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屏看在眼里,喉结微动,面孔凑近,舔了舔她湿润的唇瓣。一双玉臂像做好的圈套,套住他的脖颈,双双倒在床上,唇舌纠缠更深。
    黏腻的水声由上转下,在暗夜中愈来愈疾,愈来愈响,衍生出一声又一声的喘息,似痛似快的呻吟。
    吕黛眯着雾濛濛的双眸,眼角泛着水光,架在他肩头的足背紧绷,脚趾蜷曲,酥痒麻热随着他的动作在脊椎骨上聚集,像潮水一波高似一波,终于冲开了堤坝。
    水从云下,阴阳和为雨。屋里云雨既阑,屋外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斜雨敲窗,江屏抚着美人汗湿的鬓发,声音透着慵懒,道:娘子,我回杭州时经过丽水镇,遇上一桩怪事。
    吕黛道:是何怪事?
    江屏将般若寺里的无面天女掠夺人面,自己给她画了张脸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吕黛好像才知道,啧啧称奇,道:这幅壁画已有两百多年,想为那位天女补上脸的人一定不少,只有郎君画的合她心意,这也是缘法。她可有报答你?
    江屏道:她送了我一株芍药,名叫金玉满堂,据说是仙种,需无根水浇灌。且喜今夜雨水丰沛,明日我便把花种下。
    郎君替她了结百年夙愿,就是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她当真只送了一株花?
    我只收了一株花。
    吕黛笑起来,在他胸口一吻,道:姑且信你。
    江屏道:娘子,还有一事,我表妹桂娘生来患有心疾,舅舅听说金陵有位齐大夫,是内科圣手,过两日让表哥陪她来金陵看病。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便安排他们住在客店。
    吕黛已有些睡意,道:听说心疾受不得惊吓吵闹,你还是让他们来家里住罢,莫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就是了。
    江屏笑道:娘子如此体贴,我也省事了。
    吕黛打了个哈欠,在他怀中呼呼睡去。
    第三十五章 探花及第(一)
    苗千户虽然是个武官,却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苗小姐平日好读诗书,识的字比苗千户还多,把苗千户欢喜的要不得,决心挑个才子做女婿。
    是夜,苗小姐在房中沐浴,十五岁的少女,脸上稚气未褪,还有一层淡淡的绒毛,灯光下清晰可见。一串水珠顺着她姣好的侧脸流入颈窝,滑过精致的琵琶骨,没入水中。
    她朱唇丰艳,一张一合,贝齿微露,颠来倒去地念着一首诗: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
    旁边的丫鬟忍不住道:小姐,陶公子这首诗您已经念了几百遍了,婢子看那鸡鸣寺里的和尚念经都不及您心诚!
    苗小姐横她一眼,道:你懂什么,那些经书哪有季轩的诗写得好?
    丫鬟笑道:小姐说的是,陶公子才华绝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就是诗仙下凡!
    苗小姐嫣然一笑,痴痴地望着桌上的古铜瓶,仿佛那就是陶季轩,道:他不止是诗仙下凡,还是潘安再世,此生若能嫁他,死而无憾。
    古铜瓶里供着一束栀子花,碧绿的叶子,柔白的花瓣,散发着清幽香气,是她白日在街上买的。
    漏下三鼓,苗小姐已入梦乡,梦里花开满园,姹紫嫣红,蜂舞蝶忙。她坐在柳树下看着一卷书,眼前出现一片天青色的衣摆,抬头只见陶季轩手里拿着一朵栀子花,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面若冠玉,目似朗星,手与花竟是一色的嫩白。苗小姐飞红了脸庞,由他伸手将花簪在她鬓边。
    月光淡淡,花园里夜雾凄迷,三只蝴蝶穿过花丛,翩跹飞入苗小姐的香闺。这蝴蝶好生怪异,通体鲜红,双翼镂空,倒像是窗花上的模样。
    床上苗小姐盖着一幅落花流水的绿绫被,两条雪白的胳膊露在外面,带着三只金镯子。蝴蝶停栖在她花瓣似的唇边,将弯曲的口器探入她唇缝中,尽情吮吸起来。
    翌日清晨,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看见床上的人坐起身,惊叫着摔了手中的铜盆。
    水泼了一地,铜盆转了两圈,翻下台基。
    花眠半幅裙子和鞋袜都湿了,柳眉倒竖,骂道:小杀才,横冲直撞赶着投胎呢,你姐姐我才换的新鞋!
    拐角处冒出来的小厮连声道歉,跳下台基,捡起铜盆还给她,一溜烟儿奔入房中,对江屏和吕黛道:少爷,少奶奶,表少爷和表小姐到了。
    严鹏和妹妹桂娘下了轿子,转过影壁,早见江屏和一女子从垂花门里迎出来。这女子穿着葱白纱衫,紫妆花裙,满头珠翠,生的十分颜色。
    严鹏呆了呆,笑道:表弟,这位神仙似的妹妹是谁?
    江屏道:她是我新娶的夫人,因婚事匆忙,还未告诉家里。
    严鹏和桂娘都知道江屏眼高于顶,多少人家说亲他都不动心,忽然不声不响地成亲了,一时都诧异极了。
    吕黛打量着严鹏和桂娘,严鹏面圆身大,鼻直口方,仪表堂堂,桂娘虽然身形孱弱,面色苍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比起严鹏,她和江屏的样貌更为相似。
    吕黛看看她,再看看江屏,道:桂娘和郎君倒像是亲兄妹呢。
    江屏笑道:见过我们的人都这么说,小时候我还问我娘,桂娘是从我们家抱走的不是?
    三人都笑起来,桂娘看着吕黛,细声道:表嫂真是天下无双的美人,难怪让表哥这般挑剔的男子也心动呢。
    四人在厅上坐下,寒暄一番,严鹏问道:表弟,我们几时去拜访那位齐大夫?
    江屏道:昨日我让闲云去齐家投帖子,他家人说他去扬州探亲了,不出意外,后日回来。桂娘的病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们先在我家住下,后日我再让人去问问。
    严鹏道:既如此,便叨扰表弟和弟妹了。
    江屏道:哪里的话,你们头一回来金陵,明日我带你们去夫子庙逛逛。
    严鹏道:你带桂娘去罢,明日我要去拜会南直隶最出名的大才子呢。
    江屏道:南直隶最出名的大才子?莫不是陶季轩?
    严鹏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吕黛道:陶季轩是何方神圣,我怎么不知道?
    严鹏瞪大双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道:弟妹你在金陵,居然不知道陶季轩?他可是金陵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我以为他的大名早已传遍金陵闺阁,没想到还有弟妹这条漏网之鱼。
    桂娘笑道:表嫂有了表哥,自然不关心旁人了。
    吕黛含羞低头,心想改日倒要瞧瞧这陶季轩长得有多俊。
    因着明年是乡试年,金陵儒林士子云集,都想着先声夺人,秦淮河两岸的河房租金猛涨,陶季轩就住在那里。他父亲是县城米行的老板,家里颇有几个钱,母亲是他父亲花三百两银子买下来的戏子。
    陶季轩原本资质平平,三年前忽然开了窍,一篇《阳春赋》字字珠玑,看得学道拍案叫好,从此声名鹊起,如今已是南直隶最受推崇的大才子。连学道都说,明年的解元非他莫属。
    严鹏明年也要参加乡试,自然很想结识他,沾沾才气。
    次日一早,严鹏去拜访陶季轩,江屏带着吕黛和桂娘去逛夫子庙。经过白记蜡烛铺,门前竟没有排队,铺子里也只有三五个客人,还都是男人。
    吕黛和桂娘挑着蜡烛,江屏知道买同样的东西,两个女人远比一个女人费功夫,因为她们要互相参谋,举一反三,往往话题越扯越远。买东西其实是次要的,她们主要是想说话。
    作为男人,这时只需找地方坐下,等着付钱就行了。
    江屏一向是个知趣的男人,所以他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了。伙计也很知趣地端来一盏茶,江屏啜了两口,就见白亦难从楼梯走下来。
    江屏站起身,唤桂娘道:表妹,这位是白老板,金陵鼎鼎有名的皇商。
    白亦难忙道:江兄过誉了,我不过是个卖蜡烛的。
    桂娘走过来,垂首道个万福,道:久闻白老板大名,幸会幸会。
    白亦难看着她,眼中波澜起伏,仅仅是一瞬间便恢复平静,转头对江屏笑道:严姑娘和江兄倒像是亲兄妹。
    昨日拙荆也这么说呢!江屏笑着,忽然一愣,道:白兄,你怎么知道我表妹姓严?
    白亦难道:日前你说你舅父姓严,这位表小姐自然也姓严了。
    江屏并不记得自己对他说过舅父的姓氏,心中有些疑惑,面上笑道:还是白兄记性好,我都忘记了。
    吕黛拿着一只花篮样的蜡烛,道:桂娘,你看这个!
    桂娘转身走到她身边,二女叽叽喳喳,又说笑起来。
    江屏坐下道:白兄,你这里向来生意兴隆,今日为何如此冷清?
    白亦难在他旁边坐下,道:江兄才回来,不知道近日城中出了几桩怪事,年轻妇人们都吓得不敢出门了。
    第三十六章 探花及第(二)
    什么怪事?
    江兄,你说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白亦难不答反问。
    江屏想了想,道:是容貌。
    白亦难点点头,道:糖坊桥的牛家小姐,雪月轩的花魁娘子,苗千户家的千金,这几位都是大美人,可她们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是不是很可怕?
    江屏悚然色变,道:确实可怕极了,是谁做出这等事?
    白亦难道:我若知道,便去官府领赏了。
    江屏看着笑靥如花的娘子和表妹,目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白亦难从袖中拿出两个荷包,道:弟妹和严姑娘娇姿艳质,恐被邪祟盯上,这荷包里的符可保她们平安。
    江屏相信他是一番好意,但这好意似乎早有准备,离开蜡烛铺,越想越觉得奇怪。
    白亦难隐匿身形,立在窗边,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桂娘身上,被她一步步拉长,拉远。
    吕黛回头看了看,对江屏道:郎君,我们去胜夕楼吃猪头肉罢!
    江屏道:城中近日不太平,我让小厮买了,回家吃罢。
    街上人来人往,卖茶水点心的,卖膏药的,卖凉伞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与平日无甚不同。
    吕黛道:大家都好好的,哪里不太平了?
    江屏道:回去再说。
    一个穿旧蓝布衫的小女孩挎着一篮鲜花,立在街边东张西望,看见吕黛和桂娘,眼睛一亮,疾步走过来,笑着对江屏道:公子,给两位天仙般的姑娘买几朵花戴罢。
    江屏见她黄黄的一张脸,瘦得可怜,给她一锭银子,接过花篮,道:早点回家吃饭罢。
    小女孩拿了银子,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走了。
    回到家,江屏让厨房做几个清淡的菜,小厮买来了猪肉头,三人在花厅吃饭。
    江屏又吩咐花眠:把那篮子里的花挑好的插瓶,剩下的也别乱扔,就埋在桂花树下。
    花眠答应着去了,桂娘笑道:表哥从小便看不得别人糟蹋鲜花,家母还说他长大了定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种。
    江屏道:且不说我怎样,舅母这话就不对,真正怜香惜玉的人绝不会风流,因为谁都知道风流只会让女人伤心。
    吕黛咬着一块猪头肉,想起自己和青芝对他的考验,不禁笑了。
    一个尖酸的声音见不得她高兴似的,在心内响起:他怜惜的并不是你,而是鲁小姐呀。
    小喜鹊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头搭脑,胃口皆无。
    江屏见她刚才还笑眯眯的,忽然就没精打采了,奇怪道:娘子,你怎么了?
    吕黛摇摇头,道:没什么,你说近日不太平,是怎么回事?
    江屏拿出白亦难给的两只荷包,道:白老板说城中有几名美貌女子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太婆,想是邪祟所为,这荷包里的符你们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吕黛和桂娘闻言,都变了脸色。
    接过荷包,桂娘担忧道:表哥,这个当真管用么?
    江屏安抚她道:白老板精通道法,他给的符一定管用,晚上我让花眠和竹青陪着你,莫怕。
    严鹏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对陶季轩赞不绝口,将手中的折扇递给桂娘道:妹妹,这上面是我请季轩题的诗,送给你了!
    桂娘看了看,不以为意道:什么大才子的墨宝,我拿着倒显得我也仰慕他一般,你自己留着罢。说着掷还给他。
    严鹏道:你这妮子忒古怪,陶季轩你都看不上,还想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桂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的病,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以治愈。一个随时随地会死的人,哪敢去奢望情爱。
    她心中黯然,却不愿大家为自己难过,面露羞赧之色,扭身回房了。
    漏下三鼓,吕黛感觉到一阵灵力波动,遂从梦中惊醒。是那邪祟来了么?她轻轻地挪开江屏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起身下床,披了罗衫走出房门。
    月色如银,夜风飒飒,院子里一片明澈,如水晶世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娘子,你在做什么?江屏不知何时也醒了,在她身后出声。
    吕黛一个激灵,回头看了看他,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方才听见一点奇怪的动静,便出来看看。
    江屏道:娘子,你胆子也忒大了,有什么动静你告诉我就是了,怎么能自己出来?若真是那邪祟来了,被你撞上,可如何是好?
    吕黛道:不是还有白老板给的符么,没准儿我能抓住它,去官府领赏呢。
    江屏苦笑着摇头,忽见窗棂下有几片红色的东西,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月光细看,是蝴蝶。
    吕黛道:这蝴蝶好像是纸剪的。说着伸手去拿。
    江屏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别碰,小心有毒。进屋拿了一支银挖耳,将三只红蝶挑起来,放在一方白纱汗巾上,捧到灯下端详片刻,道:我去表妹那里看看。
    我也去!吕黛跟着他走到严鹏和桂娘住的西堂,在桂娘那间房的窗棂下也发现了三只红蝶。
    江屏没有惊动他们,回房将这三只红蝶也放在汗巾上。六只红蝶花纹精致,形状各不相同,光泽鲜艳,有种奇异的美。
    吕黛道:想必就是这些蝴蝶致使苗小姐她们变老,却被白老板的符击倒,但不知它们从何而来?我猜它们一定有主人,这人不但会妖术,还是个剪纸高手。
    江屏道:这些蝴蝶不是纸剪的,我见过它们。
    吕黛忙问:在哪里见过?
    三年前,我在苏州阊门的一间古董铺子里看见一只釉里红花蝶纹笔筒,上面绘有菊花,牡丹,翩翩起舞的蝴蝶,寓意是探花及第。这六只蝴蝶和那笔筒上的蝴蝶简直一模一样。
    吕黛对古董不太了解,但她很会剪纸,这些蝴蝶线条流畅,形态飘逸,剪纸几乎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但若是瓷器上的画,便说得通了,而且这些蝴蝶的颜色确实很像釉彩。
    可画上的蝴蝶都差不多,你怎么肯定就是那只笔筒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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