燕歌才发现他的衣服又多了花样,高山祥云、白鹤红梅,勾勒出副山水墨画,穿在他身上是极合适的,此时此刻的他奢美却易碎,恍眼间看他眸中闪过红光,轻轻抬起薛燕歌的下巴,再看她身上暧昧红痕,抚摸那被吮红的唇瓣,他平静质问着:“你明知道,我对你上心...”
    这会,薛燕歌反倒不敢直视他了,底下眼,看他胸襟处的祥云,泡得持间有些长了,浑身起层不自然的薰红,“可我不知道这会害了你。”
    “并不会。”随即,贺逸云将她横抱上岸。
    薛燕歌採到地时脚下一软,拽住贺逸云才免于跌倒,衣帛破空声一抖,带白绒兜冒的白氅裹住她整人,隔绝住外界寒意,贺逸云折腰为她系披风,“子翔年纪小,容易乱说事,我修行数千年,区区一个你还不足以害我。”
    “可是...”
    贺逸云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反驳道:“没有可是,收起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不是那类出尔反尔的人。”
    言下之意,随便薛燕歌差使。
    说是这么说,可薛燕歌心里明白这些事对他多少是有些影响,否则初见时也不会这么畏惧“因果”,那现在为什么又不怕了?
    薛燕歌躲过他的眼神,不敢深思。
    他问拉上兜帽盖住她半脸:“喜欢吗?”
    眼下已入冬,即便在浴室,离了温泉那也是直击骨子的冷,披上这薄薄一件,暖意丛生,她捏住脸颊边的一圈白绒,再看白氅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图案,是一对的。
    “喜欢。”薛燕歌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点了点头。
    收了礼,要在说些不重听的话未免有些不识时务,可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也不会因此收手,我不喜欢将鸡蛋放在同个篮子。”
    是的,多亏厉沉渊那狗东西,薛燕歌已经学会,自立自强这回事了。
    从以前开始薛燕歌每每遇到困难身边总会有人帮助,自然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直到她又再次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情况,她先求助了谢衍,可惜谢衍给的答案跟他的人一样不中用。
    走投无路时,她想到了哥哥,他一记当头棒喝打醒了薛燕歌。
    是啊,薛家世代皆是枭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要认输了真就成为夹着尾巴逃跑的狗儿了。
    空气凝滞,薛燕歌深吸口气,一鼓作气,仰着头与他对视,“我不想再依附谁,更不想向任何人寻求解答,我只想靠自己这双手讨回公道,那怕现在有个人在我面前跪下地,挖心剖肺,我也不要,我脾气倔的很,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就不会再改变了。”
    “你还是当年那个贺逸云,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拽着人求助的燕娘。”薛燕歌抚上他眼尾那滴泪痣,“所以走吧,这件事跟你没关係,犯不着淌浑水。”
    “你有你的坚持,我亦有。”
    薛燕歌问:“你有什么坚持?”
    “言出必行。”贺逸云这人平日看着虽不着掉,却有奇怪的使命感,尤其是现在,他按住薛燕歌的肩膀许下莫名承诺,“你可以相信我,不问缘由,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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