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下大之前,二人回到府上,玉黎清催着江昭元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再吃晚饭,让人沿着走廊往里走,还没进后院便被人叫住了。
    朱阳小跑着过来,说:晟公子来了,带了不少书画过来,说是请江公子过去一同赏玩。
    闻言,江昭元没有先答话,而是看向了玉黎清。
    玉黎清知道他不熟悉扬州的这些人,是在问她的意见,便替他回答说:江公子回来的路上淋了雨,这会儿正要回去换衣裳,不便见客。
    她那个堂兄就是个趋炎附势,追名逐利的阔少爷,说什么赏书画,分明是知道江昭元是侯府公子,特意来巴结的。
    玉黎清要带江昭元一起回去,却听朱阳为难道:晟公子难得来一趟,又搜罗了那么些名贵的书画,还请小姐体恤他一片用心。
    听罢,玉黎清停下步子,心中已然不悦。
    先前怎么没发觉底下这些仆从那么偏向玉晟,甚至为了他敢驳她的话。想是都知道父亲看重堂兄,知道他以后是一家之主,便都要格外敬着。
    既要我体恤,那我就去瞧瞧堂兄搜罗了什么宝贝过来,也值得请江公子过眼。
    说着,玉黎清转头走向前厅,不忘回头叮嘱方毅,你家公子淋了雨,记得去厨房端碗姜汤给他喝。
    方毅老实应下,是。
    玉黎清跟着朱阳走上前厅,见父亲正同玉晟聊的欢心。
    平日最爱穿金戴银的玉晟今日去穿了一身颇具书香气的素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转了性子,真爱上读书看画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玉晟抬起头来,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巴巴的等着侯府公子出现,却只看到一身粉嫩的少女。
    玉黎清开口道:听说堂兄得了几幅名画,我特意来瞧瞧,不知堂兄可否赏光?
    自然,自然。玉晟起身,拿了画铺在桌上展开。
    玉黎清走到桌边,细细观赏。
    玉晟不死心,等她看画的时候,问道:妹妹都过来了,怎么不见江公子?难道是觉得我的画俗了,不肯赏光?
    玉黎清轻笑着,哥哥说笑了,这画是好画,只是江公子回来的路上淋了些雨,这会儿正回去换衣裳。
    听罢,玉晟松了一口气,哦,那我就再等一会儿。
    三人在厅上坐了小半个时辰,喝茶听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外头传来脚步声,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
    玉晟站起身来,江公子?
    方毅看了他一眼,对玉天磊躬身道:公子他有些不舒服,不能上前厅来了,让小的过来跟诸位通传一声。
    玉黎清抿了一口热茶,对玉晟道:堂兄今日来的真不巧,外头下着大雨,当心潮气洇湿了画,还是早些收起来吧,等江公子身子好些了再赏不迟。
    玉天磊也道:对啊,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外头雨势渐大,眼看着自己今日是见不到侯府公子的面了,玉晟只得离开,那晟儿先告退了。
    几个小厮把书画收起来,跟着玉晟出了门去。
    等玉晟走的没影了,玉黎清才坐到父亲身边,委婉道:我喜欢书画,还以为堂兄找些名家之作是来与我鉴赏的,没想到他请的是江公子。
    玉天磊微笑道:人家江公子是客人,玉晟找个借口来见见客也没什么。
    江公子才来几天,堂兄就把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真是神通广大呀。
    玉黎清有意无意的提醒父亲,玉晟的手伸到了他们家里,又特意来巴结江昭元,定是别有用心。
    玉天磊却依旧笑眯眯的,并不往心里去,都是一家人,何必多想,岂不生分了?
    没想到父亲这么相信堂兄。
    对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怎会轻易心生怀疑。看来想让他看清堂兄的为人,还得费些时日。
    玉黎清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口,看到外头匆匆走过两个人,是下人引着一位提了药箱的大夫往后院去了。
    随口问,怎么请了大夫来?
    站在门边的方毅答,公子不舒服,所以我请管家去请的大夫。
    玉黎清惊讶,他真不舒服啊?
    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她以为江昭元是装病躲玉晟,没想到是真病了。
    一定是因为淋了雨,都怪她。
    玉黎清自责不已,走出门去,从若若手里接过了油纸伞,奔着后院去。
    一路走到意柳园,走进房中,大夫也才刚坐下没多久,简单看了一会便开了方子,安慰说:只是有些受凉发热,喝碗药睡一觉,晚上捂捂汗就好了。
    多谢大夫。玉黎清付了诊金,吩咐方毅去药房抓药。
    管家送大夫出去,玉黎清又吩咐若若去跟父亲说一声江昭元没什么大碍,让他不要担心。
    屋里一阵忙活,等人都走了,屋里就只剩下玉黎清和躺在床上的少年。
    大夫说他没大碍,应该不会有事吧。
    玉黎清站在外间,想去看他的状况,又觉得身为女子不好窥探他躺在榻上的模样,犹豫着正要离开,就听床榻间传出一声虚弱的轻唤,好难受
    他说他难受
    为什么声音那么虚弱,他不会要死了吧?
    玉黎清慌张地手忙脚乱,左右看看这屋里只有自己一人,想进去看看他,却迈不过心里那个坎。
    这样不太好,被人看到也不好解释还是去唤个小厮来照顾他吧。
    玉黎清往门边走去,手搭在门上,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无力的呻//吟,清清,我好难受
    他在叫她,他需要她。
    唉。玉黎清叹一声,是气自己没有定力,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就收回了手。
    转身朝着床榻走过去,拿了凳子坐在床边,柔声道,我在这儿。
    躺在床上的少年解了发带,长发散在枕上如丝如瀑,异常的潮//红从面颊蔓延到脖颈,连鼻尖都变得粉嫩,迷蒙的眼神中泛着点点泪光,脆弱而易碎。
    他呼吸不稳,被下的手缓缓挪出来,往玉黎清的方向伸过去,清清,能不能别走?我害怕
    外头雨声越来越大,昏暗的天空猛然落下闪电,照的黄昏如同白昼,紧接着一道轰雷劈下,在耳边炸开。
    少年紧闭双眼,咬紧了牙关,被这道雷惊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几乎是在雷声落下的一瞬间,玉黎清握住了他的手,感受着他手上冰凉的温度和止不住的颤抖,心底泛起悲伤。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脆弱的江昭元,她好想哭。
    好像他随时都会碎掉。
    玉黎清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在轰鸣的雷声中不住的安抚他,别怕,有我在呢。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良久,江昭元缓缓放松身体,额头浸满冷汗,视线也变得模糊头脑昏沉着,陷入梦境。
    他在一个雷雨天出生,雨大风急,淋的他身子冻僵了,差点夭折。
    打从有意识,他就是别人口中娼妓之子下贱坯子,出门被人泼水,被抢钱还要被打,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管怎么解释讨好,都无法得到他们的宽容。
    所以,他放了一把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死伤无数,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任谁也查不到一个六岁孩童身上。
    烧过一场火后,他耳边总算清静了。
    他渐渐明白,原来可以这么简单的解决问题。
    后来,母亲生了病,府里人说那叫花柳病,没人来看望她,连父亲也避之不及。
    很小的时候,他就看懂了母亲的野心,她出身低贱,却看不起贩夫走卒,一心想做贵妇人,为此不惜踩着姐妹的尸体,偷人信物,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直到侯府的夫人去世,母亲成了妾,他才有了自己的名字,江昭元。
    他守在母亲床边看她面容一日比一日扭曲,他不想让母亲再痛苦,在药里添了些东西,让她在睡梦中死去。
    他很讨厌母亲,可是母亲去世的那天,他并不高兴。
    那是什么感觉?
    仿佛心上有个洞,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大,漆黑的洞里涌出来的淤泥将他整个心脏都吞没,感受不到快乐和悲伤。
    他习武、读书,喜欢胜人一筹的优越感,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满足。
    十二岁,他在诗会上胜了小王爷,志得意满的回到家,却被父亲一脚踹进雨中,那一天的雷声很大,他只记得鞭子打在身上的疼痛,和父亲站在高处鄙夷他的眼神。
    原来被人踩在脚下是这种感觉,他回想起小时候被人围着辱骂时的感觉,很奇妙,很痛苦。
    如果他能这样折磨别人,心里一定会很舒坦。
    于是他开始向上爬,一步一步追逐他渴望的权力,所有挡在他面前,全都得死。
    从状元到尚书,从侯爷到丞相,跪在他脚下磕头的人越来越多,他随便一抬手就能断送百条性命,惹千人同悲,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到底是缺了什么?
    他博览群书却找不到答案,冷漠而狂躁的心越发极端,不知满足。
    直到某天,一个温婉的女子踏进侯府的大门,他只看着她,沉在淤泥中几近疯狂的心脏,恍然有片刻宁静。
    你是谁?
    民女玉黎清。
    他记得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高亮:男主天生脑子有问题(精神疾病),后天又没有人给他正确的引导(爹娘皆恶人),成了纯纯恶种。
    前世男主一路坏到底,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现在是对事不对人,求不要翻旧账。
    文学作品,请勿上升作者,也不要带到现实中,感谢理解(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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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初见时他并不在意玉黎清,只让她来侯府里住着,两人相安无事。
    没过几天,他便把她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上到祖宗三代,下到玉府的管家奴才,就连玉家生意场上曾接触过的人,也都一个不落。
    除了她母亲的死之外,她家上上下下都还算干净。
    他忽然觉得有趣,一个没了爹娘、家产被占的小姑娘为了一纸婚约千里迢迢跑到梁京来,她就没担心过他会撕毁婚约,不认这桩婚事吗?
    当年父亲定下婚约,并没有问他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一声。
    他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张纸,他想听便听,不想遵从便随手烧了,谁敢说一个不字。
    奇怪的是,他找到了那纸泛黄婚约后,并未生出背弃的心思,指腹反复的摩挲着纸张,意外体会到另外一种感觉。
    江昭元能感受到的情绪很少,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会笑会哭是由心而发,而他的心好像被淤泥堵住似的,沉甸甸的,唯有极端的刺激才能触动。
    他看着婚约,想象着初见的少女,心里莫名发烫。
    他向来秉持的原则是没有人值得相信,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只是能提供利用价值的工具,只是独独没有想过枕边人。
    前些年有官员给他送美女,他嫌脏,看都没看一眼,把那官员踹下台阶。
    他想和权力一起孤独终老,却因突然到来的未婚妻乱了心。
    玉黎清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人。
    她不缺钱也不需要权势,带了那么多嫁妆,却不张扬显露,对一个刚认识的下人都能笑得那么开心,明明是千金小姐,做的饭却意外好吃。
    他不明白玉黎清为什么要来到他身边,她从未提过成亲之事,对他没有任何诉求,看向他的眼神那样干净,做事不带目的,只遵从本心。
    与他截然相反。
    也与他十八年来所见的人都不同。
    死气沉沉的侯府里多了一抹鲜亮的粉,谨小慎微的下人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连笼子里养的鸟都变得爱叫唤了。
    明明很少见她,却好像处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也变了,开始在意她的举动。
    归家时在黑夜中寻找那一盏特意为他留下的灯火,看到提着灯笼的纤细的身影,心中便泛上一股暖意。
    那是因她而生出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脏就好像泡在温水里,淤泥一点点剥离,灵魂变得干净而温暖。
    时间久了,他慢慢知晓,那种心情叫喜悦。
    喜悦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他前去王府赴宴,被几个武将带手下围困。他知道朝中有很多人想取他性命,他从不在乎。
    那日,他血洗王府。
    站在鲜血中,他有一瞬间的错愕,想到了之前从没考虑过的事。
    如果被清清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会害怕的。
    于是,他用温柔的笑掩藏冷漠,清清欣赏高风亮节的清官,那他便装成清风朗月,无垢白雪,只要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这副假面,他可以戴一辈子。
    她喜欢读书,他便搜罗珍贵的古籍赠给她。
    她家里做布料生意,他便高价买来梁京最时兴的布匹,给她做成衣裳。
    他开始注意到头顶的晴天,身边盛开的花朵,耳边人来人往的熙攘。
    活了十八年,仿佛一直沉在漆黑无声的深海中,她的到来牵引他浮上水面,得以重新看待这个世间。
    可惜这种清醒只短暂持续了几天,仿佛睡着了做的一个梦,梦醒后又回到习惯了十数年的尔虞我诈的争斗中。
    秋末之时,他做下决定。
    他要娶清清为妻。
    虽然清清对他没有任何诉求,但他一定要为她准备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在他称帝之后。
    他受不了权力的诱惑,他享受玩//弄权力带来的快//感。站在低处仰望着高处,就疯狂的想把上面的人拉下来踩在脚下。
    他生来的意义,就是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直到触及天顶,坐在权力之巅,他这一生才算圆满。
    十八岁坐到丞相之位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皇帝也还算听话,可是这有什么要紧,任何人都不能挡他的路,这皇位,他一定要握在手中。
    入冬时节,他安排好了一切,一想到今后俯视众生,生杀与夺尽在他手,便止不住的兴奋。
    等他了却平生执念,便娶了清清,今生圆满,再无遗憾。
    想到她,心中一片滚烫。
    那又是不同于喜悦的,另一种感觉。
    计划的前一日,一切皆在他掌握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入夜后,府里闯进了十几个刺客,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他连看一眼都不屑。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玉黎清闯了进来,她被这满院子的刺客吓得脸色发白,却跑着穿过庭院,挡在了他面前。
    一只箭划破夜空,贯穿了她的胸口。
    少女柔软的身子跌在他怀中,像一朵凋零的花轻盈残破。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心都要碎了。
    心好痛,仿佛被硬生生从中间撕裂一般,血淋淋的伤口涌出乌黑的淤泥,把他整个心脏吞噬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消失了。
    有一些温暖的美好,只在他生命中留下惊鸿一瞥,便要离开了。
    清清他颤抖着喊她的名字,可她眼神涣散,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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