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要跟上去, 却被沈愿急急拦住。
    又是这片熟悉的林子。
    程昭昭一眼瞧见那块自己躲过的大石头,神情不是很愉快,硬梆梆道:你赶紧的,自己说这件事怎么办吧。
    付清台直言:我暂时不会回去。
    你!
    程昭昭自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 方才实在气急,口不择言罢了。
    付清台不想回去,她也不能逼着他回去。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我在京中的清誉,都要被你给毁光了,等我回去, 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呢!
    大小姐最在乎的自然是自己的脸面。
    付清台道:事情我会解决,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怎么解决?
    等你回京的时候,我同你一道回去。
    不行!
    两人一道回去, 这可供人遐想的天地也太大了。
    万一落在双方爹娘眼里, 这正是两人情投意合的表现,岂不又要兴高采烈地张罗婚事了?
    付清台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她才不要再同他成亲。
    而且, 这样显得付清台是她追回来的一般, 她在小姐妹们的圈子里,便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她蹙着秀眉, 命令道:换一个。
    付清台早知她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准备好了真正的对策。
    那就你好好用功, 考上明晖堂,回去将成绩摆在他们面前,说你来苍南山,是纯粹念书的,不是为了我。
    本就不是为了你。她嘟嘟哝哝,瞟了他一眼。
    付清台恍若没听到这句话,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那你好好念书,等到你跟衔青回去的时候,才能有理由说服大家。
    念书这事程昭昭的确是有在上心的,她虽贪玩,还时常三心二意浑浑噩噩,但既然立志要去明晖堂了,便也不会轻易放弃。
    她没有付清台他们那么清高,什么科举入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她只知道利用知识来美化自己,势必是可行的。
    陈温同苏衔青近来便已经经常被她拉着补习功课了。
    她在心底里默默接受了付清台这个提议,将手背到身后,局促道:那你何时回去?
    最迟明年春吧。
    那岂不,还是可能同我们一道?
    程昭昭似乎很介意这一点。
    付清台只能黯淡道:看情况吧,说不定,我马上也就回去了。
    那个,我不是赶你走啊!
    程昭昭终于警觉了一回,扬眉有点想去拉住付清台的手。
    但是手都伸到了一半,又收了回来。
    男女授受不亲,付清台又不喜欢她,她不能这么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眼神躲闪道,我觉得你说的法子不错,我是该好好用功,考上明晖堂的。
    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也得为家族争口气。
    付清台闻言,好似又有话要说。
    程昭昭急急忙忙又堵住他的嘴。
    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一个人,念书也就是为了面子,你不用因此来嘲讽我,你嘲讽我,我也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好了,就这样吧,你帮我去男舍里头找找衔青,叫他来教我念书。
    你怎么还不去?
    他面不改色,衔青在忙。
    忙什么?
    不清楚,近来甚少瞧见他的身影。
    程昭昭转身想自己去寻,又听他平静的语气道:何况现在天色马上暗了,你就算找了衔青,也学不了多久,先去用饭吧,晚间我给你布置一些额外的课业,你记得看。
    面对着那一张被她舅舅夸了八百回也仍旧处变不惊的脸,程昭昭当真是说不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些话的。
    除了感情,她万分地信任付清台,不会在任何事情上伤害她。
    就是如此可靠。
    她装作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那你先告诉我今夜要做什么吧,我早前在何若那里已经把功课做完了,夜里都是时间。
    付清台看了看她,道:先吃饭。
    有付清台在,程昭昭怎么会甘愿吃厨娘婆婆做的饭菜呢。
    她觉得付清台最近手艺是不是又精进了,味道竟越来越像她家中专做淮扬菜的那个厨子了。
    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伴笋干,甚至在回去的路上还有些回味无穷,刚看到信件时的气愤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山月,原来国公府从前也有做淮扬菜好吃的厨子,那想来家中那个是骗人的,当初招他的时候他还说自己的手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呢,可是如今付清台跟旁人学做的也完全不差嘛。
    说不定是付世子自己悟性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教他做饭的厨子手艺还好呢?
    程昭昭一噎,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那是个举世不可多得的天才。
    她晃晃悠悠,踩着月光回屋,点灯翻开书页的那一刻,心下不禁感慨起自己的不易。
    少时不好好念书,如今倒是要到深山老林里受这种罪,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看书直到犯困了才去睡觉。
    是夜混沌入睡,梦也做的蹊跷。
    又是她同付清台的事。
    似乎自从她及笄后,她便甚少有梦到别的,一梦便准是付清台相关。
    要么是他们成亲,要么是他们相敬如宾,要么是他们咳咳。
    程昭昭觉得不对劲,冥冥之中上天似乎真的在给她指路,一次又一次的梦,越来越细致,越来越匪夷所思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同付清台婚后的不幸,似乎是在提醒着她,有些事情,切不可为的。
    譬如这次,她又安静地蹲在天上,瞧着画面中的自己。
    这是嫁到国公府的第一日。
    她着了大红喜色的衣裳,与他敬完父母的茶回来。
    这偌大的国公府,就没个会做淮扬菜的吗?
    她似乎被付清台折腾的困顿的很,可趴在榻上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摸摸饿扁的肚子道:
    娘亲简直是在骗我,什么到了国公府,照旧是好吃好喝的待着,绝不叫我委屈半分,可眼下连吃他们都弄不好,我还怎么过呐。
    小姐稍安母燥,奴婢瞧世子是个贴心的,他没跟着您回来,指不定就是为您寻会做菜的厨子去了。
    你少跟我提他!
    她似乎一听到他便头疼,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羞的埋到了枕头里。
    程昭昭瞧着,心下五味杂陈。
    那时候的她大抵还是希冀付清台是喜欢自己的吧?
    山月说的话,她必定真真实实放在了心上,埋在枕头里,想的应当也是睡醒之后付清台若当真为她带了好吃的菜肴回来,她便浅浅原谅一下他昨夜的粗鲁,与他好好做一对甜蜜夫妻。
    可她一觉醒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她独自睡着,毫无其它生气。
    她有些气馁。
    也是,没有感情的婚姻,还要求什么甜蜜恩爱呢。
    她独自起身,几个女使丫鬟伺候她洗漱过后,又搀她去前厅陪公婆用饭。
    公婆都不是会折腾的人,知她娇生惯养的脾性,也没太给她立规矩,只叫她坐在厅中一家闲聊,等着付清台回来用饭。
    付清台回来的不算晚,正是夜幕初降的时候。
    他跨进厅中,程昭昭注意到他手中没提任何东西,但是手上的拇指包了层纱布。
    英国公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忙问他怎么回事。
    他只道是午后约了人在京郊跑马,不小心伤到了。
    程昭昭眼中的落寞不言而喻,默默自己坐了在饭桌上。
    饭桌上的付清台倒是会装恩爱的,在父母面前给她夹了好几筷子她平时爱吃的菜。
    只是一想到这是国公府的厨子做的,她便不想吃。
    那些东西,她全都没怎么碰。
    夜间一同回小院,她也是快步闷头走在前头,一头扎进二人的屋子,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付清台跟在身后,碰了一鼻子的灰。
    梦戛然而止,她倏尔睁眼,恍见外头已天光大亮。
    转身埋头翻进松软的枕头里,眼角竟又措不及防地湿润了。
    他明明是会做淮扬菜的。
    可是两人新婚燕尔,他也不愿亲自给她下厨做一顿。
    反倒是两人如今没了关系,没了婚约束缚,他是给她做了一顿又一顿。
    所以娶她,当真就那么委屈吗?
    作者有话说:
    小付:但凡你动筷子尝一尝,就知道那是你家厨子做的
    昭昭:谢谢,就是不尝(x)
    难怪你们俩前世be
    第二十九章
    程昭昭一连埋头看了好几日的书, 才想起要给云见瑶写一封回信,请她帮忙在京中挽回一下自己的声誉。
    她思来想去,极不要脸地在信中写到:
    近来我于苍南山书院, 多有进益,京中所言之不实传闻, 待归京后, 自有分晓。
    望阿瑶多嘱咐诸君,士别三日,当夸目相看,摒弃世俗之偏见, 方得岁月之始终,吾等暂且再会
    她将信封好,嘱托山月送下山去。
    午后又有邢夫子的课堂,她背起书箱,自己前去上学。
    一路上, 却有不少人频频回头,盯着她看。
    她稍一看过去,他们便又都转身装作没瞧她。
    她觉古怪, 便课间抓了江妩来问。
    你还不知道呢?江妩脸色焦灼道, 韩师兄因上午在邢夫子的课上做梦,唤了你的名字,被邢夫子好一顿训斥, 罚到后山去砍柴了。
    啊?
    程昭昭赶紧摸摸自己甚是金贵的脸蛋。
    她生的这般好看, 自然是会招人喜欢的,这些她都知道, 可她没想到, 这韩师兄竟在课堂上喊了她的名字, 那也实在太丢人了!
    不丢人,貌美如花又不是你的错。江妩宽慰她道。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的同门师兄弟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韩师兄是在哪个课堂呀?她丧着脸问。
    凝辉堂。
    程昭昭打了个寒颤。
    江妩很懂般加注:同你家表弟还有付师兄他们都在一处。
    七月底的山风果然是冷了点,她没由来再次打了个寒颤。
    邢夫子恰此时捧着他万年不变的书本而来,程昭昭甫一抬眼,便与他撞了个满怀。
    她又一心惊,心道这邢夫子怕不是要因为韩瑜的事寻她麻烦了。
    可是他没有。
    程昭昭整整一堂课都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邢夫子却连一个眼神也未有多给予她。
    只是课后,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喊程昭昭到了他的台前。
    近来课业稍有进益。他夸人也是一丝不苟的严谨,连笑也懒得多笑一下。
    同付清台像极了,程昭昭心下腹诽。
    难怪,山中盛传,他是邢夫子的爱徒。
    程昭昭自从上回叫付清台帮了自己被抓包后,便很乖觉的,如今每次课业都自己规规矩矩写好,遇到实在不会的才去请教陈温他们。
    即便是请教陈温他们,也要将来龙去脉全都搞清楚才是。
    只是那之后,邢夫子却再也没有当堂提问过她的课业。
    她觉得这位夫子对自己是失望的,而今的这点褒奖,实在是叫她又能够飘飘然起来了。
    不过还是有多处需要注意。邢夫子先扬后抑的手法百用不厌,道,策论这一块,你的手法太过稚嫩,长进也太慢,引经据典,远远不够
    正是散学的间隙,程昭昭觉得自己越听越困,本就上了一天的学,脑袋极需要放松,又被夫子拉着谈天说地,委实难受。
    她稀里糊涂地听着,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你这些不会的地方,我都为你寻了个人来,日后有他教你,你的策略必定突飞猛进。他道,清台,过来吧。
    散学后的课堂大家都做鸟兽状散尽,该用饭的用饭,该溜达的溜达,付清台的脚步声在此刻格外清晰。
    她慢慢回头,又是那张她几日不见的冷峻脸庞。
    往后有些事宜,便叫清台教你吧,这样提升更快些,升往明晖堂,也更指日可待些。
    程昭昭狐疑,这夫子缘何知晓她想要升往明晖堂?
    清台你都熟悉了吧?听说你们原是一个地方来的,那便叫他教你,正好你们老乡见老乡,也更有话说些。
    邢夫子的话不容人斥驳,她还没做好应对的打算,他便走了,徒留她同付清台,两两相望。
    你为何要答应夫子如此要求?她不满地叉着手臂,摆明了不是很想见他。
    昭昭。
    付清台想了好几日。
    他从不是话多的人,但是程昭昭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态度实在叫他捉摸不透。
    前几日夜里,明明吃着他做的饭菜还是高兴的,转日见他却又同陌路人一般,他当真不解。
    为何又要躲着我?他敞开门问。
    我哪里躲着你了?她古怪地嗔他一眼,咱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付师兄,老师叫你教我课业,可不是叫你来与我问东问西的。
    不问东问西。付清台一本正经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何又要躲着我?
    什么叫又?
    程昭昭心虚。
    难不成前头几次心理斗争也都叫他看出来了?
    付师兄,我没有又躲着你。她板正了脸道,只是最近我自己反思了下,觉得前段时日我有些地方太逾矩了,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近来收敛了许多,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非故意相避。
    她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这榆木脑袋怎么也该明白了,这是给两人以台阶下的最好方式。
    可是付清台偏偏又要钻牛角尖:你哪里逾矩了,我怎么不知道?
    程昭昭无法,你迟钝些,我不怪你。
    这大抵是程昭昭头一次与他这般没大没小的玩笑,牙尖嘴利之下是藏不住的娇憨。
    付清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觉得心下渐渐舒畅开来。
    他看着程昭昭,将袖中的一封信掏出来,给她看。
    是他叫沈愿写给鲁国公三小姐的回信。
    信中言,她程昭昭虽然到苍南山已久,但向来专心念书,尚未见过付清台一面,更别提什么娇蛮算账,都是子虚乌有之事。
    程昭昭见了,脸色终于好看一点,但是又问:鲁国公府的小姐,会不会以为我这是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写的?
    付清台轻笑:不会。
    所以昭昭,日后我们可以和睦相处了吗?
    不成。程昭昭闻言,又转瞬变脸,我都说过了男女授受不亲,邢夫子不懂事,难道你也跟着他不懂事嘛!我要念书自有表弟教,不必你操劳。
    表弟不是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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