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有说有笑,你说一句我插一句。
    梁老爷子话不多,走在他们前头,只是他开口的时候,其余人就不说话了。
    脚步声又渐远。
    时舒呼吸都慢了下来,紧张的气息喷洒在梁径虎口,弄得梁径手心都潮了。
    未等他回神,原本禁锢在他腰间的手很不客气地把他整个捞了起来。时舒被梁径连搂带抱直接押上三楼。
    相比前一刻激烈的肢体接触,此时的强制动作因为时舒害怕声音传到楼下而显得十分服帖乖顺。关门锁门的声音极轻,轻到几乎被衣料的摩擦声覆盖。
    门背后,两个人无声而快速地喘息。他们注视着对方。
    梁径比时舒高出一截。过了会,他垂下头,额头抵上时舒汗津津的脑门,目光依旧严肃,却慢慢带上几许笑意,似乎被时舒吓到的模样逗着了。他松开捂着时舒嘴巴的手,转而去摸他白皙微汗的脸颊。
    时舒迫不及待张开嘴呼吸,鼻息急促,望着梁径的眼眸呆呆的。被用力捂久了,嘴唇红得鲜艳,原本就是花瓣一样的唇形,这个时候,微微张着。
    梁径注视着时舒,喉结不自觉起伏。
    屋子不通风。窗户关得严实。自然光线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很细小的光纹,带起细碎浮动的尘埃。
    清晰的只有彼此的眼眸。
    手心已经潮湿,另一只手掌还是干燥的。梁径忽然感觉有些热燥。
    意识到这些,身体的反应直接而迅猛。他深吸口气,抬手撑住门板,闭上眼不去看时舒。伴随欲望的急切升腾,先前被极力克制的怒意和焦灼像是找寻到了出口,在心底骤然破开一个风洞,摧枯拉巧似的,一些念头开始不受理智控制。
    除了日常打扫,三楼很少来人。
    一是梁老爷子年纪大了,爬楼梯太吃力。二是平日家里统共这么些人,三楼也用不上。小的时候,时舒会爬上来玩。这一层的房间永远比楼下安静,地上永远铺着柔软顺滑的毛毯,光脚踩上去简直就是享受。他会在房间靠窗的宽阔的躺椅上睡一个暖融融的午觉,睁开眼就是一片山清水秀。
    因为太安静,鸟雀和树林的声音好像被装进玻璃罐子,入耳空灵又沉静,没有一丝吵闹。上午玩得尽兴,中午吃得又多,午觉就能睡到天昏地暗。他睡不醒,总会有人来找他。梁径静悄悄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躺椅上敞开四肢呼呼大睡的小人。笑容很快出现在脸上,梁径轻手轻脚走近,蹲下来,很仔细很仔细地凑近、再凑近。
    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粘连。时舒弯翘的睫毛触及他的皮肤。
    “时舒......”他叫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能把人叫醒就怪了。
    不过这么一眨不眨盯着人看,时间久了,再深的梦境都会被闯入。
    “梁径!”时舒睁开眼,笑意和他一起睁眼,脆生生的语气,好像醒来就见到了礼物。
    梁径笑:“你好能睡啊......”
    时舒一边扭眼睛,一边坐起来,“我好困啊......”
    他说话的声音,他困恹恹的表情,他的一举一动——稚嫩、鲜活、明亮、可爱......很小的时候,梁径就在时舒身上体会了无数遍爱不释手是什么滋味。
    后来,时舒知道这是梁老太太生前的画室。梁老太太去世后,三楼几十年如一日地维持原样,每一处摆设都得到精心照料。
    现在,这间屋子宽阔寂静,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阻隔。就连盛夏的蝉鸣虫响也没了踪影。
    只剩下彼此呼吸。
    梁径再度睁开眼。眼神里的怒意似乎已经消失,急于探究的焦虑也变得舒缓。
    唇上传来柔软干燥的触感。紧接着,上唇被人含住,几下温柔舔吮,梁径忽然轻轻咬了他一下。时舒猛地回神,对上梁径欲望深暗的眼神,还有那只摸到自己腰间的手,时舒慢慢瞪大眼,好像在问他是不是疯了。梁径对他微微笑了下,偏头想要加深这个吻。时舒没让他得逞,扭开头想跑。
    只是手还没握上门把,就被梁径捉了回来。时舒不敢大声。尽管三楼这间屋子不会泄露任何。他还是怕得像个四处窸窣窜头的小老鼠。此刻的老宅,不止有梁老爷子,还有客人,光这个认知就足够让时舒心惊胆战了。
    “梁径!你干嘛......你疯了?家里还有人呢......”
    怎么都挣脱不开,时舒弄得浑身是汗,说话都带上气音。他和梁径之间体力的差距,自从上次在体育馆领教过后,这是第二次。
    时舒急得低头想去咬他的手,谁知张嘴就被梁径拇指扣住下唇。
    屋子里没开灯,时舒看不清四周景象,只知道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空间,大到他张嘴发出“嗯......”都会产生轻微回声。
    梁径手掌扣着时舒下巴,拇指摁着时舒下唇。时舒除了嗯嗯叽叽,完全出不了声。他另一只手很不客气地把人剥光。很快,时舒的衣服全被扔在门边。梁径重新捂上时舒嘴,抱着人往里间走。
    一扇扇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梁径带着他一路来到最里间的藏画室。一踏进这里,回声就比外面更明显。
    朦胧光线从高处一扇横窄的窗口幽幽照射进来。高而宽的书架空了大半。这些年陆陆续续在整理,只是一直没整理完。
    地上铺着好几层防磕碰和意外坠落的绒毯,踩上去无比柔软厚实。
    时舒不知道的是,梁径之所以对这里十分熟悉,不开灯就能一路畅通地走进来、走到最深处,是因为梁径每年回安溪,都会留出一些时间帮着祖父整理祖母藏品。他幼年从未进来过,只在外间睡觉玩闹,不知道宅子深处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只是墙壁凉得让人发抖。触感却很光洁,好像玉石的表面。时舒被压上去,一下冰得脚趾蜷缩。他朝梁径怀里缩了缩。这似乎是整座梁宅最清凉的地方。“一会就好了......”梁径说完,就去吻时舒冻得呵气的嘴唇。
    他太熟悉这间屋子的构造了。因为藏品的珍稀,这间屋子四壁都被特别改造过,温度会随着室内温度的变化中和调试。地板也是这样。拇指和食指还有些濡湿,梁径抱着时舒亲了一会,慢慢松开他。
    他一侧的面容隐匿在光线之外,漆黑瞳仁和这间模糊不清的昏暗房间融为一体。
    时舒从没来过这个地方。
    而现在,尽管有梁径的带领,但好像无论他去哪里都会一脚踩空。他只能时时刻刻抱住梁径。很不自在。
    好像他也和这个屋子里的藏品一样,被仔细端详,被耐心赏玩。
    “我还是有点冷......”时舒嘟囔,脾气却小了很多。似乎梁径越温柔他就越害怕。
    梁径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时舒下巴,“张嘴”。时舒抬眼看他,梁径嘴角弧度柔和。他微微张开嘴。
    梁径把食指和中指伸了进去。
    时舒好像知道梁径要做什么,但是梁径这样强势又让他心底很不舒服。他看着梁径。梁径笑意始终浮在唇角,眼神温柔,眼底却深不可测。
    最后时舒没说什么,张着嘴,眼睫颤动几下后就垂下了,不吭声,也不动,表情渐渐委屈。慢慢地,眼角也红了起来。
    梁径其实还是在生气,但他表达生气的方式已经变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也许是产生欲望的那一刻。他盯着时舒微张的嘴唇,相比时舒心底的不舒服和不开心,梁径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满意。
    后来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
    他叫他梁径叫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梁径还是不放过他——其实“放过”这个词很不贴切。但时舒就是这么感觉的。他的感觉是对的。梁径很温柔,但梁径也确实没有放过他。
    隔了几秒,突然响起时舒崩溃的哭声。他筋疲力尽,哭了一会实在哭不动,抽噎了好久,浑身都是汗,面朝墙壁蜷缩着,被梁径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但是任凭梁径怎么想要转过他的脸,时舒都会扭回去。现在换他生气了。
    “我要分手。”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时舒一字一顿地说。
    每个发音都十分准确,每个发音的结尾都带着句号。表示他气炸了。
    “我说过不可以。”
    相比今天在山上那会的阴狠暴戾,梁径此刻再听见“分手”,回应的语气似乎还有几分愉悦。
    “分手。”时舒呜咽。
    “不可以。”这三个字梁径说得还有些笑意。时舒气鼓鼓的嗓音,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分手分手分手......呜......梁径,你是不是有病啊......”
    梁径摸了摸时舒湿透了的额发,然后撩起来,露出时舒温热汗湿的额头,在他的额角印下一吻:“不可以。”
    时舒哭得打嗝:“我......就是要......呜......分手!分手!”梁径没说话。半晌,他垂眸往下,呼吸克制。时舒感觉到了,吓得抽噎:“你别动了......”梁径叹息:“那你乖一点。”
    时舒气得又开始掉眼泪。他都想抽他。
    梁径已经有了一点喜怒无常的脾性。时舒不是很喜欢他这样对自己。
    日后在床上,只要梁径这么发疯,他确实会抽他一巴掌。但是他没什么力气,扇起来也不会把人扇偏头。梁径会把他的手摁在头顶,好笑问他刚才爽的人是谁。“梁径梁径梁径”没完没了地叫,一边喘一边哭。他怎么控制得住。
    也不是没有玩得过分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梁径不再是少年梁径,他的举止愈加从容内敛,但性格也变得成熟、强硬,当然也会更直白地向自己的爱人袒露需求。他坐在床边慢条斯理解着衬衣袖扣问蒙在被窝里的时舒安全词喜欢哪一个。过了会,时舒探出头,说,安溪。闻言,梁径眉骨稍抬,这个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他以为时舒会选冰激凌。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没有比“安溪”更合适的。多年之后,安溪早就不再是一个地名,而是他珍放心爱少年的乌托邦。
    屋子里太安静了。时舒吸鼻涕的声音无比清晰。这里一塌糊涂,鼻涕都没地方擦。
    过了会,梁径起身把衣服随意套在身上,抱起时舒往外面走。
    时舒扭头看了下,空气过于浑浊,毯子上一塌糊涂。他搂着梁径脖颈,小声:“怎么办啊......”嗓音闷闷的,可能是鼻涕堵着,也可能是嗓子哑了。梁径不是很在意,安抚地亲了亲他嘴唇:“没事。我待会来收拾。”
    开门的时候,时舒抱着自己衣服,紧张得提了口气,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回到二楼的房间也是一片静谧。停在庭院的车还没离开,梁老爷子还在一楼待客。
    梁径抱他洗完澡,吹好头发,就去楼上收拾。时舒趴在被窝里很快睡了过去。
    似乎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时舒被梁径叫起来喝水。
    他眼睛已经肿了起来,就着梁径手眯眼喝水的模样,滑稽又搞笑。
    一口气喝完一杯,梁径上床把人抱进怀里,开始进入今天的正题——其实问与不问已经不重要了。在三楼的时候,他已经把事情想明白。
    时舒怎么可能逃得过自己爷爷那双眼睛。
    梁老爷子半生都在与人交道,还不是一般的人,话术早就修炼成精了,揣摩人心的功夫用在时舒身上,简直杀鸡用牛刀。
    见梁径只一个劲地亲自己后脖颈和耳朵,时舒打了个哈欠,主动说道:“爷爷就是问我大学有什么打算,我就说了要和你出去读......”
    梁径动作微顿。时舒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是有些无奈的。不过心底里觉得这也没什么。时舒就是这样,梁老爷子平日对他温和,他怎么可能生出戒心。
    “......爷爷还问我为什么不去时其峰那,我就说我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然后就说我成年了更要体谅父母......”
    时舒说着说着又觉得困,眼皮子耷拉,他伸手往后推了推梁径:“我要睡觉。”
    如果没有楼上这一遭,他还是很有精力的——至少和闻京打一架没问题。但是楼上挨的教训太折磨人了,时舒小腹到现在还有些酸疼。
    梁径就不亲他了,低头埋进时舒颈窝,呼吸平缓:“睡吧。”
    如此温和的态度与前遭简直判若两人,时舒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困得要死,但又实在搞不懂:“到底怎么了嘛......梁径你是不是有病啊?”
    时舒快把“梁径有病”当口头禅了。
    梁径埋在他的颈窝说:“爷爷可能知道了。”
    他没说知道什么,但时舒立刻反应过来,他马上翻身,看着梁径:“啊?”
    梁径笑,抬手摸了摸时舒肿肿的眼睫,低声:“怎么这么会哭。”
    时舒拂开他的手,追问:“啊?”
    梁径笑出声:“‘啊’什么‘啊’,笨蛋。”
    时舒朝门看了眼,小小声:“真的吗?怎么知道的?我们才回来一天......”
    房间很安静。
    空调开了有一会,气温舒适。
    隔着阳台的落地窗关着,依稀能听见渐起的风声。八月的江州,干燥却多雨,怕是午夜又会有场雷阵雨。
    梁径抬眼看向房顶,语气如常:“不知道。不过爷爷很了解我,估计是看出什么了吧。”
    时舒觉得他说了又好像没说——梁家祖孙俩很会这套。
    时舒捞来枕头趴上去,语调拉长:“难怪今天找我说话,进门就觉得你爷爷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也有点奇怪,但问的问题八竿子打不着啊......”
    梁径听他回忆分析,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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