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咸毓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她摆摆手,平静地说道:“再给我几日想想。”
    几个长老答应了。
    但他们仍旧警告道:“还请圣女莫触犯族规,如若不然……”
    咸毓知道。
    如若不然,她会像是上一个圣女一样的结果。
    这几个长老虽未直说,但一切已经算是坦诚布公了。
    虽然当她再三与人问及起来,他们皆是支支吾吾。
    那对新人无故死在新婚之夜,那么昨日那个迟迟没有现身的“新郎”应该也并不是符合规矩的新郎——正是众人眼中的“奸夫”。
    之前她和楚蔽两人的推测都是正确的。真相已经展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就算并未与他们两坦诚布公,但这几个长老想必也料到他们两此时已经明白了。
    而咸毓也不想再在这个祠堂待下去了。
    她带着楚蔽走出祠堂,身后的长老们想要再三劝说,她却不许他们再跟过来。
    方才已经与他们约定了,她眼下口都上是保证自己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只要她还假扮一日的圣女,他们便会认真对待她一日。
    至于她答应他们关于楚蔽的考虑时限,不过是她和楚蔽尽快离开的缓冲时日。
    在走出祠堂之前,她在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咸毓站在祠堂门口举目四顾。
    先前摆丧事酒席的桌凳也早已撤走,视野中出现了几个偶尔路过的人、亦或是正在不远处洒扫的人,皆是在悄悄打量她。
    或许是因她穿上了圣女珍贵的衣裳。她好像也在他们的眼中发现了尊重之色。
    但于此同时,他们看向她身侧的楚蔽,依旧是无法掩盖的古怪。
    咸毓并不在意这些目光。
    因为这些目光无论是怎样的态度,实则皆是多么的虚无缥缈。
    她轻声同楚蔽说道:“我想去那边逛逛。”
    楚蔽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边……
    应当是今早那对新人举行葬礼的位置。
    两个人虽不知晓具体的位置,但也是顺着先前的记忆,默默地踱步过去。
    北地夏日的风光宜人。
    两个人走在温暖的太阳底下,脚下的影子短短一截。
    咸毓这时没有什么食欲,甚至人也格外的平静。
    她身侧的楚蔽依旧沉默寡言,出了祠堂之后,也并未有什么与她说的悄悄话。
    他们在路上偶尔又遇到几个匆忙路过的人,皆是投注那种组合在一起的目光过来,但亦是远远地不会朝他们靠近。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后,咸毓才兀自开口低声说道:“我们参加了一场注定会连着葬礼的婚宴。”
    昨天误入进来的她,当时吃得还不少。
    而只有他们两人毕竟完全不知情。其他人却竟然也没心没肺地吃得很是欢天喜地。
    可是他们都是知道那对新人的下场。他们还在那装模作样的欢庆。转天又争先恐后的哭嚎。
    多么的情真意切,又多么的荒谬绝伦。
    楚蔽本不在意此地的民风和为人,可当他听出她言语之中的悲哀时,目视前方的他也侧过头来瞧看她的面色。
    咸毓也侧过脸来,她对上他的双眸,轻声说道:“他们这里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嗯。”楚蔽淡淡地应道。
    咸毓又不再多言,继续一同沉默地走向了远处的荒地。
    “这便是你想来此处的原因?”楚蔽接着先前的话问她道。
    他明白咸毓只是好奇前不久的那一场葬礼。
    婚房的现场应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或许葬礼的场地上还留有一些痕迹。
    他们两人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露天野草地。
    上面都是烧焦了的野草,想必便是刚举行不久的葬礼场地。
    此处有人守着。
    他们都认出了咸毓,先后上前同她问好。
    “圣女。”
    “圣女。”
    ……
    一个个都当一旁的楚蔽不存在似的。
    咸毓也不理会这些与她打招呼之人。
    她转身,朝另一边乌黑的草地走了过去。
    那边有刚撤走的木架印记。至于地上的鲜草,早已被活生生烧得乌黑一片,唯有等待下一个春季再生的机会了。
    “他们将她烧了。”楚蔽走到她的一旁站定。
    咸毓看向在微风中摇曳的草灰。
    何止啊。
    那个“奸夫”亦是如此。
    而那个触犯族规的圣女至少是留了一个牌位,剩下两个人的骨灰,也不知被这里的人抛弃到了何处?
    楚蔽乃是个警觉之人,三两眼之后,他的目光便投向了另一边。
    这处是个荒僻的小崖边。
    咸毓也望了过去。
    若将骨灰跑下去,那便没入了一望无际的森林之中。
    等到夜深人静之际,或许有豺狼虎豹,将那些大火烧尽的骨灰叼食……
    也许就是这样吧。
    咸毓是一个能接受火葬之人,但她也了解这时代的人对于“抛尸荒野”的忌讳。
    因此,这是一种残酷的惩罚。
    那对鲜活的年轻男女死在了规矩之下,最后连尸骸都没有资格留下来。
    而在这之前,其中一人还是这里所有人颇为敬重的“圣女”。
    他们这里的所有人,则是可以随时翻脸,再根据族规认一个新的“圣女”。
    楚蔽见到咸毓难得的沉默,便出声问道:“你想做这圣女么?”
    咸毓闻言,讽刺地笑了一声。像是觉得并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她当然不想做这种离谱的圣女啊。
    她看着他,轻声回道:“这与你我先前在宫中有何区别?”
    楚蔽微微一怔。
    咸毓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森林。
    此地得天独厚,与世隔绝。有林有水,还有一群知足常乐的人们。
    但是这里的“圣女”却成了最不自由的身份!连自己的对象,都需要按规矩选拔。那的确和皇宫有异曲同工之处了。进宫的人身不由己,做这里的圣女亦是身不由己。
    正如先前的他们两。一个是身不由己的后宫嫔妃,一个是迫不得已的炮灰皇子。
    那么如果她在这里做一个遵守族规的圣女,不正如她留在宫里继续做那个“皇帝大叔后宫中的经美人”吗?
    在宫里,她和他没有任何合法在一起的机会了,难道还在这里乖乖遵守什么老旧的族规吗?
    楚蔽神色动了动,他无声地牵起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道陌生的目光像是刀锋一样投射过来!
    皆是不赞同这两人的亲昵姿态。
    连咸毓都感受到了“如芒在刺”,可她也如同楚蔽一般,并未回头查看。
    只要她还是他们的“圣女”、那些长老还答应了她几日思考的时间,谅不远处那些人也会忍上几分。
    他们或许都是在默不吭声的一忍再忍罢了。一个个都等着最坏的打算。若几日后的咸毓还是坚持选择楚蔽,那接下来的下场他们也熟能生巧了吧?不就是再送一对新人在他们所有人庆贺的新婚之夜命丧黄泉么。
    两人牵着手,沿着小崖慢步在温暖的阳光之中。
    他们像是颇为轻松,丝毫没有任何烦恼需要思考的模样。
    不远处的几个人心知今日也无法对新任的圣女多加指责,因此也只能继续忙着自己手头上的活去了。
    咸毓边走边轻声问楚蔽道:“你察看此地的逃脱路径,需几日?”
    楚蔽回道:“一夜足矣。”
    咸毓点点头,又深呼一口气。
    她还没忘那只猫。
    就算那只猫真出于自此地又何妨?那小家伙既然已经在外生活了,那也不必继续回到这里。城中的客栈比这里自在多了,甚至客栈里的伙食也比这里好。
    这样看来,一切像也不像是难事。咸毓乐观地估计着。
    或许也不需要几天的时间,只要她尽管要到猫,她和楚蔽几乎就可以随时出发了。
    而且她如今可是名正言顺的“圣女”,要回一只猫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处荒草地,这便打算回去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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