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点头。
    ***
    秦王府。
    一个便衣打扮的后宫太监进入秦王府,面见秦王,同他说:人手已经备好,贵妃娘娘定会让人证死在东宫!
    秦王闻言松了口气,拿出银票塞进太监手里,麻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太监笑呵呵收下。
    等人一走,秦王立刻神清气爽:来呀,更衣出门。
    ***
    东宫。
    太子上马之际,殷殷叮嘱赵长风:一切就拜托你了,人必须死在东宫外!还有,最好能捉留几个活口。
    赵长风:末将定不负太子所托!
    ***
    临安郡王府。
    副官说道:我想明白了!太子党和秦王党,咱们哪个都得罪不起,所以人证最好死在东宫里,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霍惊堂正雕刻一块紫色的木头,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关键人证死了,案子变成悬案,太子和秦王谁都没法洗清嫌疑,你猜本王能不能在剩下的时间里重新找到关键人证证明太子或秦王的清白?
    副官懵了,案子结束在王尚书、陈侍郎这里就好了,哦对,还有一个郑有,太子和秦王都有份,各打一大板,反正真牵扯出秦王和太子,陛下也只会小惩大诫,弄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轻飘飘揭过,把黑锅都甩给底下人背,绝对不可能真杀了亲儿子。
    俗话说天家无情,前朝帝王弑父杀子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它不会发生在元狩帝身上。因少年时期经历过父子兄弟猜忌、仇杀,元狩帝格外重视父子孝道、手足之情,曾因太子对生病的弟弟不够关怀这种小事而严厉斥责太子。
    这就是案子的棘手之处,查到最后,主谋不会被定罪,反而查案的里外不是人。
    霍惊堂:亲儿子下不去手,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刻完头部的最后一笔,吹了吹木屑,霍惊堂放下笔刀,接过仆人递来的湿毛巾擦手:你以为圣上对底下的事当真一无所知?
    副官:怎么说?
    霍惊堂:早在秦王联合大臣参太子那一刻,陛下的忍耐就已经到达极限了。
    副官仍然不解,满头雾水地看向霍惊堂,只收到主子冰凉的眼神和一句多读书的告诫。
    ***
    赵府。
    三郎赵钰卿和四郎赵钰铮在谢氏殷殷叮嘱下齐齐上马,告别谢氏,奔向城郊外的击鞠赛场。
    他们前脚刚走,赵白鱼后脚就牵着匹老马走出,和谢氏碰个面对面。
    自上次谢氏逼迫他代替赵钰铮嫁给临安郡王,距今已有两个半月没再见面。上次见面,以为谢氏是大娘,这次见面,已知她是这辈子的亲生娘亲,赵白鱼不由心情复杂。
    他细细看着谢氏的脸,才发现他和谢氏的眼睛很像,都是无害的、有些圆的杏眼,不像赵伯雍的瑞凤眼,也不是昌平长公主凌厉妩媚的狐狸眼。
    而赵家前三子的眼型都肖似赵伯雍,赵钰铮的眼乍一看也像瑞凤眼,但是仔细瞧、仔细对比就会发现更像狐狸眼。
    原来他和谢氏拥有独一无二的相似点,那是他们彼此间的血缘牵绊。
    赵白鱼向后退,拱手作揖,深深鞠躬。
    谢氏有些愕然,她以为自上次逼婚后,赵白鱼该无比恨她,没成想还如此尊敬她。
    谢氏嘴唇动了动,想起昌平长公主,到底态度冷淡地越过赵白鱼进了府。
    赵白鱼理了理衣襟,神色平静地离开。
    要是有人问他,为什么在知道身世后不为自己讨公道?
    他肯定会回答,因为结局没有人在乎他啊,为了赵钰铮差点被毒害这件事而恨他恨了十几年的谢氏,已经习惯把母爱都给赵钰铮了。
    ***
    晌午时分,有一队便衣人马走来,停在御街中央,正对宫门口。骑在马上的侍卫着官靴,配大理寺腰牌和军用环首刀,显然是大理寺的人,同时是个军人,符合双重身份者,仅有可能出自郡王潜邸。
    他们奉命带走人证,堵在宫门口,日头倾斜,然而迟迟不见东宫宫人的身影。
    赵白鱼远远看了他们一会儿,低眉垂眼地驱着马车进另一条街,穿过几条长街来到另一个宫门门口。
    这是皇宫东直门,离东宫最近,每天都有插着龙旗的运水车运着宫廷用水进去,到正午才出来。
    此时就有一辆朱红色运水车出来,宫门守卫照例检查仔细,确定无偷运才将人放出。紧跟着是第二辆运水车出来,赵白鱼认出驾车的人就是魏伯,心脏不禁吊到嗓子眼。
    守卫检查了运水车车底,又跳上去打开水桶盖,确定里面是空的,又紧盯着魏伯的脸打量,让他出示出入的牌子,重重检查下来,没有问题才将人放走。
    赵白鱼松了口气的同时,以为魏伯行动失败,没能带出关键人证。
    虽然失望,但魏伯平安无事已是大幸。
    运水车绕到巷子深处,魏伯用刀沿着运水车底下的缝隙插.进去,撬开,露出可容纳两人藏身的暗格。
    赵白鱼惊讶:这?
    魏伯将昏迷的奶娘扛进车里,换了衣服和发型,跳上马车说道:冷宫里有时会偷渡一些逃跑的宫女弃妃,或者偷些东西放出去卖,就用这种运水车,底下藏暗格,据说是前朝皇帝想偷运妓.女进宫,苦于没有门道,底下太监就想出这昏招。知道的人多,容易掉脑袋,算是宫里少有人知的秘密。
    恐怕不只是少有人知那么简单,宫里辛秘,魏伯怎么知道?
    赵白鱼没问这秘密,而是问:没受伤吧?
    魏伯因赵白鱼的关心脸色和缓:我没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严格说来还是我幸运捡漏了。当时有黑衣贼闯进东宫,抢走人证,禁军及时赶到,将人击杀大半,我跟在他们身后,发现禁军对人证漠不关心,只想抓刺客活口,我就趁机把人证带出来。
    赵白鱼:有抓到活口吗?
    魏伯:抓了五个,三个自尽,两个被卸下巴。
    赵白鱼若有所思:果然是引蛇入洞,秦王中套了。
    秦王不会被科举舞弊扳倒,三十个舞弊学子虽是朝中百官的子侄,也不至于成为兴大狱的理由,除非后宫和前朝勾结。
    刺杀东宫的黑衣贼必定出自郑国公府,有皇贵妃在宫里当内应,保他们入大内如进无人之地,任皇帝再仁慈也不能忍受卧榻被侵犯。
    这时要再来一根导.火索,就能彻底引爆。
    导.火索会是什么?
    第11章
    被抓了活口?!
    郊外击鞠场的亭子里,秦王勃然大怒,拍桌怒斥:都是国公府出来的死士,怎么会留下活口?
    拼死逃出来的黑衣死士说:是中央禁军埋伏在外!
    好啊。秦王眼中充斥愤怒的火苗:太子好手段,早料到我有此行动,等着我自投罗网!刘氏呢?杀了吗?
    刘氏即太子奶娘。
    没有。弟兄们都中了埋伏,来不及取刘氏性命,应该被带回东宫了。
    秦王急得满头大汗:母妃有没有说什么?不行,我得进宫
    你现在进宫才是不打自招!
    一道颇为爽朗的声音响起,闻声辨人,却见是一留着美髯、穿文武袍的中年男人走进亭子,目若点漆,身材魁梧,煞是威风凛凛。
    大舅舅!秦王惊喜上前: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郑国公长子郑楚之,从三品归德将军,定州都巡检使,统一州之兵,位高权重,镇边防安宁,无诏不得回。
    我任职到期,回京述职,正好赶上这档事。一到落脚地,知道来龙去脉就赶过来劝您一句,稍安勿躁。
    秦王急躁:被抓活口,太子肯定会禀告父皇,到时被安一个行刺东宫的罪名到本王头上,本王不是完了吗?
    陛下重天伦叙乐,不会对您下手,只是会出手剪除您的党羽,清算皇贵妃和郑国公府。
    不行!大舅舅您想想办法,救救母妃。
    看秦王着重皇贵妃,郑楚之颇为欣慰:恕臣直言,殿下您糊涂了!东宫那是什么地方?未来储君之地!它是在大内,是在陛下的卧榻之旁,你们私自派死士进东宫,不管目的是什么,都在挑衅皇帝的威严!
    我只是恨太子摆我一道,想让他自食其果。
    一个奶娘的证词而已,何况她之前指认太子,顷刻间反悔指认你,一个反复无常、背信弃主的东西说出来的证词能有多大力量?太子的目的也不是想靠她扳倒你,而是利用她,引你上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科举舞弊,值得你大失分寸?你一力推脱是治下不严,门人利用你秦王的名号在外相互勾结、行贿,大罪落不到你头上。
    郑楚之多年驻军在外,却对朝堂局势一清二楚,尤其明白当今陛下的性情。
    就算真犯了大罪,陛下也不会让皇家传出兄弟阋墙的坏名声。
    秦王:可我派死士行刺东宫现在该怎么办?
    抵死不认。郑楚之冷漠地说:两个活口罢了,只要死士身上搜不出来自郑国公府的东西,太子就做不了文章。随便东宫怎么说,反正人证、死士都在东宫手里,行刺也在东宫里发生,谁知道是不是自导自演。
    再说了,宫内禁军直隶于陛下,每日值班的时间地点都按规定来,我想贵妃娘娘安排刺客的时候肯定避开禁军,实际情况却是禁军立即赶到东宫,这说明宫内禁军有太子和皇后的人。插手宫内禁军,比你派死士进东宫更严重。
    秦王喜上眉梢:父皇能知道吗?
    陛下英明神武,没什么能瞒过他。郑楚之摸了把美髯,同秦王说道:所以你什么都不必做,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这件事!陛下就算心知肚明,也不会问罪郑国公府,现如今西北军镇守西北边关,南疆和大夏虎视眈眈,轻易撤不得军,东有突厥,靠我们的冀州军镇着,而近来突厥厉兵秣马,蠢蠢欲动,陛下不会在这当口对郑国公府开刀。十几个小卒私底下买通考官的舞弊罢了,小事一桩,动不到您头上,殿下尽可放宽心!
    秦王目光闪烁:本王明白了,不会轻举妄动。
    郑有呢?
    在马场上。
    得叫他过来,我还有点事找他。
    秦王点头,招来一个小太监去喊郑有。
    ***
    郑有阴沉着脸走出击鞠马场,抓住一个家仆就问:找没找到人?!
    家仆苦着脸:没、没小的睁大眼恨不得多长两双眼,死死盯着今天门口进来的人,就是没找到那个姓赵的!
    他娘的!郑有一把踹倒家仆:打雁的被雁啄瞎眼,别落到老子手里,定让他死去活来!去,找城里的地痞流氓,把京都府给我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姓赵的找出来!就说,就说找到了人,爷赏他十条小黄鱼!
    家仆连忙跑去做差事了。
    左右大气不敢出,郑有上马,忍不住咒骂:一回京就要钱,当老子聚宝盆?一个月前才来信要走十万两,现在一伸手就要五十万两,我他娘上哪儿找钱去!
    左右上前建议:老爷,您还有笔钱存在钱庄里
    郑有咬牙切齿:你们俩蠢吗?这当口能用那笔银子?
    左右:查不到我们头上,事情做得隐蔽,也不是第一次做,以前遇到过更险的,还不是照样平安无事?何况泄露消息的人都被处决,没人能查到钱庄的那笔银子,就算查出那笔银子又如何?都有账本记录正经来路,每一笔都是生意所得,来源清清楚楚,怎么不能用?
    郑有眯眼,有所意动。
    非常时节本该小心谨慎,可他现已是入不敷出,赌坊酒楼半个月没进账,上头养着几尊吞金兽,刚才被郑楚之叫去见一面,开口就要五十万两。
    别看他在外面风光无限,所有底气来自郑国公府和皇贵妃,进了国公府、见了正儿八经的王公贵人就跟猫见耗子一样,唯唯诺诺,有求必应。
    郑楚之逼得紧,授意他勾结外省考官行贿的秦王在旁边看着,没有提示,郑有实在没办法,被左右劝动,终于松口。
    召几个掌柜到钱庄里聊。
    ***
    抓到活口了?好,很好,让赵长风审问,务必逼供出指使他们的人是谁!太子很欢喜,来回踱步,问:刘氏呢?
    不见了。
    我不是让你们保护好刘氏?!太子沉下脸。
    侍卫磕头说道:和刺客拼杀过程中,刘氏失踪,东宫内外都搜遍了,也没找到尸体,许是被救走了。
    是被三弟救走了?他的目的不就是让刘氏死在东宫?太子问身后的五皇子:会不会是想利用刘氏再倒打一耙?
    五皇子:有什么用?三哥行刺东宫的人证在我们手里,光这点他就说不清。
    太子摇头:行刺者是死士,身上查不出物证,如果抵死不认,我们也没办法。如今刘氏是在东宫丢的,很可能被打成东宫自导自演,嫌疑反而最大。
    五皇子:你把人给我,我到文德殿哭去!
    太子:稍安勿躁。要是刘氏的尸体在我们手里,你去哭有用,可现在刘氏在三弟手里,我们难免被动了些。
    五皇子:那不然这样,你刑部里能人不少,借我几个。我还不信了,刑部里的酷刑全用上还能撬不开两张嘴?
    太子思索片刻:好。但这事要做得隐蔽。
    五皇子:我当然明白!
    ***
    如霍惊堂所说,副官果然没接到刘氏,一回府就直奔主院复命:几个宫门口都有人盯着,没发现异常,东宫遭行刺、又抓了活口,却异常平静,消息捂得死死的,关键人证应该还在东宫。
    如果在东宫,为什么不送到大理寺?
    副官愣住,皱眉深思:不安全?大理寺少卿是秦王门人,他信不过?
    大理寺还有我在,大理寺少卿不敢对刘氏玩屈打成招的把戏,她背后是太子,不是犯杀头大罪的王尚书。刘氏继续留在东宫会引来朝中大臣对太子的猜疑,现在把她送进大理寺才是最好的做法。
    可东宫推辞难道秦王得手了?
    要是得手,太子现在就该抬着尸体和死士到文德殿哭了。
    也许是秦王的人把刘氏带走了?也不对,刘氏在秦王手里不正说明他嫌疑最大?那,那刘氏到底在哪里?
    副官是真懵了,想不通本该是最小变数的刘氏怎么突然变成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存在。
    你确定每个宫门都没异常?
    盯宫门的人个个是老油条,我亲自点的人!副官拍着脑袋说:也是邪了。不在东宫,也不在秦王手里,宫门口都盯着,难道刘氏躲皇宫的角落里了?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郑国公府郑楚之从定州回来,已经和秦王见过面。另外,将军让我们盯着的人有动作了。
    副官:是郑有?
    霍惊堂斜斜倚着卧榻,柔软宽大的衣袖遮拢双手,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可以去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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