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
    余笙是谁?是男是女?
    为什么能跟林嘉誉合作?
    这个人,配吗?
    余笙已经在出租屋里整整宅了七天。
    跟林嘉誉达成合作以后,为了不被任何人打扰,她又一次离开家,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为此,她爸又给气得够呛,扬言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但是这回,她可没有时间去哄自己的父亲了。
    七天,她产出了三首成稿。
    然而这三首词背后是无数个写了又删的文档。她打字太多,腱鞘炎犯了,手指疼得睡不着。
    连续几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余笙的身体有些撑不住,偏头痛的病状很严重。
    但是写好词后,她没有第一时间看病吃药,而是选择立即将文档送给林嘉誉。
    不能光是发一封电子邮件就完事了,她要求亲自把纸质文档送过去。
    顾筠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她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林嘉誉要是对这些文档不满意,合作大概只能就此夭折了。
    没关系。不管是死是活,她只想看看林嘉誉读后的反应。
    万一,林嘉誉很满意呢?说不定会看着她写的东西笑起来
    不知为何,她不想错过那份笑容。
    于是他们打了一通电话,林嘉誉说:我在家。竹生老师,麻烦你过来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余笙缺少睡眠,脑子是懵的,反应慢半拍,直接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去的路上才意识到,她是要到异性家里去。
    姑娘,到了,出租车停在目的地,司机师父好奇地将头探出车窗,打量这片位于上川市郊的别墅区。
    啧啧啧俺都不知道还有这地方。他话里满是羡慕。
    熊怀早早等在小区门口,余笙刚下车他便准备迎上前去。然而,余笙接下来一系列鬼鬼祟祟的举动让他万分迷惑。
    他看见余笙迅速戴上墨镜口罩,躲到一棵百年小叶榕后面左顾右盼,好像在躲什么人。
    反复确认后,她才小猫一般弓起身子,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从树后走出来。
    熊怀不解。
    她不像是来办事的,倒像是来当贼的。
    那个竹生老师?熊怀远远冲她打招呼,你没事吧?
    没、没事!余笙摆摆手,强颜欢笑
    她爸有好几位朋友都住在这个小区里。那些叔叔阿姨,还有他们的孩子,全都认识她。
    绝对不能被发现。
    否则,他们一定会去余景之那里打小报告。
    她都能想象到,要是她爸得知她 又跑出来见私会男人
    到时候,她肯定没法活着离开家了。
    熊怀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
    他以为,余笙可能是第一次来这种高级别墅区,不太习惯。毕竟他当初第一次来也有点紧张。
    林嘉誉那栋别墅不算是位置最好的,它建在小区最深处,从大门口徒步走过去,要走个十来分钟。所以熊怀叫了穿梭电瓶车送他们进去。
    虽然位置偏,但是相对的也更加僻静。
    余笙相信他不缺钱,可能正是为了图安静才选择这个地方。
    到了地方,她抬头端详眼前的三层小楼。
    以林嘉誉的名气来说,这栋别墅可以说是非常低调了。
    性冷淡的工业风装修,将黑白灰三色运用到极致,从外装设计开始,明显能感受到主人把很忙,勿扰几个字挂在大门上。
    院子里停着一辆黑灰色SUV,路虎揽胜的加长版,也不是特别招摇的牌子。
    熊怀打开大门,侧步挪到边上:您请,我已经告诉誉哥你到了。
    余笙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她站在玄关处扫视房屋内部。
    屋内依然延续了极简风格,杂物不知道藏在哪里,利索得像是样板房,几乎看不出生活的痕迹。
    空荡荡的客厅里,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作为整个一楼当仁不让的主角,那架钢琴深深吸引了余笙的目光。
    很快,屋内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林嘉誉从旋转楼梯下来,走向玄关。
    在自己家里,他显得很随意,宽松的纯黑运动T恤更衬得他白。袖子推至肘间,外露的手臂线条能看出健身的痕迹。
    阔腿运动裤下趿拉着毛绒拖鞋,那双拖鞋倒是非常可爱,鞋头竟然是一只熊猫。
    等等熊猫头?
    余笙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林嘉誉会穿这种拖鞋吗?
    她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很违和。
    不对劲。
    那双拖鞋,码数明显小了,林嘉誉的后脚跟还在外头露着。
    就算是喜欢可爱的拖鞋,会有人古怪到故意买一双尺码不合适的拖鞋吗?
    余笙的脑筋一转,顿时理解了情况。
    应该不是他的拖鞋。
    那双拖鞋,难道是女款?
    属于一位女孩子。
    熊怀在门外喊了一声,打断余笙的思绪:誉哥!那我去买东西了,你们先聊。
    余笙回头看着熊怀,他连屋都没进,直接登上院子里那辆路虎
    你要走吗?余笙忽然问。
    是啊,誉哥让我去买点东西,我得进城一趟。说罢,他关上车门,倒车驶出院子。
    偌大的房子,似乎只剩下了她和林嘉誉。
    余笙的偏头痛又开始犯了。
    她果然还是不太想和这个男人独处会紧张。
    很紧张。
    而且,那双女士拖鞋到底是
    竹生老师?林嘉誉举起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怎么了?
    她抬起眼,对方的脸离得好近,她触电般退了半步。
    没什么。
    她强迫自己别再去纠结一双拖鞋了,像个变态。
    文档,我都打印好带来了,她从帆布袋里掏出文件夹,给,请你收
    我拖鞋呢?!我新买的拖鞋!
    刺耳的咆哮如惊雷一般在二楼响起,打断余笙的话。
    声音听着是个男性。
    余笙疑惑地向楼上看去。
    一个剃着寸头的酷女孩从楼梯口探出脑袋:誉哥!你是不是把旺仔的拖鞋穿走了!
    余笙:?
    这屋子里,到底有几个人?
    林嘉誉木然低头:哦,不好意思。
    急着下楼见人,没看清楚。他补充道。
    二楼有男人在嚷嚷:赶紧穿上来!我要去上厕所,尿急!
    噗余笙没憋住,笑出了声。
    林嘉誉茫然侧目:笑什么?
    没什么!她咳嗽两声,把剩下的笑意咽回肚里。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听到别人说他急着见自己,就是很开心。
    开心到笑容藏都藏不住,从唇角溜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重来》
    熊猫拖鞋已经物归原主。林嘉誉带着余笙来到二楼,二楼和楼下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林嘉誉说。
    二楼的几间房被打通了,改造成工作区,工位零散分布,并不规整,每张桌上都堆着像是操控台一样的专业设备,余笙也不懂那些东西是干嘛用的。
    二楼左手边有一间很大的录音房,能容纳整个乐队同时完成录音工作。
    穿兔子拖鞋的那位寸头酷妹叫白歆,她便是一位录音师。
    除她以外,屋里还有其他三个人,都是男的。
    余笙走在楼梯上,还能听见他们在互相聊天。她上楼以后,他们都不说话了,专心工作。
    或者是,装出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然后时不时偷瞥她一眼,尴尬地视线相撞。
    很明显,这些人对她的身份很好奇,但是谁都不敢开口问。
    没办法,余笙只好先开口问林嘉誉:林先生,这几位方便介绍一下吗?
    林嘉誉淡淡扫过那几位心不在焉的员工:都是我团队的人。
    余笙沉默。
    她当然看得出这些人是他的员工。
    到底姓甚名谁,不能多说两句么?
    答案是不能。
    林嘉誉急着看歌词,把她引进专门用来谈话的会客室,关严了门。
    看老板进去了,几个员工便大胆摸起鱼来。
    白歆那张嘴咧得最欢,但又拼命压低声音,不敢太造次:谁啊这是?我去!第一次见誉哥带妹子来!
    坐在窗边,头戴包耳式耳机的眼镜小哥呵呵笑道:那敢问你是什么?
    和他背对而坐的肌肉男大手一挥,敲在他后脑:净瞎说!那是妹子吗?那是你白爷。
    白歆跑到眼镜小哥边上,摘掉他的耳机:旺仔,昨晚就你留在这里加班,誉哥没说今天会带妹子来吗?
    没没没他怎么可能说啊?旺仔赶蚊子似的把她撵开,重新带好耳机,别问我,我对他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白歆往他的凳子腿蹬了一脚:别装,你耳机里都没声。
    肌肉男哈哈大笑,肱二头肌都跟着颤。他看上去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旺仔撇嘴,把耳机撸到脖子上挂着,觑向肌肉男:她八卦就算了。哨子,你也跟着瞎乐呵?誉哥上周才发过誓,三十天内要把新专做出来,七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可好,他还有闲工夫跟妹子眉来眼去。他是不是准备隐退了?
    哎哟你有病吧?白歆又蹬了一脚,你和誉哥一样,都是神经病,工作狂。
    旺仔眼疾手快,把兔子拖鞋从她脚上扒下来扔远。
    你大爷的!白歆一边骂他,一边蹦蹦跳跳去捡她的拖鞋。
    听他们闹得很欢,始终没说话的高个儿男生喃喃道:那个人,是词作吧?是那位竹生老师。
    大家安静下来,齐刷刷盯着他。
    旺仔不敢相信:那位是竹生老师?我还以为会是个五六十岁的人。
    大高个摇摇头:我听小熊提过,是个年轻姑娘。
    等会儿白歆两根拇指分别压在太阳穴,竹生就是老竹对吧?给OneEight写歌那个。
    大高个点头。
    白歆:你确定一个年轻漂亮的妹子会给自己取笔名叫老竹?听着像老猪。
    旺仔推推眼镜:是啊,叫八戒得了。
    大高个儿看向肌肉男:哨子,你信我吧?你那天也听见小熊说了。
    哨子没说话,陷入沉思。
    半晌,他对白歆和旺仔说:确实,豆芽猜得对。小熊是说过。
    豆芽耸耸肩,又回到设备前继续工作了。
    屋内轻松的氛围烟消云散,变得凝重。
    与此同时,会客室内的氛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了,余笙手里的茶水正在一点点凉掉。
    不止是茶水,寒气也在她的血液里乱窜,令她浑身发冷。
    林嘉誉对歌词不满意。
    这是她的结论。
    虽然,目前为止他还只字未言。
    但是,从他时不时咬紧的下唇,还有越蹙越紧的眉头来看
    这岂止是不满意?
    简直是大失所望。
    一会儿该说什么好?
    说自己尽力了?
    还是说,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了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只是丢人的遮羞布罢了。
    林嘉誉放下她的文档,长而重地叹气。
    余笙狠狠抠起食指上打字磨出的茧,她头皮一阵发麻,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耳鸣症状。
    她脑子晕乎乎的。她想,当初要是没答应就好了。
    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竹生老师。
    余笙不吱声,听他继续说。
    随便吧,不管说什么都认了。
    沉默了片刻,林嘉誉终于还是问道:
    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身子一怔,大脑宕机,不假思索地说:怕你失望
    我不是问这个,林嘉誉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尖锐,我是在问,你写这些的时候,到底在怕什么?
    余笙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顷刻,她缓缓挪动视线,强迫自己和林嘉誉对视,失落的眼里混合着困惑
    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茶几。林嘉誉向前倾身,压迫感逼得她呼吸困难,
    你给我的文字里面,每行每句都在说我好怕。
    我她吐了一个字,转瞬又闭上嘴。
    林嘉誉不打算放过她,又一次直接地问:你到底怕什么?
    余笙拼命控制住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事。可是他的话就像一只犯贱的手,狠狠把她心上的痂给撕开了。
    我我看了很多评论,她嗓音发哑,那首歌底下的评论。
    很多人说,我写的歌词太平白,辞藻不够华丽,意境不够美。就像是发牢骚一样的文字。
    尽管顾筠和她说过,那些评论起初是水军带的节奏,但是发展到后来,余笙认为,那里面也有不少是听众真实的意见。
    所以她在试图改正,按照他们的意见去改正。
    把短暂替换成须臾,把舞动加工成婆娑,把黄昏扩展成即将燃尽的日暮。
    用更加高级的词汇,更加细致的描写,更有文学性的语言。
    余笙说:因为真的有很多人在骂我,所以我在想,我是有问题的我怕再犯同样的错误。
    林嘉誉听罢,发出冷笑:你管那么多?
    余笙还想说话,被他这么一笑,后续的词全从脑子里飞走了。
    这次写的不行,一首都用不了。
    她不意外。
    这句话就像死刑宣判,但是死刑犯早知道自己杀人要偿命。
    林嘉誉还没说完: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我不想知道你的中文词汇量有多庞大,哪怕你能把辞海背下来,那也和我没关系。
    余笙盯着手里的茶碗,里面的茶叶梗上下漂浮,就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复杂又炫技的用词很难写入人心,一唱起来,反而听不出在唱什么,大家是来听歌,不是来做听力。而且谁告诉你歌词不能发牢骚?悲伤情歌不是发牢骚,还能是什么?
    余笙本来很伤心,听他这么说,又忽然想笑。表情变得十分扭曲。
    虽然她觉得,林嘉誉对于牢骚的认知和自己有偏差,但是她不敢反驳,仍是乖巧而卑微地听他批评。
    这回你写的内容,通篇都是冰冷的技巧,没有故事没有情感。不走心的东西,再华丽我都不需要。
    他真是气坏了,连珠炮一般说个没完。
    你会挨骂,是因为那首歌的编曲单一没层次,混音敷衍,和声更是粗制滥造。为了降低演唱难度,音域很窄,只有一个八度。这种歌能有多好听?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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