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迟曜的名字,然后写:祝你心想事成,每天开心。希望你今后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用不完的勇气。
    走之前,蛋糕店老板追到门口: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蜡烛和打火机我忘记给你了。
    林折夏看了眼手里系着红色丝带的蛋糕盒,一时间找不到地方放,有点为难。
    好在她今天穿了件外套,外套口袋很大。
    而且蜡烛和打火机装在小包装袋里,刚好能塞下。
    没关系,她说,我塞口袋里就行。
    回去小区的路上,林折夏在过马路的时候留意到小区对面似乎又有人聚集在那。
    她扫了一眼,觉得说不出的眼熟。
    在十八岁之前,她以为人生就是一条简单的直线。
    她会继续就这样在无忧无虑的,简单的直线中悄然长大。
    即使这条直线中,也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意外,比如说,她对迟曜那份进退失据的喜欢。
    但当时的她以为,她会和南巷街的这群伙伴,会和迟曜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林折夏拎着蛋糕到家时,林荷被她吓一跳:你跑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
    迟曜生日,我去给他做蛋糕。
    妈,你就当没看见吧,林折夏又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林荷:哦对,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和你魏叔叔也给他买了礼物,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林折夏接过礼品盒。
    心说,迟曜在他们家的待遇,有时候比她还好。
    林荷又忍不住说:我怕我们当面给他送,他不好意思收。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十八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爸妈也没说要回来跟他一块儿过
    林荷说完,又忙着收拾卫生去了。
    但林荷随口说的话,却让林折夏有了一点想法。
    可能
    对迟曜来说,最好的生日礼物不是别的。
    而是见到他爸妈吧。
    林折夏这样想着,心底某个念头愈演愈烈。
    但她并没有迟曜父母的联系方式,林荷联系人列表里有。
    林折夏从来不会随意动林荷手机,但这天,她还是趁林荷不注意,偷翻起她的手机,翻出了迟曜爸妈的电话号码。
    第一次干这种坏事,她有点忐忑。
    记下手机号后,她躲进洗手间里准备打电话。
    她其实有点怕,她跟迟曜爸妈并不熟,而且那两个人性格也实在称不上好相处。
    第一通电话,她打给的是迟曜的妈妈。
    但迟曜妈妈电话没接通。
    忙音消失后,她拨了另一个号。
    嘟
    林折夏等了很久,嘟声频率几乎和她的心跳同步。
    十几秒后,电话被迟寒山接起。
    林折夏正要喊迟叔叔,对面声音很杂乱,他崩溃似地喊着:别打来了!你们再催我也没用!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想到,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处理。
    是还差一些,我们知道,这次肯定会还上的。
    林折夏懵了,不敢说话。
    嘴里那句迟叔叔卡在喉咙里,直到迟寒山挂断电话,都没能说出来。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知道,发生的一定是不太好的事情。
    她手脚有些发凉,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有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段时间后,一些细碎的声音才缓缓从洗手间外传进来。
    是林荷在外面在和魏平说话: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要下雨,雨还挺大,你等会儿出去记得带伞。
    气象台继续发布暴雨蓝色预警
    公众需关注强降雨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及时关注天气变化,合理安排出行。
    迟曜从厨房间出来,一只手拎着黑色塑料袋,微微弯下腰,俯身去按沙发上的电视遥控。
    微弱的啪嗒声之后,电视声戛然而止。
    他拿着手机,手机页面上,是一份生日计划。
    一份给林折夏准备的生日计划。
    他其实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日,比起他自己的生日,他更在意六月份那个日期。
    迟曜低头看手机,拎着黑色垃圾袋出门。扔完垃圾之后,面前的去路忽然被人拦住。
    几个人闯入视线。
    这个点,垃圾站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因为要下雨的缘故,天也变得更暗。
    拦住他的那个人,这个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但那群人没有上前,只是在后面站着。
    迟曜抬起眼,对上那个人的脸。
    迟曜,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应该见过我,那个男人说,毕竟,我在你们小区附近,转了也有挺长时间了。
    轰地一声。
    窗外开始打雷。
    林折夏被雷声吓了一跳,有点魂不守舍。
    虽然她已经不再因为被抛弃而害怕,也不再介怀以前的事,但长年累月的习惯所致,她对雷声还是有种本能的恐惧。
    怎么了夏夏,林荷忙着收衣服,对她说,过来帮我搭把手。
    林折夏应了一声。
    在帮林荷收衣服的时候,林折夏忍不住问:妈。
    林荷:怎么了。
    林折夏:问你个事。
    就是如果你有一个朋友,然后你不小心从其他地方得知,你朋友家里可能有点事。但你不知道这个朋友知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
    林荷问:谁啊,你哪个朋友?
    林折夏怕她乱猜,于是说:就是班里一个同学,我在老师办公室不小心听见的,你别问那么多。
    噢。林荷没有起疑,她想了想,叠完手里的衣服说,最好还是别说,人家家里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而且你这同学万一不想被别人知道呢,要是知道你知情,别人可能也会尴尬。
    林荷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林折夏考虑再三,决定先装不知道,从侧面打探一下情况。
    她给迟曜发了几条消息。
    迟曜迟曜。
    我太穷了,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你不会怪我吧
    或者你v我50,我现在去买也还来得及
    她准备先说自己没准备,这样晚上她突然捧着蛋糕出现的时候,迟曜一定会很震惊。
    但这几条消息发完之后,她等了很久,迟曜都没回。
    这很反常,以往迟曜不会隔那么久不回她消息。
    你两个小时都不回我消息
    你在干嘛
    还是没回。
    林折夏又发过去一条:
    你在家吗
    外面雷声越来越响。
    林折夏跟林荷说了一声,就提前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打算直接去他家看看。
    知道了,林荷说,还有我和你魏叔叔的礼物别忘了拿。
    林折夏直接用钥匙开的门,进去之后她打开客厅灯,发现迟曜家里果然没人。
    轰隆隆
    随着雷声,暴雨倾注而下。
    第50章
    雷声不断。
    雨滴像细碎的石头, 沉重且尖锐地砸下来。
    雨势在短短几分钟内加剧。
    林折夏放下蛋糕,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喂,大壮, 她给何阳打了通电话, 你在干嘛?
    何阳:我在家啊, 这么大的雨,难不成还在外面跑步。
    林折夏继续问:你在家过得开心吗?
    在家写作业, 算不上开心。
    听到这句,她反应过来迟曜也不在何阳家。
    果不其然,何阳下一句就说:今天曜哥生日, 我斥巨资给他送了个新皮肤, 不过他还没回我消息, 去他家敲门也没人开, 这个人,怎么过生日都那么拽。
    何阳又说:他回你没有?你俩现在在一起不,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 需要我过来吃蛋糕吗?
    林折夏:信号不太好,挂了。
    挂断电话后,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已经入夜。
    时针转过9点,转向10。
    十八岁。
    这个数字像被上帝施过魔法。
    当时的他们还没能意识到, 十八岁之后,在更广阔的人生展开的同时,人就要开始面临更多的东西。简单的直线开始无端变化, 横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分岔口。
    大概十分钟后, 林折夏做了一个决定。
    她一个人站在空荡的房间里,耳边是令她恐惧的雷声。
    但此刻雷声仿佛离她很远。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想去找他。
    哪怕外面在打雷。哪怕现在是深夜。
    哪怕她压根就不知道迟曜发生了什么事, 去了哪里。
    她都要去找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她带上立在玄关边的雨伞,义无反顾走向外面那场暴雨。
    深夜暴雨中的小区看起来孤零零的。
    她一路穿过小区花园,走到街牌底下。
    雨水在路标上不断冲刷。
    蓝底白字的南巷街街牌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老旧,和记忆的样子略有不同。
    林折夏站在街口,面前有个十字路口,她握紧了手里的伞,一时间不知道该选那条路。手里的伞也因为这场暴雨变得很沉,沉重地从头顶压下来。
    这天晚上林折夏冒着雨找了很多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把她平时和迟曜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有两个人常去的小卖部,早餐店,游戏厅,也有她每次去每次都惨遭理发师毒手的街边理发店。
    美娟理发店霓虹灯牌亮着。
    店里生意萧条。
    林折夏剪发运一直很差,无论怎么和理发师沟通,哪怕带着高清参考图过去,都能在理发师的神奇脑回路下,被剪成八竿子打不着的发型。
    所以后来她每次去理发店都很紧张,会拉着迟曜陪她一起去。
    我陪你去,那时候的迟曜每次总是看着她,冷冷地说,能改变理发师的操作水平吗。
    当时的林折夏拽着他的衣服不放:虽然不能,但能让我稍微好受点。而且,我怕我忍不住。
    迟曜:忍不住打人?
    林折夏:忍不住在理发店里哭。
    迟曜嘴里说着那你哭吧,还是会陪她去。
    他会坐在理发店角落那把红色的单人沙发椅上,有时候等得时间长了,会盖着衣服阖上眼睡觉。理发店里有只白色的小狗,偶尔会趁迟曜睡觉咬一下他的裤脚。
    有次迟曜还因为睡姿过于嚣张,被等待剪头的大妈当成理发店学徒:小伙子,我想洗个头。
    迟曜把盖在脸上的衣服拽下来:洗头找店员。
    烫着红色羊毛卷的大妈:你不就是店员吗?
    迟曜:
    林折夏那天剪的头发还是翻了车,但是没时间难过,听到这段对话没忍住爆笑出声。
    叮铃铃
    林折夏匆匆忙忙推开理发店的门,推门时,门上挂件响了几声。
    她扫了一眼里面在弯腰扫地的理发师,还有那把空置没人坐的沙发椅。
    不再像记忆里那样年轻的男理发师直起腰,一眼认出她:这不是小夏吗,来剪头?
    林折夏:不剪头,我就来看看,打扰了,美娟。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美娟!你不要因为这家店叫美娟理发就整天觉得我叫美娟,这是我妈的名字,理发师在她背后跳脚,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Daniel丹尼尔!
    林折夏走之前发现店里养的狗不见了:狗狗呢?
    理发师扫地的手一顿:走啦,都多少年了,它也老了,带它出去散两步就大喘气,前两个月走了。
    最后她找到迟曜的地方,是在公园湖边。
    那个她从小到大,每次遇到事情之后,就喜欢过去躲一躲的地方。
    其实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如果再找不到迟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好在她走到湖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有些模糊但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只看头发丝就能认出来。
    长椅附近有遮挡物,但雨势太大。
    少年浑身还是被雨打湿,连头发丝都是湿的,身上那件单薄的卫衣也被打湿大片,他一条腿曲着,踩在长椅边缘。很像一只不服管教的、流落街头被雨淋湿的某种动物。
    迟曜垂着眼,头顶忽然出现一把雨伞。
    林折夏举着伞,伞身往他那个方向倾斜过去,遮住了从上方漏下来的雨水。
    雨水打在伞面上。
    发出啪嗒声。
    他在一片迷蒙的雨里,看见喘着气、也同样有点狼狈的林折夏。
    原来你在这里,林折夏提起来的心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落了下去,她撑着伞说,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怕找不到你。
    迟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看了她很久,喉结微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街边无数灯光被雨晕开。
    他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到女孩子搭在伞柄上的手,还有纤细瘦弱的手腕,再往上,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迟曜睫毛上都沾着雨水,他眨了下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林折夏说,我就去你家看了眼。
    迟曜闻言,看了眼搁在边上的手机,吐出两个字:回了。
    ?
    消息。迟曜解释,估计信号不好,没发出去。
    林折夏愣了下:你回我了么,回的什么。
    骗你说我去我爸妈那。
    迟曜说骗你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知道今天他生日,林折夏肯定会找他,除了用这个当幌子,否则很难避开她。说完他伸手把手机捞过来,摆弄了下又说:没来得及等回复,手机没电了。
    他还想说你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回。
    但这句话实在太暧昧。
    这几个字在心里转了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持续一两个小时的暴雨,雨势终于开始减弱。
    林折夏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犹豫了会儿,想着如果迟曜不主动说,她就不问。他们之间,可以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和阐述。
    于是她说:你上回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症状比我严重多了。下雨天出门不带伞,大半夜坐在这淋雨你就不能换个能躲雨的地方吗。
    是啊。
    怎么就来了这里。
    迟曜想。
    这个林折夏的秘密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了他下意识躲藏的地方。
    从被那帮人拦下开始,他所做的一系列行为,对他来说都很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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