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姓顾,名昭昭,与她同名,看书的时候,她觉得很巧,就多关注了一些。
    之后的情节,她都记得清楚,基本就是顾昭昭发现了前朝开国皇帝闫耀灵的才能,扶持他,让他读书,给他钱让他参军,为了他能早日从底层熬出头,甚至砸钱给他买了匹马,让他一跃成为一个小官。
    再之后,便是闫耀灵扶摇直上青云,没有几年的功夫,就荡平了九州,可是顾昭昭去世在了他平北境的前夕。
    因为这个遗憾,后来他对匈奴产生了强烈的恨意,大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如烈火一样炙烤北境,五年六次攻打匈奴,把盘踞在北方的大物打了个支离破碎。
    可能是杀戮太重,他的一生如同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璀璨却又短暂。
    韩昭昭想,若是那个名为顾昭昭的姑娘还活着,定不会如此,她是他身后的操盘人。
    她在,他能做张狂肆意的少年郎,她走了,他被仇恨包围,成了一把刀,没有温情,只知杀戮。
    但韩昭昭怀疑陈子惠与前朝的人有关系去,说起来的时候极为谨慎,从删改史书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件事谈起来是个忌讳,一个开国皇帝为着一个女人,成了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好看。
    还有,依照现在的情境,她要给陈子惠营造一个他处于掌控地位的假象。
    于是,她只挑了称赞闫耀灵的地方说了一遍,顾昭昭的事情一嘴带过。
    陈子惠听得很认真,她更加确信了陈子惠与前朝人的关系,或许这人便是他的祖辈。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极为忌讳前一朝代的皇室,本朝皇位虽名为由前朝禅让而来,但还是大肆杀戮了一大批前朝宗室。
    若陈子惠真的与前朝皇室有关,事情一爆出去,任他再能耐,想要逃出罗网,也难。
    就是这些吗?
    陈子惠听完了,意犹未尽,他的手无意地碰了下鼻子,遮住了离韩昭昭近的半边嘴,把手放下来的时候,那笑容已经消了,又像是一副断案时的严谨模样。
    差不多了吧,我记得只有这些。
    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匈奴人知道得真不少。这书,她跟你说的时候,说是只有一本?
    就这一本。
    恐怕是有好多本,到每个人的手里就成了一本,让你把它当成个稀罕物,这传播手段
    他哼了一声,似是极为不屑的样子。
    这与匈奴有什么关系?
    韩昭昭一双含水的眸子看向陈子惠,懵懵懂懂地眨巴了两下。
    陈子惠低头,笑道:你看完了这书,有什么感觉?
    韩昭昭捋了捋自己的衣服,想了些时候,歪着脑袋,说了句:挺好看的,就就挺能吸引我看下去的 。
    陈子惠想起他从灰烬里拿到残存的纸,那最为刺激的一页,把他看得惊骇,他注意到边角还有折痕,还用墨笔在书页上划了几道。
    是挺吸引人的,他也很想看后续。
    他的嘴角勾起来,极轻地说出这番话。
    你看完了这书,没有惋惜之感?
    是有点儿。
    只是有点儿?
    陈子惠在心里暗笑,那天往他身上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这又做何解释?
    如此,他倒是愿意让韩昭昭多看一些。
    他正了颜色:对前朝有惋惜之感,对现在便是不稳定的因素,以后,这些东西你少看。你屋里还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没有了吧,要不你去看看?
    不必了。
    陈子惠婉拒,公然翻人家的东西不大好,反正在把东西往她这儿搬的时候,已经翻了一遍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不过现在,你处处要小心,匈奴能把人能安插在官府中,怎么敢肯定我的府中就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秦县丞送过来的东西被他搁到了桌子上,现在,韩昭昭低着头,剥开袋子,手指碰到了盒子上打了个结的绳子,灵巧地翻动,纤细的指尖挑开缠了好几匝的绳子。
    陈子惠的目光从她的垂下的眼睫往下,在娇艳欲滴的红唇处停留了片刻,顺着她的领口往下瞧,最终停在了她的手上。
    忽然,一只手握到她的腕上。
    指腹擦过光洁细腻的肌肤,略微有点痒,在手腕处徘徊了片刻,蓦地捉住。
    韩昭昭略一挣脱,那人抓得更紧,待她不再挣扎的时候,手却松了。
    她瘦削,手腕亦是细,那人的手圈住她,余了一些空,故意逗弄着她,引着她挣脱,却又挣脱不了,瞧着她就像是在瞧着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雀儿。
    果然,见她家不如以前那般得势了,这人的贼心便显露无遗了。
    此时,她将将把绳子解开,盖子揭开,显出里面的摆放整整齐齐的点心。
    不算贵,都是韩昭昭从小时候开始到现在最喜欢的。
    来,把这个给我。
    在她耳畔的声音像是在哄诱。
    韩昭昭未动,一只手托着盒子,一只手捏着刚被解下来的绳子。
    陈子惠的手往下探,覆住她的手,柔柔软软的,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从她的手中拿过那盒子。
    陈子惠的指腹粗糙得超乎她的想象,摩挲过,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回,她没有反抗,由着陈子惠夺走。
    抬眼,望着陈子惠,一脸无措的样子。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给你的东西你不要动吗?
    不是质问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温柔,应当是看到她这副模样,怕把她给吓坏了。
    她怕什么,秦县丞是不安好心,但这东西,是他去陈子惠的府中,当着陈子惠的面送给她的。
    再傻,他也不至于自投罗网,把自己害人的证据摆到明面上来,这些东西,就是让她都给吃了,她也不惧。
    陈子惠不过是觉得她的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吓吓她,她也顺势跟着演戏。
    先示弱,在别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反戈一击,说起来,这招数还是她跟着陈子惠学到的。
    第一次耍她,便是因此。
    是。
    韩昭昭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小,落在陈子惠耳中,便像是瘙痒一般。
    她的脸颊泛上了红晕,想来刚才又把她整得害羞了,也是,刚才他过分了些,一时间,竟然失了些分寸。
    说起话来,便有补偿的意味在里头,在哄小姑娘。
    我去给你买,我知道是哪家的。还要什么,我一同给你买回来?
    他笑着,原先眼里的那一汪幽深不见底的深潭有了波澜,仿佛有一阵风过,吹皱一池春水。
    我不要。
    韩昭昭撇撇嘴,似乎是在跟他置气,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态。
    那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不用见外。
    半天,陈子惠只说出来这一句话,他都不大清楚,话题是怎么转到这边的。
    刚才,他可是拿着交易的事情半威胁半哄骗韩昭昭,叫韩昭昭安分些,自己得到些好处,没想到她这么一句置气似的话,他竟然没有反驳过去。
    这回,想警告也是警告不成了。
    只在最后跟韩昭昭抛下一句话,你这段日子当心,顺手把秦县丞拿来的东西拿走了。
    看到这东西在韩昭昭面前摆着,他心里头就好受不起来,像窝着一团火似的,干脆直接拿走算了。
    回来再给韩昭昭买些一模一样的,就算了。
    陈子惠走了,韩昭昭立马放松下来,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再不用装矜持来哄骗陈子惠。
    脑海中又梳理了一遍近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父亲离开京城,去了边境这段时间的。
    情况不妙,危机四伏,陈子惠答应过要帮她家,应当是会出手相助的,但哪天反悔就不一定。
    一切未有定数,扫了一眼屋子,甚至觉得这屋里也变得危险起来,甚至,与她为难的不单单是陈子惠一人。
    陈子惠三番五次与她强调秦县丞的事情,叫她小心,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她的预料没错,确实有人将矛头对准了她。
    此时的并州刺史府偏院。
    秦县丞匆匆地从陈子惠府中赶回来,路上,碰到一个人,穿着小厮的衣服,扮做小厮的样子,得了他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跟上,混在小厮的队伍里,进了刺史府。
    虽说并州刺史顾钧是楚王一边的人,但纯粹是楚王的人与既是楚王的人又勾搭上匈奴了的不一样,做起事来,他还是有意识地避着顾钧的。
    今日,顾钧为着边境的战事焦头烂额,一大早就出去了,这给了秦县丞机会。
    他带着小厮进了府中,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偏房,屏退下人,只留下刚才半路跟上他的人。
    左贤王那边是什么意思?
    秦大人,您的提议他回绝了,说就按他原先说的法子办。
    语气极为生硬。
    左贤王是匈奴单于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单于之位的,他的话代表的就是单于的意思。
    原先的法子?
    秦县丞的手攥紧袖口,极不情愿。
    他的眼前又晃过韩昭昭的影子,那个小时候拽着他袖子哭鼻子要吃的,要好看的衣服的小姑娘已经大了,他还要亲自动手去毁掉她。
    他反抗不了他们,心里也知道做这事为的是什么。
    秦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面的人声音低,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一见便知是在上位者旁边呆着的人。
    谋划了二十年,成败就在此刻。
    秦县丞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
    是了,从一开始就是阴谋,而韩昭昭很不幸,自小到大都活在阴谋里,她身边的人都想算计她。
    第32章 求他
    一个小瓶子递到秦县丞手中,他的手颤抖着接过来,颠了颠,里头装着的应该是一团粉末。
    不用猜,他便知道是什么,左贤王是不想极不愿意看见韩德元和陈子惠的关系走得近的,为此,什么歪门邪道都想得出来。
    不过,这小瓶子只在他手中停留了片刻,便被黑衣人夺回来。
    我今天来这里,是告诉秦大人一声。事情不劳烦秦大人办。
    好。
    秦县丞无奈地说出口,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那人却并未走,劝道:您这么关心韩姑娘,又是何必?您对她这样,她对您又是如何?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重感情。
    落水之后,再也记不起来什么,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陌生。
    她记不起来多少了。
    他失魂落魄地应答了一句,跌坐到椅子上。
    半晌,又加了句:你派去陈府的人,做事要小心,这个陈大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他知道,左贤王的人办事是不大妥当的,与楚王那边的人算是半斤八两。
    那人却不大在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听说中原人中身居高位的都熟读诗书,讲礼义廉耻,可礼义廉耻不过是他们的门面,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有几个能禁得住诱惑。
    确实,那些人表面上讲着礼义廉耻,背地里干的腌臜事不少,并不少于他们眼中的蛮夷之人,对别人是要求礼义廉耻,对自己是放纵。
    秦县丞也不再劝下去了,由着左贤王那边的人去。
    目送着那人又一次走在小厮的队伍中,低着头,出了门,融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眼前又浮现十多年前的场景,他在教韩昭昭读书,第一天,别的没讲,只讲了一个和字的意思。
    与人相处,要求和,当时,他举的是匈奴与中原百年纠葛的例子,一向内敛的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对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竟是讲了许多,讲得涕泗横流。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多少,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都算了。
    对着空旷的房子,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韩昭昭并不知道这边的计划,经过方才与陈子惠的一番谈话,她警惕起来,做起事来分外小心。
    她最近都不敢叫人去街上买东西,生怕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上街的时候也带上好几个侍卫,生怕在街上不幸撞上匈奴人。
    后来,以防万一,她干脆不上街,窝在屋里 ,除了一天三顿饭以外,再不吃别的。
    这天,陈子惠说是边境那边有要事,一大早便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韩昭昭拉住他,问他又有了何事。
    他停住脚步,说是韩德元与匈奴的军队碰上,被包围了。
    韩昭昭的声音发颤,惴惴不安地望着他:有什么法子?
    稳定后方,派人去解围。
    后方就是由着他掌控的。
    他又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韩昭昭身上,正对上韩昭昭一双含了水的眸子。
    也不是很难。
    话未挑明,韩昭昭心里却明镜似的。
    她垂眸。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得到,当时是她父亲提携起陈子惠来,现在她反倒要低三下四地求起陈子惠来。
    韩昭昭仰头,见陈子惠披着大氅,嘴角微勾,正瞧着她。
    他低头,目光落在韩昭昭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上,一笑:不过,最后做成个什么样,也不光在我。
    话一出口,陈子惠有些后悔,其实,韩家现在确实失势,但还不到他说这些话的程度,只是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韩家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气冲上来,克制不住,说了出来。
    他没接着往下说,韩昭昭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听了她的话,陈子惠笑起来:下午就回来。回去吧,外头冷,你别再被冻着了。
    说罢,伸手替她拢了拢大氅。
    韩昭昭低着头,瞧着他修长的手指拂过衣裳。
    走的时候,陈子惠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意。
    韩昭昭回到屋里,陈子惠一走,她心里更是安分不下来,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窝了一上午,如今这局势,她觉得只有呆在陈子惠的府中才是安全的。
    虽说陈子惠对她家也心怀不轨,但是现在不是他动手的时候,加之他也有求于她,怎么算,也比把自己暴露在匈奴人面前安全。
    她吃起饭来也没有胃口,丫鬟端来的饭,用筷子扒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饭后是汤,又是另一个丫鬟端上来汤,恭恭敬敬地摆在她面前,低着头。
    那碗汤是温的,氤氲着热气,韩昭昭抿了一口,温度正合适。
    正准备再喝上一口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那个端过汤来的丫鬟还没有走,要按往常,放下碗就该走了。
    她往那边瞟了一眼,丫鬟立马低下头,心虚似的走出去。
    这也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因为近来秦县丞一事,今日陈子惠有不在,她十分不安,遂放下汤来,一口也不喝了。
    可能是源于自己的直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防万一,她背着别人,进了里间,用手抠嗓子眼,喉咙里泛上一阵酸水,把刚才吃的东西几乎都吐了出来,最后干呕,呕了几次呕不出来东西,她才罢休。
    如今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她越来越理不清,匈奴人针对她,她拿不准是为何。
    她心里慌,怕匈奴人往里头下了毒,从兜里掏出荷包,拆开,里面装着一个小瓶,从小瓶里面倒出一颗圆滚滚、黑乎乎的药,塞到嘴里。
    是临走的时候父亲给她的,说这药能解毒,对匈奴那边的毒药尤其管用。
    她疑惑,问这种东西父亲是从哪里找到的,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告诉她是有次打仗从俘虏那里缴获到的,说她以后可能会用得到,强行塞到她手里,要她一直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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