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埋在枕头里的萨特里浑身一僵。
    惊恐地瞪大眼睛。
    接下来,女声说出越来越多的细节,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身体的剧痛却在告诉他这是绝对的事实,心底开始发冷,顿时用力挣扎起来。
    但钳制住他的那只手虽然细瘦,却拥有无穷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这里,任由掐住他的手越收越紧。
    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亲自联络那些家族去袭击庄园,就为了可笑的继承权。
    女声携着深冬的霜雪而来。
    凛冽的冷意中却又隐隐含着极淡的笑意。
    她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抽出什么东西,像是匕首,因为有利刃剐蹭刀具的声响。
    铁器逐渐出鞘,铮铮的摩擦声像一场凌迟。
    叔叔,玛戈地身上的每一处伤我都记得。
    冰凉的匕首抵住萨特里的后腰,他几乎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拼命挣扎起来,喉咙发出尖锐变调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它的血沿着门缝流进来,把地毯都染红了。
    但女声一点都不想听。
    而他也再不会有任何说话的机会了。
    锋利的匕首用力扎进后腰,模糊的呼痛倏然冒出来,鲜血瞬间浸湿衬衣,血腥味顺着刀刃快速涌出来,弥漫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
    你放心
    这道女声忽然变得无比温和,与从前那名捧着书细细阅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重合在一起,但锋利的刀刃却深深穿透血肉。
    我会尽量让你晚点死的。
    流星街的内区即便是晚上也会营业,便利店的售货员对你衣服上的鲜血视而不见,微笑着道别:欢迎下次再来。
    你抱着几罐莫里古市特产的果酒回到房子里,召唤出玛戈地,仰脸看着威风凛凛的赤狼,弯起眼睛,对它温柔地笑道:快看这是什么。
    从前你会喝点果酒,但每天都不能多喝。
    玛戈地还小的时候,会偷偷溜进庄园酒窖,趁女仆们不注意咬着酒罐偷跑出来,结果一边跑一边洒,被当场抓住现形,你笑得直不起腰。
    它通常会郁闷地趴在你的脚边,从鼻腔里长长地哼出一口气,用来表示对你笑它的不满。
    那个时候你会亲昵地揉揉它的后颈,然后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言细语地安慰。
    再后来,你就没碰过果酒了。
    罐子不方便玛戈地现在的体型,你举起酒罐,将果酒倒进它的嘴里,笑着问:怎么样,味道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赤红的皮毛被溢出的酒水打湿,醇香的味道散溢在空气中,是你熟悉的味道。
    它低头蹭了蹭你,呜呜呜地甩着尾巴。
    你也喝了几口,细细品味着,然后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味道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它趴下来,璨金色的兽瞳安静地注视着你。
    你像从前一样靠在它身上,慢慢地喝着果酒,香醇浓郁的酒水携着流星街的冰冷被你一同吞咽。
    流星街的夜晚非常冷。
    从外面的戈壁滩不断刮来冷冽而干燥的风。
    明明念力流淌在四肢百骸,能够抵御寒冷,你却感觉自己的肢体也变得越来越冷。
    自从将玛戈地作为念兽召唤回来以后,你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我欺骗的状态。
    认为它真的复活了,能够永远陪在你身边。
    可念兽的形态是有限制的,玛戈地的身体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成长,它不需要进食喝水,也不需要睡觉,就连每天陪伴你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甚至不是敌人。
    是你的亲叔叔。
    你仰起脸,将眼泪与酒液一同咽下。
    忽地松开手,酒罐哐当一下摔在地面上,裂成碎片,你的眼里依稀闪着光,情绪堵住呼吸,蓦然倾身抱住玛戈地的脖颈,双手用力搂紧。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热意从眼眶涌出,沾湿你的睫毛。
    你拥抱住的这团像火焰猎猎燃烧一样的红色、也被你的眼泪浸湿,声音里带出无尽的难过。
    对不起
    赤狼顿时慌张起来,嘤嘤地蹭着你的脸,你更加用力地抱住它,视线一片模糊,脸上却在笑:当时很痛对不对,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应该保护你的,我本来应该保护你的。
    你闻着玛戈地身上熟悉的气味,像尘埃,像阳光,能够给你充足的信赖感,心里却越发悲伤,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我没做到我什么都没做到
    玛戈地急得团团转,长长的吻部轻轻抵住你的后颈,鼻腔里发出委屈担忧的呜呜声,听起来格外可怜,你不得不抬起头轻轻抚摸它的头。
    它趁机凑过来,迅速舔掉你脸上的眼泪,舌头上的倒刺扎着皮肤,你才恍然恢复一点实感。
    在这片朦胧的月光下,那双暗金色的兽瞳没有半点凶性,本应残暴的巨型魔兽却心甘情愿地被套住脖颈,温顺地伏在你的身边。
    你将脸埋进毛茸茸里,流星街的夜风刮得脸颊干涩,鼻腔却再度酸涩:现在换我来保护你,我们能一起去很多地方,就算遇到危险也没关系。
    我会动手的,还会杀人,刚才我就亲手把萨特里莫罗杀掉了,难怪那时琳娜说他在十年前死在流星街,就是指的现在吧。
    玛戈地小声哼着应答,回过头,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你的颈窝里,这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赖姿态。
    你轻声说: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流星街第九区。
    街道边缘老旧的平房里。
    库洛洛、侠客正和刚认识不久的窝金和信长说话,这两个家伙都是强化系,说话做事相当爽快,是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现在是后半夜,玛奇已经去睡觉,侠客也决定今天暂时住在这里,和信长窝金凑在一起玩牌。
    库洛洛就着房间的灯光看书,刚好翻完最后一页,单手盖住嘴唇沉思起来,微微抬起脸,目光穿过透明的窗户去到第十区的位置。
    片刻后,他忽然站起身。
    库洛洛?侠客问,你要回去吗?
    库洛洛平静点头:嗯
    他将书本夹在自己的臂弯里,这本书看完了,回去换一本再过来。
    哦,好啊。
    侠客没所谓地说,反正她今天应该不在家。
    他是按照往常的经验判断的,每次参加会议后你都在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这次估计会更久。
    库洛洛和他持有同样的看法。
    但是
    他倏然想到白天看见的那个笑容,眼神微暗,莫名地又决定现在回去一趟。
    反正也要去换书的,库洛洛想。
    可是当他回到那栋房子时。
    真正的情况却和他猜测的完全不同。
    院子的角落摆着几只空酒罐,你靠坐在墙壁,仰脸看着天空中璀璨的星辰。
    戈壁滩的夜空比城市里的夜空好看太多。
    通常来说,你在院子里的时候身边都会有那只赤狼,但现在没看到,应该是因为召唤时间到了。
    库洛洛这样想着,慢慢走近,目光倏地顿住。
    那双幽黑的眼睛无意识睁大。
    晦暗的月色下,你安静地望着夜空,眼神有点模糊的迷茫,整个人就像被难以承受的难过包裹起来,稍微碰一碰都觉得无比苦涩。
    他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收紧,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对上你的眼神,平缓的呼吸微微一窒。
    你恍然间注意到他,包裹的悲伤撬开一小道缝隙,勾起唇角,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从麻烦的会议说到蛋糕店的奶油,毫无逻辑,最后又说莫里古的果酒真的很好喝。
    库洛洛说:你醉了
    你微微一怔,抬手捧住自己的脸,比发烧还要烫,不用看都知道现在你的脸肯定红透了。
    真奇怪
    大脑给出命令后,你的身体总是要暂停两秒才反应得过来,比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还要迟钝。
    你忽然笑了起来:明明我以前酒量不错的。
    库洛洛说:是吗?看不太出来。
    现在你的全身上下只有脸是烫的,手脚更是冰凉,你没什么力气地靠着墙壁,朝库洛洛伸出手:不想再坐在这里了拉我一把。
    他定定地看你几秒,将臂弯里的书放在地上。
    就在他伸手过来时,你忽然握住他的手掌,趁他不注意猛地一拽,男孩直接往前扑去,又敏捷地单手按住地面立刻调整姿势站稳。
    库洛洛不大高兴地瞪你。
    你仍然握住他的手,紧接着畅快地笑起来,稍稍歪着头,有点语无伦次:力道还不错吧,可以保护别人了吗?我觉得应该可以。
    跟喝醉的人争论是没有意义的。
    库洛洛这样想着,决定先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然后向前倾身,试图将被握住的手抽出来。
    然而他刚刚俯下身,你蓦地抬起双臂,接着将小少年抱进怀里,脑子里的思绪浑浑沌沌的,下意识把头埋在稚嫩的肩膀上面。
    怀里拥抱着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书卷的油墨香裹着流星街特有的冷感,你收紧双臂,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其他人说: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们的。
    库洛洛的目光悄然凝固,直勾勾地盯着视野的尽头,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忽然,手指微动,迟疑着稍稍蜷缩起来。
    香醇的果酒味道不断涌进他的呼吸,但更鲜明的是肩膀传来的湿润温热的感觉,似乎有液体正不断渗进他的衣服。
    在哭?
    男孩少见地愣怔几秒,缓缓垂眸看着你,薄薄的月光落在黑色头发上,少年音被压得很低。
    露西亚?
    第95章 ???14
    冷冽的风迎面而来,风里还裹着外面戈壁滩的尘沙,细碎的沙粒扑在库洛洛的脸上,触感像毛毛细雨,不一会儿就觉得外表蒙上一层灰。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刚才还咕哝说着「保护」的人已经睡着,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在他的颈侧,平稳而绵长,但对流星街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
    现在应该把她推开才对,库洛洛平静地想,甚至在她刚才抱过来的时候就应该立刻避开。
    为什么没有?
    这句自我反问引得男孩将视线落在她映着月色的长发上,眸光微沉,空余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却在碰到那只揽住他肩膀的手臂时微微一滞。
    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这是一种与冰冷贫瘠的流星街完全不同的感觉。
    被眼泪浸湿的衣料贴着皮肤,夜风吹来时,沁凉感仿佛渗入血液中,沿着血管逐渐来到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带来一种古怪而陌生的体验。
    小少年举在半空中的手略微收紧五指,指尖无意识碰到她衣袖的布料,眼帘低垂,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静静注视着起伏不平的地面。
    凸起的石头被打磨得很光滑,青灰色表面模糊地映出一轮残月,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水。
    库洛洛难得地放空了思绪,什么也没想。
    半晌,他悄无声息地放下手臂,出神的思绪逐渐回到他的身体里,注意到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的身上大部分都是果酒的味道,但这股醇香中又隐约掺杂着一丝他非常熟悉的淡淡的血腥味。
    刚才杀过人?
    借着朦胧的月光,男孩很快就注意到她衣服上残留的血迹,根据血液颜色来看,应该是不久前刚沾上的,也就是参加会议的这段时间。
    所以会哭也是和这个有关吗?
    库洛洛敛眸沉思。
    冰冷的风里忽然捎来淡雅的花香,他稍稍掀开眼帘,目光落在院子四周摇曳的花丛上面,幽紫色的花枝在微风中缓缓摇晃起来。
    这是一种叫做紫萤香兰的花。
    是她特意去内区找有门路的人移植回来的。
    流星街外区的土壤注定种不活大部分植物,她为了把它种活,特意将院子周围的土壤全部更换,还委托专门的花匠来照顾它们。
    但要说她有多喜欢这些花,又好像没有。
    她并不常过来看它们,只是偶尔在她的念兽卧进花丛里小憩时,会露出一种称得上怀恋的眼神。
    库洛洛仰脸看着再次隐没在云层里的弯月,若有所思地想,或许是因为她从前见过类似的画面?
    忽然,变得强劲起来的风打断他的沉思,屋檐下悬挂的折纸装饰发出皱巴巴的声响,细绳弯曲又绷直,堪堪拽住被吹得飞起来的纸装饰。
    这是她前段时间心血来潮折出来的。
    说是本来想做手工风铃,结果很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只能勉强用纸制的装饰将就一下。
    所以风铃是什么东西?
    在库洛洛走神的时候,风变得越来越大。
    花丛也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流星街的废弃楼房有不少风口,呜呜的风声回荡在静寂的夜里。
    他沉默两秒,直接将伏在肩膀上的人架起来。
    挪移的动静将人惊醒,她似乎没反应过来,撑着男孩的肩膀直起腰,模糊地问他:要去哪里?
    库洛洛平静道:去睡觉
    发现她醒过来以后,他就打算把手抽回来,然而用上力气都纹丝不动,只好放弃。
    她歪着头,神情颇为疑惑:哦
    然后蓦地再次垂下头,把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小少年的肩膀上面,长发顺着颈窝流淌下来,只听见不情不愿的抱怨:好累啊,不想走。
    库洛洛听见这句抱怨,首先在想能不能直接把她扛进去。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不对劲,脚步倏地停在原地。
    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按照正常的思维,应该是把她就这样扔下不管才是最方便的,为什么要想着把她带进去?
    库洛洛略微睁大眼睛,手掌轻轻盖住嘴唇,若有所思地垂着头,试图回忆起刚才那一瞬间会产生这种想法的缘由,但怎么也没找到。
    好像下意识就这样想了。
    但是他从前根本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为什么?
    男孩一直站在院子里,久久都没有动一下,将重量压在他身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下巴也架上来,吐字不太清楚:库洛洛?
    还有这个,被她从背后碰到命脉也没有警惕。
    库洛洛冷静地在心里加上一条。
    你冷吗?
    趴在他肩膀上的人又凑过来,眉头微皱,嘀嘀咕咕地不高兴,风好大,我感觉有点冷。
    库洛洛的思绪再次被打断,索性暂时放弃,再次迈开步伐朝室内走,是吗,那就回去。
    本来以为把喝醉的人塞进浴室是件麻烦的事,好在她自己还知道洗漱,就是里面乒呤乓啷地响个不停,大概被她顺手摔坏不少东西。
    小少年双手插兜倚靠在门扉上,偏头看着窗外流淌到地面上的月光,四周院墙的影子拉长投到院子里,衬得外面格外沉寂。
    他注视着那团黑影,目光冰凉。
    天空中流动的云絮恰巧挡住月亮,外面光线霎时暗沉下来,五官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阴影。
    没有人打扰他,库洛洛再次陷入刚才的思考: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你打开了恋爱游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流歌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流歌韶并收藏你打开了恋爱游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