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诀喜欢这种韵味,叹息一声,接过包裹,道:你看见那簪子上的字了么?
    苇娘心头狂跳,道:看见了,我只认得一个苇字。
    陆诀道:蒲苇韧如丝,我看你就像水边的芦苇,柔美清雅,婀娜多姿。你这样的美人,本不该嫁给他那样的莽夫。
    他声音轻缓,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句肺腑之言,绝没有半分油腔滑调之感。
    苇娘知道自己模样不差,只怪命不好,嫁给一个无情无义,凶狠残暴的畜生,每日忍饥挨饿倒也罢了,动辄拳脚相加,苦不堪言。她的委屈经他说出来,酸楚翻倍,猛地抬头看住他,嘴里好像含了一口热油,不住地颤抖,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
    陆诀一把将她拉进来,关上门,凄风苦雨都被挡在外面。他捧住她的脸,抢吻香唇,辗转挑逗,尝到一缕琥珀糖的香甜,不禁笑了。
    苇娘羞得双目紧闭,脸上火烧,两只手使劲推他,哪里推得动。陆诀离开她的唇,看她片刻,眼中笑意更甚,手指抚过她滚烫的脸庞,耳垂,按在脑后,复又吻她。
    他的吻循序渐进,温柔却难以抵挡,像绵密的泡沫吞噬理智。苇娘头一回尝到这样的滋味,浑身酥软,渐渐站立不住,抵在他胸前的双手越发无力。
    陆诀抱起她,走了几步,压倒在床上。苇娘心知事已至此,回不了头了,惶恐地看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一脸视死若归的表情。
    陆诀吻上她眼角,笑道:莫怕,大不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苇娘没有当真,毕竟自己和他都没钱,离开这里,另谋出路,谈何容易?
    宽衣解带,她白皙瘦弱的酮体横陈在他眼中,像是不胜寒凉,瑟瑟发抖。
    陆诀抚摸着她的肌肤,掌心所过之处,热意四散,血流加速,苇娘额头竟生出一层薄汗,却不知这是妖的法力,只当是情热,脸红得沁出血来。
    陆诀忽道:你知道何为风水宝地?
    苇娘摇了摇头,陆诀戏谑道:两峰高耸,龙虎俱全,平阳地居中,下有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四个字。
    苇娘更加害臊,低声嗔道:疯魔的秀才,毁了我的清白,还取笑我。
    陆诀道:清不清白,都是别人的评价,又不能当饭吃,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苇娘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满口礼义廉耻,这会儿又说这话。
    陆诀但笑不语,手指滑过她曼妙的腰线,往下游走。酥酥麻麻的快意一波接一波,苇娘情不自禁地拱起腰肢,像一座汉白玉桥。春水桥下流,莺声口中出,高高低低,飞满了这间茅屋。
    陆诀亦脱得一丝不挂,覆住她的身子,顺流而入,快感激荡之下,妖性毕露。
    苇娘的呻吟立时变了个调子,两弯玉臂抱住他滚烫的身躯,被他撞得魂不附体,一次又一次攀上高峰,香汗淋漓,精疲力尽,他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动作愈发蛮横。
    桌上的蜡烛早已熄灭,黑暗中,身上起伏的男人就像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苇娘心生畏惧,却不想躲避。人终有一死,受尽苦难的她,宁愿死在这无边无际,泛滥的快乐里。
    她当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陆诀又弄了一阵,才鸣金收兵,念了个净身咒,搂着她睡了。
    次日一早,薛随珠有事来找他,走到门口,便知道不方便进去,也没敲门,就在外面等着。不多时,门开了,陆诀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走出来,带上了门。
    薛随珠躬身行礼,跟着他走进厨房,道:王上,吕琰之和吕明湖师徒两个似乎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
    陆诀道:他们知道也不奇怪,地府那边一定会想法子,让他们不要声张。
    薛随珠道:吕明湖去筑雪川见过骆花朝,多半是拉拢骆花朝对付您。
    陆诀舀了一瓢水,倒入锅里,弹指点着了火,笑道:她何须别人拉拢,我看她比那帮道士还不希望我回来。
    薛随珠恨声道:忘恩负义的孔雀,做了几百年女王,便只顾自己,可惜了王上对她的苦心栽培。
    陆诀淡淡道:她什么样的性子,我早就知道,不必多说。你吃面么?
    薛随珠见他拿出一筲子面条,一面不敢劳驾,一面又很想尝尝他的手艺,犹豫片刻,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道:有劳王上了。
    苇娘在热汤面的香气中醒来,见桌上摆着两碗面,席冲已穿戴整齐,坐在椅上看书,单薄文弱的样子与床上判若两人,不禁疑心床上那个是自己的错觉。
    陆诀见她红着脸,怔怔地看着自己,放下书,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想什么呢?脸这样红。
    他一说,苇娘脸更红了,低头讷讷道:没什么。坐起身,腰上一阵酸痛传来,腿也酸,蹙了蹙眉,一壁穿衣服,一壁仔细查看身上有没有留痕。
    万幸没有,她暗自松了口气,陆诀瞟她一眼,道:快点过来吃面罢,凉了就不好吃了。
    苇娘梳洗一番,坐下喝了口面汤,鲜得不可思议,睁大眼睛,道:上回的粥,也是你自己做的么?
    陆诀点点头,苇娘道:真没想到你厨艺这样好,若不读书,去做厨子也能揾不少钱。
    陆诀端着碗,悠然道:我只做给喜欢的人吃。
    苇娘脸又飞红了,低头匆匆吃完了面,告辞回去,陆诀也没有拦她。
    下午蔡屠户回来,苇娘自觉对不住他,虽然害怕,还是殷勤地上前道:累不累?我打水给你洗脚罢。
    蔡屠户摇了摇头,将带回来的一条鱼和一袋白面交给她,便坐在院子里劈柴。苇娘甚是诧异,做好晚饭,蔡屠户吃过,竟洗起了衣裳。
    苇娘与他成亲两载,从未见他洗过衣裳,一时目瞪口呆,回过神来,道:你放着,我来洗罢。
    蔡屠户没听见似的,晾完衣裳才去睡觉。次日天亮,他去市上杀猪卖肉,中午带了两斤肉回来,话也不多说一句,也不碰苇娘,浑似变了个人。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苇娘越发忐忑不安,这晚趁他不在,又来到隔壁,敲开门,看见席冲,抿了抿唇,道:蔡良这几日不太对劲,像是中邪了。
    陆诀挑眉道:中邪?怎么个不对劲,你进来说罢。
    苇娘进屋坐下,吃了口茶,道:他自从他姐姐家回来,打水掏火,劈柴洗衣,什么都干,不打我,也不骂我,与以往全然两样,你说奇不奇怪?
    陆诀沉吟片刻,道:也许他是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了。
    苇娘微微冷笑,道:我宁愿相信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也不相信他会改过。
    陆诀勾起唇角,笑得有些神秘,道:我给你变个戏法罢。
    苇娘愣了愣,道:你还会变戏法?
    陆诀击掌三下,门自开了,一人端着盆热水,腆着肚子走进来,正是蔡屠户。
    盆边搭着块雪白的手巾,蔡屠户走到苇娘面前蹲下,油汪汪的胖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奶奶请洗脚。
    苇娘呆呆地看他半晌,转头看向席冲,眼中满是惊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陆诀,是妖,不是人。
    自己居然是和一个妖私通!苇娘脑中轰然一炸,思绪混乱,脸色变了又变,道:那真正的席冲呢?
    陆诀不想和她解释夺舍的事,言简意赅道:他被我吃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诬陷我偷半只火腿的前一日。陆诀眼中泛起笑意,似乎这是件愉快的事。
    苇娘与席冲虽然是邻居,其实并不熟悉,印象中的他胆小怕事,这时她心中恍然,倘若那是真正的席冲,根本不会替她顶罪。
    陆诀看着她,道:害怕么?
    苇娘摇了摇头,道:你虽然是个吃人的妖怪,却比人对我好。
    陆诀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明白就好。
    苇娘明白,和秀才席冲是不长久的,和妖怪陆诀更不可能长久,但陆诀能帮她脱离苦海,这便足够了。
    所以她是欢喜的,有了靠山,她抬眸看着蔡屠户,再无半分畏惧,脱了鞋,把脚伸进盆里,踢了他一脸洗脚水。
    蔡屠户笑容不减,像个傻子一样,连声道:踢得好,踢得好!
    苇娘又踢了几脚,溅得他满头满脸是水,放声欢笑,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笑倒在陆诀怀中,忽然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第七十六章 千门万户
    开春后,江屏时常带着吕黛去郊外人少的地方钓鱼,这日下午钓了两尾鲫鱼,就在河边生火烤着吃。吕黛忽觉袖中的昆仑水玉有异,拿出来果然变黑了,四下张望,只有河对岸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青衣男子,也拿着鱼竿垂钓,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思量片刻,吕黛对两名随行的小厮道:我和郎君待会儿还有事,你们先回去罢。
    两名小厮便留下两匹马,回去了。
    江屏道:娘子,你想做什么?
    吕黛眨了眨眼,道:我们去山阴馆听曲儿罢。
    山阴馆是杭州有名的男娼馆,吕黛听说里面美男如云,很想去见识见识。
    江屏沉下脸道: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什么好听的,不许去。
    吕黛道:上回去晚云楼看姑娘们跳舞,一样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也没听你说什么。合着就许你看美女,不许我看美男?
    江屏噎了一下,道:男娼和女妓毕竟不同,女子为妓多是迫不得已,男子可以去码头运货,去酒楼打杂,明明有许多别的生计,偏要去做娼,就是下贱。去给他们捧场,岂不是助长了这股不正之风?
    吕黛瞥他一眼,心想我真要去,何必带着你,面上撒娇道:就去这一次,下不为例啦。
    江屏正要拒绝,听她私语道:对面的男子体内有厉鬼,等他走了,我们便跟上去。
    江屏会意,故作不情愿道:好了,好了,就这一次。
    过了半个时辰,戴斗笠的青衣男子收了竿,拎着两尾鲤鱼离开。吕黛也拉着江屏上马,往反方向走,暗中拿出两个纸人,安放在马上,自己则和江屏隐匿身形,折回去跟踪那男子,纸人变成他们的模样继续前行。
    走到百草街,青衣男子在豆腐摊前停下,要了两块豆腐,摊主笑道:席相公,你是要做鱼汤么?
    陆诀嗯了一声,摊主好心道:我跟你说,千万记得先把鱼两面都煎一下,这样熬出来的汤才好喝。
    知道了,多谢计哥。陆诀笑着接过豆腐,回到茅屋,开始杀鱼做汤。
    吕黛打量着这两间又矮又窄的茅屋,怪道:这厉鬼为何要附在一个穷秀才身上,住这么破的地方?
    江屏道:有些人经历过大富大贵,便把功名利禄都看淡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看他生前一定身份不凡。
    吕黛记下茅屋的位置,和江屏回到家,传信给吕明湖。
    苇娘如今胆子大了,天擦黑便往隔壁跑,茅檐低小的厨房热气蒸腾,灯火朦胧,鱼汤的香气已飘了出来。陆诀正在切萝卜丝,苇娘看他切得又快又细,捻起一根和自己的发丝比了比,竟是差不多的。
    陆郎,你刀工真好!
    陆诀笑了笑,道:吃过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苇娘道:什么地方?
    陆诀道:好地方。
    吕明湖收到吕黛的信,旋即御剑来到杭州,已是戌牌时分。吕黛和江屏吃过晚饭,坐在厅上等他。见他来了,吕黛要带他去席冲的住处,江屏道:娘子,我在家也不安心,和你们一道去罢。
    吕黛知道干等的滋味不好受,看看吕明湖,想着有他在,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把江屏带上了。
    春风温柔,百草街上的人家大多还亮着灯,席冲家却是暗的。吕明湖让吕黛和江屏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探一探究竟。
    走到门口,地上华光一闪,显出一道繁复至极的法阵。吕明湖心知中计,脱身已然来不及,法阵飞速旋转,圆径约有一丈,好像深海漩涡,无比强劲的吸力眨眼间便将他吸入地下。
    吕黛见状,想也不想,纵身掠入法阵,跟着他被吸了进去。
    她动作太快,江屏只看见一道残影,人便不见了。此时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跟着进去,二是去找人求救。后者显然更明智,可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选择了前者。
    后来想一想,也许是怕别人救不回她,与其生死不知,天涯相隔,倒不如跟着去了。
    她追随吕明湖而去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罢。
    法阵消失,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远在洞庭湖上泛舟的陆诀却眉头微蹙,眼中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苇娘依偎在他身旁,吃着一杯红艳艳的葡萄酒,脸颊也是红的。
    天上星河灿烂,仿佛打碎了水晶,苇娘指着其中一颗,道:陆郎,那是什么星?
    陆诀道:辰星,凡人所见的每一颗星都是天界神仙所住的宫殿,辰星就是水德星君的宫殿。
    苇娘道:水德星君是不是方脸,大胡子,就像水德殿里供的那样?
    陆诀摇了摇头,笑道:那都是凡人想象的,真正的水德星君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四百多年前,他还在凡间,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误以为他是女人,出言调戏,被他一剑刺死。
    苇娘变了脸色,道:那你一定很恨他了。
    陆诀叹息一声,举杯遥对辰星,将酒倾入湖中,道:恨他,也敬他,因为他是唯一打败过我的人。
    周围一片黑暗,吕黛叫了声明湖,竟有回声。吕明湖听见她的声音,掌心托起一团火,却照见前后左右无数道身影,银汉清霁瞬间出鞘,剑光折射之下,才发现这是一间大殿,墙上挂满了铜镜,每一面约有七尺高,式样都差不多,仿佛一只只眼睛盯着他和吕黛,阴森诡秘。
    吕明湖走到吕黛面前,皱眉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看你落入陷阱,便跟着来了。
    你也知道是陷阱!
    还跟着来,是不是傻?吕黛听懂他言下之意,咬了咬嘴唇,低头道:那厉鬼一定是故意引我来此,都怪我不好,中了他的计,连累了你。
    吕明湖叹了口气,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怪你。掌心的火焰飞散出去,点亮了两盏大灯,灯光镜光交映,殿内每个角落都被照亮,阴森之感顿时减弱了许多。
    吕黛环顾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多镜子?
    吕明湖神情凝重,眉宇间笼着阴云,道: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千门万户宫。
    吕黛道:千门万户宫?是谁的地盘?
    事到如今,吕明湖也不好再瞒着她,道:我听师父说,千门万户宫是穆苍梧囚禁俘虏的地方,宫里有一万一千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是一扇门,门后的世界吉凶难测,究竟哪一扇门是生门,只有穆苍梧自己知道。
    第七十七章 福星高照
    吕黛怔了怔,醒悟过来,道:陆诀就是穆苍梧?
    吕明湖道:嗯,三年前他逃出地府,化名陆诀,地府一直隐瞒此事,还是被师父察觉了。秦广王抓你,也是为了警告我们,勿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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