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问她的模样,用的是嘲弄的语气,面色平静,可眼底却如深渊,其中暗流涌动。
    手紧紧的捏着茶杯,似是要把茶杯捏碎。
    抬起头,望向周翰,人已经出了门,一身白衣的人融入了涌动的人海当中,再寻不到他的踪影。
    见韩昭昭也站在窗口瞧他,陈子惠拉过她来,把她扶到椅子上,道:不急,以后见到他的机会多着呢。还有,府中的那些人,我想着也要去清理清理了。
    本来,他还想迷惑一下楚王的人,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可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这件事,我自有处置的方法。
    陈子惠放下手中的茶杯,换成了手指摩.挲。
    茶杯由白瓷制成,洁白无瑕,又绘一枝红梅在其上,一片白,一点红,对比鲜明,让他想起了溅在白雪地里的鲜血,惊心动魄。
    面上浮现出冷冽的神色,指尖点过茶杯上的一片白,最终落在其上的一点红。
    所以,今天晚上还要去看灯吗?今天晚上,是不会遇到周翰来添乱了。
    周翰已经折腾了这么一次,称了他的心意,应当不会不依不挠了。
    方才,陈子惠还是冷笑,但是转眼,说起看灯,脸颊上便添了温和的笑靥。
    韩昭昭迟疑了一下,仍是点了头,看了陈子惠的模样,她竟是不忍拒绝。
    先等下。
    陈子惠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了两下,如柔荑,温热细软,复又唤来立在身后的侍从。
    低声与侍从说了几句话,韩昭昭隐隐约约听见了,说的是处置藏在府中的楚王一党人的事情。
    这些人是谁,陈子惠在心里有数,不必他亲自出手,给出了名单,叫下人着手去处理便可。
    说罢,他对韩昭昭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等我们晚上回去的时候,他们的人都该处理好了。
    这句话的背后,不知是多少条人命,是多么凶.残的场景,可他偏偏用最和缓的语气说出来,似乎回去之后,等待他们的仅仅是一桌丰盛的晚膳和一树树明亮的灯笼。
    她还在思索的时候,陈子惠已经拉她起身,下了楼,走入人潮涌动的大街,不一会儿的功夫,酒楼便在街角的转弯处消失不见。
    上元节的晚上,街上悬挂着的灯笼尽数亮起,如同白昼,又无宵禁,越到晚上,越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间或有烟花在如水洗的夜空中绽开,耀亮天地。
    这一日,二人在街上游玩,直至尽兴了才回去,回去的时候虽已是不早,在街上游玩的人仍是不少,大街小巷里的灯仍是亮着。
    韩昭昭手中提着的一盏明亮的鸳鸯灯直到入了院中,到了稍微暗的地方,才显出灯的光亮来。
    她提着灯,将前方的路照得清清楚楚,路面很干净,由石板所铺就,本是不该见到一点儿杂色的,可她往前看得时候,却见到前方石板上有星星点点的红,是血的颜色。
    再往前接近几棵树的地方,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鲜红。
    为瞧得清楚些,韩昭昭把灯往那个地方举了举,灯上绘着的鸳鸯在一池碧水中交颈,而两只鸳鸯落到了此处,便似在一池血泊当中紧紧相拥,抖落着羽毛,费劲全力抖落去身上沾染的血腥气,拼力挣脱血海,甚是可怖。
    顿时一惊,提着灯的手又抖了抖,鸳鸯灯笼不自觉地上移,照在了树上挂着的灯笼上,灯笼发出淡黄色而又黯淡的光,不明亮也不显眼。
    但是韩昭昭很快就注意到了,灯笼的面上有的不仅仅是那些光亮,还有一点一点的血迹,是溅上去的,还有一处,是一大片的。
    奋力挣脱,逃离了血泊,未成想,又入了一处。
    她的手抖,灯也因此摇摇欲坠。
    怎么了?
    耳畔响起陈子惠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那里有血。
    她只指了地上的几处,鲜血在暗夜中显得可怖,又想到这处院落是自己所住的屋子对着的院落,午夜梦魇,醒来的时候,往窗外瞧,却见一片血泊,不禁毛骨悚然。
    陈子惠顺着她指的位置瞧了一眼,声音平静:是今日对楚王的人略做了惩戒。
    只是略做了惩戒?
    韩昭昭微微抬头,用余光瞟了一眼挂在高处的灯笼上的血迹,想来,这已经是血溅当场,连命都没有保住。
    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慌乱,于陈子惠来说,楚王一党的人,是他的仇敌,他杀起来毫不犹豫,轻描淡写,而她,现在又在他的府中埋伏了自己的人,用来对付他,若是不小心被他察觉到,他对自己又会如何。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着陈子惠的脸,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来。
    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被韩昭昭瞧见了,陈子惠也有些不满,着在不远处跟在后面的下人唤来今日处置楚王一党的下人。
    几个人甫一到这里,便被陈子惠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制住,挨了一顿斥责,并责令他们扫干净地上的血痕。
    陈子惠的眼神往上抬了抬,暗戳戳地指向挂在树上的灯笼,几个人立马会意,连连答应。
    陈子惠这才同韩昭昭回到屋中,起初,知她害羞,是拉着她的手的,直到快到了屋门口的时候,估摸着没有什么人能瞧见了,便搂住了她。
    门被推开,很快又被陈子惠关上,屋里黑,韩昭昭要去点蜡,陈子惠摆了摆手。
    天色已晚,那里便有一盏灯,够用。
    他所指的那盏灯,便是今日从街上买的鸳鸯戏水灯,里面装的是蜡烛,还能燃上一个多时辰,放在远处,又隔了帷幕,并不是很亮,适合夜间使。
    一个多时辰,人要单纯地从入睡到睡熟,绰绰有余,陈子惠要做什么,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帷幕由上到下舒展开来,轻纱拂到她的面颊上,很快,又有了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是陈子惠的,手紧紧地贴在她的月要上,将她揽入怀中。
    别怕。
    他笑着,声音轻柔,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面颊,将她在怀中搂得越来越紧,怕是稍微放松一点儿,她便要挣脱,逃远。
    她看到那盏灯,光亮黯淡,被他的指缝切割成碎片,散入她的眼中。
    忽然,又有一抹红色闯入她的眼中,是鲜艳夺目的,不同于方才暗色的,令人悚然的血的颜色,那抹鲜红是一段纱,明亮至极,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她未去抓住,那抹艳丽的红色却飘到了她的身畔,覆住了她的眼睛。
    天地间一片明艳,她隐隐约约看到跳动的灯火,还有那愈发接近的人影。
    唇.瓣隔着红色的纱,覆上了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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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裙下之臣
    ◎只跪拜在她面前◎
    眼睛上陡然热烈的温度, 让她一时无措,身子仍是抖了抖,手捏紧了陈子惠的肩膀。
    一片艳红色当中, 她瞧见了陈子惠的眼睛,明亮澄澈, 其中似含着烈火。
    哪怕隔着红色的纱布,她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烈热气, 如浸在火海当中。
    这一刻,她的思绪飘忽。
    上元节, 普天同庆, 实际上并不安宁,朝中动荡,匈奴在北部虎视眈眈,就连父亲的下落, 都是不明,她给父亲写了一封关于陈子惠身世的密信,可是得来的只是父亲晦暗不明的话语。
    按着陈子惠肩膀的力气又大了些,朱唇紧咬。
    口勿隔着纱布,落在她明亮的眸子上,轻轻地。
    似是察觉到她的恐惧, 又想起近日以来繁杂的事务,不定的局势,陈子惠一只手托住了她纤细的月要, 一只手由着她的肩膀往下, 顺着胳膊缓缓地滑过柔软的衣料, 捏住了她的手。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滑过她的指尖, 一股酥.麻感,挑动着她的神经。
    是吗?
    韩昭昭的唇嗫嚅着,问出这两个字来。
    成婚之日拜过天地,天地为鉴,誓言既出,绝不反悔。
    誓言一词勾起的回忆对他而言,太沉重。
    那时,卫国的开国皇帝周恒还是臣子,恭敬地拜倒在帝王的御座下,三叩三拜道,臣不忘陛下提携之恩,此生此世,永为梁朝臣子,天地为鉴。于是,前朝皇帝驾崩前,把年幼太子托付给了他。
    天子年幼,周恒掌权,屠.戮异己,欲要获得旧党的信任,走到城外,行了十几里,到了黄河的渡口,指黄河为誓,自己掌权之时,必善待前朝的重臣及小皇帝,可是待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将这些人屠.戮殆尽,城里城外一片血海。
    黄河奔流不息,天地鉴着朝堂万物,周恒的后代仍居于高位,享受天下人的叩拜,甚是讽刺。
    陈子惠握着韩昭昭的手蓦地收紧,引来一身低低的呻.吟,娇娇柔柔的,低声唤了一句捏得手好疼,轻些。
    他的手松开,见到一道浅浅的痕迹,是他握出来的,使的力气太大了,他把韩昭昭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他受过的不公,留下的伤痛,那撕裂的伤痕,不想伤她,甚至不想揭露在她的面前。
    他不同于周恒,总该有信任的人,有该守护的人。
    口勿着她的手,甚是虔诚,如见神袛。
    你的亲人,我也会护好。
    陈子惠清楚她担心的是什么,慢慢地吐出来这几个字。
    韩德元虽说做过那些事情,但托了他女儿的福,只要他的女儿在人世一日,他便不与他计较一日。
    听闻这句话,韩昭昭的手反握住了他的手,眼角一滴泪溢出来,粘湿了纱布上的一小块,艳丽的红色变深。
    随之,口勿又落在了那块艳丽的纱布上。
    早春时节,屋里还带着丝丝的寒意,她的衣衫单薄,他便把她搂在怀里。
    碰到了温暖,她不自觉地靠近,又或是方才听了陈子惠的那番话,她紧绷着的弦下来,如飞蛾一般,扑向光的住所。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谁知道呢。
    可是,内心里的欲.望,发自内心深处,在一派艳丽的气氛里,愈发克制不住。
    眼前是一片揉皱了的红色,还有他的身影,扑面而来的,是他熟悉的气息,缭绕在身侧。
    隔着红纱,她摸索着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纤细的身子反去拥抱住他,她口勿过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到他的喉结而止。
    喉结滚动了一下。
    在早春的夜里,二人紧紧相拥。
    忽然,一阵叩门声响起,隔着帷幕,听得轻轻的几声。
    是有人找你吗?
    朱唇潋滟,在烛火的照耀下,更为动人,至于那声音,轻轻柔柔,带了一种支离破碎的美,又令他想起来不久前的呜咽,摄人心神。
    无事。
    陈子惠并未理会屋外敲门的人,手拂过韩昭昭的额角,擦去细密的汗珠,理了理蒙在她眼睛上,有些歪斜的纱。
    犹在心里暗暗地怨那个敲门的人怎的如此不识相,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在现在寻他。
    帷幕被微风吹动,轻轻地摆。
    敲门声不停,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
    陈子惠放开韩昭昭,朝着门口的方向,问道:谁,有什么事?
    声音里自然是没带了几分好气的。
    那人报出来一个名字,是陈子惠的一个得力的属下,还说,这么晚来找他是有要事。
    无奈,陈子惠只得应下来。
    转头,见韩昭昭的衣衫还有些凌乱,是他方才揉.搓的,他又为她理了理。
    外衫上的带子半开,半露出里衣来,掩在雪.肤上,趁着她被蒙住眼睛的功夫,手指翻飞,轻而迅速地为她系好带子。
    不用担心,我一会儿便回。
    临出门前,在韩昭昭的眼睛上,落了一个口勿。
    或许是觉得一会儿这个时间所涵盖的范围太大,自己久不回来,韩昭昭担心。
    便估摸了时间,照着蜡烛燃烧的长度比划了一下。
    大致,等鸳鸯灯里的蜡烛烧得只剩下这么长的时候,我便会回来。
    韩昭昭点头,似是流连,出门之前,还拽住他的袖子。
    夫君一定要当心,早些归来。
    陈子惠笑了,逢到事情繁忙的时候,半夜被叫出去,也是常有的,哪里算得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平安,不要再如上辈子一般,早早地抛下他,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坐在皇位上,又独活了十几年,才随她而去。
    会的。
    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不知为何,不安感涌上她的心头,这种感觉,与她父亲离开时,也是相似的,是她在牵挂、祈求,希望自己亲近的人能够平安顺遂。
    可是,何时陈子惠在她的心中变成了这种人。
    他离开时,望着他的背影,她懊恼地摇了摇头。
    半撩开铺在眼睛上的红纱,视野里一半艳红,一半暗色。
    低头,见到自己的衣衫,有些皱,但方才陈子惠临走时理过,已经被理平了。
    外衫上的系带被结成了蝴蝶结的模样,展翅欲飞,原先,她的系带并不是这模样的,想来是陈子惠做下的事。
    刚才有一小段时间,他埋首,不知在她的裙上摆弄些什么,手指飞速地移动,原是在系外衫的带子。
    她轻轻地笑了,一个外衫的带子没系好,便值得他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的?
    再过分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新婚当夜,大婚的衣衫散乱了一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衣服上被扯开了口子,若不缝缝补补一番,已然是不能用了,里衣上也粘了水渍。
    果然,如他当日所说,婚只成上一次,大婚的喜衣留着也没有用,倒也是由着他去祸害了。
    怎的到了今日,如此正经起来,隔了层红色的纱布,她也分辨不太出来,陈子惠的脸似乎是红了一点儿。
    陈子惠出门,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与亲信交谈了片刻,估摸着时间,长话短说。
    回来的路上,面色沉重,路过庭院,瞧了一眼还不久前同韩昭昭回来时,还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当时,那血迹可是吓了韩昭昭一跳。
    现在,那里倒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树上挂着的几个沾染上血迹的灯笼,也被摘下去,路面稍微有些黯淡。
    看来,还是听从他的话的,不然,便不是几句简简单单警告的事情了。
    或许,他们的血,也会溅到这上面,以示惩戒。
    转念,想到韩昭昭看到那血迹时的畏惧神情,看样子,她是极其不喜血腥的,上辈子的她,也是如此,时时刻刻在劝着他少杀.戮,多去求一个和字。
    算了,既然这样,便饶了他们,少在韩昭昭面前展现出嗜.杀的一面来,她会感到不舒服的。
    还有不久后要去边境的平叛的几场战争,他在心里暗暗地斟酌了片刻。
    回到屋里的时候,他瞟了一眼蜡烛,差不多是他离开前所说的那个高度。
    见他回来了,韩昭昭拉开帷幕,红纱半掩在她的眼睛上,如一潭明亮的池水,忽地就浸在了火焰里,热烈与冷冽交织、交融。
    夫君此去何事?
    是在幽州,有匈奴作乱。
    中山郡属于冀州,幽州在冀州北面,与匈奴交界,是拱卫中原的战略要地。
    匈奴人为此,正是为了扰乱在中山郡修筑运河的计划。
    若无意外,不日便归。
    夫君何时走?
    事发紧急,备好粮草、马匹,五日后动身。
    沉默了片刻,他细细端详着韩昭昭的模样,道:今晚是有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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