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彷彿周围空气凝结成冰,在场眾人不发一语,落针可闻。
    段无殤本以为上官烈一往情深,为了医治陌如雪,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施压两大医术圣地。孰料为了不让洛绝影与陌如雪独处,他寧愿放弃这个机会,眼睁睁看陌如雪继续受苦。
    良久过后,洛绝影终于开口,他倏地起身,轻挥衣襬,若无其事道:「将军大人心意已决,那我也不便多叨扰了。」
    上官烈沉着脸色,道:「你若不治好她,休想走出这大门。」
    段无殤闻言,不禁露出鄙视之色,心中委实不快。他听闻上官烈洁身自爱,纪律严明,不愿与小人同流合污,怎知竟如此蛮横不讲理。
    洛绝影似是早料到如此,笑道:「我已将蛊毒说出,想必药王谷已有解毒之法。」江湖上鲜少有人知道,其实洛绝影与药王谷有过恩怨。当年他为了救治柳如烟,曾答应帮药王谷去极险之地寻找药材,谁知道药王谷事后反悔,过河拆桥,待他身中剧毒,再次上门求药,药王谷竟毫不留情面将其赶出。
    洛绝影从未忘记这份仇恨,他虽知药王谷罪不至死,但必不会让他们好受。
    韩廷闻言,心下大凛,当即脸现窘色,支支吾吾。他暗自咒骂,他若能解毒,方才又怎可能把这良机拱手相让。他可是第一次听到火鼠蛊这名字,现在就是让他想破脑袋,他也毫无头绪。
    上官烈厉声道:「若你拒绝,休怪我无情。」闻听此言,韩廷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如释重负,庆幸自己不必当眾出糗,另一方面又懊恼万分,因为这意味着上官烈压根不信任他。韩廷双目注视洛绝影,巴不得他抗命,与之衝突。要真如此,百花谷必受牵连,处境只会比他们更坏。
    眾人屏息以待之际,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道:「爹,女儿有话要说!」上官水仙跨入门槛,快步而来。
    上官烈冷冷道:「我做的决定,谁也不能改。」
    上官水仙咬唇道:「那可是九娘的命,爹当真忍心?」她平日英姿焕发,不让鬚眉,如今主动示弱,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段无殤为之愕然,心叫不妙,虽说上官水仙是上官烈的独生女,但上官烈向来军令如山,当眾被人质疑,这可是犯了大忌。
    果不其然,上官烈脸色数变,灼灼双目射出怒火,直勾勾瞪着上官水仙。
    便在这时,洛绝影忽地道:「不若这样,由上官姑娘代替将军大人,陪我一同诊治九夫人。」
    上官烈眉头一皱,不解道:「你为何选她?」
    洛绝影答道:「她给我的压力不大,若她在身旁,我不至于分心。」
    上官水仙忙道:「爹,他若敢对九娘胡来,我必不会放过他!」
    上官烈思索良久,道:「好,我答应了。」
    上官水仙喜出望外,欣然道:「我就知道爹不忍心九娘!」
    过不多时,眾人移去内院,院里摆设典雅,鸟语花香,水池有数条锦鲤悠间游晃。
    洛绝影和陌如雪走入房间后,上官水仙让ㄚ鬟全出去,旋即关上房门。
    上官水仙一双俏目盯着洛绝影,沉声道:「屋里除了我们叁人,不会有第四人,你大可放心替我九娘医治。」
    洛绝影微微一笑,若真有人藏起来,绝不可能躲过他的锐眼。他转过头去,看着陌如雪,道:「事不宜迟,还请九夫人宽衣。」
    陌如雪美目圆瞠,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上官水仙美目一凝,握紧长枪,冷然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绝影早料到两女有此反应,毫不慌张,道:「我是大夫,她是病人,我请她解去衣裳,让我好好观察伤势,哪里有问题吗?」
    上官水仙不以为然道:「她又不是受了外伤,你这分明趁人之危。」
    洛绝影摇头道:「若非要触诊,我又何必要求与她共处一室?火鼠蛊非同小可,生命顽强,哪怕以毒攻毒,仍未必将其杀死。」
    上官水仙道:「那你有何妙法?」
    洛绝影若无其事道:「我要用内力将毒逼出,你若执意阻挡,出了差错可怨不了我。」
    上官水仙半信半疑道:「既是以内力逼毒,为何让她脱衣?」
    洛绝影耸了耸肩,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衣物会妨碍我的视线,为防万一,我必须确切掌握住火鼠蛊的位置。总而言之,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
    上官水仙不懂医术,虽有疑虑,但也莫可奈何。同样地,纵然陌如雪心里抗拒,攸关性命,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洛绝影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愿让将军大人待在一旁。」
    上官水仙道:「那你为何指名我,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洛绝影道:「我眼还没瞎,我知道你是真心为她着想。」
    上官水仙一字字道:「好!既然你信我,那我也信你。不过我事先警告你,你可别趁乱胡来,若我察觉有异,我必要你性命!」
    洛绝影望着陌如雪,正色道:「劳烦九夫人了。」
    陌如雪肩膀一颤,挣扎良久后,最终仍解下玉带,缓缓褪下衣裳,露出綾罗肚兜。她怯怯地抬起目光,洛绝影脸如止水,似是等待着她。陌如雪叹了口气,再次将肚兜的绳结解开,如雪般的肌肤一览无遗。
    洛绝影两指併拢,轻抵在陌如雪胸口下缘。他所碰触的位置,正是毒丝匯聚之处,里头似是藏着什么异物。每当洛绝影轻划手指,肤下异物随之蠕动,彷彿有生命一般。
    陌如雪面色酡红,道:「先、先生的手好冰。」洛绝影并未答覆她,脸上仍是古井无波,反倒让陌如雪有些安心,认为他是正人君子。
    洛绝影暗催内力,覆诵口诀,气聚掌心,一股至阴至柔的寒气渗入陌如雪的肌肤。由于身体突如寒冷,她不自觉打起哆嗦,但她仍紧咬银牙,深怕让洛绝影分心。
    上官水仙仔细端倪,她虽不知洛绝影施展九死冰蚕功,但冰寒之息隐约透出邪气,她立时猜出此为邪功。她秋眸流转,低叱道:「你这是邪功,快把我九娘放开!」
    陌如雪闻言大惊,呆愣一会,额际沁出冷汗,颤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绝影若无其事道:「若你们不想解毒,我不强求,横竖死的人不是我。」
    上官水仙执起长枪,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绝影低沉面色,道:「我只问一次,你是要我救她,还是要她等死?」
    上官水仙道:「笑话,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能解毒?」
    洛绝影道:「医术比我精湛的人很多,但这些人会未必会帮你。」
    上官水仙道:「我爹何等身分,他一声令下,难道花恨风还敢抗命?」
    洛绝影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最好保祐她能撑到那时候。」
    上官水仙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绝影气定神间,缓缓道:「她中此毒应有多日了,体内蛊毒成长得差不多,这几天应当是她毒蛊发作最为强烈之时。她若能撑过去,倒也无妨,若撑不过去,后果自负。」
    陌如雪面色惨白,惊道:「先生此话当真?」
    洛绝影一双锐利的眼神扫视而来,沉声道:「即便用内功硬撑,待到毒入全身,所到之处如焚烧炼狱,无药可教。运气好的话,你经脉寸断,变成废人,终生卧床。运气差一点,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你也必死无疑。」
    陌如雪吓得花容失色,胸口起伏不定,久久说不出话来。
    上官水仙道:「你当真能治好九娘?」
    洛绝影道:「不然你以为我方才在做什么?」
    此言一出,上官水仙默不作声,洛绝影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继续动作。他先用寒冰真气冻住火鼠蛊,待到完全不动之后,使劲一按,压住蛊毒,将其包覆大手之下。陌如雪一方面出于害怕,一方面感到羞赧,紧闔双眼,不敢正视。若她低头一看,必能发现她胸前那块突起物,眼下正缓缓向上挪移。
    过不多时,火鼠蛊一路来到她的喉咙处,陌如雪顿时感到不适,檀口一张,轻咳数声,火鼠蛊竟就被吐了出来。陌如雪忽敢异物消失,忽地睁开杏眸,惊见地上有一块冰状物体,里头正是一隻寸许大小的红色蠕虫。
    陌如雪这才明白,原来先前自己如此难受,全都是这东西在作怪。
    洛绝影稍作收势,看着上官水仙,微笑道:「现在她没事了,你还想杀我吗?」
    上官水仙定过神来,道:「你所修武功是邪功,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绝影不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邪功能伤人,也能救人。」
    上官水仙反驳道:「这是强词夺理!」
    洛绝影道:「想不到将军府的人如此忘恩负义,真令我大开眼界了」
    上官水仙道:「你不必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
    洛绝影轻笑道:「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世人将会知道九夫人被邪功所救,而且她的玉体被一个陌生男子看个精光,摸个透彻。」
    上官水仙瞪圆双眼,失声道:「你、你这无赖!」不知何时,陌如雪已穿好衣裳,驀地起身。她一双美目瞟向上官水仙,幽幽道:「就当九娘求你,放过他好吗?」
    上官水仙道:「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他如此轻易救你,搞不好下毒的人就是他。」
    洛绝影反问道:「我若是五仙坛的人,段无殤怎会带我过来?」
    上官水仙质疑道:「也许你骗过了他们?」
    洛绝影道:「段无殤很清楚此事关乎重大,你当真认为他如此儿戏?」事实上,段无殤当初找他确实有些莽撞,不过至少段无殤知道他绝不会害人。
    上官水仙冷哼道:「看在九娘面子上,我给你个机会,把你真实身分说出来!」
    洛绝影兀自转身,走到房门前,道:「你若想出手,还请自便。」言罢,他将门缓缓推开。
    上官水仙大感讶异,顿时语塞,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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