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殤不期待洛绝影医术多高明,但若他能认出蛊毒为何,也许就能找到解毒之法。
    他身为百花谷大弟子,自是不愿被人讥笑,若能胜过药王谷,便是争了一口气。他视花恨风为再生父母,为了百花谷的名声,他必须扛下此责,否则愧对花恨风对他的栽培。
    事实上,花恨风早认定段无殤是他的继承人,这点无庸置疑。花彩凤生为女人,终要嫁人,花恨风只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事不宜迟,打铁趁热,他们来到将军府门口。
    冉月嬋曾是真龙教的人,身分敏感,为了安全起见,洛绝影将她留在外头,自己则戴起一张丑陋的人皮面具,稍作乔装。
    甫至大厅,段无殤环望一扫,面色忽地沉重。
    原来,药王谷的人也在此处。
    身为药王谷大弟子的韩廷斜眼瞥来,眼神掠过一丝轻蔑,旋又将目光移回,故作没事。
    莫非我们来晚一步了?段无殤忐忑不安,抬起目光,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上官烈瞧去。
    但见上官烈板着脸孔,手中端着一只青瓷茶杯,眉头深锁,儼然心事重重。段无殤这下总算松了口气,他知道药王谷并未成功解毒,否则上官烈不会露出如此懊恼的神色。
    上官烈啜了口茶,瞥了段无殤一眼,冷然道:「你方才说要几天时间想想,如今又折返回来,莫非花恨风已到金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句话并非疑问,而是指责。他是何许人也,金陵大小事全在他掌握之中,他又怎会不知花恨风是否来了。
    段无殤拱手作揖,恭敬道:「将军大人莫怪,家师虽尚未到来,但我已找到认得此毒的人。」
    上官烈道:「你曾说过此毒诡譎,必须找花恨风商谈,短短不到半天,你又跟我说已有眉目,莫非你之前是骗我?」他语气虽然平缓,字里行间却充斥不满。
    韩廷冷冷一笑,插口道:「我看百花谷压根没把将军大人放在眼里,说话才敢颠叁倒四。」他嫌事情闹不够大,故意加油添醋。
    换作别人,或许会被煽动,但上官烈可不喜别人干涉自己。在他眼中,韩廷这举动与朝堂上那些逢迎拍马的小人相差无几,令人作噁。
    上官烈低沉道:「什么时候我说话,轮到你插嘴了?」
    韩廷怔了半晌,惊觉大事不妙,忙道:「小人只是一时口直心快,还望将军大人恕罪。」
    上官烈道:「下次你再乱嚼舌根,我便把你舌头拔下。」
    韩廷紧张道:「小、小人知错!」他不光是药王谷大弟子,甚至还是谷主韩耀的儿子,以他身分地位,在江湖上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何曾受过此等大辱。但他却不能还嘴,否则一旦上官烈真动起怒来,整个药王谷都得遭殃。
    花彩凤看到这一幕,嘴角微扬,大快人心,恨不得当场拍手叫好。
    段无殤倒没这么乐观,上官烈可以对韩廷如螻蚁一般,对百花谷更是不会留情。他不禁开始有些后悔,现在仔细想想,他应该对洛绝影进行试探,确保他真有认毒技巧。倘若洛绝影失误,别说保住自身了,恐怕连百花谷都得一併受牵连。
    段无殤心念电转,暗自盘算,若是洛绝影失败了,便谎称此人易容乔装,自己也是受害者。这听来虽然有些忘恩负义,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唉,但愿不要变成这般局面。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强装镇定,走一步算一步。
    上官烈一双凛冽如寒冬的锐眼,先是移向洛绝影,旋又落在段无殤身上,一字字道:「你说有解毒之法,莫非是与此人有关?」
    段无殤道:「回将军大人的话,正是如此。」
    上官烈问道:「他是你们百花谷的人?」
    段无殤心中一惊,他本想点头,但又怕事后上官烈查出真相。左思右想后,他道:「此人并非百花谷之人,他平日行走江湖,乃一介郎中,」
    上官烈脸色倏变,道:「谁给你的胆子,敢随便找个郎中来搪塞我?」
    段无殤补充道:「此人虽是江湖郎中,但他曾在西域和北漠一带游歷,途中见过不少世间罕见的奇毒,阅歷丰富。此毒如此诡譎,两大医术圣地均束手无策,或许此毒并非来自中原。」
    上官烈望向洛绝影,问道:「你能解毒?」
    洛绝影微笑道:「世事无绝对,死马当活马医。」此言一出,不光段无殤,就连花彩凤和萧浪也大吃一惊。
    上官烈怒容迸现,道:「你可知道你在与谁说话?」
    洛绝影道:「有本事的人,才敢不卑不亢,没本事的人,只懂唯唯诺诺。」
    上官烈道:「我本来应该要立刻把你抓起来,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傻子还是真有本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治好她吗?」
    洛绝影道:「是否能让我先把个脉?」
    上官烈道:「我最恨别人骗我,希望你好自为之。」他大手一挥,一名下人点头,匆匆出屋。
    一炷香后,大厅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妙龄女子盈盈走来。
    此女身披雪白毛裘,纱裙曳地,一张倾城容顏,不施胭脂,身上透出清秀雅逸的气质。唯一缺点是她的俏脸上,略带病容,幸好瑕不掩瑜,她仍是美丽绝伦。她身后的两名ㄚ鬟,其中一人捧着半满温水的金盆,另一人端着具有寧神功效的香炉,两女容貌均不俗,可惜在她的面前,仍是略逊一筹,
    上官烈道:「这位是内人陌如雪,因为是第九位,大家习惯叫她九夫人。」
    陌如雪抬起俏脸,先朝上官烈施礼后,望向洛绝影,稍微打量,纳闷道:「你看上去不过二十初头,你真能治好我的病?」
    洛绝影道:「我得先看看你的病才能下判断。」
    陌如雪入座后,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白如玉瓷的手臂,
    洛绝影伸出两指,按在穴位之处,替她把脉。
    片晌之后,他收回了手,眼神依旧充满自信。
    陌如雪一双清澈秋眸凝视着他,怯怯道:「先生可看出端倪?」
    洛绝影俯首沉思一会,便将此毒发作的症状全说了一遍,其中叙述详尽,许多细节除了陌如雪本人之外,其他人此前均未知晓。他气定神间,沉声道:「若我没猜错,此毒发作之初,疼痛感主要在你胸口下方,那里应当有数条红色血丝。」
    陌如雪大吃一惊,连忙道:「大夫所言甚是!」
    上官烈双目一凝,沉声道:「看来你确实有本事。」他之前为了试探前来医治的人,故意让陌如雪别提起细节,如今洛绝影当面说出,表示他对此毒必然熟悉,否则不会说得这么准。
    韩廷眼见此景,心中既惊又怒,他虽曾对陌如雪把脉,但对方贵为将军夫人,总不好令她褪去衣裳,当然不知道她胸口有此等秘密。段无殤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洛绝影是他所找,洛绝影猜得越准,对他越是有利。
    韩廷忿忿道:「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真有本事,不如说说这是什么毒?」他气急败坏之下竟忘了上官烈的忠告,擅自插嘴,本该受到责罚,不过上官烈也正好对此有所疑惑,一时之间忘了惩治他。
    洛绝影淡然一笑,道:「此毒名曰火鼠蛊,乃五仙坛不传秘毒。」
    韩廷大喝道:「我从未听过此毒,定是你胡诌!」
    洛绝影瞥了韩廷一眼,不以为然道:「井底之蛙,孤陋寡闻。此毒必须长时间餵食,多半用来惩罚五仙坛自己人犯错,对其进行拷问折磨,所以江湖上不常见到此毒。」
    上官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洛绝影不慌不忙,道:「我曾亲眼见过一名五仙坛弟子身中此毒,他为了找我医治,便将此毒口述给我。」事实上,他口中的那个人,正是腾蛇毒君,当年他身中了叁种不同的蛊毒,其中一种便是火鼠蛊。若非自己习成九死冰蚕功,出手解毒,否则腾蛇毒君恐撑不过叁个月。
    陌如雪睁大美眸,道:「先生熟知此毒,莫非有解毒之法?」
    洛绝影道:「办法不是没有,但我为何要治?」
    上官烈板起脸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绝影道:「段公子找我过来,不过要我把脉看诊,我既已将此毒说出,理当功成身退。」
    上官烈沉声道:「哼,明人不说暗话,有话直说。」
    洛绝影道:「若要我出手救人,报酬可不能少。」段无殤闻言一愕,他不是已答应送出两罈百花酿了,为何洛绝影又提出要求?
    上官烈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说吧,你想要什么?」
    洛绝影道:「我要金陵玉露。」
    金陵玉露乃金陵名酒,被列为十大贡酒之一,其评价与百花酿齐名,不分轩輊。
    上官烈捋了捋鬍子,道:「原来你是好酒之人,我这儿刚好有金陵玉露,给你无妨,不过你必须成功治好她。」
    洛绝影故作叹气,道:「若是如此,我的确肯出手,但我怕九夫人不肯。」
    上官烈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洛绝影道:「要我出手医治无妨,但我必须与她独处一室,任何人不得接近。」
    上官烈道:「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洛绝影若无其事道:「我这解毒手法独一无二,可不想被人偷偷学走。」
    上官烈道:「连我也不能看?」
    洛绝影用着浮夸的语气道:「将军大人不怒而威,你若站在身旁,我会为此分神。我解毒之时必须全神贯注,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陌如雪注视着上官烈,眼神似是在恳求他,希望他能够答允。
    令人意外的是,上官烈沉吟良久后,摇头道:「我不能让你们独处。」此话一出,陌如雪娇躯微震,垂下睫毛,脸上掩不住伤心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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